不知道這一回,周夫人的到來,訴苦,會改變什麼,張三家的心裡悄悄想著,回身扶著周夫人的手下了馬車。
山裡的風有些大,周夫人下車時候,伸手攏住斗篷,望向寺廟,輕嘆一聲:“這風真大,又冷,哪裡有家裡好。”
“夫人是心疼侯爺了。”張三家的笑著應了一句,周夫人脣邊露出一抹有些莫名的笑:“我再心疼他,他不心疼他自個,也是不成的。”
說話時候,一羣人已經走進寺廟,除了知客僧人,周府的小廝知道周夫人來了,也從禪房裡出來迎接。
周夫人和知客僧寒暄幾句,就對知客僧道:“我不過是惦記著我們家侯爺,這才前來,來人,把添的香油送上,跟了這位師父前去。”
一個婆子手裡拿著重重的包袱走出,知客僧見狀微笑:“夫人一心向佛,和侯爺真是一對,夫人請,小僧也就不打擾了。”
周夫人微微點頭,帶著人走進禪房院落。管家已經迎上週夫人:“夫人,侯爺正在房裡抄經,夫人是稍等一會兒,還是就進去。”
“夫人惦記著侯爺,自然是先進去。”不等周夫人說話,張三家的已經在旁邊說話。
管家瞧一眼周夫人,見周夫人不反對,急忙躬身上前打起簾子。周夫人跨進房內,見這禪房之中,只有牀鋪桌椅,地上幾個蒲團,別的一概沒有。
再仔細一瞧,見周侯爺正坐在桌前抄經,面前一隻檀香,已經點了將完。周夫人急忙從身後的丫鬟手中,拿過一件大斗篷,走上前給周侯爺披上。
“不用如此,我這經一會兒就抄完了。你們在外面候著吧。”周侯爺頭都沒擡,說了這麼一句。周夫人聽到丈夫聲音,心中不由又酸又澀,對周侯爺道:“侯爺,是我。”
周侯爺把筆放下,擡頭看著周夫人:“是夫人啊?這裡離京城也好幾十裡地,怎麼今兒過來了?”
周夫人坐在丫鬟搬進來的椅子上,拿過張三家胳膊上挽著的包裹,把包裹打開:“京城已經很冷了,這山裡面就更冷。我惦記著侯爺,就給侯爺送些東西。這是侯爺的手爐,炭,還有……”
周夫人指指周侯爺披著的那件大斗篷“還有這件斗篷,侯爺的身子,自己不愛照顧,可是我做妻子的,怎能不照顧呢?”
“你向來細心,難爲你了。”周侯爺的話裡面,似乎有很大深意,周夫人不由愣了一下。周侯爺看著夫人:“山裡比京城冷,你又一向身子嬌弱,也不用在這裡時候長,等用了午飯,就回去吧。”
“侯爺到了現在,都不願意和我好好地說說話?”周夫人擡頭,眼裡已經有了淚花,語氣也變的哀怨。
周侯爺看著妻子,這麼長時間的分別,又在這寺廟之中,周夫人對妻子的觀感,已經變的極其複雜。就上回的事,周侯爺也曾有過,藉口妻子養病,讓她離開侯府到鄉下莊
子裡去。後來想到周勤,周侯爺又止住這個念頭。
此刻看見妻子坐在自己面前,語氣哀怨,神情難過,昔日的夫妻恩愛,周夫人的好,又漸漸地涌上週侯爺的心。
“我什麼時候,沒有和你好好說話了?”周侯爺語氣放柔一些,想了想又道:“我只是,夫人,我曉得你嫁了我,有時難免委屈了你,畢竟我是帶著兩個孩子的大老粗。可我這些年,從沒有對不起你。”
“侯爺的意思,是我對不起侯爺了?”周夫人眼裡的淚緩緩滴落,接著不等周侯爺有什麼動作,周夫人已經伸手把眼淚擦掉,對周侯爺道:“是,是我的不是,不該來這裡,攪亂侯爺的心神。既然如此,侯爺也就安心在這裡,我,我走了。”
說著周夫人起身欲走,周侯爺伸手止住周夫人:“我並沒這樣的意思,你先坐下吧。”周夫人本來就是作勢要走,聽到周侯爺這話,轉身看著周侯爺:“侯爺方纔說,我嫁了你,是委屈了,可侯爺不曉得,侯爺說的這句話,才讓我覺得真的委屈。”
“爲什麼?”周侯爺奇怪地問,周夫人笑容溫柔:“都說夫妻一體,我既嫁了侯爺,侯爺的兒女就是我的兒女,又說,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我既從了父母之命,又怎會覺得不滿。侯爺這樣想我,難道不是想錯了我,讓我委屈嗎?”
“如此,是我錯了?”周侯爺的話讓周夫人緩緩搖頭:“不,侯爺並沒有錯,您只是,聽了許多關於我的不好的話罷了。”
“你做的,未免也有些過了,大奶奶腹中孩子,怎會克她的父親?”周侯爺的臉一沉,周夫人就怕周侯爺不提這個,既然提了,周夫人就嘆氣:“侯爺怎麼忘了,我是一個女人?”
周侯爺被周夫人的反問問住,周夫人又緩緩地道:“去年年底到如今,家裡發生了這許多的事兒。老夫人沒了,侯爺要到廟裡來清修,這是侯爺對老夫人的孝心。我做妻子的,自然不能反對。然後邊關戰事又起,大爺又往邊關裡來。此時此刻,大奶奶又懷了身孕。侯府上上下下,全壓在我一個人身上。”
這,周侯爺沒想到周夫人會訴起苦來,想了想又沒說話,只長嘆一聲。
“自然,侯爺覺得這全是我的錯,畢竟操持侯府上下,這原本就是我的責任,推不到別人身上。”周夫人雖然口中在哭訴,但耳朵卻一直在注意聽著周侯爺的一舉一動,聽到周侯爺嘆氣,周夫人又加上一句,這讓周侯爺不曉得又該說什麼。
周夫人說了這句,才望著周侯爺:“侯爺,我曉得我是繼母,做繼母的,難免會有些擔心,沒有功只有過的。這些,我都能受。就是大奶奶的身孕……”
周夫人加重了語氣:“大奶奶有了身孕,我比誰都歡喜。如此一來,周家就有後了,況且大爺在邊關,若能立功,那就是雙喜臨門。侯爺,我這歡喜還沒完,又想到另一件事,那就是家
里人畢竟多,大奶奶的身孕要有個萬一,所有的罪都在我的身上。因此,我對大奶奶的身孕更是萬分小心。”
說著周夫人眼裡就落淚,用帕子擦了擦眼裡的淚。
“那,你既對大奶奶的身孕萬分小心,爲何又……”周侯爺遲疑地問,周夫人重新擡頭:“侯爺,所以就是繼母難當,因著我對大奶奶的身孕萬分小心,又惦記著邊關的大爺,這其中,難免就會被小人鑽了空子。偏生那天,勤兒回來,也不肯聽我解釋,就和大奶奶往廟裡來。侯爺,就算我肯解釋,侯爺肯聽嗎?大奶奶願信嗎?所以我也只有忍下這些,等到大奶奶生下孩子,再慢慢地解釋。只是我的這片心,全被外人誤解了。”
周夫人一口氣說完,周侯爺又愣在那裡,周夫人對周侯爺十分了解,看他神情就知道自己的話,周侯爺已經聽進去了大半,於是周夫人又嘆一聲:“侯爺不信我,我也只能忍了,可是現在,連我孃家人也認爲,我是一個惡毒的繼母。侯爺,我嫁進侯府這十來年,所爲如何,侯爺全看在眼裡,難道侯爺就不能,爲我說句公道話嗎?”
“你,只求一句公道?”周侯爺皺著眉頭問周夫人,周夫人笑容淒涼:“不求一句公道的話,我又何必來看侯爺。不如……”
“靜靜地死去。”周侯爺緊緊地盯著周夫人,當聽到周夫人把這句話說完時候,周侯爺不由動容:“你這又是何苦,再怎麼說,你也是我周家明媒正娶的,是我……”
“可是所有的人都說,我是個狠心的繼母,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人說來說去。大爺也好,大姑奶奶也罷,他們對我誤會,我也不能分辨。可是隻有侯爺,侯爺對我誤會,勤兒受人挑唆,我受不了。你們是我最親的人啊!”
周夫人後面這幾句,字字句句如泣血一樣,周侯爺更爲動容,伸手握住周夫人的手:“夫人,我並沒有不信你,你這又是何苦?”
“侯爺真的信我嗎?”周夫人反問一句,周侯爺不由愣了一下,開始仔細思索起來。
周夫人很明白周侯爺的脾性,因此也不催促,只等著周侯爺自己說話。過了許久,周侯爺才長嘆一聲,周夫人心中暗喜,但面上卻沒有露出來,只依舊悽切地道:“罷了,侯爺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能把這些話對侯爺說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只願,異日我的靈位之上,侯爺能記得,我是周劉氏。”
“你,何至於此?”周侯爺的話中,帶上了一絲心疼。
周夫人曉得,這會兒周侯爺心中是完全信自己,周夫人脣邊露出一抹笑,但這抹笑卻那麼苦澀:“侯爺若不信我,我,我,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思?”
“你啊,你啊!”周侯爺把周夫人的手握的更緊,周夫人瞧著周侯爺,眼中滿是柔情:“我視侯爺爲天,侯爺是我這一生,唯一依仗。我不管別人說什麼,我只在意侯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