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滿面歡喜地走進院子,瞧見蕙蘭就對她張開手:“來,來,我這做祖母的也抱抱孫女。”
“夫人您身份尊貴,還是不要抱孩子了,免得抱不習慣,一不小心摔了,倒不好呢。”蕙蘭看見周夫人這若無其事的樣子,怨氣終於忍不住發(fā)了。
周夫人的雙手伸在半空之中,面上漸漸現(xiàn)出尷尬,接著那尷尬漸漸變成怒氣。蕙蘭看到周夫人的神色變化,然而半點都不想和周夫人再周旋下去,蕙蘭只對周夫人道:“按說夫人這會兒纔過來,想是因爲家裡事忙,還是已經(jīng)往廟裡告訴過我爹,說周家添了一個孫女?”
若非蕙蘭說這事兒,周夫人還真有點歡喜中忘記了,聽到蕙蘭這話,周夫人也就順勢道:“這是喜事,大喜事,不但要往廟裡去稟告侯爺,各府裡也要告訴了,等到洗三那天,添盆時候,也歡喜歡喜。”
“對夫人您來說,還真是大喜事。”蕙蘭的話中帶刺,讓周夫人終於不滿了:“大姑奶奶,你今兒是怎麼了?從一見到我到這會兒,就沒有一句好話,句句刺著我,我再怎麼不好,也是你繼母,是這侯府的夫人,怎麼這會兒大姑奶奶的意思,竟是我包藏著禍心?”
“有沒有藏禍心,夫人您自己知道。”蕙蘭這一句接一句,讓張三家的急忙走上前:“大姑奶奶,您也少說幾句,夫人昨夜,一晚都沒好生睡,就盼著大奶奶這裡,能給她添個孫子。”
張三家的話讓蕙蘭又冷笑了一聲,接著蕙蘭就道:“好,好,我這才曉得,心裡惦記著,盼望著,倒一夜都沒來呢。昨兒也……”
“大姑奶奶,要我得罪了你,你多說幾句也就是了,我身邊人並沒得罪了你,也好聲好氣地說著,怎麼大姑奶奶對她也發(fā)起脾氣來,大姑奶奶,你的教養(yǎng),你的禮儀,都到哪裡去了?”周夫人借勢發(fā)火,蕙蘭只冷笑一聲,轉身就往月蘭房裡走:“產(chǎn)房氣味龐雜,這會兒想來夫人您,也不願意進去,還是往屋裡坐吧。”
蕙蘭這話讓周夫人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過了半天才氣呼呼地捏著帕子走進屋內。
巧兒給周夫人打起簾子,瞧著張三家的,想從她臉上知道些什麼,張三家的只對巧兒搖一搖頭。巧兒見張三家的搖頭,想起昨夜月蘭的那番痛苦掙扎,再到今日生下這個孩子所經(jīng)歷的事兒,眉頭不由皺緊,只怕這會兒,是另一場風波將起。
進了月蘭屋子,蕙蘭倒先坐到下面去了,紅燕又遞上茶水,周夫人坐下後拿起茶喝了一口,對蕙蘭的語氣又放柔一些:“大姑奶奶,你也曉得我要忙著這家裡的事兒,這沒過來,倒真是我的不是,當了那麼些人,你就連我,連我身邊人都罵起來,這也著實有些不是。”
“我倒想問問夫人,大嫂子在生孩子的時候,原本好好的,怎麼突然昏過去了?”蕙蘭冷冷地問出來。周夫人早就料到蕙蘭會有這麼一問,
已經(jīng)微笑著道:“你雖已經(jīng)嫁了人,但畢竟還是沒生過孩子的人,你不曉得,婦人家生孩子,是要繞著這開了蓋的棺材走一圈,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別說昏過去了,就是比這再嚴重的,我也聽過。”
“太醫(yī)說的明明白白,大嫂子昏過去,並不是因爲生產(chǎn),而是有人,給大嫂子下了什麼藥。”蕙蘭說的時候,眼緊緊地盯著周夫人,周夫人的眼皮不由一跳,接著面上就現(xiàn)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大姑奶奶,這穩(wěn)婆又不是我請的,我爲了避嫌,大奶奶生產(chǎn)時候我都不敢來,這會兒你又這樣質問我,看來這繼母,就是天生的罪人。”
蕙蘭早知道周夫人會這樣說,當然她的目的,也不是讓周夫人承認,這話也是詐周夫人的,方纔周夫人的神色變化也盡在蕙蘭眼中。
蕙蘭感覺到懷中的孩子微微動了動,蕙蘭不由低頭看向孩子,小孩子並沒醒來,還是在那甜甜睡著。
周夫人見蕙蘭看向孩子,又對蕙蘭道:“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來人,把我給姐兒準備的東西都送來。”
外面的丫鬟聽見,高聲應是就要往裡面走,蕙蘭已經(jīng)止住周夫人:“不必了。”
“大奶奶生了孩子,我這做祖母的,怎麼都該有所表示,怎麼大姑奶奶還覺得我不能破費了?”周夫人裝作什麼都不懂的問蕙蘭。
蕙蘭已經(jīng)冷笑:“祖母?你也配?我的母親,早已死了,你這佛口蛇心的繼母,還真不配做我侄女的祖母。”
蕙蘭這話,如同一把刀一樣深深地往周夫人心上戳去,周夫人覺得自己心裡最深的秘密已經(jīng)被蕙蘭知道了,她緩緩地坐下,瞧著蕙蘭:“大姑奶奶,你怎麼如此信口胡說?前些日子的事兒,我曉得你也聽說了,那都是我受了惡僕蠱惑,纔會如此。我自己心中,什麼時候,沒有不把你們兄妹,當做親生孩子看待?大姑奶奶,你來京城時候,還不到十歲,我和你,也有十多年的母女情分。”
“受人蠱惑,母女情分?你還真有臉說這個。周夫人,我最恨的,是我竟然叫了你十多年的母親,是我竟然,把你劉府的那些人,都當做了至親。”
蕙蘭和周夫人爭執(zhí)起來,底下人自然都聽到了,可也曉得這件事,沒辦法出面勸說。屋內屋外都安安靜靜的,這會兒月蘭已經(jīng)服過了藥,精神好了些。問起身邊紫雁,曉得孩子被蕙蘭抱去,周夫人也來了。
月蘭不由微笑道:“這一回,倒真……”月蘭話沒說完,眉頭突然皺緊:“怎麼外面如此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大奶奶,您剛生下孩子,她們怎麼敢喧譁?”紫雁一直在屋裡,並不曉得外面發(fā)生了什麼,也只有這樣猜測,月蘭的眉皺的更緊:“不對,必定有什麼事兒發(fā)生了,你出去瞧瞧。”
紫雁應是,剛掀起簾子,就看見一院子的下人都在那垂手侍立,這事兒奇了。紫雁正要踏出
去,一直看著她的月蘭突然喊道:“紫雁,你不用去了,就去把大姑奶奶請回來,就說,我想看看孩子,還有,謝謝她。”
紫雁雖摸不清月蘭心裡想的是什麼,但還是應是,快步走向月蘭上房。此刻蕙蘭和周夫人之間,簡直就是劍拔弩張,周夫人沒想到蕙蘭會如此對待自己,已經(jīng)氣惱地站起身:“很好,很好,大姑奶奶,看來做人還是不能做繼母,不然你就算操碎了心,也要被人罵。”
“天下繼母有許多等,有好的,有壞的。夫人對我們到底如何,夫人心裡自己……”蕙蘭幾乎是要把這段時間的怒氣都發(fā)出來,看著周夫人的眼,再也無法維持平靜。
月蘭昏過去的那段時間,蕙蘭不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什麼,直到鶯兒說月蘭已經(jīng)醒來,蕙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都是冰冷的,那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溼了又幹,幹了又溼。而這樣的恐懼,不能告訴別人,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但凡有一點慌亂,蕙蘭就覺得,也許月蘭再也醒不來。
此刻看著周夫人毫無變化,大言不慚地談什麼母女之情,蕙蘭就想尖叫,就想撕咬。
“給大姑奶奶請安,給夫人請安。”紫雁已經(jīng)掀起門簾走進,輕快地走到蕙蘭和周夫人面前各自行禮,接著就對蕙蘭伸出手:“大奶奶已經(jīng)有了些精神,說想瞧瞧姐兒,還要請大姑奶奶過去說話。”
“夫人既然已經(jīng)來過了,那就請回吧。”蕙蘭站起身就往外走,還不忘對周夫人說了這麼一句。
周夫人面上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住了:“大姑奶奶,你也……”
“我沒有做虧心事,爲什麼會怕?”蕙蘭匆匆說了這麼一句,就跟紫雁離開,周夫人雙手緊緊扯著帕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紅燕和周夫人的丫鬟都垂手站在門邊,什麼都不敢說。
蕙蘭已經(jīng)和紫雁穿過那一院子靜默站著的下人,走進產(chǎn)房,這間產(chǎn)房,這會兒也成了月蘭坐月子的屋子。
月蘭靠在牀頭,看見蕙蘭走進就笑著道:“你啊,又何必和她置氣?”蕙蘭不由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怎麼,姐姐,我這臉上,帶出來了?”
“怎麼沒帶出來?就算你這會兒現(xiàn)用手揉臉,也沒用了。”月蘭的話讓蕙蘭嘆氣:“本不該讓姐姐你知道的,畢竟姐姐你,剛生了孩子。”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怎麼生了個孩子就嬌嫩起來了?”月蘭取笑了一句,看著被抱到自己跟前的孩子:“我瞧著她,心裡就歡喜了,還怎麼管別人怎麼想的?”
“姐姐,你可知不知道,你在生孩子的時候,曾經(jīng)……”蕙蘭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月蘭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怎麼不知道呢?不過這會兒,還不是要鬧這事兒的時候,總要等到我身子骨養(yǎng)好了,再細細地查這事兒。”
周夫人在屋內坐了會兒,也就站起身往外走,紅燕急忙挑起簾子:“夫人慢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