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書已經(jīng)嘆氣：“想來，你已經(jīng)猜到了？”周勤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在一邊的樊棟不由侷促起來，對劉尚書道：“叔祖，這都是我……”

劉尚書擺了擺手，示意樊棟不要說話，樊棟重新坐好，劉尚書已經(jīng)輕嘆：“說來，都是我劉家的家教不夠好的緣故。也難怪你，罷了，我劉家的女兒如此對你，我怎還能把孫女許配給你？”

這是劉尚書頭一次對樊棟點明，樊棟急忙站起身：“叔祖，只不過我是高攀不上，並不是……”

樊棟說話時候看見劉尚書的眼，樊棟覺得口中頓時再說不出什麼，只把頭微微一低。劉尚書已經(jīng)道：“前因後果我已經(jīng)猜著了，勤兒，今兒晚了，等明兒一早，你就回侯府去，再好好地勸勸你娘。”周勤忙站起身應(yīng)是。

劉尚書又看向樊棟：“我很看重你，此刻也不例外，你是個好孩子，和勤兒也好，還有我府上那幾個不成器的孫兒也罷，來往的好，我很歡喜。以後，心中休要有什麼芥蒂。”樊棟忙對劉尚書深深一揖，恭敬應(yīng)是。

劉尚書長嘆一聲：“這也怪我，怪我，你們都下去吧。”

周勤和樊棟見劉尚書這副模樣，不由有些擔(dān)心地互看一眼，並沒下去，劉尚書已經(jīng)擺手，兩人這才重新對劉尚書行禮退下。

等走出書房，周勤就對樊棟迫不及待地道：“樊家哥哥，我怎麼覺得，外叔祖今兒的話中，含有深深的挫敗？”

樊棟思索了一會兒，想要用最合適的語言和周勤說話，周勤已經(jīng)嘆氣：“哎，我明白了，樊家哥哥，其實我，很難受。”樊棟比周勤經(jīng)歷了些人情世故，當然也曉得周勤因何難受，伸手輕輕地拍下他的肩膀。

周勤擡頭時候，眼圈已經(jīng)微紅，樊棟見周勤這副模樣，心裡也不好受起來，對周勤道：“說起來，我想，只怕是緣法，姐姐和你母親，只怕是沒有緣法的，所以你母親才百般看我姐姐不順眼，甚至遷怒於我。”

不是，周勤重重搖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嘆氣：“我也沒想到母親會如此執(zhí)迷不悟，樊家哥哥，你到了此刻，可會怪我？”

樊棟搖頭：“不會怪你，我怎會怪你呢？你是個多麼好的人。況且，你還是姐姐的小叔子呢。”

提到月蘭，周勤也笑了笑，接著周勤嘆氣：“母親她，還是嫂嫂的婆婆呢，然而一點長輩樣子都沒有了。樊家哥哥，我已經(jīng)難受很久了，原本還以爲，母親只不過對大哥不滿，誰知竟連累到了你，樊家哥哥，母親竟是絲毫沒有顧忌過我。”

周勤聲音中含著的傷心讓樊棟的心也不由一酸，然而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重重地拍著周勤的肩膀，彷彿這樣，纔可以安慰周勤。

周勤這一晚和樊棟講了半夜的話，快到天明時候兩人才各自打了個盹，等到樊棟醒的時候，對面牀上的周勤已經(jīng)不見了。樊棟還在牀

上坐著發(fā)愣時候，劉家的小廝已經(jīng)端著洗臉水進來，看見樊棟在發(fā)愣就笑著道：“表少爺早就起了，還說讓我麼別驚動樊小爺您，還說，他回侯府去探我們姑太太呢。”

想來周勤這一大早就離開，也是爲了說服周夫人吧，想著昨晚周勤對自己說的話，樊棟心中越發(fā)沉甸甸起來，周夫人的自以爲是，不曉得傷了多少人的心啊。

周夫人早早醒來，正打算命人再去劉府把周勤給叫回來，丫鬟就滿面堆笑地走進來：“夫人，二爺回來了。”

張三家的正好走進門，聽到這話就對周夫人笑著道：“夫人，就說二爺終究心中還是想著夫人的，這麼一大早就回來了。”

“快，快去廚房，吩咐他們準備一些勤兒愛吃的小菜，趕緊送來。”丫鬟急忙應(yīng)是，掀起簾子走出去吩咐，丫鬟剛走出門，周勤就走進院子，聽到丫鬟在那傳周夫人的話，周勤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就繼續(xù)往門裡走。

周夫人擁被坐在牀上，對周勤笑著道：“昨兒你爲何不回來？勤兒，娘想和你說說話。”

“娘對兒子的關(guān)心，兒子一直曉得。”周勤行禮後站起身，對周夫人開口就來了這麼一句，周夫人笑的眼都瞇成一條縫了：“就曉得我的勤兒，一直惦記著娘呢。你坐下吧。勤兒，娘對你，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周勤依言坐下，看著周夫人，周夫人面色微微有些憔悴，周勤看的也有些不忍，然而還是問出來：“娘對兒子的好，也包括要傷害兒子的兄長、嫂子、好友嗎？”周夫人面上的笑容頓時凝固起來，看著兒子久久不語，張三家的也沒想到周勤會這樣說話，想上前勸卻又不曉得該怎樣勸。這時丫鬟端著早飯上來，張三家的急忙和丫鬟佈設(shè)好碗筷，端著粥送到周夫人和周勤面前：“夫人不如和二爺用了早飯，再一起說話，可好？”

“不好。”周勤已經(jīng)搖頭，對周夫人道：“若沒有對娘說出兒子的心裡話，兒子寢食難安。娘，您對兒子的疼愛，兒子一直記得的。”

“我沒想到，你骨子裡，竟是一個……一個……”周夫人氣的只喘氣，可還是不忍心把不孝子三個字說出來，倒是周勤已經(jīng)笑了：“娘想說兒子不孝嗎？娘，您可曾想過，您竭力爲兒子所做的那些謀劃，兒子全不需要。您可曾想過，您竭力想要給兒子的，去傷害了兒子的……”

“住口！”周夫人伸出手一揚，張三家手上端著的粥碗和小菜就全飛出去，周夫人的背挺直看著周勤冷笑：“我只生了你一個兒子，哪裡來的哥哥姐姐，至於好友，更是五倫之外。”

“娘！”周勤沒想到周夫人竟這樣固執(zhí)，痛苦地叫了一聲才低低地道：“繼母如母，您就算沒了，哥哥嫂嫂姐姐也要爲您服喪，他們怎不是兒子的至親？娘，兒不能只知有母，不知有父。”

周夫人揚起巴掌，周勤已經(jīng)直直

地跪下，擡頭看著周夫人。周夫人看著周勤那張和自己有些相像的臉，那巴掌終於沒有落在周勤的臉上，而是輕輕地落在自己臉上：“是我不好，我自己生的兒子，不向著我，反而向著外人。”

“娘，哥哥姐姐，怎麼會是外人？還有祖母，還有父親，他們怎麼也是外人？”周勤的聲音中滿含苦痛，無奈周夫人已經(jīng)聽不進去，她只固執(zhí)地看著周勤：“你方纔說，你不能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那我再問你，你可知道，父母都是一樣的，你也不能只孝父親，不記得母親。”

“娘，娘！”周勤對著周夫人連連磕頭下去，聲音中的苦痛越來越濃，然而這打動不了周夫人，她滿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自己的兒子不肯聽自己的話，自己的兒子不向著自己，反而要向著他的哥哥姐姐，那兩個不是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的兒子啊，自己含辛茹苦地生下他，想要給他這世上最好的，可是他回報自己的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周夫人眼中的淚流下，周勤擡頭看見，越發(fā)難過地道：“娘想要兒子做什麼？”

“我要你，成爲定北侯，成爲這侯府主人，如此，方不辜負我。”周夫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周勤，滿心盼望著周勤點頭，周勤的頭緩緩搖動：“母親，本朝爵位承襲，以嫡，以長。大哥既嫡且長，這個侯位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

“如果他沒有兒子，如果……”周夫人眼中現(xiàn)出瘋狂神色，周勤雖然知道自己母親心中的打算，還是被周夫人眼中的瘋狂神色嚇了一跳，這樣的瘋狂神色，完全和記憶中的母親不一樣。難道說這世上真有惡鬼，對周夫人附體？才讓自己的母親變得不像自己的母親？

周勤對周夫人搖頭：“母親，不能的，兒子不能這樣做。母親，大哥還在邊關(guān)，他還在拼殺，母親縱然對他沒有一絲疼愛，爲何連常人的憐憫之心都沒有了？”周夫人聽到周勤這樣的質(zhì)問，這一次，巴掌終於重重地落在周勤臉上，周勤沒有閃避，周夫人看著兒子臉上清晰地五個指印，對張三家的道：“你，去把書房的院子收拾起來，讓二爺進去裡面讀書，一應(yīng)飲食衣物，都我親自料理，沒有我的允許，二爺不得出院門半步。”

“夫人！”張三家的驚呼一聲，周夫人的手垂下：“快去，還有，沒有我的允許，二爺也不得會客，包括我孃家的人。”

張三家的曉得這個命令沒有可以駁一駁的可能，只有輕聲應(yīng)是，悄悄地退出屋子。周勤沒想到周夫人竟這樣做，對周夫人驚訝地道：“母親，您爲何要這樣對兒子。”

“我要你看到，看到我把你拱上定北侯位的時候。我要你知道，你的母親，不會對你不好。”周夫人這樣的瘋狂，是周勤沒想到的，周勤下意識地想站起身往外跑，周夫人早已讓丫鬟把門關(guān)上。

周勤看著周夫人：“娘，娘，娘，您不能這樣對兒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