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去把二爺尋來。”周夫人剛一走出屋子,就吩咐丫鬟。丫鬟有些驚訝地看著周夫人:“夫人,二爺這會兒已經(jīng)睡下了。”
“老夫人病成這個樣子,他做孫兒的,更該在身邊侍疾,哪能先去睡下?”周夫人的眉毛都豎起來,聲音都變得有些尖利,丫鬟驚訝地看著她。周夫人的眼圓睜起來:“還不快去?”
丫鬟低聲應是,匆匆跑走。“夫人這會兒這樣擔憂,到底是爲了什麼?”月蘭的聲音突然響起,周夫人轉身,檐下掛著燈籠,月蘭的臉在燈籠下面,風吹過來,臉色忽明忽暗,周夫人也不知爲了什麼,突然心中生起一股害怕,往後退了一步。
“夫人方纔說,祖母還躺在裡面,我們這些晚輩,自然是要去侍候的,這會兒,怎麼看見我出現(xiàn)在這裡,又開始害怕了?”月蘭說著就往前走了一步,周夫人後退一步,有些驚恐地道:“你別過來?”
話音剛落,不知什麼地方,突然吹起了一陣風,院中花木被風吹的搖晃,有花木影子投在月蘭臉上,讓月蘭這會兒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猙獰,這種猙獰讓周夫人越發(fā)害怕起來。她邊退,邊在心中想著,要不要出聲叫人?
“夫人害怕什麼呢?”月蘭已經(jīng)走到周夫人面前,問話聲中還帶著一絲笑,這笑讓周夫人更加害怕,她要再退,可再退就要出了院子。
“夫人,您再退,就要回您屋子了,難道您,不願意在老夫人牀前伺疾嗎?”月蘭停下腳步,看著周夫人的臉很認真地問。
周夫人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你,你這會兒說這樣的話,可是爲孫媳婦和兒媳該說該做的?”
“祖母疼愛我,我自然是把她當做長輩來看待。”月蘭沒說的話,周夫人已經(jīng)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月蘭也不會把周夫人當做長輩看待。
周夫人的眉一挑,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些:“你別忘了,我始終是你婆婆。”
“我沒有忘記,可是婆婆您也別忘記,這個世上,多是的面上恭敬,背地裡……”月蘭故意停下,果真周夫人的臉色已經(jīng)變的很不好看了。月蘭勾脣一笑:“夫人,若我,把老夫人和我說過的話,全告訴了公公,您想,公公是會信我呢,還是信你?”
“不害臊!”周夫人咬牙切齒地說了這麼三個字,月蘭彷彿聽到什麼特別好笑的話一樣笑了:“夫人,我正正經(jīng)經(jīng)和公公說話,怎麼就變成不害臊了,還是夫人以爲,我必定不能和公公說一句,關於婆婆的話。”
周夫人覺得心中一團火在燒,此刻的月蘭也不像是那個周夫人熟悉的,永遠溫和笑著的女子,而是那麼一個,有些……周夫人還在想著,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接著周勤的聲音響起:“娘,您今兒不是讓我早早歇下,說明兒纔有力氣來伺候祖母,怎麼這會兒,又叫我來了?”
周夫人收起面上的那些神情,回身對周勤道:
“方纔我見你爹爹也在你祖母房內(nèi),想著你爹爹尚且在這裡伺候你祖母,更何況你做兒子的人呢?因此我就讓丫鬟來叫起你。”
周勤啊了一聲點頭,突然看見月蘭,面上又露出笑:“原來嫂嫂也在這裡,果真還是我想的不周到。我們做兒孫的,就該在祖母身邊守著。”
月蘭對周勤溫和一笑,周勤已經(jīng)走進屋內(nèi)。
“夫人竭力謀劃,爲的就是二叔,可是夫人可曾問過二叔,二叔願意不願意夫人如此謀劃,甚至,傷了他們的兄弟之情?”月蘭的話,如同一把刀,直直地戳上週夫人的心口,周夫人看著月蘭,眼裡漸漸燃起了怒火:“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對我這樣說,兄弟之情?不是一個娘生的,有什麼情意?”
果真這纔是周夫人的心裡話,月蘭看著快要發(fā)怒的周夫人,沒有再說什麼,只輕聲嘆息。
月蘭的嘆息聽在周夫人耳中,如同重重地打在自己臉上一樣,周夫人沉吟一下又對月蘭道:“你也別來我面前裝這些,你口口聲聲都是我的不是,可我做這個繼母,也是十分委屈,一個個的,都是白眼狼。”
月蘭只深深地看了周夫人一眼,就越過周夫人往外走去,將要走到院門口時,月蘭轉頭看著周夫人:“夫人,有沒有兄弟之情,是不是白眼狼,從來都是你說了不算,夫人好自爲之。”說著月蘭就離開周夫人,周夫人聽著月蘭的腳步聲消失,在院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此刻周老夫人上房內(nèi)外,伺候的人不少,甚至於周夫人自己都知道,只要叫一聲來人,就有不少人前來聽命,可這會兒,周夫人卻覺得自己孤單極了。兄弟之情,不,自己的兒子和周瀾,永遠都不能有兄弟之情。
周夫人在心中再重複了這麼一句,這才走上臺階,往上房走去,屋內(nèi)傳來周侯爺?shù)穆曇簟?
周夫人習慣地停下腳步,想聽聽周侯爺說什麼。
周侯爺?shù)恼Z氣很是欣慰:“你們兄弟,如此友愛,我這做父親的,心裡就很高興了。”
周瀾和周勤,自然也要說上幾句,周夫人聽到這話,如被雷擊一樣,往後連退數(shù)步,差點跌倒在臺階上,廂房內(nèi)正好走出一個丫鬟,看見周夫人差點絆倒在地,哎呀了一聲就上前扶住周夫人:“夫人小心。”
這丫鬟的聲音有些大,驚動了屋內(nèi)的周侯爺父子,很快周侯爺就打開門,看著周夫人,十分關切地問:“怎麼了?”
“侯爺,夫人方纔差點絆倒,照奴婢瞧來,只怕是夫人這些日子太過忙碌,又遇到老夫人的事兒,難免有些恍惚。”丫鬟伶俐地解釋著。
周侯爺已經(jīng)哦了一聲,上前扶了把周夫人:“你這些日子的確太忙,又遇到孃的事兒。娘面前,有我?guī)е麄冃值茉谶@就好,你還是回屋歇著,還有這些下人……”
周侯爺看著聽到聲音從屋內(nèi)走出來的下
人們,沉吟一下就道:“你們原本也是分了班輪換著來老夫人面前伺候的,這會兒也該如此,分了班,輪換著伺候。只要比原先更加小心就好。”衆(zhòng)人齊聲應是。
周侯爺?shù)年P切讓周夫人覺得好受了些,對周侯爺?shù)溃骸昂顮敚牌胖夭。摇?
“你也不要這樣說,這家裡也就這麼幾個人,以後大事出來,總要……”周侯爺說了這麼一句,喉嚨已經(jīng)哽咽了,用袖子擦一下眼中的淚纔對周夫人道:“好了,你先回去歇著,勤兒,送你母親回屋,一定要勸著她好好歇下。還有,你和你哥哥,一個人守半夜。”
周勤應了一聲,就對周侯爺?shù)溃骸暗瑑鹤釉摗?
“別什麼該不該的。”周侯爺伸手打了周勤後腦勺一下,就對下人們道:“都聽清楚了,辛苦也是該辛苦的,可也不能人人都拖垮了。”
衆(zhòng)下人們再次應是,周侯爺又對周瀾道:“你也回去你房裡,和你媳婦好好說說。”周瀾應是,衆(zhòng)人這才各自散開。
方纔一院子滿滿當當?shù)娜耍丝桃簧㈤_,彷彿就只剩下周侯爺一個了。周侯爺站在檐下,影子被燈籠照的很長。周侯爺又想起方纔在屋內(nèi)時候,問周瀾,你覺得,最歡喜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兒子覺得,最歡喜的時候,是剛剛知道父親要回來的消息,娘那時候笑的特別歡喜,然後,就……”周瀾的話沒有說完,周侯爺卻已經(jīng)知道了兒子的意思,那歡喜,雖短暫卻是周瀾心中永遠不能忘懷的,那時候的周瀾,有祖母有娘有妹妹,還有英雄的父親。那時候的周瀾,必定是十分歡喜的,然而這歡喜,是如此短暫。
“娘,我錯過的,到底還有什麼?娘,這會兒,我想聽您說了,可是您,就不肯講給我聽了。”周侯爺走回屋內(nèi),在周老夫人身邊坐下,握住周老夫人的手喃喃地說。周老夫人依舊躺在牀上,雙目緊閉,除了淺淺的呼吸,幾乎看不出她還是一個活人。
周瀾回到自己房內(nèi),月蘭並沒有睡下,只是在燈下坐著。周瀾走到月蘭身邊,滿懷抱歉地道:“月蘭,這幾天,你不用等我。”
“我不是在等你。”月蘭擡頭看著丈夫,對周瀾輕聲道:“方纔你們在裡面,我在外面,和夫人說了幾句話,夫人說,她不相信你和二叔,有兄弟之情。”
“她的話,你何必放在心上?”周瀾疲憊地打了個哈欠,用手揉著眉心。月蘭伸手給周瀾揉幾下眉心,又給他捶著肩膀:“我並不是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我是想問你,你可曾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周瀾更感驚訝地擡頭看著妻子,月蘭低頭看著周瀾:“我是不信這話的,阿瀾,你信不信?”
周瀾猛地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對妻子露出一抹笑:“我自然也不信她,月蘭,我和二弟,方纔也說了許多,我們是兄弟,是一父所出,在這世間,原本就該比別人更親近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