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蘭已經叫進丫鬟，讓她們去給蕙蘭取裙子來，又把這些茶杯收走，地上的殘茶擦了，這才拉著蕙蘭坐下：“人在世上，是這樣想的，若自己情願呢，那就算別人在旁邊瞧著，百般爲她委屈，她也不會覺得委屈。若自己不情願呢，那就是進宮當了娘娘，依舊心裡是委屈的。”

“你的意思，她不情願？”蕙蘭彷彿聽到最不得了的事情，對月蘭睜大眼睛，月蘭已經搖頭：“我也不曉得她情願不情願，只是從她的那些舉動來瞧，我總覺得，她是覺得心中委屈的。”

因爲覺得委屈，所以纔會不甘心，所以纔會覺得，周勤千好萬好，怎麼就因爲不是長子，就要把侯位給周瀾。因爲這點不甘，纔會讓周夫人像瘋了一樣地對待周瀾。其實這一切，想想又何必呢？不過是一場徒勞。

蕙蘭看著月蘭的神情，見月蘭面上慢慢現出嘆息，蕙蘭不由嘀咕一句：“可是，可是，她不能因爲她的委屈，讓我們受委屈啊。”

“是啊，就是這樣。”月蘭輕輕地拍了拍蕙蘭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我和你說這些呢，是因爲你要出閣了。出閣做了別人家媳婦，就和在家中做姑娘不一樣了。你也會受到委屈，甚至還會有刁難，但是，有些委屈是不用放在心上，隨它去罷。有些委屈是要發出來的，橫豎你是有孃家的人，背後有依仗，還有些委屈，其實不是委屈，只是你的不甘心。蕙蘭，你千萬要記得，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因爲你的不甘心，遷怒於別人。”

“姐姐，我曉得了。”蕙蘭靠進月蘭懷中，月蘭看著蕙蘭滿是信賴的眼，伸手拍拍她的臉：“我沒有妹妹，從來就把你當親妹妹一樣。蕙蘭，我只願你夫妻恩愛白頭。”

“姐姐。”蕙蘭偎依的更緊，過了好一會兒蕙蘭才哽咽地道：“那姐姐的委屈，又是什麼樣的呢？”

“我不委屈，從來都不覺得那些是委屈。”月蘭的話讓蕙蘭直起身子看著月蘭，接著月蘭輕聲道：“能照顧好我想照顧的人，能看著你們好好的，蕙蘭，這算什麼委屈呢？至於她自以爲是給我的，從來都是她以爲的委屈，而不是我以爲的。”

這句話和方纔月蘭那句，一樣讓蕙蘭爲難，不曉得該怎麼分辨，但不管怎樣分辨，蕙蘭都能聽得出來，月蘭心中把自己放在一個多麼重要的位置上。蕙蘭哽咽的更厲害了，抱住月蘭輕聲：“姐姐。”

“好了，你這裙子還是溼的，這會兒這樣，豈不把我的裙子也弄溼了。”月蘭輕輕地把蕙蘭的臉給擡起來，蕙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高聲對外面問：“我的裙子，取來沒有？”

“來了，來了。”回話的是紅燕，她手裡拿著一條裙子急急忙忙地走進來，對蕙蘭笑吟吟地道：“我們到了那邊，把事情一說，您房裡的姐姐就犯了難，先要回憶姑娘您今兒穿了什麼顏色的衣衫，然後纔要挑裙子，最後呢，是要這條鵝黃的呢還是那條柳

綠的，還是我說，鵝黃的更嬌嫩些，這纔拿了這條鵝黃的過來。”

紅燕說著話，已經走上前，麻利地替蕙蘭換著裙子。蕙蘭任由紅燕把自己的裙子解下，給自己換上鵝黃的裙子，已經鼓起腮幫子：“怎麼一條裙子還要如此大費周章，要我說，不拘什麼顏色，拿來換上就好。”

“那可不成。”紅燕把蕙蘭換下來的裙子交給小丫鬟讓她們帶出去，就拿過梳子給蕙蘭重新梳一下頭：“雖說姑娘不出門，可還是要去見老夫人的，若是下人們見到姑娘穿了顏色不搭的裙子，又要在背地裡笑話了。”

蕙蘭哦了一聲，紅燕把梳子放下，給蕙蘭月蘭重新倒上茶，這才走出去。

“你瞧，誰沒有點煩惱？”月蘭這才笑著對蕙蘭開口，蕙蘭這會兒是真的渴了，拿起茶一口喝乾，接著若有所思的說：“姐姐的意思，遇事要多想想，而不是隻能想著出了這口氣就好？”

“是啊。”月蘭點頭，對蕙蘭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如此，才叫孺子可教。可是有些時候，又會遇到需要決斷的時候，那時候就不要去想太多。”

“那什麼時候是需要多想的時候，什麼時候是需要決斷呢？”蕙蘭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月蘭點下蕙蘭的鼻子：“你只要把事情往當初先生教的那方面去想就好。蕙蘭，今兒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

蕙蘭雙眼笑的彎彎的，對月蘭道：“若我今兒不說，那姐姐你……”

“我自然是由她去啊。”月蘭雙手一攤，蕙蘭不由噗嗤一聲笑出，在蕙蘭笑聲中，月蘭緩緩地又道：“橫豎我也不願意去和她爭那口閒氣，以後日子還長，我就樂得坐在這看她表演。”

月蘭的話讓蕙蘭面上生起欽佩，月蘭曉得蕙蘭想問的是什麼，不過月蘭沒有說出。要經歷了那麼多，纔能有這樣一顆平靜無波的心。而蕙蘭，是得到許多寵愛的孩子，所以纔可以這樣理直氣壯，不去管那些事兒。

仔細想一想，不管是平靜無波，還是這樣理直氣壯，都很好。月蘭脣邊又現出笑容，但願自己以後的孩子，也有他們姑姑這樣的理直氣壯。

月蘭不願意把這些閒氣放在心上，但周夫人可從來都是個放不下的人。等到周侯爺回來時候，周夫人的噓寒問暖比平常更要熱情了三分。這讓周侯爺十分狐疑，特別是周侯爺看到屋內桌上擺著滿滿的酒菜。

周侯爺的眉不由微皺，看向周夫人：“今兒有什麼事兒，怎麼擺設的這樣好？”

周夫人已經把酒暖好，把酒倒出來，對周侯爺微笑：“難道說沒什麼事兒，就不能擺設的這樣好？”

周侯爺被問住，周夫人已經把酒杯放下，拉著周侯爺走到桌前，接著一手按在周侯爺肩上，一手端過酒杯對周侯爺道：“我只是想起這些日子發生在府裡的事兒，覺得自己錯的太多，虧的侯爺沒有責罵我，雖則如此，畢竟是我

有錯，因此今兒才備了杯水酒，好和侯爺賠罪。”

周侯爺接過酒杯並沒飲下，只對周夫人道：“你我總是夫妻，你又何必如此？”

見周侯爺不喝酒，周夫人眼圈一紅，聲音也開始哽咽了：“侯爺心裡是否還在怪我？這些日子，我也常在想，最近發生的都是些什麼事兒？大奶奶遇襲，還牽連了我孃家人，老夫人因爲激怒而病，連侯爺您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周夫人開始哽咽，周侯爺總要安慰安慰她，於是周侯爺把酒杯放下，對周夫人溫和地道：“你也不要心事太重。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是主人，只看得到他們在面前迎候的樣子，別說你，就算是賴大一家，那還是日夜朝夕相處呢，不也……”

說著周侯爺嘆一聲，把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周夫人嘴裡在哽咽，耳朵可沒有漏過一個字，聽到周侯爺這聲嘆氣就道：“是，這件事，都是我太過信任賴大一家了，說起來，他家服侍我，也有好幾十年了。”

“所以我想著，這總管一職，的確該換了。”周侯爺一杯酒下肚，話也不免多起來。

周夫人聽到這句，嚇了一跳，但沒有忘記在面上堆起笑容問周侯爺：“原先，不是說……”

“這換總管是何等要緊的大事，自然我要多斟酌些。”周侯爺說著又喝一杯酒，擡頭見周夫人今日打扮的可稱豔光四射。不由伸手去握住周夫人的手：“這些日子，我心裡有事，難免也委屈了你。其實想一想，你做的已經足夠好了。”

周夫人正在想事，周侯爺突然握住她的手，周夫人嚇了一跳，但周夫人還是讓心裡的害怕過去了，這纔對周侯爺道：“侯爺怎麼說呢，我受些委屈，不是應當的嗎？”

“不應當，不應當。我做夫君的，也該給你賠罪。”周侯爺把周夫人輕輕一拉，就把周夫人拉了坐在自己膝上，屋內的丫鬟婆子都退下去。周夫人很想借此再問問周侯爺那天周老夫人和他說了些什麼？

誰知周侯爺已經拿起筷子撿了一筷菜過來，周夫人只有張口銜住，周侯爺又把杯中喝了一半的酒放到周夫人脣邊，周夫人也沒有開口的機會，只有敷衍著丈夫。等這夜過去，周侯爺高高興興起牀走了，周夫人卻沒有像平日一樣起來，還在牀上懶洋洋躺著。

賴大家的帶了人進來伺候周夫人梳洗，見到周夫人這樣，賴大家的眼都笑瞇了：“夫人，小的那天就說過了，侯爺一直很疼夫人。”

“疼？”周夫人看見賴大家的，這才推開被子坐起身，看著賴大家的冷冰冰地道：“侯爺昨日和我說了，這總管一事，總是要換的。”

賴大家的如被雷擊，下意識地跪下：“夫人，夫人，小的全家，都靠夫人恩典。”

周夫人拿過丫鬟遞來的外袍披上，這才冷冷地道：“我當然曉得你們全家靠的什麼，起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