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允中還跪著未起身：“回稟陛下，臣不才，學(xué)了幾手三腳貓的刀法，本不敢在陛下面前貽笑大方，但又不能抗旨不尊，只好獻(xiàn)醜了。如果陛下看一人舞刀不能盡興，臣斗膽邀一位高手喂招，將臣打敗，也算爲(wèi)陛下出氣了。”
王孝傑聽這個身著錦袍玉帶的公子哥聒噪半天，淨(jìng)說一些惹人生厭的沒用的廢話，早就看不過眼了，聽他這麼說，甩開膀子站起，聲若洪鐘：“那個武允中，本將軍久經(jīng)沙場，大小戰(zhàn)無數(shù)，今日在聖駕面前也圖個痛快，陪你走幾招，看你這個豪門公子的功夫練到什麼程度了。”
不等王孝傑出席，元芳伸手?jǐn)r住他，又躬身對武皇稟道：“陛下，王將軍剛到京城，路途勞頓，不宜再動刀戈，臣請旨陪武公子過招。”
武皇陰晴不定地笑著說：“有元芳出手，這就有看頭了。武允中，你得小心了，這位可是千牛衛(wèi)大將軍李元芳，身經(jīng)百戰(zhàn)，勇冠三軍名不虛傳。”
武允中起身站定，對元芳隨意地一抱拳，懶散地說：“李將軍的大名在下可是如雷貫耳啊，今日得見真人實在是三生有幸。這就請吧。”
元芳微微一笑，走下露天臺，到臺前的空曠地帶站定。力士分別送上二人被扣押的兵刃，元芳用的是幽蘭劍，武允中的則是一柄怪異的短刀，長約一尺半，刀身一邊是鋒利的白刃，本該平整微厚的刀背處卻是尖利的鋸齒。
武皇率先坐下，掃一眼伸長脖子觀戰(zhàn)的衆(zhòng)人：“都坐下吧，方纔壞了興致，諸位的酒菜動得不多，現(xiàn)在可別辜負(fù)了朕的一番美意，品美酒佳餚觀戰(zhàn)，比枯站著更具情致。”
武懿宗奉迎道：“陛下真是有雅趣之人，觀戰(zhàn)之餘還能從容飲酒，纔不失瀟灑從容，傲視萬方的豪氣。”
狄公則沉著臉，緊握空酒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場下那個俏拔英挺的身影，如血的夕陽斂去了刺目的光芒，濃重的血紅色鋪天蓋地漫灑開來，將他團(tuán)團(tuán)包圍，然鎧甲的亮銀色又反射著明麗的異芒，刺穿這重重疊疊的紅…狄公的手輕顫起來，想到他還沒養(yǎng)好傷就要套上重鎧，來參加這了無樂趣的御宴，給一干錦衣玉食的權(quán)貴們表演用來保命防身的技藝，揮霍這副早已傷痕累累的血肉之軀時，禁不住心寒。
看他沐浴在夕陽下落寞的身影和那凌厲如斯的對敵神情，狄公不由得放開酒杯，思及今天中午他閃爍著些許迷茫的目光，總覺得事情不像表面那麼簡單，卻苦於無法追根究底。此時瞥見幽蘭劍，對敬暉的痛惜之情忽然與眼前的人交疊在一起，心想敬暉雖然與世長辭，終究是解脫了，而元芳卻要一次次地受傷，又頑強地站起，再堅持到下回倒下的時候，這就是他的宿命嗎？
元芳則是另一番心境，剛纔一直在觀察這個身著淡藍(lán)繡袍的人，從他的舉止動作不難看出，這傢伙不是省油的燈。特別是武三思欲倒未倒之際，他眼中的警覺之色一閃即逝，離武三思那麼近完全有功夫阻止武三思出醜，事後才大獻(xiàn)殷勤，顯然是故意的。武允中雖然微帶公子哥的富態(tài)，但兩手粗糙，掌緣帶繭，勁力十足，一起一跪時靈活輕巧，而孝傑擅長帶兵作戰(zhàn)，遇上江湖高手肯定討不了好，所以才及時攔下他。至於他編出一番歪理來想迎娶如燕，元芳對他的厭惡之情更是升至極點，這完全是登徒浪子的下流行徑。
一刀一劍緩緩舉起，雙方均是在運功蓄勢，準(zhǔn)備搶先機，以期克敵制勝。元芳感受到了對方的殺氣，而這殺氣裡，又多了四分發(fā)自肺腑的陰狠怨毒，很快融入到招式中，強橫地攻了過來。元芳面不改色，幽蘭幻化出連綿不絕的光影，將鋸齒刀挾裹其中，如驟風(fēng)阻雨，巧妙地化解武允中的攻勢。
一交上手，衆(zhòng)人只見一紅一藍(lán)兩個模糊的影子在場中盤旋飛舞，被慘烈的夕陽攪得混沌不清，悽迷肅殺之氣越來越濃，唯有清晰入耳的刀劍撞擊聲，響徹空蕩蕩的觀風(fēng)殿。
武懿宗輕蔑地瞟一眼場下游斗的兩人，倒杯酒一飲而盡：“這誰打誰都分不清，算什麼助興的曲目？這不是存心戲弄陛下嗎？”
沒人理會武懿宗。武皇的目光還對著場下，思緒卻飄出了上陽宮，悠悠然落到別處，臉色黯淡而陰冷，再沒正眼瞧過平時對其恩寵有加的二張，也沒人能猜到她陰冷淡漠的面容後究竟隱藏了什麼。李顯和二張都只顧低頭飲酒，不時被刺耳的刀劍撞擊聲驚得灑出了酒水。狄公憂心如焚地注視場中，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沒放下來過，時間拖長一分，擔(dān)憂就深一層。
武懿宗則樂得清閒自在，喝著酒吃著菜，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武三思對於這個義子的輸贏死活並沒有興趣，只是掏出手帕細(xì)緻地擦拭臉上的污物，沒酒可喝，實在無聊了才向場中望一眼。王孝傑則看得心驚膽戰(zhàn)，心想：還好元芳攔住了，要不然真得讓這孫子打趴了，到時候大將軍的臉往哪擱？想過後邊喝杯酒解饞邊觀戰(zhàn)。而張柬之不像狄公那麼憂心，也不是武氏那般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臉上無喜無悲。
轉(zhuǎn)眼間拆了三十餘招，兩人均以探得對方的底細(xì)。武允中的招式博而雜，怪招迭出，不少完全沒有必然聯(lián)繫的招式竟出自同一人，在這些紛亂的招式中，有些好像見過，卻又是似像非像。真正引起元芳注意的卻是武允中那要把他恨到骨子裡再一舉粉碎的怨毒的眼光，好像在哪裡見過。要說沒見過面，又怎麼會有如此深仇大恨？兇悍的攻勢如狼似虎，恨不得把元芳剁成肉泥。
拆招之餘元芳又顧及到怎樣的結(jié)果才能安皇帝的心，一分心又難免處處制肘。而劇鬥之下，元芳感覺到傷口的銳痛隨著一次次的輾轉(zhuǎn)騰挪變得越來越清晰，內(nèi)力轉(zhuǎn)到傷處就運行不暢，無法一氣呵成灌注幽蘭劍，鋸齒刀順勢將幽蘭劍壓制得施展不開。武允中更是抓住一切機會，在元芳未愈的傷口附近招呼，轉(zhuǎn)動不靈防守自然就虛空無效。元芳汗流浹背，喘息聲也粗緩起來，身上的鎧甲似乎有千鈞重。險險地避過滑到左肋的鋸齒刀，左腳向後撤了一步，不想用力過猛，像被刀砍過的劇痛過後，溫?zé)岬难绯鰝冢烈饬魈剩疾铧c站立不住。武允中更是振奮，舞動鋸齒刀，攻勢一浪高過一浪，在元芳四周舞出陣陣光網(wǎng)，蠶食著元芳的體力。
元芳心想難道今晚就要栽到這個人手裡？不經(jīng)意間瞥見天邊，彩霞如錦，金光暈染其上，慘淡的夕陽墜下一半，另一半尚在苦苦掙扎，光暈一圈圈盪漾開去。意識短暫的清明後心念電閃，師父所給的法訣映入腦中，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淵停嶽峙般的高大身影。疑難阻礙在一瞬間消除了好幾個，視死如歸的決絕衝出胸臆，全忘了這是在駕前比試，幽蘭輕嘯，銀芒陡然漾開，駁回招招緊逼的武允中，不管他的招式如何怪異，還是在刀法中夾雜著拳掌和腿法，元芳只顧蓄足威勢，平淡之極地遞出招去，似澀實疾，似疾又實緩，一招之間蘊藏著無數(shù)後招，招招緊逼，步步搶攻。
武允中那些實中帶虛的招式並不精深，頓時不攻自破，只能回刀自救。武允中改變策略，施展輕功，欺元芳腿上有傷，閃躲不便，在他四周遊鬥侵?jǐn)_，想借機偷襲。元芳明白他的詭計，只是緊守門戶，如中流砥柱般矗立當(dāng)場，不時挪移幾步，武允中則像狂風(fēng)中的鷂子一樣上下翻騰試探，一刀狠似一刀。兩人都在全力相搏，眼裡只有招式，哪裡還看得到這諾大的觀風(fēng)殿和觀戰(zhàn)的衆(zhòng)人，如若身在無人之境。
轉(zhuǎn)眼間又鬥了三十幾招，兩人的身法都慢了下來，氣力也不及先前旺盛，元芳不管傷處如何叫囂，只顧舞動幽蘭，靜心拆招。兩人僵持不下，觀斗的衆(zhòng)人則各有各的心事，武懿宗打個哈欠，望向武皇：“陛下，太陽都落山了，他們倆兒還沒打完，陛下爲(wèi)國事操勞，再耗下去實在不利於龍體聖安啊。”
武皇看著場下，說道：“迎春，讓他們停下吧。”迎春領(lǐng)命快步走至露天臺的盡頭，放開聲音喊道：“聖上有旨，請二位罷鬥。”
酣戰(zhàn)中的兩人乍聽這清脆爽朗的女聲才恍過神來，刀劍交擊幾招緩下攻勢，各自退後幾步，力士過來收兵刃，武允中極不甘心地恨元芳一眼，將鋸齒刀交給力士，喘勻氣，抹去額上的汗珠，整理好凌亂的錦袍，往臺上走去。元芳交了幽蘭，穩(wěn)住微晃的身軀，強運內(nèi)力後傷勢不容樂觀，禁不住氣血翻涌，方纔放手一博時全身不適的感覺在停戰(zhàn)後愈發(fā)明顯。看一眼臺上，正對上狄公憂心的目光，見他忍住了要下來相扶的衝動，轉(zhuǎn)過頭坐好。
元芳心中寬慰，只要有幾個真心掛念自己的人就足夠了，人再少也不會覺得孤寂。稍稍運內(nèi)力調(diào)息，儘量穩(wěn)當(dāng)?shù)刈叩交实勖媲埃膊还懿葘嶀嶙笸儒F心刺骨的劇痛，要是讓他們以爲(wèi)這傷是武允中留下的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武皇起身出席道：“真是沒想到，樑王府中還有的人物，能與李將軍戰(zhàn)得旗鼓相當(dāng)，三思，你真是收了一個好兒子。”
武三思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得陛下聖贊，臣榮幸之至。”
衆(zhòng)人也依禮起身。武皇嘴角掀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笑，不再理武三思，轉(zhuǎn)看元芳和武允中：“二位都是大周難得的英才，來人，斟酒，朕敬你們一杯。”
酒水送到面前，元芳端起一杯，聞著酒味，煩惡感越發(fā)強烈，忙嚥下涌到喉間的腥甜，謝過恩，深吸一口氣強灌下去，烈酒過喉，燒得刺痛，不禁暗自苦笑，就算有孝傑幫忙，這東西還是免不了，只能盼著御宴早些結(jié)束。
武皇又從容地端起一杯酒：“這杯酒，朕敬各位卿家。”幾個侍從麻利地爲(wèi)每個人倒好酒，大家一起舉杯，一飲而盡。武皇揮手讓侍從退下，微微笑道：“今天的御宴可真是有趣，樑王，下次再讓你負(fù)責(zé)，你會不會又翻出新花樣來？”
武三思顫聲說：“陛下，臣無德無才，不敢再領(lǐng)聖命。”
“提起樑王，朕想起懷英剛纔說如燕許人了。以前見過她一次，這丫頭聰慧靈秀，不知道是誰有這個福氣。”
狄公上前，瞟元芳一眼：“回陛下，是李元芳。”
“哦，這可算的上是郎才女貌，天賜良緣啊。那成親了嗎？”
狄公越發(fā)狐疑，偷偷擡眼看武皇的臉色，可惜看不出任何結(jié)果，只得答：“陛下，還沒有。”
武皇笑道：“沒有？再不把事辦了侄女都讓人搶走了，武允中說得雖然有點玄，但不試怎麼知道真假？這樣吧，朕便下旨賜婚狄如燕和李元芳，三日後成婚，朕準(zhǔn)你和元芳七日的假，聖旨即刻下達(dá)。懷英，你在府裡都是忙於公務(wù)，也該閒幾天喜慶一回。”
元芳灌下兩杯酒後，攪得內(nèi)息更爲(wèi)不暢，胸中悶得難受，聽武皇此言，驚詫得差點把剛嚥下去的東西噴出來，忙運內(nèi)力壓制住，又立刻憋得滿面通紅。關(guān)於這種事，從沒想過，只是把她當(dāng)作嬌寵的小姐，偶爾表露心意卻也是含糊其辭，清淡如水。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受傷後也不像從前恢復(fù)得那麼快，早就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陷入新的悲劇中，跟了自己，能給她的只是危險寂寞和沒有盡頭的擔(dān)驚受怕，甚至是慘絕人寰，陰陽兩隔。
武皇見元芳呆呆地注視地面，全無反應(yīng)，微露不悅之色：“李將軍不想要嗎？那朕可要把人送進(jìn)樑王府了。”狄公忙用手肘輕碰元芳，示意他謝恩，元芳這纔回過神來，明白了武皇的意思，和狄公一起行禮遵旨，不管怎樣，狄府比武府不知強了多少倍。
武皇仰頭望天，輕緩地說：“快近戌時了，諸位愛卿都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衆(zhòng)人告退。元芳則如逢大赦，急匆匆地向殿外趕去，將那些虛與委蛇的祝賀之詞拋在身後。狄公早注意到了元芳的臉色，連忙跟上照應(yīng)，當(dāng)然還有一頭霧水的王孝傑，喝得有點多了，頭難免暈乎乎的。
走出觀風(fēng)殿，元芳急尋一處偏僻的角落，張口就噴出胸中翻騰不止的東西，吐盡酒水後就是兩口腥甜的鮮血，隨之胸腹中痛如針錐，內(nèi)息亂竄。正意識模糊的時候一人扶住自己，耳邊則是狄公焦急的聲音：“元芳，你怎麼樣？”
元芳搖搖頭，清涼的晚風(fēng)拂來，總算清醒了三分，彎腰點了左腿的穴道緩住血流，擦去嘴角的血痕，輕聲說：“大人…我沒事…調(diào)息一下就好…”嘴上硬著，卻不得不由狄公扶著往宮外走。殿中那一場半個多時辰的惡戰(zhàn)耗力甚巨，全憑一股意念才支撐到現(xiàn)在。
“大帥，元芳的幽蘭劍還在這兒，剛纔我去取自己的刀時順便幫元芳拿的。”王孝傑上來遞過幽蘭，也想搭把手，殊不知滿幹了兩壺後醉醺醺的，踉蹌一步，差點把元芳拉倒。
狄公扶好元芳，笑道：“孝傑，你喝多了，天快黑了，趕緊回去吧，宮外還有狄春他們候著，應(yīng)付得了。”
狄芳二人相視一笑，慢慢走出宮門，馬車早在側(cè)門等候多時。元芳拄著幽蘭劍，隨著狄公過去。天已經(jīng)是黑沉沉的一片，擡起微垂的頭，雪白的倩影在昏黑中格外醒目，朦朧而又飄逸出塵，衣袂翩躚，恍若身在夢中…
“如燕，你怎麼來了？”狄公扶好臉色蒼白的元芳，有些意想不到。
如燕搭上手，帶著哭腔：“我就知道去了沒好事，看吧，元芳又成這樣了…”
元芳輕輕一笑：“如燕，這次真的沒什麼，休息一下就好。”
不再多說，一起扶著元芳上馬車，由狄春趕車。狄公坐到車廂的另一邊，望著忙碌的如燕，平靜地說：“如燕，給你說一件事。”
如燕邊拿出一袋水倒出一碗邊說：“叔父，你說吧。”
“皇帝賜婚，你和元芳三日後成親…”如燕正把水端到元芳面前，乍聽之下手一滑，一碗水盡數(shù)倒在元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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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狄府時，元芳已經(jīng)調(diào)勻內(nèi)息，臉色也緩和了一些。狄公和如燕則心急火燎地幫他脫下鎧甲檢查傷口，還好除小腿上的傷裂開外其餘的都無大礙。
重新裹好腿上的傷，元芳換上藍(lán)色便裝，對還在緊張地觀望的狄公和如燕說：“大人，我現(xiàn)在真的沒事了，出宮時只是剛與人打鬥完氣力不濟而已，隔了這麼久，早緩過來了。”
狄公不信，拉過他的手搭了脈才罷休，招呼燕芳坐下：“事到如今，我們該理理頭緒了。元芳，對皇帝的賜婚，你怎麼看？”
提起這事，元芳耳根發(fā)燒，囁嚅著說不出一個字。如燕剛知道時也是驚詫無比，但隨即又歡喜無限，飄飄欲仙似在夢中，多少個孤寂的夜晚顧影自憐，夜深人靜之時回想起淒涼的身世、那不堪回首的過去，往往潸然淚下解哀愁，卻是聊以**罷了，若真有一個可以訴說心事的枕邊人，此生何求？只是涉及賜婚，又覺得事有蹊蹺，於是問：“叔父，平白無故的，皇帝爲(wèi)什麼想起賜婚了？”
“如燕，這個問題問得好，包括這次御宴，自始至終都匪夷所思，因爲(wèi)皇帝今天的表現(xiàn)太奇怪了。元芳，你注意到二張了嗎？”
元芳見狄公一本正經(jīng)，並不是要開玩笑，釋然道：“大人，卑職也覺得不對勁，除了謝恩，他們一言不發(fā)，只顧低頭飲酒，雖然太子也是如此，但他誤了時辰來遲了，受到皇帝責(zé)問，再加上皇帝一向?qū)λ粷M，他心存畏懼很正常。而二張寵極一時，權(quán)勢滔天，巴不得曲意逢迎皇帝，像今天這般畏縮實在是大悖常理。”
“你說得不錯，三天前皇帝還毫不避諱地留二張在身側(cè)接見我，對他們的行爲(wèi)百般放縱，雖說對涼棚之事嚴(yán)肅斥責(zé)，卻是皇帝自己顧全顏面找臺階下，把所有過失推給二張，今天性情大轉(zhuǎn)，一定是發(fā)生了什麼變故。”
元芳說：“大人，還有那個武允中，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今出席的人都是朝廷大臣，就算是二張，也被皇帝封了官。唯獨他無官無職，以前更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卑職與他過招時，發(fā)現(xiàn)他功力深厚，不是易與之輩，武功路數(shù)則龐雜瑣碎，怪招迭出，看不出來路，不過他遇險自保的幾招卑職覺得很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再有他無來由的憤恨之情，好像他以前曾見過卑職。”
“這個武允中也是個問題，嘴上稱武三思爲(wèi)義夫，看情形卻是各懷鬼胎，武三思栽倒之際按他的能力，應(yīng)該可以及時扶住武三思。”
“是啊，大人，武三思迷糊的時候，卑職發(fā)現(xiàn)他注意到到了異狀卻佯裝不知，任由武三思出醜，看武三思的情形又不像刻意裝出來的，倒像是武允中借題發(fā)揮，把事情攤到如燕身上。”
“最奇怪的就是這點，他們怎麼會把下這步棋？如燕，你見過武家的人嗎？”狄公接著細(xì)說了一遍武允中的樣貌以及他卜卦救治武三思的荒謬?yán)碛伞?
如燕垂首想了一會兒，茫然搖頭：“沒有。我知道叔父和武家的過節(jié)，就算遇到也會退避三舍，再說我來狄府後，只有你們外出斷案時我纔跟著，到那次參加武元敏的冊封大典，我只見過武攸德，其他武家人卻是一個都不曾接觸。看叔父說的，多半是那武允中偶然見過我，在今早找個江湖騙子來套話，又演了一出苦肉計，想學(xué)潑皮無賴那樣搶娶硬要佔便宜，只是把事情公然鬧到聖駕前，他也太無法無天了，如果沒有叔父的身份阻在那兒，他早就得逞了。”
“皇帝賜婚的想法正由這個引出的，看似合情合理實則太過牽強，要是在剪除逆黨后皇帝龍顏大悅而賜婚，就沒什麼好奇怪的，然而現(xiàn)在逆黨虎視眈眈，隨時會進(jìn)行下一步行動，她不考慮國事，光操心大臣家的家常閒事，還準(zhǔn)我和元芳七日的假，不太像她的風(fēng)格。”
元芳補充說：“皇帝先前還下旨命大人負(fù)責(zé)調(diào)查此案，沒過多久筆鋒一轉(zhuǎn)，讓我們閒下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狄公的慧眼裡閃出笑意：“那就只有一種解釋，她最近有秘密行動，卻不想讓我們插手，正在找託辭時武允中插了一槓，皇帝就順坡下，弄出了賜婚的說法。想想蛇靈案，內(nèi)衛(wèi)府大閣領(lǐng)黃盛彥押解犯人時遭劫殺，她就嚴(yán)令我們不許插手此案。我們爲(wèi)了破蛇靈逆黨纔不顧她的命令，再訪白馬寺，勸她吐露實情。皇帝知道我的性格，這次乾脆拋出賜婚的理由，把我們遣出局外，如果我們不照做，勢必攤上抗旨不尊的罪名。”
“大人，那皇帝今天的御宴算不算試探？後面有禁衛(wèi)軍嚴(yán)陣以待，她特意將宴會交給武三思負(fù)責(zé)，又提醒我們不要心懷不軌，是不是她發(fā)現(xiàn)了什麼？”
狄公平靜地說：“毋庸置疑，不然她也不會走這步棋，只是她不確定究竟是誰幹的，才把各方勢力召集在一起，試圖探出端倪。”
如燕難以置信：“難道皇帝連您也懷疑？”
狄公幹笑一聲：“她不會絕對信任任何人，我極力維護(hù)李唐天下保太子，這次的變故後案情一籌莫展，更有我對展昭他們的態(tài)度。”
如燕秀眉一緊，臉上盡是渴求之色，趁機追問：“叔父，他們究竟是從哪來的？爲(wèi)什麼你們都不告訴我？”
狄芳對視一眼，元芳放低聲音說：“如燕，事關(guān)重大，這次還不到時候，先前我們說的理由，並不是天方夜譚，不過有一點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他們是友非敵。”
“如燕，元芳說得對，不用爲(wèi)他們的身份耿耿於懷。既然皇帝下了旨，我們就依旨行事吧，經(jīng)歷了這麼多，你們也該有結(jié)果了，總跟著我這個老頭子晃不是辦法。”斜覷元芳，狄公莞爾一笑：“不過，元芳，你也要做好一輩子受氣的準(zhǔn)備，我這個侄女可不是個嬌弱的小姐，想必你領(lǐng)教過很多次了。”
元芳陪笑道：“大人說得是，卑職一直被她欺負(fù)，早就習(xí)以爲(wèi)常了。”語氣裡微有幾分無奈和委屈。
狄公不再逗留，知趣地離開，如燕立刻使開性子：“我什麼時候欺負(fù)過你了？都是你在欺負(fù)我！”
元芳一時噎住，乾脆就閉上嘴一言不發(fā)，在找不到合適的辯詞的時候，沉默是金。
元芳不答話，隔了半晌，如燕心軟了：“好吧，不和你鬥嘴了，暫且讓你一次。元芳，今晚只想聽你一句實話，皇帝賜婚，你高興嗎？”
“我……我真的高興…”元芳囁嚅著往下說：“我只是擔(dān)心，你跟著我得不到該有的幸福，從跟大人的那一天開始，就註定在陰謀中周旋，再也沒有後退的餘地。爲(wèi)報大人的恩情，我會義無反顧地追隨在他身邊，這樣一來，我沒辦法給你平靜的生活，只會讓你擔(dān)驚受怕，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如燕驚慌失措地打斷：“閉嘴！好好的說什麼瞎話呢？多不吉利！”喘息著撫平情緒，眼中隱隱有淚光：“元芳，只要你願意，不管你幹什麼我都會跟著你。叔父也是我的恩人，他給了我走出蛇靈魔窟的機會，不計較我的身份，收我做侄女，給我一個家，所以幫助叔父也是我的職責(zé)。而我自小做殺手，早就習(xí)慣了在腥風(fēng)血雨裡過活，現(xiàn)在有你和叔父，就算要面對危險，我也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元芳最怕看到她落淚，不知所措中更多的是憐惜：“沒有多少人喜歡陰謀殺戮，過了這麼多年，我想你也是一樣的心思，可總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在興風(fēng)作浪，以戰(zhàn)止戰(zhàn)實則是無奈之舉。”
如燕嬌嗔道：“元芳，不要岔開話題，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以後遇到艱難險阻，不能丟下我，自己單獨去面對。上次去救叔父，你都不帶上我，逼得我只能偷偷跟去。”
元芳沒想到她在乎的居然是這個，一時踟躕不定，說道：“如燕，這得視具體情況而定，我們總不能不顧大人吧，再說，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那不是害了你嗎？”
如燕不依，刷地背過身去：“早知道跟你商量事情很沒勁，我就不說了，還不如偷偷跟去來得痛快，反正你也攔不住我。”生會兒悶氣才轉(zhuǎn)過來，展顏輕笑：“好端端的我們較什麼勁兒啊，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明天我就去永濟綢布莊看看，那是洛陽城裡很不錯的店，雖然不是最大的，但各式衣服都有，種類齊全，裁縫的手藝也不錯，尤其是做喜服。”
“用我陪你去嗎？”元芳順口問一句。
如燕望著他：“本來你最該去，但你的傷折騰幾次後一直不見好，腿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要是不養(yǎng)好落下毛病，後悔都來不及了，所以你老實地歇在房裡，不要跟著摻合，有我和叔父安排就足夠了。我?guī)夏闫綍r穿的衣服去量尺寸就行了。”
元芳笑道：“好吧，我會注意的，你也別累著自己，多找人幫忙。”
如燕皁白分明的的雙眸閃爍著亮光，笑靨勝花，正如初見時那般靈秀嬌美：“我不會覺得累，這是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大事，我一定要親自著手，辦得完美漂亮。”
屋內(nèi)，燭光跳躍，映著梨花般的嬌靨；屋外，明月高懸，照亮陰沉沉的暗夜……
【清晨】
如燕起得很早，精心梳了一個結(jié)鬟式的雲(yún)髻，翻出櫃子底的桃紅色裙衫換好，更顯得幹練有神，從那次在歡鬧的鞭炮聲中依禮進(jìn)狄府後，再沒這麼愉快過了，挎上一個小包裹走出房間，神清氣爽，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去見過狄公，狄公應(yīng)允了，喜服的事由如燕自己打理，其他的交給狄春。如燕決定找廚娘一起去，大家都叫她雲(yún)媽，她在狄府幹活快十年了，雖然上了歲數(shù)，辦事卻條理分明，細(xì)緻周詳。如燕想，對於這種事，她一定有經(jīng)驗。到後廚找到雲(yún)媽，說明來意，她滿口答應(yīng)，當(dāng)即換衣服隨如燕出門。
兩人有說有笑走到迴廊，如燕忽然收束笑容，拉開雲(yún)媽，一個急轉(zhuǎn)身後拔出柳葉刀，架住突然襲來的一刀，僅看一眼，如燕就認(rèn)出是艾虎，斷刀和那件紫色胡服暴露了她的身份，蒙臉的手巾完全成了擺設(shè)。
如燕犯著嘀咕，擋開她的斷刀，左躲右閃接幾招，躍開幾丈喝問：“艾虎，好端端的你發(fā)什麼瘋啊？幹嘛襲擊我？”
艾虎手叉腰無奈地說：“我太無聊了，除了找你打架我實在不知道該幹什麼，上次你用暗器勝我，這次你有種就用柳葉刀，我們再比比，看誰厲害。”
如燕戲謔地笑道：“我還有事，偏不和你打，你能怎麼樣？雲(yún)媽，我們走。”
艾虎哼一聲，神氣地說：“你不打也行，我沒事幹就只好把你取的肉麻外號傳遍狄府上下了，到時候你想打都晚了。”
如燕哭笑不得，見她挑釁後也躍躍欲試：“既然如此，我只好贏了你，封上你那張嘴，看你還敢不敢亂說。”
如燕出刀再戰(zhàn)，縱身飛起，人和刀瞬間躍成筆直的一條線，紅影掠過，刀尖距艾虎身前不過一尺。艾虎叫聲好，矮身向前滑，斷刀迅捷地橫擋過去，不等架實就反刀回刃，攻向如燕的腰際。如燕身在半空無從借力，只得趁前撲之勢避過斷刀，翻身站穩(wěn)，抽出另一把柳葉刀迎接下一招。
三刀不斷交接，兩人鬥得難解難分，卻是越戰(zhàn)越興起，難得遇到一個武功差不多的對手，要知道武功高出自己的打著沒意思，不如自己的打著也沒意思，唯獨對手過招才令人有期待感。第一次兩人生了誤會，招式不免狠辣，這次是平心靜氣地較量，打得雖然激烈，兩人均無傷人之意,都是點到即止。
拆了近二十招，正鬥得忘乎所以，兩人忽覺一陣強勁的罡風(fēng)長驅(qū)直入，硬生生分開糾纏在一處的柳葉刀和斷刀。如燕握刀退了三步，艾虎的斷刀卻被震飛，落在突然現(xiàn)身的展昭手裡。
艾虎頓時蔫了，悻悻地叫了聲“展大哥”，與此同時，被驚動的張環(huán)和李朗一路大呼抓刺客，匆匆趕來，見眼前情形又呆住：“小姐，這是怎麼了？”
如燕笑道：“沒事，艾虎正陪我練武，你們忙去吧。”
艾虎拉下面巾，張環(huán)李朗莫名其妙地領(lǐng)命退下。展昭左手拿一刀一劍，收巨闕回鞘，才帶著歉意對如燕說：“如燕小姐，實在抱歉，艾虎無禮之舉還請你多包涵，回頭我會嚴(yán)加管束她。”繼而板起臉瞪著艾虎：“你不是說不鬧事嗎？刀劍無眼，傷了人怎麼辦？還不跟我回去！”
艾虎怯生生地擡起頭：“不是，展大哥，我們只是隨便比試幾招，沒有真打，如燕也說了，我在陪她練武…”
“你的小伎倆還能瞞我？你一天不打架心裡就不痛快，所以，你的刀我沒收了。”
艾虎可憐兮兮地問：“那我要是遇到襲擊拿什麼去打？”
展昭理所當(dāng)然地說：“只要你和我在一處不亂跑，真到了緊要關(guān)頭我會還你，你擔(dān)心什麼？”
艾虎滿是委屈，一言不發(fā)，如燕過去勸道：“展公子也不必對她這麼嚴(yán)，剛纔不礙事的。我現(xiàn)在要去街上，正好可以帶她去散散心，有我在你不用擔(dān)心。”
艾虎一聽滿懷期待地看著展昭，展昭遲疑了片刻纔回應(yīng)：“那就有勞了。”說罷帶上艾虎的斷刀轉(zhuǎn)身離去。
艾虎鬆口氣，想到可以出去了不禁喜笑顏開，舉拳豎肘在身前一揮，忽見展昭轉(zhuǎn)過頭來，不怒而威：“再有下次，你就準(zhǔn)備著改穿女裝。”艾虎忙收斂笑容：“好好好，我絕對安分，展大哥，你千萬別讓我穿女裝。”
等展昭走遠(yuǎn)，如燕失笑道：“還以爲(wèi)你天不怕地不怕，現(xiàn)在我找到治你的法子了，你再敢威脅我，我就到你的展大哥面前告你一狀。”
“唉，完了，鬼知道展大哥那麼快就趕來了，實在是我闖過不少禍，他說什麼都不放心。不是要出去嗎？現(xiàn)在就走吧，我快被悶死了。”
於是三人一起出府，邊走邊聊。艾虎好奇地上下打量如燕：“你今天怎麼把白衣?lián)Q成紅衣了？還打扮得這麼漂亮，遇到什麼開心事了？”
身後的雲(yún)媽搶著答：“你還不知道，皇上賜婚，小姐和李將軍兩天後（原諒我，我改時間了）成親，今早就是去挑選喜服的。”
艾虎愣怔片刻後又撫掌笑道：“真是喜事啊，我們也趕上喝喜酒了！如燕，怎麼樣，心滿意足樂壞了吧？這事你必須感謝我，要不是我，能這麼順利嗎？”
如燕面帶桃紅，不屑地笑著說：“你真會邀功，皇帝賜婚，和你有什麼關(guān)係？就憑你胡鬧了兩次？不過說來也奇怪了，你怎麼像個媒婆一樣，偏愛管別人的閒事？”
艾虎笑嘻嘻地答：“我在老家那邊，遇到過幾對，忍不住幫他們撮合一下，久而久之就成習(xí)慣了，有時候是閒得無聊找點事做。”
“你的性格真夠奇怪的，那你爲(wèi)什麼害怕穿女裝，女裝有什麼不好的？”
艾虎一副惡寒至極的樣子：“你們這兒的女裝有點露，又那麼累贅，穿上怎麼動手打架啊？再說，我長得有三分像男孩子，穿女裝太彆扭了。等回到老家後，我一定要把所有的女裝都扔了，省得展大哥又拿這事威脅我。”
“回老家？你們要回哪兒？”
艾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含糊地答：“沒什麼，我正爲(wèi)這事煩著呢，你就別問我了，還是操心好你自己的事吧。”
一路說笑著，不一會兒就到了坊市，如燕想起元芳的藥快用完了，到藥鋪買好藥纔去永濟綢布莊。
【狄府書房】
狄公無心看閣文，只在房裡緩緩踱步，試圖抽絲剝繭，理出一個頭緒來，可線索有限，始終不得要領(lǐng)。
“老爺……”狄春在身後輕輕喚道。
狄公停住腳步：“狄春，你來了，想必是爲(wèi)了婚禮的事吧，看看你，滿面紅光，又不是你做新郎，用得著這麼興奮嗎？”
狄春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老爺，跟您這麼多年，真沒碰過幾樁喜事，現(xiàn)在又是李將軍和小姐，小的能不高興嗎？一定把一切都打理好。”再看狄公時，見他眉宇間暗藏著一抹揮之不去的陰霾，又不禁疑惑：“老爺，怎麼您好像不太高興？”
狄公嘆道：“狄春，你不覺得皇帝的賜婚太倉促了嗎？哪怕是普通百姓的婚禮都要擇良辰吉日，經(jīng)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徵和親迎等一系列嚴(yán)格的禮節(jié)，至少耗時近一月。皇帝若真心賜婚，沒必要連成婚的日期都下旨規(guī)定好，完全不顧是否是吉時，倒像是借賜婚迫我們置身事外，不要插手她接下來的行動。元芳和如燕是我最重要的幫手，他們忙著成婚，我要遵旨行事，自然就不會妨礙到她。只是看如燕那麼高興，我也希望婚禮能順利，不至於讓他們空歡喜一場。”
狄春擔(dān)心地問：“老爺，那現(xiàn)在我們該怎麼辦？”
狄公笑道：“該做的還是要做，你以前也操辦過，交給你不成問題。先把府內(nèi)佈置好，儀式是在後天的申時舉行，至於要邀請的賓客和迎親的儀仗隊伍緩到明天下午再說吧，到時候我會把名單給你，時間這麼倉促，也就只能請京城的朋友和一些百姓了。”
狄春笑道：“老爺，別人都說您桃李遍天下，京城中您的學(xué)生和朋友更是數(shù)不清，還愁沒人捧場嗎？只怕到時候府裡都招待不下，還要另想辦法。”
狄公瞪狄春一眼：“別耍嘴皮子了，快去吧。”等狄春離去，狄公纔在默默唸禱，但願老天有眼，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