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搖曳,有人過來了,是血魄。元芳挪到拐角後,緊握手中石塊,聽著他慢慢走下石階的腳步聲。火光投到石壁上,石板的線條越來越清晰。光影忽然不動了,難道是血魄不敢獨自下來,試圖呼叫其他人?機不可失,元芳身子半歪倒向地下,一手撐地一手投石,石塊勁道十足,直擊對方檀中死穴,再連環一躍,接住即將落地的石塊揣進懷中,拿下血魄手中的蠟燭攬住他退回拐角後。
經此劇烈活動,手腳關節疼痛加劇,額上冷汗已下,關節脫臼對習武之人來說本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只因槐顯下手太重,筋骨挫傷,長久未復位,難免會造成瘀腫,行動不便,幸好功力無損,還有和他們周旋的資本。背靠石壁,舉起蠟燭,湊到血魄臉面前,忽然發現這傢伙居然還眨巴著疑惑的三角眼,一臉吃驚樣。按說檀中乃人身死穴,以方纔的力道擊出,中者立斃,元芳拉開他的衣服,看到他胸前護身的軟甲就明白了,是軟甲卸去了石塊的力道,不足以傷及性命。
擡眸的瞬間,陡見血魄袖底閃出銀亮色,直奔咽喉而來,元芳扭身一避,順手拋出蠟燭擊打趁機逃出一丈的血魄,這次是衝著他腦後玉枕穴扔出的,除非他戴了鐵盔纔可倖免於難。
血魄真的倖免於難了,救他的是一枚飛鏢,投擲飛鏢的人是槐顯。不過,蠟燭失了準頭掉落時挨著了獸皮包裹,包裹上濺了不少黑水,火立馬燃起來。血魄驚叫一聲,手慌腳亂地解包袱,越亂越解不開,乾脆拔出長刀反手劈開包袱甩在地上,拍滅身上的火後趕緊去救著火的包袱,裡面都是重要的工具,損毀了就別想在魂尊手底下混了。
與血魄的忙亂截然不同,另一邊是出奇的靜,兩相對峙,殺氣散漫,空氣冷到冰點。
“李元芳,你可真能啊,我們錯估了你,你演戲的神通比你的武功厲害多了。我該抓住時機徹底廢了你,看你還怎麼耍花招。”槐顯一見到悠然地靠在石牆上的李元芳,火從心底起,怒自膽邊生。
“可惜你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元芳抿脣舒心一笑,“要是你能活著出這座古墓,那都是祖上積德,燒了高香。出口塌了,你們可以刨地道,也許到過年的時候,就有可能出去了。”
槐顯怒意更甚,拔出腰間挎的鋸齒刀,“要是我們出不去,你也別想安穩地活著。”
元芳笑著搖搖頭,遊目四顧,瞥見從血魄包袱裡掉落在牆邊的鏈子刀,對上槐顯惡狠狠的目光,冷冽的語氣,決然的態度,暢快的淡笑,無一不在諷刺槐顯的狂妄,“我既然夠膽行此苦肉計,就沒打算活著出去,五個鬼給一個人陪葬,不虧……”元芳忽然打住不說,轉看槐顯上方,驚訝和幸災樂禍的神色一閃而逝,好像生怕別人注意到。
難道機關動了,隨時會把自己變成死人?要是換在外邊,槐顯絕不會分神,但方纔剛從鬼門關出來,身上灼痛猶在,肩上被石塊砸得不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槐顯前跨一步後扭頭去看。
趁槐顯分神的時刻,元芳算準方位,掏出懷裡的石塊砸向鏈子刀的機括,鏈子刀掉在牆邊,機括一啓動,後座力使得刀柄撞向牆壁,刀頭貼地飛射出去,鋒刃劃過槐顯未穿鞋的左腳,力道未消,射入“╔”形通道的大拐角處。此招果然奏效,元芳若是撿起刀襲擊槐顯,以對方的武功和應變力,偷襲成功的機率極小,唯有出奇制勝。
槐顯痛哼一聲,後知後覺地跳起身,齜牙咧嘴,差點氣炸肝肺,不管腳上傷口,操刀撲向元芳。
血魄背的包裹裡除了盜墓用的工具外就是鏈子刀、幽蘭劍和青龍劍,魂尊考慮到青龍劍和幽蘭劍可能對開啓機關有幫助,帶上了,他試圖變元芳爲傀儡,自然要帶上傀儡最順手的武器。
這些正好爲元芳所用,就近拾起青龍劍,格住槐顯斜斫下來的鋸齒刀,貼鋒刃滑上去,橫削其五指,不料槐顯變招奇速,竟鬆開鋸齒刀避開青龍劍鋒刃,右手變抓扣向元芳脈門,左手探出撈住即將落地的鋸齒刀。此招使空後,左手握刀佯攻元芳中盤,右臂頂肘撞下頜,一挪步,忽覺左腳一陣劇痛,進攻節奏就此緩了。
元芳趁機跌退兩步,斜躍一丈,站在鏈子刀旁,擺脫他的攻擊範圍,拄劍撐一下身體,抓起鏈子刀將刀頭收回,忽見亮光大熾,照得四壁分明,是其他三人循聲趕過來了。光線變強,物象陡然清晰,壁角的雲紋圖案印入眼簾,因其線條的顏色與石壁的深灰色相近,所以光線黯淡的情況下難以找見。
轉機就在眼前,間不容髮,鏈子刀疾如星矢,正中雲紋石板,石牆隨即劇烈振動,變成門朝石階口翻轉過去,在其他三人剛趕進來的瞬間,“╔”形方道變成“╤”形通道。
戰場瞬息萬變,不論規模,不論大小。以一敵五,絕對討不了好,不能平白浪費衆多犀利的機關。提起青龍劍朝魂尊擲去,閃身一縱奔向新開的路。忽覺腹上一痛,一根飛抓卷在腰間,身在半空,被硬生生扯落在地,元芳揪住連著飛抓的長繩,以防對方扯動長繩對身體造成更大的創傷,揮刀削斷繩索時,才發現使飛抓的是山魈,剛纔那一擊可謂是狠絕,出招凌厲卻迅捷無聲息,可見山魈對巧勁的操控已到如斯境界。
隱約望見前方蹲著一隻石獸,平地上忽然多了這麼不和諧的東西,多半和機關有關。現在這種情境下需要混亂,越亂越有利,當下不再多想,提刀過去砍向獸頭,縱是堅石,也抵不住鏈子刀削鐵如泥的鋒利,獸頭應聲而落,隨即整隻石獸裂成碎塊。果真是機關,元芳繃緊神經,隨時準備應對周遭的危險狀況,看向五鬼那邊,他們身前閃出的銀亮色在火光下極其顯眼,那是預備出暗器的徵兆。
不過,已經無餘暇理會他們的暗器,腳下的石板地劇烈震顫,頂上落下的石塊密如雨點,鏈子刀銀芒閃爍,舞成光網護在頭上,腳下向牆邊移動。身上捱了數下砸打才靠到牆邊,不想一靠之下牆立刻向後坍塌,腳下站立不定,身體隨即躺倒,並未倒在實地上,身後似乎是一個陷坑。
元芳驚而不亂,射出鏈子刀試探坑的深度,坑底迅速傳出一聲脆響,坑不會超過兩丈,只是坑底有奇怪的東西,不得不防。扯出刀橫掃四周,居然空無一物,難道這不是一個坑?收回刀頭時身體已然落地,只來得及將刀插向地面稍緩力道,順便提防豎在地上的利器。
一連串脆響後,身子下沉一點才徹底定住,什麼東西?手按在一個渾圓的球狀物上,順著輪廓摸了一遍,好熟悉,球狀的下邊是兩個圓洞,似乎……似乎是骷髏!再摸四周,堆滿骷髏頭和長長短短的骨頭,原來是跌到了屍堆上。坍塌聲經久不絕,剛纔所在的方道估計全毀了,不知道五鬼有沒有命活下來。
暫離險境,緊繃的神經一鬆,這才感覺到左腹鉤腸刮肚的劇痛,飛抓連帶一截繩子仍連在身上。伸指點了傷口周圍的穴道,解開繞在腰上的絨繩,握住冰涼的飛抓,輕輕一扯,疼痛驟然加劇,鐵爪鉤牢牢地卡住皮肉,似乎因這貿然一扯而陷得更深,鐵爪上有倒鉤!這飛抓結構特殊,拋出時鉤爪鬆弛,卷中目標往回扯時繩頭會將爪柄的鐵環收緊,使得飛抓緊扣物體,不至於輕易鬆動掉落。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硬拔出來,長痛不如短痛。元芳咬緊牙關,一手按在傷口周圍,另一手慢慢拔飛抓,緊繃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輕顫起來,冷汗如雨,不出片刻手上就染滿滾燙的血液,當鐵爪最終抽離身體時,頭腦如欲炸裂,眩暈無比,元芳頹然軟下,倒在骷髏堆上直喘粗氣。過得片刻,劇痛才稍有減緩。
盡力坐直身體,隨便撕一條袍擺的布裹住傷口,抹去額上的汗,拿起大過成人手掌的鐵爪鉤聞了聞,只有血腥氣不見異味,潛運內息,通暢無阻,應該沒有毒。稍鬆一口氣,還要處理關節處的瘀傷,再拖下去就別想順當地走路了。狠下心使重手揉淤腫處,直到手痠時才停下來,右腳腳踝處歷經一番苦痛後,腫脹微消,阻滯的血脈也漸趨順暢,只是左腳腫痛依舊,多半是先前被槐顯狠踏一腳後骨裂了,好在剛纔還他一刀,算是報了小仇。
墓內機關重重,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元芳不敢懈怠,再撕一塊布做一個簡易的包袱,收好飛抓,手持鏈子刀,跛著腳向四周摸索,沒有一絲光線,簡直與瞎子無異。在腳下的骷髏堆裡找到鐵鏟和鏨子兩件鐵器,木質的手柄一握就化成碎塊兒,鐵鏟和鏨子表面也粗糙無比,肯定是鏽跡斑斑,看來這些屍體有一定年頭了,應該是建造墓穴的工匠,集體死在陷坑裡,屍積如山。把這兩件鐵器收好,以備不時之需,鐵器至少比石塊強。
踩著骷髏堆,嘎吱嘎吱的怪聲如厲鬼飲泣,在靜寂的黑暗中著實瘮人,緊走幾步,摸到一個土坡,順著爬上去,坡頂是一個六尺見方的小洞,伏下身跪著才能爬進去,進洞後,連跪著直起上身都困難。探手一摸,洞壁很粗糙,盡是鏟鋤留下的半方形痕跡,方向一致,是從現在所處的位置向裡邊挖掘的,難道是活下來的工匠不甘心就此死去,私自開挖一條逃生的路?
只有這個解釋了,先前所見的墓道都是石板鋪就,打磨得大小一致,連頂上都不見泥土的痕跡,這是在秉承肅穆莊重的墓葬原則,不可能另尋一地隨隨便便挖個地道,既不和諧也不吉利。既然是工匠私挖的地道,應該沒有機關,沒人會神經質地在自己逃生的路上設置機關。曲曲折折地爬了大概二十丈,地道忽然豁然開朗,寬達一丈,起身伸直手臂也摸不到頂。
“人都死哪去了?快聚到我這邊來!”
是槐顯的聲音,近在咫尺。
元芳腳步一滯,乍聽之下差點被自己絆倒,這分明是工匠開挖的逃生地道,怎麼會有槐顯的聲音?不可能是他們跟過來的,那麼多人自己怎麼會全無察覺?不過,聽槐顯的語氣,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就在附近,僅是爲了召集同夥。
擦火石的聲音過後,右上方閃現火光,槐顯可能點燃了蠟燭之類的照明物。他又扯著嗓子喊了兩遍,總算聽到了迴應。
“護法,俺在這兒,山魈就在俺後邊。”粗聲大氣的,是魁罡。
“那麼大聲幹什麼?小心把墓道叫塌。”魂尊陰氣森森的話好像在所有人頭上潑了一瓢涼水。
五鬼聚齊,雖然保住了性命,但除了魂尊其他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輕傷,山魈頭上鮮血淋漓,魁罡右肩中箭,血魄齜牙咧嘴地抱著一堆工具,槐顯赤著雙腳,左腳裂開一個血口,深可見骨。若是元芳持鏈子刀襲擊他而非變相地用石塊砸機括,以鏈子刀的鋒利程度,非卸了他這條腿不可。
魂尊掃衆人一眼,“先處理你們各自的傷,聽著我說就行。現在我們已經踏入了祭王墓的範圍,寶藏唾手可得,不過,手放老實一點,墓室的機關你們也見識過了……”
槐顯三兩下裹好腳上的傷,不等魂尊說完,“啪”地甩了血魄一耳光,把他打得東倒西歪,抱在懷裡的工具撒了一地。“蠢貨,見到李元芳時爲什麼不出聲示警?我和他過招時爲什麼不上前幫忙,只像根爛木頭一樣呆站著?”
血魄爬起來跪倒,惶恐地解釋道:“護……護法,李元芳太快了,我…我被他點中檀中穴,多虧有軟甲護身才留下小命,至於後面,我是想護法您武功卓絕,根本用不著小的幫忙啊…”
魁罡發狠拔出肩上的箭,吸口冷氣後冷笑道:“馬屁精,明明是個慫包膽小鬼還厚著臉死不承認,老子要是你,早就自己甩耳廓子了,哪還用護法動手。”
魂尊斥道:“行了,少說沒用的廢話。尤其是你們兩個,鬥嘴挑個時候,小心閻王爺嫌你們聒噪早收了去。”
二人不敢再吱聲,槐顯問:“魂尊,現在怎麼辦?怎麼對付李元芳?”
“李元芳處在方道的最裡面,四處都塌了,他不可能倖免,就算沒死,也和我們隔開了,礙不著我們的事,他沒有食物和水,又中了山魈一擊,好不到哪裡去。血魄,你跟山魈換一下,蠟燭、工具等交給他背,你背山魈的包。都把護身軟甲穿上,先吃點東西,然後著手破機關找寶藏,大夥都分開行動,看看這是什麼鬼地方,發現異樣出聲示警,再學啞巴別怪我不客氣。都散開,小心一點,不要亂碰任何東西。”
再說元芳,疑惑地望著上頭的微光,思忖片刻,收起鏈子刀縱身一躍,抓住牆頭爬上去。原來是這樣,自己走的這條土道挖得太過了,挖到了與墓道相接的石壁,石壁本來是規整的“ㄈ”形,這邊私挖土道,打破了墓道的平衡,上角的石板失去撐持鬆動掉落,就變成
“ ━”形
┗━
不過,兩邊的地面不在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土道的牆最多高一丈,墓道的牆高達兩層樓,蠟燭所照的範圍有限,距離又遠,他們纔沒有注意到這個缺口。不過,土道爲什麼要挖得如此大,如果僅爲了逃生,這豈非太浪費時間?疑惑留待以後說,如今最重要的是和五鬼周旋,見機行事。元芳處在兩牆交界處的頂端,也就是“━┫__”形
的“l”頂端,大概能看清五鬼的活動情形。兩牆交界處的缺口不大,寬約兩尺,僅能跪著爬行並直起上身。
山魈把食物分給衆人,五鬼吃喝完畢,穿上護身軟甲和破爛的衣服四處逡巡,血魄和魁罡一直舉著蠟燭沒頭沒腦地亂瞧,還是山魈眼尖,最先有收穫:“魂尊,你們快來看,這邊有彩畫。”
四鬼聞聲趕過去,只見石牆上全是炫麗的彩色壁畫,描繪得維妙維肖。從左往右看,第一幅是一個身穿金甲的虯髯壯漢手持長柄彎刀,氣宇軒昂地站在銀色高臺上,壯漢身周光芒四射,頭盔上刻了一個“祭”字,臺下衣著寒酸的衆百姓伏地跪拜,兩邊的黑鐵架上掛滿血色淋漓的人頭;第二幅更爲炫目,在金壁輝煌的宮殿內,那個壯漢換成一身金紋鑲邊大氅,頭戴純金王冠,穩坐龍椅,長柄彎刀擱在龍椅旁,一個瘦子面帶微笑站在壯漢旁邊,三角眼,尖下巴,高顴骨,一露笑容,看得人骨頭都酥了,底下全是排列整齊的綵衣大臣。
“啊咧,這個金衣大王長得太像俺了,八成是俺的祖宗,是天意讓俺來繼承祖宗的遺產。”魁罡忘乎所以地歡呼道。
魂尊則自顧自地說:“這人應該是斯硫祭王,你們注意到沒有,衆百姓都以長巾裹頭,身穿胡服類的西域服飾,根本不是中原人。”
山魈補充道:“最詭異的是祭王大氅上的偏心橢圓紋飾,和那具金紋大棺上的一模一樣。”
槐顯一語道破關鍵:“你們的意思是這不是中原某個王爺的墓,而是番邦人的?”
魂尊點頭說:“是了,進墓道的時候我就覺得格局太過詭異。中原的墓葬都遵循風水禮法,普通百姓隨便找快地埋人,達官顯貴卻要請風水大師精選墓地,葬得好則福廕子孫,葬不好,勢必世代凋零。正所謂'青龍擡屍,玄武拒屍',初到夏州時我發現青龍山風水極佳,並未在意,直到我與木林森結下樑子,多番打探後才知道木家世居於此,沒人知道他們在這裡住了多少年。
我趁木林森外出,派柳雲仙混進青龍洞,她得到了半張機關圖,查到一個大秘密,木家原來是祭王墓的守墓人,世居於此爲祭王守墓。我精心設局將木家誘入彀中,與無影合作滅掉木家滿門,試圖闖進青龍洞進祭王墓,但是裡面的機關太過厲害,我們又擔心木林森及時趕回來,不得不暫時放棄。當時木林森要殺我,無影要找我討個說法,我心生一計假死隱退,組建百鬼門,木林森轉而全力找無影報仇,久無結果。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謎團一個個解開,元芳心驚不已,照此說來木林森彌留之際解釋的木家起源都是假的,爲祭王守墓纔是他們的真實目的,難怪覺得“木家祖先遊歷青龍山戀其山青水秀,故而世居於此”的說法不太靠譜,只是習慣性地認爲師父不會騙人。這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爲什麼要隱瞞?如果這是木家家族內部的秘密,他爲什麼又肯透露祭王墓機關圖的關鍵線索?是指引自己去找寶藏還是有其他目的?……對了,他特意強調,要把他的骨灰送回青龍洞,莫非僅是爲了這個?元芳嘆口氣,不應該有這種想法的,師父於自己恩重於山,授業之恩,救命之情,沒有機會再報答了……正黯然神傷時,槐顯的說話聲又把他拉回現實。
只見槐顯指著第三幅畫說:“你們看,這幅畫已經分割開來,一邊是商隊帶著駱駝和馬匹長途販物的情形,一邊的祭王躲在暗室裡,玩賞各種奇珍異寶。”
“不對,”山魈舉高蠟燭,走近一點,“祭王不是在玩賞奇珍異寶,而是在鑲嵌了珠寶的桌子上刻東西,他一手拿著鋒利的刻刀,一手捧著玉片,玉片上是密密麻麻的小人,應該是……武功秘笈!”
血魄嗤笑道:“山魈你靠譜一點好不好,準是護法說的,他在把玩寶物,就算是在玉片上刻東西,也是在刻後宮中他最喜歡的女人,你看,這些小人都沒有穿衣服。”
山魈輕蔑地瞥他一眼,說:“你仔細看看,這幅的祭王已經是滿臉褶皺、鬚髮皆白,怎麼還會有興趣玩兒女人,肯定是在記載畢生所領悟的武功精髓,他擅使長柄彎刀,是開國鼻祖,武功和謀略定是上等。”
魂尊讚道:“山魈的解釋可以和第四幅銜接上,祭王把墓葬的權力交給他最爲信任的笑面瘦子,笑面瘦子耗舉國之力爲祭王修建陵墓,臣民則研習祭王留下的絕世武功,世代相傳。”
魁罡喜形於色:“準錯不了,我們盜的是一個番邦國王的大墓,這傢伙穿金戴銀,光前面的機關,又是寶石又是金紋,找到他的陪葬品,那還不是隨手一抓就是寶貝。”
“好傢伙,連畫都上真貨,我說怎麼看著這麼逼真呢……”血魄忍不住去摸畫上的寶石圖形,才發現真有寶石嵌在畫裡,隨便一瞧,金銀色都是用金銀碎屑粘上去的,要不是擔心動了機關,五鬼早就動手去撬了。
槐顯面有憂色:“祭王既然是番邦人,爲何不就近葬在當地反而葬在了中原,指派守墓人?夏州雖然接近邊區,但從青龍山出大唐疆域,不下千里,他們圖的是什麼?難道番邦人也信漢人的風水?”
“不用瞎猜了,來看這邊的碑文。”魂尊已轉到側牆,快速閱讀牆上的燙金小字。
魁罡則把血魄拽過去,半帶威脅半帶懇求地說:“快點,念出來,老子不識字。”血魄不敢和魁罡鬥嘴擾衆人興致,只好小聲地念給他聽。
整面牆上全是密如蟻羣的小字,詳細記述了祭王如何開疆拓土,成爲斯硫王,雖然吹得天花亂墜,但至少能看出只是一個小國,祭王要求臣民勤修武藝,舉國以行商和爲其他商隊護衛爲生,走南闖北,打下了響亮的名頭。笑面神巫輔佐祭王,說白了就是研究各種奇巧淫技控制臣民。前面的大家沒興趣,簡單地一掃而過,讀到最後時才逐字逐句推敲,這是關於祭王墓的:
“……祭王駕鶴西去,舉國悲痛,笑面神巫受命修建王陵。行商中原時,偶見青龍山這一風水寶地,聚天地之氣,集日月精華,故讓祭王肉身安眠於此,望山神通融。祭王墓乃黑衣神巫設計並督建,耗舉國之力,歷經十一載方始竣工,受上古大神庇佑,神聖不可侵犯,爾等到此止步,若執意前行,一旦祭王英靈甦醒,定叫入侵者陪葬。”漢字到此爲止,餘下的全是花紋字樣。
讀完碑文正要看畫,只見壁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不出片刻,粉屑迅速脫落,四幅彩畫面目全非,僅剩嵌在牆上的五色寶石,燦若星辰。五鬼遠遠退開亮出武器戒備,動靜到此爲止。
魂尊遞給魁罡一支飛鏢,命他擲飛鏢砸藍寶石試機關,魁罡上前幾步照做不誤,藍寶石中鏢後下陷,整面石牆以中線爲軸緩緩轉動,將入口一分爲二。山魈點燃兩塊松脂扔進去,隱約看見黑白方塊相間的地面,格局如此詭異,誰也不敢輕易涉足。血魄跑到坍塌後的廢墟里,用破爛的袍子撿一包石塊過來,魁罡把石塊扔進去,砸到黑色的石板時沒反應,砸到白色的石板時,石板應聲下陷,扔完了一百多塊石頭,都是這個一成不變的規律。這下五鬼放心了,踩著黑色的石板進去,小心翼翼地避開白色石板。魁罡走在最前面,血魄跟在他身後,槐顯、山魈和魂尊遠遠地縮在後面。走了十丈,黑白相間的石板路到了盡頭,與此銜接的是向上延伸的兩根鐵鏈。
“喀喀”兩聲,入口的石牆忽然合攏了,出口的斷龍石自上而下滑落,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剛反應過來,鳴鏑四起,羽箭紛飛,剎那間便置身於箭網中。
離出口最近的魁罡情急之下雙手較力,大吼一聲,虧得他膂力驚人,硬把斷龍石托起來,屈膝跪地扛到肩上。“媽的,快出去!老子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