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考慮過後我還是重新加入了，有兩個原因。第一，好不容易找到久違的家的感覺，我還不想死；其次，無影的用意很明顯，借我特殊的身份，在幫你們的同時順便監(jiān)視你們，向皇帝報告隱情。就算我不做皇帝也會派別人做，由我來至少不會讓人誣衊你們。無影對我有興趣，自然是看中了我和你們的關(guān)係以及易容術(shù)。
加入之後沒接到多少任務，最多的任務是替他們易容。只有在調(diào)查善金局的金銀案時，沙爾汗打造假的可汗之戒誣陷叔父通敵，上峰立刻傳訊問我，我據(jù)實回稟，因爲沒有證據(jù)，皇帝並沒有採納我的片面之詞，我和叔父只能先行離開神都奔赴敦煌和你會合。
直到你們上次忽然失蹤了，我設(shè)法聯(lián)繫上峰，然而無影、無蹤和無中似乎也一起消失了，傳出的訊息像石沉大海一樣，當無中再回我信時，我趕回狄府，你們早就到了。”
元芳點點頭，長嘆一聲：“你那次和我談到小清的時候，你瞭解得細緻入微，我有些奇怪，去問狄春和張環(huán)，他們衆(zhòng)口一詞，說大人囑咐過，沒敢對你透露。”
如燕抹去臉上的淚滴，背過身去：“你葬身火船的消息是無中傳給我的，我不信，親自去揚州找你。通過易容術(shù)和內(nèi)衛(wèi)的通達的消息，要了解得細緻入微並不難，只是礙於我暗衛(wèi)的身份，我不能隨便暴露。”
“救大人時，我一直奇怪你安排的替身從哪兒來的，想必是暗衛(wèi)的手筆吧，至於展昭，你一直懷疑他們，帶上他應該不是你的主意。”
“是。叔父出事後我立刻傳信給無蹤，說了易容出府的辦法，到你提出時已經(jīng)準備得差不多了。在你走後我請命前去，無蹤要我叫上展昭，一爲幫忙，二則是試探。至於你們進宮赴宴後對我說起皇帝賜婚，我心裡明白，她不會這麼好心，除了你們說的把我們牽制在狄府外，還有一個原因，你我有了夫妻之名，我更方便監(jiān)視你。
果真，昨晚我們試完喜服，我回到房中歇了一會兒，飛鴿來信，要我今早改頭換面去見駕。今天女皇的表現(xiàn)很奇怪，她說，只要我協(xié)助無影完成今晚的行動，我就能退出暗衛(wèi)，在明天成親。我將信將疑，卻不得不爲這句話做最後的努力，真能退出自然是最好的。我要做的就是替女皇易容，按無影的吩咐行事，我沒想到你會來。”
元芳深吸一口氣，說：“我去看你，你屋內(nèi)居然是一個陌生女人，她直截了當?shù)厮合旅婢撸f你在長草坪有危險，我才趕過來。”
如燕轉(zhuǎn)過頭來：“陌生女人？我接到行動指令出狄府，府外有我的替身，她會扮作我的模樣從大門進狄府，在房裡應付可能出現(xiàn)的狀況，這樣才能保證我的身份不暴露，這也是無影的命令。我的替身爲什麼要告訴你？”
“你扶我離開後……是武允中把我?guī)Щ夭莸剡叄覒岩伤懒宋液湍莻€老人的關(guān)係，才試圖離間你我。”
如燕渾身一緊，心提到嗓子眼：“你認識他？你爲什麼要上去幫他？他…他是你什麼人？”
元芳閉上雙眼，實在不想揭露心酸的真相，然而早說晚說都要說，又何苦再掖著？元芳脣齒微動，一字一頓地輕聲說：“他是我的師父……”
“什麼？”元芳語聲雖輕，但聽在如燕耳中卻如雷霆萬鈞、動心搖魄，淚水瘋狂滾落，將頭埋在雙膝，無聲地抽泣，忽然又擡起頭盯著元芳，嘶聲叫道：“是不是你搞錯了？他明目張膽地去劫持皇帝，重傷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先前還打傷你，萬一他也是易容過的，來冒充你師父，想用你做擋箭牌……”
元芳輕輕搖頭：“就算是易容，這一身精絕的武功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模仿的，或許你沒發(fā)現(xiàn)，我的武功和他是同一路子，只是我的功力不如他那麼爐火純青，揮灑自如…我十歲的時候雙親亡故，是他救了我，而後傳授我武藝。先前你對付他的時候，撞到他身側(cè)，以他的功力你傷不了他，我在邊上模糊地看到，師父好像是發(fā)現(xiàn)了你頸上的半塊白玉，又顧及到你我的關(guān)係，纔沒有出手……”
“別說了…”如燕哭著打斷，“我知道你想說我是殺你師父的兇手，我使苦肉計混到他身後，夥同朱子洪用毒針傷他，後來又刺了他兩刀，還誤傷了你，女皇的替身也是我易容的…現(xiàn)在他被帶走了，到皇帝面前肯定是死路一條…就憑這點我們永遠做不成夫妻是不是？那你爲什麼不殺了我報仇，還囉嗦這麼多？你殺了我呀…”
元芳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皇帝命令你的，你猶豫了半天才被迫出手，沒有真心打，後來又幫我…”
如燕大聲接過話：“你想錯了，我就是故意的…”渴望歡樂美滿的夢被燼盡成最後一點寒灰，飄逝得無影無蹤，心中則是連空虛寂寥都不剩了，在別人眼裡自己只不過是一顆會說會走的棋子，終生幸福只是他們隨意擺弄的籌碼，既然永遠都走不出這無形的棋盤，萬般無奈下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如燕無所顧忌地傻笑著說：“我就是故意的，是殺手就會做殺手該做的事！我不是做了這麼多年了嗎？你爲什麼不動手？你沒有力氣我自己來…”
最後一句聲音提高了八度，如燕抓起傷了元芳的那把柳葉刀，帶著狠絕和萬念俱灰向頸邊抹去。元芳驚駭之際奮力起身阻止，沒有餘暇拔出鏈子刀，只好右手擋在她頸邊向後推了一把，左手去抓她握刀的手，硬是把刀刃和她的身體拉開一段距離，卻搶不下柳葉刀，她還在固執(zhí)地握刀掙扎：“你攔我?guī)质颤N？讓我死！”
元芳吼出一句：“夠了！”拼命抓緊她握刀的手：“死亡逃避不了事實，l我沒有怪你，只是想了解真相，設(shè)法救師父……”說到一半，突然側(cè)頭噴出一口鮮血，將如燕一起帶倒在地，下意識地抓著她的手，數(shù)聲劇咳衝口而出，又帶出幾口血。
如燕呆愣住，忘了自殺，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夜空中冰寒的月，吹過一陣刺骨的冷風，熱浪沸騰的大腦漸漸冷卻下來，纔想起元芳，他還在抓著自己的手，指甲已經(jīng)嵌進肉裡，一陣刺痛。如燕頓時聲淚俱下：“元芳，我不自殺了…你把手放開，讓我看看你的傷……”
元芳迷迷糊糊地放手，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呼吸越來越艱澀，伴著周身的難捱的痛楚，似乎隨時會沉淪進無邊的黑暗中，只是抽泣聲清晰入耳，如泣血杜若那般悲涼，快要失控的神志又被帶回腦中……
如燕扔下刀幫他重新包好鮮血長流的傷口，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右手手背被拉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子，肯定是他阻止自己的時候被劃傷的。把傷都包好了，如燕悔恨不已，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刺激他……
擦去他脣邊的血痕，不知守了多久，元芳總算清醒了，聲音卻弱得發(fā)虛：“如燕，你……怎麼那麼傻，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們把大人救回來後，我和他提過你安排…替身的事，那時我們就開始懷疑你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你是哪邊的人，但我贊同大人的說法，只要你不行兇作惡，不管你是什麼人，我們…都不會在乎，大人依然認你做侄女…”
如燕哽咽著吐不出一個字，元芳則運功調(diào)息，試圖恢復體力，劇毒雖然厲害，好在藥性慢，一時半會兒要不了命。中了一刀後失血不少，好歹也算變相地放出一些毒血。過了一個時辰，傷勢緩和幾分，至少神志清醒了。
元芳望著抱膝靜坐的如燕，想到明天的喜事，不由得五味雜陳：“如燕，明天的婚禮，恐怕不能如願了…”
如燕淡然道：“沒事，從聽說是女皇賜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是一個荒唐的春秋大夢，早晚都會醒。如今我害了你師父，更沒有臉面要求你兌現(xiàn)諾言。接獲任務後我就感到奇怪，暗衛(wèi)中人才濟濟，武功高於我的不在少數(shù)，爲什麼非要我參加。女皇的承諾也只是一紙空文，我欣喜之下，居然天真地相信她，忘了暗衛(wèi)有進無出的原則。雖然我救過駕，但女皇不是一個習慣感恩的人，作爲她的棋子，爲她做什麼她都認爲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
知道她的身世，聯(lián)想自己的遭遇，元芳很是心痛，如燕若是背叛了女皇，必定是死路一條，以女皇的勢力，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脫不了被殺的命運。忽然，元芳眼前一亮，一個大膽的想法涌入腦中，不是有展昭他們嗎？他們遲早會回大宋，如果讓他們帶上如燕，女皇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可奈何。
想到這點，元芳微微一笑，安慰道：“如燕，你也不用過於悲觀，好好活著，相信我，會有解決的辦法的。”如燕自然不知道穿越的奇遇，沒有回答。
元芳岔開話題：“如燕，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昨晚給我送藥前，有沒有遇到特殊的狀況。”
如燕回過神來，緩緩說道：“藥買回來一直是我親手熬的，沒有經(jīng)過別人的手……難道是買的藥有問題？對了，昨早我先買藥，然後纔去永濟綢布莊，因爲要挑喜服，店主說不能帶包袱進去，才存放在前廳的木架上，折騰了大半天我們纔出來，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我光顧著高興，就沒想起讓艾虎或是雲(yún)媽看著藥，我…我真該死…”
“如燕，不用自責，他們有心置我於死地，就算那時下不了手還會另想辦法。那你知道我?guī)煾负突实塾惺颤N過節(jié)嗎？”
“不知道，在暗衛(wèi)裡只能執(zhí)行命令，不能質(zhì)疑。跟著無中來到那邊的矮樹林裡，他才告訴我等到無影帶人來時由我假扮人質(zhì)，又遞給我一盒無影針，講明具體的計劃，說你師父劫持皇帝，還要借我的安危騙你來下毒手。現(xiàn)在仔細想想，他早就知道你中了毒，很可能是他下的手，他一直對我心懷不軌，在御宴上用那個幼稚的把戲沒說動皇帝，反而促成了賜婚，肯定是他知道我們要成親心懷憤恨，纔對你下毒手，又讓我的替身騙你來看穿我的身份，離間我們的關(guān)係。這個畜生，我找他要解藥去！”
“別急，你先坐下…我們只是憑猜測，再說你去了他也不會給你。看無中的身手，比無影還高兩成，而且他的招式繁多，不可能只出自一個人，甚至還有師父的獨門功夫的影子。師父說過，一夥人曾偷學他的武藝，不久前師父在城外從一個男子手裡救下雲(yún)姑，又跟著那個男的，發(fā)現(xiàn)他們劫了大人。而我到葉縣後，師父給我傳信，我才找到了賊人的老巢。根據(jù)雲(yún)姑的描述以及武允中的樣貌特徵，無中和那個劫走大人的男子，很可能是同一個人，之前，我似乎聽過他的聲音。”
如燕蹙眉犯疑道：“無中就是劫叔父的人？憑他的武功比無影高，這理由恐怕有點牽強，只是我在暗衛(wèi)待的時間不長，也不能完全否定你的猜測，劫叔父不可能是暗衛(wèi)乾的，你的意思是暗衛(wèi)中有內(nèi)奸？”
“我也不確定，那無中讓你假扮人質(zhì)這點怎麼解釋？無蹤要將我一起帶走時無中居然阻止了，還說等意外的收穫，他騙我來觀戰(zhàn)更加莫名其妙，如果他已經(jīng)知道我和師父的關(guān)係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然而無影和無蹤好像不知道，否則他們早就上報皇帝了，照此看來，無中另有圖謀。”
元芳緩緩坐起，站起身來：“這樣一來，師父的處境就不妙了，耽擱了這麼久，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如燕扶住他，溫言道：“元芳，你不用擔心，我們先回府去，對叔父講明一切，然後一起想辦法。”想到元芳右胸的傷又差點落下淚來：“你還沒弄清楚你師父究竟要做什麼就去幫他，他先前還傷了你。”
元芳堅定地說：“我相信另有隱情。至於之前，他只是點了我的穴道，不讓我管他的事，並沒有傷我。”
“那你爲什麼不躲我的刀？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會過來，要是命中要害怎麼辦……”
元芳輕輕一笑：“我中了毒後功力大打折扣，能擋開的兵刃實在有限，其他人的都淬了毒，我知道只有你的刀沒有毒……”
如燕淚眼盈盈：“這算什麼歪理？到現(xiàn)在還開這種玩笑。”正說著忽然感覺元芳的身體向前倒去，連忙扶了一把，不料脈門一緊，手臂痠麻，被元芳反手點中雲(yún)門穴，定在當?shù)亍Ｈ缪嗍諟I驚問：“你要幹什麼？”
元芳嘆道：“我要去救師父，你一定會阻止我。”
如燕急了：“我當然會阻止你，你傷成這樣怎麼去？他肯定在皇帝那裡，你去了就等於謀逆反叛，會連累叔父，你又讓我怎麼辦？聽你剛纔的說法，你不能確定你師父沒有一點問題，崇州案裡你捨出性命救的丘靜就是內(nèi)奸…”
元芳肅容道：“我相信師父，就像相信大人一樣，奸邪之人練不出正氣凜然的劍法。不管是內(nèi)衛(wèi)還是暗衛(wèi)，不乏齷齪之人，我們不知道無中究竟要圖謀什麼，如果師父出了事，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就算爲了解身世之謎，我也必須去。再說，我已經(jīng)和暗衛(wèi)的人動過手，有點眼力的人就能看出我和叔父的武功路數(shù)很像，無中肯定不會承認他布的詭計，反而會透露我和師父的關(guān)係，皇帝不可能對我深信不疑，到時候更被動。”
如燕淚珠漣漣，只想做最後的努力：“元芳，不能去，走出這一步就無法回頭了。你非要去的話，我永遠都不理你！”
元芳面罩嚴霜，毫不動容，只是拾起如燕的刀，踉蹌著把她抱到草地邊的矮樹林，放她躺在灌木叢中，脫下染了些許血跡的外袍給她蓋上，把柳葉刀放在她身邊。
如燕忽然輕聲說：“你從來都沒主動抱過我…”
元芳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紅，飛快轉(zhuǎn)過頭：“兩個時辰後穴道自解，回去好好照顧大人。如燕，對不起，我真的不怪你，可明天也不能和你成親。那天我身體不舒服，又有武允中使奸計，否則我不會應下皇帝的賜婚，我不希望你年紀輕輕就守寡，相信你也不希望孩子很小就失去父親……”
元芳轉(zhuǎn)身就走，再也不敢停留，如燕叫道：“元芳，等等！你要上哪兒去找？暗衛(wèi)行事隱秘，肯定會把人帶到地下密室，不是暗衛(wèi)的人根本進不去，你把皇城翻過來也沒用，但我知道暗衛(wèi)的地下密室，我可以幫你。”
見元芳停步，如燕含淚說：“攔不住你不如支持你，免得你白忙一場。暗衛(wèi)一般都駐紮在內(nèi)衛(wèi)府房下的地下密室，到內(nèi)衛(wèi)府，在府後的一條死衚衕裡，衚衕的的盡頭有一堵青磚石牆，找到右下邊牆角接地的那塊磚，有凸起的那半不能按，要按光滑的那一半。進去後用兩把鑰匙打開特製的鐵門，先用金的插進銀孔左轉(zhuǎn)半圈，再用銀的插入金孔右轉(zhuǎn)一圈半。你放開我，我找鑰匙給你。”
元芳淺淺一笑：“如燕，你不用想方設(shè)法地勸我了，我可以先找到皇帝，對她說明我們的師徒關(guān)係，就可以見到師父。從先前的對話不難看出，師父和無影的過節(jié)非同小可，甚至還涉及到我的身世，恐怕大人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大人對我固然有洗冤提拔之恩，師父的教養(yǎng)授業(yè)之恩卻不比大人的少，我的這身功夫、鏈子刀和失去雙親後的新家都是師父給的，我不能用他教我的功夫安穩(wěn)地做大將軍，置他的生死於不顧，做忘恩負義的小人。”
如燕閉上雙目，清淚溢出眼角滑到耳邊，“鑰匙在我懷裡的綠荷包內(nèi)，你拿去吧……”
元芳過來依言取出荷包，柔聲說：“如燕，放心吧，我絕對不會連累到你和大人。”
元芳疾步離開，一口氣走出草地，到前面找到弓箭，自知劇毒比以前所中的的還霸道，雖然藥性慢，卻是頑固之極，運功一個半時辰依然無法完全遏制住，已有四成侵入臟腑，看來命不長久，又何必告訴如燕和大人讓他們傷懷？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爲師父稍盡一點孝心。
明月西移，清輝漫灑，映下元芳飄忽不定的影子，似乎時刻都會隨風散去……
【暗衛(wèi)的地下密室】
元芳按如燕所說，果真找到了地下密室。打開鐵門，進去後，門自動合上。下了二十幾級石階，進到寬敞的長方通道，都是石牆石地，也只有皇帝，纔有實力造出這麼大排場的地下密室。兩邊隔幾丈就有一個三角火架，雖在地下，卻不覺昏暗。
元芳握緊鏈子刀，謹慎地移步緩行。過了兩個火架，正思忖著這裡面怎麼會沒一個人守衛(wèi)，低頭就發(fā)現(xiàn)牆邊的一小灘鮮血，轉(zhuǎn)到拐角，面前倒臥著一個黑衣人，翻過來瞧，此人咽喉中刀，已經(jīng)氣絕身亡，然而屍身尚有餘熱，血液未凝，顯然剛死不久。
元芳疑雲(yún)叢生，再趕幾步，又看到兩具屍體，都是正面中招。難道暗衛(wèi)遇到襲擊了？元芳扒下一具屍體的黑衣?lián)Q上，帶著疑問，曲曲折折拐了一陣，聽到拐角後的說話聲，停步探頭看，兩個人湊在一處低聲對話。
一個人語聲嚴厲：“我剛?cè)フ埵具^聖上，她下令繼續(xù)嚴刑審問，但不能把人弄死了。”
另一個高個子叫苦不迭：“真是倒了大黴，那老傢伙傷得那麼重，半個多時辰了，一直閉目垂頭一言不發(fā)，上刑後最多動幾下。要是動大刑，又擔心把人弄死，那我們也得陪葬，你倒是給我指條明路啊。”
“你問我也沒用，我還要趕去向聖上覆命，你掂量著辦吧。”
高個子重重嘆一口氣，不情願地離開。元芳悄悄跟上，心想他們提到的肯定是師父，又多了幾分急切，但還是保持一段距離，不敢靠得太近。右面的岔道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聽就知道來的人不是庸手，元芳及時停下，纔沒和他碰上。那人趕上高個子，問道：“無錄，那老頭開口了嗎？”
“咦，無中，聖上不是命你離開了嗎，你又回來了？”
無中笑得古怪：“我回來見你最後一面啊，以後想見都沒機會了。”說話時袖中的鋸齒刀無聲無息地捅進無錄的胸口，隨即拔出，一腳踢開屍體，大步向前走去。
元芳心下明瞭，那些人原來是他殺的，怪不得都是正面中招，如此明目張膽，他究竟要幹什麼？先前推測他是內(nèi)奸還真猜對了。但元芳最擔心的是有他在，自己又重傷在身，很難和他抗衡，救師父難上加難，看來只能暗算了，對於該殺的人，怎麼殺都行，摸向身後的弓箭，元芳的脣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不近不遠地跟著無中，走入一條窄道，他到窄道的盡頭，停在一個小方口處觀望片刻，纔打開一扇石門進去。元芳還沒過去就聽到裡面的叫罵聲，快速趕上，石門關(guān)閉，就只能通過小方口查看。一看之下，神情激盪，心不自禁揪起，只見師父光著鮮血淋漓的上身，被鐵鏈綁縛在刑架上，兩個人還在用刑，一個手持通紅的烙鐵，撐開一道窄長的傷口硬生生探進去，茲茲聲不絕於耳，焦黑的血溢出。另一個則用鐵錘將拇指粗的鋼錐敲進他左手的臂骨內(nèi)，傳來清晰的骨頭碎裂的脆響。木林森微微顫著身子，滿頭冷汗，卻照舊閉目不吭聲。元芳不忍再看，移開目光背靠石牆，恨不得立刻衝進去，捏拳如鐵後，還是強行抑制住衝動。
見無中來了，兩名暗衛(wèi)停手。拿烙鐵的把沾滿焦糊血肉的東西放回熔爐裡，立刻起了一陣刺鼻的青煙，他搖搖頭：“唉，無中，依你看，該怎麼辦？不管我們用什麼辦法，這老頭一直是這樣，要不是他會動，我還以爲他死了後不怕疼。”
另一個則放下鐵錘：“你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無錄，去了半天還不回來，沒有皇帝的旨意，我們不敢胡亂用刑。”
無中雙手叉腰，嘿嘿一笑：“你們把他傷口裡塞滿鹽，再試試看。”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人端來一碗白鹽，招呼另一個：“我們一起來，我就不信這個邪。”
兩人站在木林森面前，正好背對無中，滿滿抓起一把鹽，還沒動手，頭已經(jīng)被無中的鋸齒刀斬下，鮮血濺了木林森一身，他擡起頭，睜開雙目。
無中竊笑道：“木林森，我是來救你的，你信嗎？”
木林森懶得看他：“要不是…爲了青龍集，你會這麼好心？”
無中讚許地點頭：“真聰明。一直沒有機會對付你，我知道只有勸無影站出來做魚餌你纔會現(xiàn)身，這招最有效，還能借你的手殺了無影。”
木林森懶散的眼神忽然泛起寒意：“看你的武功，應該…是魂尊的人吧…”
“這也能看出來，我太佩服你了。我現(xiàn)在就是想請你去見魂尊的，跟這些蠢貨耗著多沒意思。你看我的計劃多高明，今晚借暗衛(wèi)的手助我打倒你，死的都是無影的人，我沒有損失一個殺手。更有趣的是，把你帶到這兒後，我告訴皇帝和無影，李元芳是你的徒弟，後面的戲就精彩了。”
木林森心下一沉，虛弱的聲音提高了幾度：“你是怎麼知道的？”
無中洋洋得意地說：“還記得涼州的那家獵戶嗎？你把李元芳送去託他們照看，隔幾個月就去教他武功，後來魂尊讓路濤充當孤兒騙取老獵戶的同情心，努力幾次終於學到你的武功。從那時起，魂尊就知道你和李元芳的關(guān)係，可笑你一直矇在鼓裡，今晚又假傷李元芳，試圖撇清關(guān)係，晚了，我已經(jīng)說出去了，無影不是瞎子，他也覺得你的功夫和李元芳的有幾分相像，到最後，李元芳又跳出來幫你，無影想不信都難。就算李元芳今晚老實地待在狄府，皇帝也會懷疑他。”
無中說話時從刑架抓起連著鐵鏈的鋼錐，獰笑道：“你裝聾作啞那麼久，肯定是在運功護住心脈，等待反擊的機會，要是不穿了你的琵琶骨，說不定走到半路我就會死在你的手下，所以你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無中洋洋自得，卻不知元芳已經(jīng)搭箭上弓，拉弦如滿月，從小方口處瞄準無中。元芳盤算過，如果打開石門進去救人勢必驚動無中失去先機，還好趕去找如燕前帶了弓箭，這下正好派上用場，想到無中穿了軟甲無法射他的要害，瞄準頭頸，只要他稍微偏一下，失準後傷到的必定是師父，所以元芳才把兩枝箭頭拿到腿上的傷口處蘸上毒血。
無中就要動手，鋼錐剛挨近木林森的肩，兩枝羽箭尖聲厲嘯著扎進無中的左大腿和左肩，兩箭剛離弦，第三隻箭隨即跟上，釘?shù)叫碳苌系蔫F鏈上，鐵鏈隨之鬆了些。元芳不敢凝滯，拋下弓箭後打開石門拔刀攻向無中，引他離開師父。
無中轉(zhuǎn)喜爲驚，扔下鐵鏈出刀對招。木林森乍見元芳，悲憤絕望的蒼顏上現(xiàn)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可再看兩人對招臉色又凝重起來。元芳剛纔那三箭拼盡全力，才能確保無中沒有閃躲的餘地，可稍有起色的刀傷和毒傷再次席捲而來，幾乎喘不過氣，出刀無力，只是一味地閃躲，好在無中腿傷不輕，元芳纔不至於立刻中招。
木林森轉(zhuǎn)看綁縛自己的鐵鏈，一個橢形環(huán)扣已被元芳的箭射斷一半，只連著一邊，而鐵鏈是完整的一條，拼力一掙便即斷裂鬆開。木林森擺脫束縛，沒受傷的右手扶著刑架支撐身體，畢竟傷勢過重，左腳踝骨又被那羣龜孫子釘碎，很難移動身體。不過，刑架近在咫尺，能用的工具很多，木林森順起一把小錘，凝神觀鬥，很快尋著無中的破綻，甩手便將鐵錘擲向他的空門，無中上前急攻元芳，腦袋頓時撞到鐵錘上，砸得暈頭轉(zhuǎn)向，忙下意識後退，背頂?shù)綘澤希~上鮮血長流。若不是木林森現(xiàn)在勁力不足，無中早已**迸裂。他晃晃被砸成一團漿糊的腦袋，驚出一身冷汗，木林森的修爲實在是太駭人了，如此隨意的一擲，分寸拿捏得妙到巔毫，就在自己的空門將開未開之際，若是擲晚了砸不著，擲早了很容易躲開。
元芳沒有餘力再去攻擊無中，順過被扔在邊角的青龍劍，趕到師父旁邊。想說句問詢的話卻是強行運功後劇毒肆意蔓延，冷汗淋漓，吐不出一個字。
無中恨恨地瞪著元芳：“李元芳，你真了不起，傷成這樣還能趕過來。不過，動用內(nèi)力會催發(fā)毒性，死得更快。我賞給你的雖然是慢毒，你這麼玩命，也離死不遠了。”
元芳緩了片刻，才淡然地抹去額上的汗珠：“原來毒……真是你下的，那你沒發(fā)現(xiàn)你中的箭上塗了我的毒血嗎？”
無中低頭一看，慌忙將箭拔出，取出布條裹傷，強作鎮(zhèn)定：“毒下在你的藥裡，分量很重，至於箭上的毒血，份量輕多了，我何必擔心，我還會怕被自己的毒弄死了？真是可笑。”
此話剛出，三人相繼面色微變，他們都聽到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看來人數(shù)不少。無中腳底抹油，飛竄出大開的石門離開。元芳則扶住木林森，含淚說道：“師父，我…我來晚了…”
木林森輕笑道：“你還沒忘記這個師父，我就知足了…”
元芳心想，還是先離開再說，點上師父的幾處要穴暫緩血流，迅速把地上屍體的衣服扒下一件給木林森套上，把青龍劍遞到他手中後背起他搶出門外，才走出幾步，迎面趕來幾個人，元芳一眼就看到那個身穿明黃色大氅的威嚴的女人，除了女皇，還會有誰？
雙方一見之下都停住腳步，靜默良久。女皇死死盯住對面的人，全身顫抖不止，臉色鐵青：“真是沒想到，竟然會是你！這個奸賊就是你的師父，是嗎？”
元芳暗歎一聲，沒有回答。木林森開腔了：“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想隱瞞。不錯，他是我徒弟。至於…誰是誰非，還有得說。無影在二十二年前的初夏，聚合一干江湖敗類，血洗了夏州竹青縣的青龍門，加上山腳被殃及的一個小村落，共計一百七十三人，你該不會忘了吧。當然，還要算上涼州陽和縣的李氏夫婦。”木林森本來氣息不暢，但提到血海深仇，激憤之下卻是字字鏗鏘有力，一氣呵成。元芳聽到最後一句，面色沉鬱，這說的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那場大火果真不是意外，只是師父爲什麼現(xiàn)在才說呢。
“青龍…青龍門…”女皇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看著木林森手中的青龍劍，“我怎麼會忘呢，青龍…熬了快一個時辰，你現(xiàn)在想起說話了…先前朕看見你右臂上的青龍刺青，還有你這劍的圖案和你的年歲，憑這個還不夠證明你是奸賊嗎？是奸賊就該死，該死！”
女皇語無倫次地說了一通，木林森憤然道：“不知這青龍圖犯了你的什麼忌了？二十二年前你還沒當上皇帝吧。江湖中的幫派、廟宇的飾物也有不少用各色的龍做圖案的，你是不是也要滅門？”
女皇答非所問地吼一句：“沾了青龍的都該死！”繼而又犀利地看著元芳：“你是他的徒弟，真是巧極了，原來你攀上將軍的高位是這個目的，朕怎麼沒想到呢，還養(yǎng)虎遺患，在自己的頭上懸一把劍…木林森，你算得也太精了…”
元芳本想解釋幾句，但身世的疑問和女皇沒來由地誣指，怨懟難平。師父提出滅門之事，她不做反駁，只是強詞奪理地說沾了青龍就該死，多半是女皇理虧了，跟狄公多年，女皇的心狠手辣早已見識過，如今用在自己身上，怨艾更深。木林森則諷道：“原來堂堂天朝的女皇就是以這種邏輯治理天下的，真是…可悲，你們覬覦青龍集，費盡心思，居然說我…算得精。多說無益，元芳，走吧…”
女皇目欲噴火：“想走？朕的暗衛(wèi)豈是你們來去自如的地方？無蹤，把這兩個奸賊就地格殺，碎屍萬段！”
無蹤忙道：“陛下，他們的功夫尚在，您還是先移駕要緊。”
現(xiàn)在女皇的身邊只有六個人，再耽擱片刻，人多難鬥。元芳趁無蹤勸諫之際，持刀在側(cè)，飛身奔出窄道。女皇像見了鬼一樣，高聲喝叫：“愣著幹什麼，快追！格殺勿論！”
四個暗衛(wèi)領(lǐng)命去攔截，剛到兩人身後，木林森反手揮刺幾劍，兩人應聲倒地，餘下的人見到寒光閃閃的寶劍，有所顧忌，被木林森逼退幾步後不敢靠得太近。元芳拼著殘餘的四成內(nèi)力施展輕功，將人甩遠。再者無中先前殺了不少人，拐過幾個彎後就不再有攔截的人，暗衛(wèi)行事隱秘，女皇的衛(wèi)隊自然不能進來，因此毫無阻礙地出了地下密室。
趕到城門，無法翻躍巍峨高聳的城牆，下意識在身上那件暗衛(wèi)的衣服上摸了一遍，搜出一個玉質(zhì)的梅花腰牌，憑它叫開城門，走出後隱隱聽見守衛(wèi)軍官低罵了一句：“這內(nèi)衛(wèi)沒事吃飽了撐著了還是咋的，一晚上進進出出多少趟了,真是…”
漸漸遠離城門，元芳的步子慢下來，這一鬆懈，只覺得雙腿重逾千斤，頭昏眼花，差點癱在地上，直到背後的木林森吐出一口血，元芳憂急之下才振作起來，驚覺後背被師父的血濡溼了一大片，自己的傷口也在滲血，只盼著尋一處僻靜的地方療傷。
元芳這時思緒萬千，諸多悲歡苦樂不斷交織涌現(xiàn)，深切地意識到真的是離開這座城了。背上的師父是練武之人，身輕體健，因此並不重，要換作背大人，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怎麼可能跑得了這麼遠。想到那個溫暖的狄府，元芳更覺爲難愧疚，不能置師父的生死、自己親生父母的死因於不顧，也不能連累大人和如燕。師父差一點被無中帶走，落在他手裡，恐怕永遠也沒有機會救了，今晚算做錯了嗎？至於給大人帶來的麻煩，安頓好師父養(yǎng)傷，再想辦法解決吧，但願毒傷不會很快要了自己的性命。毒傷…無中，無中會跟來嗎？他是魂尊的人，這些人又在幹什麼？一堆陰謀和疑問，滿身的傷痛和精疲力竭，元芳似乎覺得一切混亂得找不著北了，全憑一口氣，跌跌撞撞地在月夜行進，鑽進一片樹林，不辨方向地深入一段路，直到再也挪不動一步，晃著身摔跌下去，接觸到地面的草窠。
顧不得許多，掙扎起來想查看師父的傷勢，怎奈密林擋住了月光，林裡暗黑一片。感覺到師父冰涼的手扶在自己手上，元芳微帶欣喜：“師父，你怎麼樣？”
木林森輕聲說：“不礙事…你不是一直追問你的身世嗎？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了。你躺下吧，離我近一點，以防有人偷聽。”
“師父，還是先治傷吧，不能再拖了。”
木林森語氣裡隱隱有嗔怪之意：“囉嗦什麼？我還有功力護體，死不了。你點上我的…任縣穴和天泉穴就行了…”
元芳依言照做，躺到他身側(cè)，附耳傾聽，他的聲音輕而弱，一爲保存體力，話語連貫，二則是防人偷聽，雖在樹林中，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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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林森單刀直入，不再繞彎子：“木家世居關(guān)內(nèi)道夏州竹青縣，隱於青龍山腰下，到我已經(jīng)是第六代了。先祖好武成癡，曾身入廟堂做武官，可他耿直中正，終究落得丟官罷職的下場，仕途失意四處遊歷，到青龍山時，迷上了此山的風物，便請匠人依山勢和天然的石洞建了一個石屋，依山名，取名青龍洞，遠離村鎮(zhèn)，遊戲山水間，不屑與俗人爲伍。後來他娶妻生子，就在山中安家，開墾出幾畝地補給衣食，餘下的時間就精研武藝，教習子孫，並在石洞中留出一個小屋，供練武之用，一旦習武之際有心得，或是將其刻在石壁上，或是記錄在冊，到得晚年，功夫可說得上是登峰造極，由此，世代習武的舊俗流傳下來。到得第三代的先輩則不甘心在一座山上終老此生，學有所成時深入江湖，約鬥各路高手，順便行俠仗義，懲惡揚善，廣交各方好漢，闖下不小的名號，然而江湖險惡，波譎雲(yún)詭，結(jié)交的那麼多朋友，豈會盡是好鳥？終究落入別人彀中，不得善了，若不是木家人人習武，家中還有兄弟，好友來援手，早已遭滅門之禍。一個受過他的恩惠的鑄劍大師精心鑄造寶刀利劍贈與他的子孫，木家也因此學到幾成鑄劍的技藝。而一個感念恩義的巧匠則在石洞中幫他精心建造了一座巨大的石墓，又增設(shè)機關(guān)暗門，以便抵禦外敵。那個地方則成爲後輩的祖墳，死後入葬石墓，不再另尋墓地。
過得幾代，幾經(jīng)修繕，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簡單的石洞，至於木家的獨門武藝，好幾代的沉澱，不至曠絕古今，卻也不容小覷。不過，第三代的先祖曾有遺訓，武藝只傳親族不傳外人，更不能開山立派，學武林宗師那樣廣收門徒，無端招惹是非，後來的青龍洞，算得上是隱退江湖，與世無爭，雖有人進過鏢局或是出去經(jīng)商，那不過是給平淡的生活增添點情趣罷了，也有兄弟手足出山離去，另尋高就，女的嫁入別家，這自然不好勉強，只須有一兩人傳承家業(yè)即可，縱然傳了這麼多代，終因與外界少有往來，人丁並不旺盛。
可惜，這個家終究是結(jié)束了。到我這輩，只有我繼承家業(yè)，其他人早不知到哪兒開枝散葉去了。我有三個兒子，只怪我又效法先輩，不甘平庸在山裡終老一生，沉迷於周遊名山大川，想多見見世面，對子女疏於管教，又寵溺第三子，他們沒能學到多少先輩的絕藝。
有一次我外出時碰到商隊被一羣盜匪劫掠，看不過眼便出手相助，傷了負隅頑抗的匪首，匪首就是魂尊，那是我第二次撞見他行兇作惡了，只是當時我武藝不精，他又狡猾狠辣，讓他逃脫了。第一次撞見他是三十六年前，我阻止他採花的**行爲，卻兩敗俱傷，結(jié)下的樑子不小。隨後有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去蠱惑我的小兒子，他胡作非爲，爲了一個女人，居然泄漏了木家的秘密，幸好我沒傳他家業(yè)，他所知不多，我發(fā)現(xiàn)時，一些秘密早已透露出去，而那個女人也是受人脅迫，我沒爲難她，後來平靜無波，我便不再追究這件事。過了十年，寧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那時我出山履行和一個遊俠結(jié)伴遊歷的約定。然而，我走了一個月後，江湖中忽然風傳謠言，說青龍洞中藏有武功秘籍和巨大的寶藏，謠言越演越烈，有不少人進山滋事，想一探究竟，分一杯羹，提到寶藏，更缺不了官府的插足。然青龍洞有天險和機關(guān)作爲屏障，來的人均無功而返，這更激起了衆(zhòng)人的好奇心。洞中所謂的武學秘籍，只是前人記載下的習武心得《青龍集》，至於寶藏更是無稽之談。可這好歹是祖輩創(chuàng)下的家業(yè)，豈可爲了證明沒有寶藏就開門服軟、昭示衆(zhòng)人，洞中那個巨大的祖墓埋葬著先人的遺骨，不容褻瀆，更何況是面對那些企圖獲得不義之財?shù)馁\寇？
也怪小兒子沒骨氣，正值風口浪尖，還私自出洞，被人逮個正著，貪生畏死，引狼入室，兩個兒子拼死抵抗，一家老小依然寡不敵衆(zhòng)遭了毒手。然洞內(nèi)機關(guān)啓動，進去的人沒討到便宜，死傷過半，領(lǐng)頭的知難而退，帶上我的兩個兒子和手下逃出來。
這天，兩個村民上山打獵，追捕獵物時恰巧經(jīng)過青龍洞，撞見了剛逃出來的領(lǐng)頭人，看到了他的臉，兩人見是亡命之徒，不敢招惹，捨棄獵物飛跑下山。領(lǐng)頭人率人追蹤。後來，小村落的一百六十人都中毒身亡，一看就是江湖敗類下三濫的伎倆，肯定是他們找不到目擊者，索性滅了全村。
我當時不在家，遠在外地，趕回來時一切都結(jié)束了，這些都是你的親生父親轉(zhuǎn)告我的。你家在涼州，我在夏州，原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只因一次我途經(jīng)涼州的一片田地，他正在地裡幹活，天氣炎熱便脫去衣服光著膀子幹，我過去問路，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掛的半塊白玉，細問之下，才知道他就是我大兒媳失散了十多年的親哥哥。大兒媳是從外地逃荒，來到山腳的那個村落的，又與大兒子邂逅，情投意合結(jié)爲連理，知道我喜歡外出遊歷，便託我以半塊白玉爲憑，尋找失散的哥哥，不想因緣際會，尋到親眷，你父親隨我到青龍山認親，隨後的幾年則是每年的農(nóng)閒時節(jié)來看一次。他這次來，到了山腳就看見那羣鬧事的人上山，遠遠跟在後面，將事情看了個大概，我回來時告知了我。
當時我以爲兩個兒子還活著，賊人才會把他們帶走。讓你父親帶著親妹子的骨灰先回家，我則去尋訪仇人。抓到一個幫兇，說領(lǐng)頭的一戰(zhàn)失利後並沒有走，而是親自在青龍洞附近暗中監(jiān)視，發(fā)現(xiàn)你父親和我接觸過，又去追蹤他了，沒防到賊人有此後招，我趕到你家時同樣晚了，而賊人想趕盡殺絕在村裡找你，沒來得及撤退，讓我在村口撞上了，領(lǐng)頭的武功不弱，與我交了幾招，叫手下頂上，自己溜之大吉。制服幾個蝦兵蟹將，細問後，沒有人知道領(lǐng)頭人的身份，只是受僱替他做事。
隨後，我找到你，送去涼州另一個縣的老獵戶家安頓好，纔去追查仇人的下落，順帶傳授你武藝。本來祖上有遺訓，木家的武藝不傳外姓，可家道中落，你的雙親因木家受累，我才破例收徒，你也沒讓我失望。我試圖追查仇人的身份，去求問過官府，不過，不管是縣令還是刺史都迂腐無能，對一百多人的命案束手無策也就罷了，反而聽信謠言，說青龍洞的寶藏理當充公，憑木家用了青龍，就是心懷不軌，想叛逆造反。我一氣之下自行追查，並託幾個江湖朋友一起打聽，奔波多年也只是尋到幾個幫兇。
我很奇怪，領(lǐng)頭人的武藝總該有師承家室，卻一直苦尋無果，到最後，還是他主動暴露身份。作爲女皇的人，權(quán)勢滔天，誰不想去巴結(jié)，要是真躲起來，上天入地找也是枉然。要不是惦記著兩個兒子，我早想放下了，報了仇又如何，人終究活不過來了。但是，兩個月前，青龍洞的門前忽然出現(xiàn)一柄四棱劍，附帶布帛，上面說仇人和我的兒子都在神都。有了新消息，不管是真是假總得一試。再說，江湖上打聽遍了，我也懷疑和官府有牽涉。我趕往神都，拜訪好友朱子洪，哪想到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這人就是仇人的手下。我有預想，可大仇即將得報，拼上這把老骨頭又如何，用一時的生死來解脫尋仇二十年的心酸，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