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宛晴笑容蒼白，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內心的疑慮和糾結：“你看，這就是我們之間始終無法解決的一個問題，同時身爲丘宛晴和安宇寧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根本分不清在自己內心看到的人究竟是誰，或者兩個人都是?？墒侨魏我环N情況都是我不能接受的。”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現在就準確地告訴你我心裡的答案，不用任何猶豫?！绷柚凫俞嵬艘徊?，然後張開雙臂打開懷抱，“只要你讓自己去接受自己?！?

張開的雙臂極具誘人，像一張巨大的磁網吸引著她。

但她知道現在這樣混亂的自己無法接受任何答案，因爲在她的心裡也不知道怎樣的回答纔是正確。

在那一瞬間，有千萬個念頭涌上了丘宛晴的心頭，從前無數的設想此刻都再次浮現了。只要做出決定，她就重新回到那個懷抱，無論前面的路是傷是痛都無所謂。

可是最後她還退縮了。

搖了搖頭，丘宛晴也退後一步，她的退步卻不同於凌仲煊。

“對不起?！?

她給出了答案。

現在的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讓自己接納發生的一切，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如果丘宛晴和安宇寧都存在，至少都不曾是她該有多好，那樣就不會讓她如今如此痛苦地活著。

這兩個女人都帶給他那麼多的傷害，現在讓她忘掉一切重新開始，她做不到。

如果是從前，凌仲煊會用盡一切手段讓丘宛晴好好地面對自己，讓她看清現在的一切是怎麼回事，也會無論如何都讓她做出選擇?？墒墙裉?，他不想這樣做。

他想順從一次丘宛晴的意思。

因爲他忽然覺得疲憊。

那種疲憊感是無法阻擋的，從心底源源不斷地涌出，侵蝕著他的肌體。

“我明白了?！绷柚凫臃畔码p臂，再也不強求她做出選擇，與此同時那雙眸子的光芒也微微黯淡了，“我不會再提起這件事，你就當我剛纔也沒有說過。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還是暫時住在這邊，至少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他的聲音和語氣，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凌仲煊，沒有半分感情。

可是他的話語卻藏不住自己的心意。

“我會在這裡住下，也不會再和牧熙聯絡?！鼻鹜鹎琰c頭，“只是請你不要傷害他好嗎？”

結果最後，她還是提出了這個人性的要求。

就算在幾分鐘前她才知道凌牧熙對她造成的無數傷害，但她還是不能就這樣不管他。

凌仲煊答應了她。

“只要他不逼我出手，我就不會動他一根毫毛。”

在凌仲煊轉身的那一瞬，丘宛晴忽然後悔了。

她爲什麼要一次次卻傷害凌仲煊的心，只因爲自己無法接受現狀的這個無良理由？可是他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只會用最狠的手段讓她痛苦的凌仲煊，而是處處包容她，保護她的人。

對著凌仲煊的背影，丘宛晴伸出了手臂，她的手指直直指向前方，正對著他的身影。那樣的距離看上去就在手邊，可是卻怎麼也夠不到。

凌仲煊！

她在內心大聲喊道。

眸中的人已經走出了房間。

丘宛晴無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想起了曾經對暮雪說過的一句話。

走出丘宛晴的房間後，凌仲煊就看到了正好走來的薛素素，她手中拿著的是家用無線電話，正放在耳邊和電話那邊的人說著什麼?？吹搅柚凫拥臅r候，薛素素迴避了眼神，神情猶豫之後還是把電話交給了凌仲煊。

“找你的?！彼贿@樣說。

薛素素從生日宴回來後就沒來得及換衣服，左等右等兩人也不回來的她心急如焚，不知在大堂來回走了多少圈。這種時候她也不能去問凌牧熙，凌仲煊身邊的人也沒有認識的，便只能乾等。

剛纔看到兩人回來後心好不容易放下了，卻忽然接到凌牧熙的電話。電話打進了家裡的座機，可能是之前凌牧熙記下了電話號碼。

凌牧熙的話總結起來就一句：“凌仲煊做了對不起我的事，讓他和我說話?！?

脫掉高跟鞋提著長裙，薛素素一邊上樓一邊拖延時間想讓凌牧熙放手，可是對方沒有絲毫被說服的樣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時，素素就看到了凌仲煊。

把電話交給他之後，本來想去換下這一身衣服的素素想起剛纔看到丘宛晴的臉色並不好，於是掂著裙子就敲開了丘宛晴的房門。

“宛晴姐，你還好嗎？”素素赤著腳走進房間，剛問出口就看到坐在地上的丘宛晴。

見到素素進來，丘宛晴立刻起身：“我沒事，只是剛纔脫險這會兒有些累了。”

“那就好?！彼厮胤判牧?。

“你還沒有換衣服，房間就在隔壁吧？我陪你去。”丘宛晴說著走上前，幫素素提起裙襬。

“宛晴姐，其實一開始我以爲你是一個隱藏很深的女強人一般的人，接觸久了才發現，原來你溫柔貼心又善解人意?！被氐阶约旱姆块g，素素轉身對丘宛晴笑盈盈地說。

“那你更喜歡那個我？”丘宛晴脫口。

“第二個?！毖λ厮卣鎿吹鼗卮?，“因爲我覺得那個纔是真正的你。爲什麼你不讓這個自己活過來呢？”

不知素素的發問是有意還是無心，丘宛晴聽了心裡卻有著千百種滋味。

曾幾何時，那個她也開心地在世上活著，可是究竟是什麼打亂她的生活，讓她陷入如今的艱難境地？

那個答案，就是她。

“小丫頭懂得還不少，快換衣服吧，小心一會感冒了?！鼻鹜鹎缯f著用手指點了點薛素素的腦袋。

“雖然我年齡不大，但經歷的事已經很多了，宛晴姐，你真的應該聽聽我的意見?！毖λ厮夭环獾乩^續說，樣子像極了小孩子，“難道你沒有發現凌哥哥每次看你的眼神，其實都是在看那個溫暖人心的你嗎？”

是嗎？

他真的也會這麼想，也更加喜歡那個作爲丘宛晴的她嗎？

可是她始終無法記起的那個安宇寧，說不定比她更溫暖人心，比她更懂得如何和凌仲煊相處。說不定，如果是安宇寧而不是丘宛晴遇到了這樣的事，早就處理地很好了，根本不會這麼艱難地無法選擇，讓所有人都受傷。

她的拙劣，襯托出了安宇寧的精明。

她的卑微，襯托出了安宇寧的高尚。

這就是她們之間的最大區別。

“他不是在看我?！边^了許久，丘宛晴隱隱回答。

“那他是在看誰？”薛素素不解，她畢竟只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

丘宛晴輕輕嘆息：“他只是在看他自己。”

“那我就更加不懂了?！毖λ厮亓⒖檀驍嗔怂?，“既然他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他自己，不正說明你們心有靈犀嗎？爲什麼要鬧到現在的地步？”

丘宛晴失笑：“你身爲她的女朋友，這會兒倒是說這樣的話，很多事都沒有那麼多理由，就是發生了而已?！?

薛素素聽不得這種模棱兩可的解釋，於是反駁：“可是所有發生的事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啊，不管是對是錯，是好是壞。如果我們不去選擇承受，又怎麼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丘宛晴愣了愣。

那個時候，兩年前的那天，當那枚子彈穿透了凌仲煊的胸膛時，安宇寧也是這樣想的嗎？

哪怕再痛苦，再絕望，傷害凌仲煊也都是她的選擇，正因爲這樣，之後的她纔會那麼痛苦，以至於讓曹世峴送她進入了手術室。那段記憶對她而言又是怎樣的存在？

就讓她永遠不得而知吧。

因爲那段回憶，一定是她人生中最最痛苦的經歷。

她不願再次承受。

門外走廊，凌仲煊已經走到了樓梯口，他和凌牧熙沒什麼話好說，無非是這種情況。

“堂哥，你似乎又忘了一些事，丘宛晴現在是我的人了。”

“不在乎?！?

“她是安宇寧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當年她開槍差點殺了你，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

“可是她有所謂，你應該看得出來，現在的她根本不想接受自己，更不想接受過去讓她受到傷害的那些人?！?

“我會讓她接受?！?

“哈！既然這樣，看來我們之間一定要來一場真正的決鬥才能分出勝負，然後輸的人離開丘宛晴再也不能出現！”

“隨時奉陪?！?

只要丘宛晴在。

凌牧熙雖然語氣輕鬆，但臉上的表情卻無比憤怒，從他手中一次次搶走丘宛晴的他的堂哥，明明愛的不是她，卻始終不願放手。只要丘宛晴在凌仲煊身邊就不會感受到真正的幸福，這一點，他已經無數次驗證。

可是還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讓丘宛晴知道，在她的身邊永遠都有一個讓她休息的懷抱？

下樓走到大廳，凌仲煊又想起剛纔的事。他要讓丘宛晴一點點地接受自己，明白他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墒俏í氁稽c，他不想讓丘宛晴感到一絲的痛苦，因爲她同時也是安宇寧。

凌仲煊並不想讓安宇寧回來，他只要一個丘宛晴就足夠。過去的終究早已成爲過去，那個感動他讓他重新體驗到愛情的丘宛晴，只要有她，任何陪襯都無所謂。

但她什麼時候才能知道他是這樣的想的，而且對這個想法深信不疑呢？

想到這裡凌仲煊忽然笑了，這不就是那個總是讓他無奈又頭疼的丘宛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