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條件足夠困住她的一生。
這幾天她不斷地問自己,用自己的一生來換取的寧靜究竟值不值得,但她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根本就不存在值不值得的問題,會發生這些全都是因爲她是自願的。
沒有人會做不願意做的事,會受不願意受的傷,之所以會發生這世上的事,都是因爲人們是心甘情願。
於是痛苦便並不是痛苦,而是人們用來取悅自己的另一種方式,強忍著的心臟的疼痛的人們所承受的面對的,並不是一次次的傷害,而是期待已久的滿足。那種爲了某種原因而必須付出代價之後的滿足。
丘宛晴現在就是這麼一種狀態。
她寧可用一生的時間,只爲了拯救凌仲煊的命運。
或許是誇大其詞,但她正在做的傻事讓凌牧熙都已經無法裝作無視。
天際的那輪明月似乎更加明亮,丘宛晴眨了眨眼睛,有些疲憊地像周圍望去。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一切都是陌生的,卻又那麼熟悉。
一個星期以前,當她隨著曹世峴的指示離開醫院,坐上了他的車之後,便一路飛速開到了凌牧熙住的臨時住所。爲了躲避凌仲煊的眼線,凌牧熙在短短幾個月之間多次搬家,幾乎沒有一個地方呆的時間超過兩個星期。
兩週就是隱藏身份的極限,按照凌牧熙的話來說這就是他的理論。
只是剛走近那個臨時住所時,丘宛晴還是忍不住感到驚愕,站在曹世峴的身後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間不到三十平方的屋子,裡面凌亂地堆放著各種生活必需品,不是很全,但勉強夠用的樣子。丘宛晴的正對面就是一面窗戶,但厚厚的不透光的黑色窗簾將窗戶嚴嚴遮住,整個屋子裡被一片陰沉包圍,一走進去就讓人覺得非常壓抑。
在一片凌亂之間有一張木頭做的桌子,大概有一米長,半米寬,上面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兩桶泡麪,一隻馬克杯和一摞翻過好幾遍的報紙。放眼望去,有一種非常頹廢的感覺。
地上散亂地放著幾個紙箱,其中一個紙箱上印著方便麪的字樣,可以想象出房子的主人從裡面一盒盒取出泡麪沖水的樣子。另外兩個紙箱上面則沒有印任何字樣,像是被人廢棄的,裡面裝著報紙和雜誌之類的東西,參差不齊地填在裡面。
房子的主人凌牧熙此刻正坐在電腦後面,雙眼盯著屏幕看上面報道的一則新聞,當他察覺到有人進來時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訝,只是擡頭略微看了一眼,繼續瀏覽那則新聞。
新聞的內容大致是說蒼龍集團在凌仲煊的管理之下如今已經走向了另一個巔峰,正進入輝煌時期。而在這過程中不乏出現了阻礙,其中就提到集團機密外泄之類的事。
凌牧熙把電腦啪地一聲合住,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曹世峴和他身後的丘宛晴。
“這麼晚才把人帶來?!?
低沉又帶著戲謔的語調傳來,丘宛晴怔了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才短短幾日未見,凌牧熙儼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個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用帽子遮住臉卻始終關注著她的人,像是上輩子才發生的事。
一天比一天陷入陰暗之中的凌牧熙,此刻雙眼幾乎陷入眼眶之中,幾天幾夜幾乎沒有睡覺的他懶懶舒展了身體,打量著站在後面的丘宛晴。
“我已經把人帶來了,後面你打算怎麼做。”曹世峴語氣冷淡,警惕地看著凌牧熙。
“近期你什麼事都不用做,凌仲煊肯定會特別‘關注’你,你的行動一旦被發現會影響整個進程?!绷枘廖跽玖似饋?,繞過桌子走到曹世峴面前。
這樣的凌牧熙看來,已經再也不是那個會說會笑、無憂無慮的少年,而變成了一副深沉老成的模樣。像是一夜之間滄桑了許多,他眼中的顏色再也沒有那般清澈。
在他心中疊加的纔是無窮無盡的痛苦。
但他的痛苦無法得到解脫。
曹世峴似乎很聽凌牧熙的話,從他們的一舉一動和神情來看,曹世峴處於被動的地位。丘宛晴心想著,他們之間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凌牧熙抓住了曹世峴的把柄才能如此得逞。
“那我該怎麼和你們聯絡?”曹世峴聽從凌牧熙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
“如果有需要我會主動聯繫你,在我沒有聯繫之前不用有任何行動?!绷枘廖踔甘?,然後將視線轉向了丘宛晴。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丘宛晴訝異。
“覺得奇怪嗎?”凌牧熙詭笑反問,難得彎了彎嘴角。
“不奇怪?!鼻鹜鹎缁卮?,“只是覺得失望極了,才幾天沒見你就變得不像你,成了一個讓人討厭的人?!?
丘宛晴直言不諱,望著凌牧熙的眼睛。
“我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爲一個人,所以我會讓他付出代價,彌補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绷枘廖跹凵癜l狠。
她變成了一顆棋子。這一刻,看著凌牧熙的眼睛的丘宛晴,突然明白了。曹世峴只不過是傳達凌牧熙指示的人而已,真正想見她的人是凌牧熙,想控制她的人也是凌牧熙。
這個少年已然變成了一個讓她覺得恐怖的男子,再不是曾經那個有溫柔情懷的少年了。
時間過得很慢,但世上的事卻在超速轉變。
談判沒有結果,不管她說什麼都不可能改變凌牧熙的決定,這也是她能料想到的局面。曹世峴在旁邊一言不發,這一點都不像他的風格,但她不能說一個字。
她的一舉一動都正在接受著凌牧熙的監視。
半個小時之後凌牧熙拿走了這間屋子裡幾樣重要的東西,其它的全完沒有移動。走到丘宛晴面前時,凌牧熙伸出手掌對她示意主動牽上。
沒有迎上曹世峴的視線,丘宛晴徑直也對凌牧熙伸出了纖細的手。
然而就在兩隻手將要緊貼在一起時,丘宛晴卻後悔了。她臉上明顯閃過一種類似失望的表情,她的演技並不好,總是輕易就能讓對方識破,這一點凌牧熙是再清楚不過。
於是那個表情便被他完全收入眼中,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口,讓他瞬間有窒息的痛苦之感。但他的演技卻日益精湛,無人能夠讀懂他的思想,他的情緒。
嘴角劃過惡魅的笑容,那表情讓丘宛晴再一次想起了凌仲煊。他們這邪邪的笑容實在太像,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讓人無法抵抗。在他的笑容之中一個晃神,丘宛晴的臉頰已經被一隻大手撫上。
來不及躲閃,丘宛晴只能讓凌牧熙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肌膚,她的傷口。
看著丘宛晴半邊臉上貼著紗布,凌牧熙的眉頭皺了皺,他不知道,金瑢下手會這樣狠毒。心裡暗咒一聲,憐惜的神情卻越發不可收拾地從他的眼中不斷溢出,那種痛苦,就好像每一刀都是插在他的心口之上。
雖然經過之前的初步治療,丘宛晴臉上的傷好了些,但最終會不會痊癒還是未知數。
“爲什麼?”凌牧熙忽然開口,無厘頭的問題讓丘宛晴一愣。
丘宛晴迎上凌牧熙的目光,似乎從其中看出這個問題的緣由。
“爲什麼要跟著曹世峴來見我?”他又問,“如果你不想,誰都不可能讓你出現在這裡?!?
“我並不知道他會帶我來見你。”丘宛晴如實解釋。
但凌牧熙並不買她的帳,只以爲是推脫。
“你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在幕後操作的結果,從遊戲開始那一刻起就從來沒停過。所以,就算你不承認也不能否認,在你心底是最清楚不過。”。凌牧熙說到了丘宛晴的心裡。
不可否認,她是這樣想的,從頭到尾她都再清楚不過。
可是爲什麼就算這樣她還是來到了這裡?從一開始被當作安宇寧和凌牧熙認識,到他們經歷了那麼多常人所不能經歷的傷害和折磨,算一算他們其實已經認識很久很久。只是在她的心裡,他永遠都是那個大男孩一般的模樣。
雖然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知道這世上沒有不會改變的事物,但他的轉變還是讓她的內心有著小小的久久無法釋懷的失望和落寞,就算直到很久以後當她終於明白自己再也無法和凌牧熙見面,也沒有如今這一刻讓她的心更加沉痛。
有些東西一旦改變,一輩子也無法追回。
凌牧熙承諾她一定會將她的傷口治癒,可是丘宛晴明白,這樣的機會渺小地讓她根本不去祈禱和幻想。隨後,凌牧熙點火將整個房間燒成灰燼。
站在樓下的街道上,丘宛晴已經聽到有警笛聲從路口傳來,看來是附近有人看到起火便報了警。凌牧熙輕蔑一笑,跳上了停在路邊的黑色麪包車。
當凌牧熙跳上車的那一瞬間,開車的司機立刻踩下油門衝了出去,車技非常好的司機硬是從面前迎來的兩輛警車之間穿梭而去。驚險似乎就在一瞬,很快道路上便恢復了平靜。
凌牧熙並不擔心會有人追上來,因爲曹世峴會麻利地打點好一切,再者,這輛車沒有牌照,是名符其實的黑車。
丘宛晴就在車內。
沒有質疑和慌張,丘宛晴反倒顯得非常鎮定,既然是她主動選擇了這條路,現在就應該負責地走到底。她是有私心的,不僅是爲了她,更是爲了讓凌仲煊有機會徹底打敗凌牧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