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翩翩大雪撲面而來，將宮道鋪著滿滿的銀白色。
除卻貴妃與呂嬪，其他宮妃已然聚在了太后宮的偏苑中小坐，待皇上與貴妃到來後，方可入宴席。
所有人都好奇著，許久不曾歸來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何風采，他與貴妃的年少輕狂事，當真是被廣泛流傳啊。
今日，在太后宮中最爲忙碌的可不是哪一位嬤嬤，卻是甘露殿的倩寧，自晨時便出現在太后宮中，仿若半個管家一般，指手劃腳，沒有人膽敢反駁一句。
直到呂伏琴的到來，詫異的看著倩寧，也沒有多說什麼，直直的往榮太后的寢宮而去，便沒有再出現。
恐怕，沒有幾個人會覺得倩寧的出現，令他們有多麼的舒服吧？
“哎喲，娘娘，皇上一會兒就會到的！”格海扶著沐千羽先行上了轎子，懊惱的提醒著，自從倩寧離開了沐千羽的視線，沐千羽便真的就不管不顧了。
沐千羽冷冷的斜了斜眼，哼笑著，“怎麼？沒有了倩寧，你就是毫無章法了？”知道格海是怕著紀明皓會怪罪，笑道，“沒事的，不過是比他快了些，很快就會讓他追上的。”
單手拄著額頭的沐千羽，用力的吸了吸周身的冷氣，看著已然快要落入宮牆外的太陽，心裡被冰得一片一片的僵紫，十分的不舒服。
等的就是今天，可以與紀明凡面對面的，這幾日她病著，心裡清楚的是他經常會來看望自己，偏偏每次都是她熟睡的時候。
他是爲了避嫌？如果是爲了避嫌，根本就不應該來看她，可是，來看望於她，爲什麼又不想讓她撞見？有太多的話，想要親自問一問紀明凡，可是根本就沒有機會，現在，終於有了時機，不是嗎？
“娘娘？娘娘？”跟在轎邊的格海突然連連喚著，終於讓沐千羽回過神來，聽他道，“皇上已經跟上來了！”
聽到格海緊張的聲音，沐千羽忍不住輕輕的笑了笑，覺得格海大有一副，“要小心皇上”的模樣似的，沒有應答。
不多時，紀明皓的轎子果然跟了上來。
“停轎！”紀明皓身邊的老總管，命沐千羽的轎子先行停下，明知道不是老總管能左右的，沐千羽卻忍不住向他發脾氣，怒道，“本宮沒有讓停下來。”
聽到沐千羽很是不友善的怒問，老總管迅速的跪在了雪地中，一副任聽尊便的可憐模樣，頓時令她哭笑不得。
現在，想要說句狠話，估計都已經說不上來了吧？
“起來吧，本宮想坐轎子！”沐千羽的話雖是對老總管說的，卻是對旁邊的臺轎中的紀明皓所說。
她所坐的轎輦樣式爲露天式，吹起雪風來的確微涼，但是她卻不太願意坐到那樣的轎子裡，實在是太悶了。
老總管好像不太敢作主的模樣，便跑回了紀明皓所在的轎前，不知說了些什麼，沐千羽也怠於理會，慢悠悠的閉上眼睛，小心翼翼的休息著，直到轎子再欠被擡起來。
每一次，都是紀明皓在向她妥協呢！沐千羽撫了撫自己的頸部，忽然間想到紀明皓曾勒著她的頸部，險些讓她窒息，那種恐懼的感覺再次升起，卻品不出原因來。
終於到了太后宮前，紀明皓率先踢了轎簾，走了出來，繞到正準備下轎的沐千羽身前，看著她的身上蓋著厚厚的一層白雪，緊皺著眉頭，命宮人扶著沐千羽快些進去。
“皇上，不必焦急！”沐千羽喃喃的說著，真的是不必焦急？她開始恐懼著，見到紀明凡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紀明凡被封爲太子這麼久，他們都沒有真正的見過一面，會不會已經不是記憶中的人？
像是知道沐千羽的擔憂似的，紀明皓輕聲說道，“有些大臣跑到太子殿去慶賀，他可能會晚些纔到。”
真的是適時的剋制了她的緊張！沐千羽點了點頭，與紀明皓相攜走入太后宮中。
看起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說得上是分外的融洽，但是除了相牽的雙手之外，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沐千羽甚至沒有去修復的打破，任由其被破壞著。
可能是聽到皇上與貴妃前來的消息，宮妃已然在宮內準備著，向他們行禮。
沐千羽毫不畏懼的接受著宮妃的請安，面無表情的從他們的面前走過，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從她們的眼中、動作中透出來的詫異與不屑，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卻可能做到冷漠對待。
自刎的貴妃，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沒有任何說明，沒有任何愧疚，理所當然的站在皇上的身邊，他們的心裡一定有著滿滿的不服氣吧？
幾乎是可以想象的，她們的心裡一定對她咒怨已深吧？
“千羽，小心！”紀明皓感覺到沐千羽的走神，連忙轉頭提醒著沐千羽腳下的門檻。慢悠悠低下頭的沐千羽，輕輕的“恩”了一聲，很是順從的擡高了腳，邁了過去。
宮妃各自落座！沐千羽本應該同紀明皓一齊前去迎太后，但紀明皓總是怕她會被凍到似的，命人將他們所坐之處打點好後，才獨自前駢。
“小姐，呂嬪也在太后身邊！”倩寧不得不多嘴提醒沐千羽一句，即便她是不在意，坐在這裡的宮人，哪裡會有不多想的？
不以爲意的沐千羽淡淡的應了一聲，便將面前的酒壺推走，換成茶杯，即便是除夕之夜，她不飲酒，也不會有人非要讓她喝吧？
“太后到！”一位老太監的聲音又尖又細的傳到了沐千羽的耳朵裡，就像針紮了一樣的痛。不情願的沐千羽擡起眼睛，慢慢的站了起來，與宮妃一同向榮太后請安。
紀明皓與呂伏琴各佔在榮太后一側，扶著榮太后坐了下去。
他們倒是真的很相配！沐千羽的目光落到呂伏琴的腹部，估計著是快要生了吧？
“皇上，您去坐在太后身邊吧！”沐千羽見紀明皓又坐了回來，便對紀明皓提議著，好像是希望紀明皓能夠與榮太后共享天倫似的，其實，她不過是想自己靜一靜，直到紀明凡的到來。
紀明皓定定的看著沐千羽，隨手拿起一個杯子，將裡面的清水飲盡。
“今天的主角，會是母后與幾位重要的人物！”紀明皓意味深長的說道，但這“重要的人物”中，應該不包括他。
想必，呂家的人也會被請進來吧？沐千羽垂下眼簾，便沒有再“請”紀明皓離開，兩個人沉默的坐了下來，聽著榮太后與宮妃們說著家常話。
自始至終，都在忽略著沐千羽的存在！沐千羽倒不是特別的在意，無論是否忽略，她都不想開口與榮太后講話。
“一會兒，你想與凡弟說些什麼？”紀明皓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看到沐千羽微微一滯的神情，很是懊惱的補充著，“我想，我會與凡弟好好講一講登基以來的事情，畢竟，他歸來以後，就沒有時間與我好好的相處。”
是嗎？不置可否的沐千羽慢慢的飲著清水，發現裡面已經沒有了清水，撇著嘴將茶杯放了下來。
她記得，榮太后曾來看望於她，與紀明凡恰好碰上，紀明凡則是說要請紀明皓去處理公事吧？難道之後就各奔東西了？沐千羽覺得紀明皓的理由找得真的是很蹩腳。
“太子殿下到……”那個聲音又傳了進來，令沐千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疼得一陣陣的發麻，令她的臉上都寫滿了懊惱，甚至憤怒。
小小的動作，自然讓紀明皓十分的在意。
“宴後，讓衛太醫進來幫你看看耳朵！”紀明皓已經注意了沐千羽很久，每次有要高喊時，她都會做出這個動作。
沐千羽微微點頭，也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問題。
已然走入太后宮的紀明凡，看似目不斜視，其實卻一直在注意著紀明皓與沐千羽這邊的動作，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半點變化。
“兒臣見過母后！”紀明凡在榮太后的面前也自稱爲“兒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沐千羽很不情願的聽到這樣的稱呼似的。
榮太后見紀明凡凡塵僕僕的模樣，笑道，“一路上辛苦了，快坐下吧，今兒是家宴，隨便就好，不要虛禮。”說著，榮太后便對呂伏琴的方向笑著，“哀家最討厭虛禮了。”
輕輕眨著眼睛的沐千羽，與紀明皓一同落座，神情平淡的看著自己的茶杯被滿上清水後，方端了起來，一點點的飲盡。
本以爲榮太后不過是說些客氣話，但真的沒有讓任何人前來行禮之類，真的是各作各的，若是想了，就聊上幾句。
真的就是天各一方啊！沐千羽在心裡哀嘆著，只要擡起眼睛，就能看到紀明凡的臉，但是她連擡起頭的勇氣都沒有，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身邊還坐著他的哥哥。
沐千羽真的很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件特別丟臉的事情，卻沒有那麼大的勇氣。
“兒臣向皇兄……敬酒！”紀明凡忽然間就走到了他們的面前，本應該喚上沐千羽一聲“皇嫂”，但是那兩個字好像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當沐千羽擡起頭來，卻發現紀明凡根本就沒有看向他，而是向紀明皓敬酒。
尷尬的紀明皓自然也是回著，本來想要讓紀明凡與沐千羽也同飲一杯時，卻見著紀明凡提著酒壺，拿著酒杯，走向了榮太后。
像是一場笑話似的！沐千羽覺得自己的心被重重的撞了一下，難道她的明凡哥哥連看都不願意看她嗎？豈止是一股怒火瞬間就燒紅了她的眼睛，令她幾欲顫抖起來。
爲什麼要這麼對她，如果單純的向她打個招呼，笑容滿面，也許她也會選擇釋懷，與他一同去面對屬於自己的未來。
可是看他的模樣，好像自己就是多麼的讓他……
“千羽！”紀明皓擔憂的看向沐千羽，生怕她因爲紀明凡故意漠視的舉動，而傷了心。
沐千羽吃力的搖了搖頭，方纔，紀明凡向他們走來時的情形，估計著是有許多人都在注視著，一定非常的丟人吧？
“千羽？”紀明皓再次喚道，見垂著眼簾的沐千羽，好像十分傷心，但是擡眼時，卻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道，“皇上，臣妾聽得到。”
“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紀明皓不希望沐千羽會被雪地裡的寒氣傷到，但也不希望她會一直悶在宮裡。沐千羽輕輕的咳了咳，道，“皇上，臣妾可是沒有喝太多的水呢。”
她不需要出去走動，何況，這場宴席尚沒有真正的開始，她就已經落荒而逃，豈不是太自欺欺人了？
穩穩坐回來的沐千羽，清楚的聽到自己快要崩潰的聲音，只能頂著一張怨婦臉，不理會周遭的事情。
對了，想到之前被紀明皓“處理”掉的宮人，不知道呂伏琴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坐在那裡微笑著。
一個是自己訂了婚的未婚夫，一個是自己的夫君，呂伏琴的心裡應該是與她同樣的尷尬吧？沐千羽大有一種，紀明皓搶了紀明凡好些“幸福”的感覺。
“皇上，太后！”老總管走到正前，恭敬的向他們行禮，隨即開始布宴，之後把酒言歡之時，歌舞自然就會開始，熱鬧的打發著除夕整夜的時間。
這個時候，無論她想要去哪裡，都是可以隨意的，根本就不會有特別多的人注意著她的去向。
除了……榮太后！
“小姐，要不要吃些東西？”做好自己“份內事”的倩寧，出現在沐千羽的身後，理所當然的看到紀明皓心疼的替沐千羽布著菜，卻沒有迴應。
沐千羽搖了搖頭，哼著，“可能是來時受了涼，一點兒都吃不下去。”
“要不要到偏苑坐一坐？我派人去請衛太醫？”紀明皓壓低了聲音，徵求著沐千羽的意見。
疑惑的沐千羽，看向紀明皓的面容，爲何他總是這麼的小心翼翼，溫柔得想讓她內疚？
依然拒絕的她，並不希望自己的舉動讓榮太后注意得太多，藉著上了點心的機會，令紀明皓分散開來注意力，只不過，她將清水喝得太多，的確有了想要暫時離開的想法。
只不過，榮太后又開始向紀明凡問著話，那些失去聯繫時發生的事，正也是她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