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的休養真的讓沐千羽感覺到了脫胎換骨般的舒適，看著衛洪格外珍視那剩下的一點點藥材，她都開始懷疑，要不要放走衛洪，讓他去尋找自己更珍視的事物？
如果放衛洪走，不如，連同著倩寧，一起……
“臣弟見過皇嫂！”風塵僕僕而來的紀明凡，見到梅林中的沐千羽把玩著枯枝，若有所思，立即上前請安道。沐千羽淺淺的笑著，轉過身道，“以後，不需要這麼客氣，在後宮都被規矩束縛著，總是要有些特別的人存在。”
紀明凡稍稍一愣，聽著沐千羽似是親切的言語間，竟然透著淡淡的疏離，有些誤會一旦造成，就再也無法彌補了，何況，相伴著的還有濃濃的傷害。
犯錯誤的人已經被貶，可沐千羽曾經險要失去的生命，卻沒有辦法補償。
沐千羽將紀明凡的難過看在眼中，完全沒有將他解救出內疚的意思，只要衛洪肯爲她保密，自然就不會有意外發生。
“臣弟以爲，皇嫂永遠不會見臣弟了！”紀明凡的語氣中不自覺的透出淡淡的失落，好像正在經歷著一種遺憾。
他在甘露殿外時常徘徊，也相信殿內的宮人會向沐千羽回稟，但是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半點回應，以爲他們的交集，會嘎然而止。
以沐千羽的性情，哪裡會再容得傷害過她的存在，卻始終忽略了，她一直都在“容忍”著榮太后。
“怎麼會呢？在這後宮，我相交過的人，也就這麼幾個！”沐千羽感慨似的嘆道，心裡卻是在念著，如果將紀明凡都不再拉攏，那她在後宮也就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皇兄在想方設法的尋太后短處，一定會有辦法的。”紀明凡忽然開口“安慰”著本是心不在焉的沐千羽，急不可耐的想用這件事情來拉近兩個人的關係，卻聽到沐千羽一聲冷哼，“不要妄圖找到太后的短處，那是自尋死路。”
即便榮太后並不是在後宮激烈的爭鬥中熬過來的，但是能夠讓後宮除了她，就僅有淑太妃一名女子，也是需要一定能耐的。
在這麼敏感的時候，榮太后絕對不會做出半點會傷到自己的事情，不是嗎？
紀明皓過多的小動作，只會讓榮太后越來越謹慎，令榮太后懷疑自己真的暴露出什麼而更爲小心翼翼，最爲嚴重的事情就是，紀明皓根本就不知道榮太后有什麼舊事，足以讓她順從的離開後宮。
“她是太后，這後宮中惟一的太后，任何舊事都不會改變她的存在！”沐千羽也提醒著紀明凡，莫要以爲用一個死去的女人的話，就能夠證明什麼，都沒有辦法從活著的呂伏琴口中提到他們想要的訊息，不是嗎？
這一點，想必紀明凡的心裡也十分的清楚，但是，他沒有辦法阻止現在的紀明皓，爲了表明自己的態度，與絕對不會再傷害到沐千羽的心，他……
“皇上最近的脾氣不太好！”沐千羽忽然說道，“是不是凡事操之過急了？”轉頭看向紀明凡，笑著，“皇上最信任的就是你，平時多勸一勸，這都是沒有多大不了的事情。”
無論是想要將榮太后請出皇宮，還是急於爲她“報仇”，都不能一時能夠完成的，和平相處，纔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沐千羽時不時的撫弄著眼前的梅枝，與紀明凡之間的對話斷斷續續，實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皇嫂，事情也不至於就到了絕望的地步！”紀明凡忽然間說道，沐千羽略顯得沉默的模樣，在他看來，就是在後宮無力生存的絕望。
哭笑不得的沐千羽搖了搖頭，在這裡站得太久，雙腿微麻，便繞過紀明凡，向寢宮內走去。
紀明凡跟上前來，說道，“只要有一件可以讓榮太后無從反駁的事情，就可以將她請出皇宮，是真的。”
是真的，當然是真的！但是哪裡會有無從反駁的事情……
有一段往事，強行介入了沐千羽的腦海中，那段在她眼中是極爲黑暗、莫名的情節，因爲她的恐懼被狠狠的壓入了心底，甚至自欺欺人的沒有再提及過。
因她稍作停頓，紀明凡立即從她的眉宇間看出特別來，難道，沐千羽是知道一些“內幕”？看著已經邁入門檻的沐千羽，就將進去的一剎那，紀明凡伸手將她緊緊的拉住。
因爲紀明凡一時欠於考慮的動作，令他們兩個人頓時都愣住了，以他現在的身份，哪裡應該過於親密的接觸沐千羽？可是當他想要縮回手時，卻被沐千羽搶先甩開。
“你想多了，如果是我知道的事情，一定會說！”沐千羽慢慢轉過身，走進了寢宮之內，道，“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在紀明凡的面前，一直用平等的身份來對待，但是紀明凡從來都只會自稱爲“臣弟”，這樣的界限十分明顯，她曾經可以無視，但是現在，她卻急於抓住這樣的界限，來告誡自己，他們已經與從前大不相同。
本應該離開的紀明凡，不顧倩寧的阻攔，緊跟在沐千羽的身後，完全確認了沐千羽根本就是對她有所隱瞞。
“太子殿下！”倩寧急切的想要攔住紀明凡，聽紀明凡急道，“皇嫂，如果是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訴臣弟，這樣才能事半功倍，你不能有所隱瞞啊。”
見到沐千羽的臉色不佳，身邊的宮人只知道一味的攔著紀明凡，紀明凡也知道一味的往裡面衝，一度造成某些令人疑心的曖昧氣息來。
告訴他真的是有什麼用處嗎？畢竟那是沒有證據的事情，即便是告訴了他，也是無憑無據，毫無可以相信的理由，什麼事半功倍，如果不造成困擾，就已經是大幸了。
說，自然是怕他不信！不說，也總是要尋些理由來搪塞於他，否則，他根本就是不會死心的啊！
在她的眼中，從前猶如戰神一般存在的他，現在卻像是個無助的孩子，面對眼下的難題，根本就沒有處理的辦法，她又何嘗不是，藉助著本不牢靠的紀明皓的力量，又能撐到幾時？
“皇嫂！”紀明凡再次喚道，就聽沐千羽很是乾脆的喚道，“太子殿下！”
當她發出聲音的時候，宮人也就不像之前那麼認真的阻攔了，立即就鬆開了手，令紀明凡可以靠近沐千羽。
“太子殿下！”沐千羽嘆了口氣，定定的看著紀明凡，仔細的打量著他，如果他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會怎麼想呢？換作是他，一定會衝上去與榮太后理論，非要將此事鬧大不可。
但是當時的她，想到的除了躲藏，便是自保，當榮太后一個人可以決定天子的生死時，幾乎就代表著，她已經無所畏懼，只有眼前最重要的利益了。
是讓她害怕的，應該就是這一點吧？
“倩寧，爲太子殿下準備茶水！”沐千羽收回目光，猶豫的坐到了椅上，不再理會身邊的人，任由著紀明凡一直靜靜的坐在那裡。
“我要說的事情，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我親眼所見！”沐千羽從倩寧的手中接過茶水，一面掀動著杯蓋，一面猶豫的說道，“你只管聽著吧！”
她要講的事情，並非其他，而是在先皇大病那一日，榮太后向當時的院首所說的一句話，令她記憶猶新，那股膽顫心驚的感覺，赫然在身。
“維持半年左右？這麼久？依本宮來看，就在此時。”
“是，娘娘！”
一句話便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且是當時的天子，能讓沐千羽還在說什麼？
慢慢飲著茶水的她，細細的觀察著紀明凡的臉色，沉靜得一如泉水，毫無波瀾，在心裡暗暗的嘆了口氣。
難道現在是想要告訴她，其實，紀明凡早早的就知道先皇的死因嗎？或者說是，已經猜到了。
當初榮太后對淑太妃下了狠手，也是沒有證據，但是紀明凡的心裡清清楚楚的，就連進後宮作爲旁人的她，也在心裡暗暗的有了計較。如今，先皇去逝，作爲皇子的紀明凡都沒有被提前通知，他歸國的途中甚至遇刺，如果將事情聯繫起來，怕又是一段令人怨恨的往事。
他之所以一直都隱忍不發，除了沒有權勢，就是因爲紀明皓吧？“手足深情”四個字，足以讓他心中的恨，狠狠的壓了下去。
這是她在後宮見識到的最真切的感情，不希望它被破壞。
“太子殿下，時間不早了！”沐千羽很是含蓄的下著逐客令，定定的看著紀明凡的面容，像是被上了霜凍似的。如果他不離開，她也總不能硬是派人趕著他吧？正準備起身離開的她，忽聽紀明凡問道，“皇嫂，你說，爲什麼榮太后要傷害父皇。”
爲什麼？原因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已至此，她無法改變。
垂下眼簾的沐千羽，只是搖了搖頭，無從回答。
“皇嫂！”紀明凡重重的喚著，就像是曾經感覺到疲憊之時，一聲略顯得沉重的“小羽毛”，就令沐千羽的整顆心都變得柔軟起來，但是現在大爲不同，喊的詞彙不同，心境更是不同。
她依然記得紀明凡之前對她的傷害，一如他曾對自己的好。
“我真的不知道！”沐千羽認真的說道，“我從來就沒有深想過。”
紀明凡看向沐千羽，知道她並沒有說謊，因爲沒有必要！但是他的心卻漸漸形成了一個原因，一個幾乎快要令他窒息的原因。
“是不是父皇在臨死前改變了主意，準備把皇位……”紀明凡幾乎就要將後面的話脫口而出，是不是因爲先皇準備把皇位傳給他，所以榮太后才起了殺心？儘管他對皇位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這種可能卻幾乎要讓他整個人沸騰起來。沐千羽適時的向他潑了一大盆的冷水，“當然不！榮太后只是怕節外生枝，希望早一點兒當太后而已。”
早一點兒讓自己的兒子坐上皇位，可以避免夜長夢多，畢竟根基並不算太過穩妥的紀明皓，總是會讓人掛心。
顯然，紀明凡沒有料到沐千羽會這麼說，眼神慢慢的黯淡了下去，一時間也找不到自己爲何會涌出激昂和仇恨的情緒來，也許是認爲屬於自己的事物被他人搶走了吧？
“送太子殿下！”沐千羽轉頭對倩寧說道，她所說的事情，是不會被當成真的，她也沒有給予什麼希望。紀明凡略帶遺憾的站起了身，方纔以爲沐千羽是知道了重大的內幕，卻是時過境遷，無證可考的往事。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不對此事抱有希望，是不是不會嚐到失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