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永壽宮,泛著耀眼的豔黃,一片如春的暖色。
「啓稟太后娘娘,西廂房的那人醒了!」
「哦?」擡手攏了攏剛梳完理妥的髮髻,太后對著銅鏡又是一番端詳。瞧著滿意了,才緩緩站起身,端雅地整了整袂衽裙裳,而後擡正鳳首,開口道,「小全子,去西廂房!」
「是!」
穿過幾道迴廊庭門,太后在小全子的挽扶下,終是來到了不甚起眼的西廂房。立於房外,太后雙目有些複雜地看著緊閉的鏤空雕花木門,而後低聲道,「小全子,在這裡候著,莫讓他人進來攪擾了!」
「是!奴才明白!」
滿意地點點頭,太后伸手推開門,跨過門檻怡然而入。
廂房不大,透著窗格照射進來的暖陽,連漂浮旋轉的薰香靄塵都能瞧得清清楚楚。見著一身藤紫雲繡的太后時,房中之人不禁一陣詫然。凝望了良久,那人才帶著些將信半疑輕聲道,「皇……嫂?!」
太后頷首微笑,尋了個離那人最近的椅子坐了下來,「想不到這麼多年了,你竟還能記著哀家。」
筱仲軒瞧了眼太后,沉澱多年的往事在見著彼此的一瞬,衝破了那層封印,全數涌進了腦海。是痛苦、是悔恨、是抱憾,亦是不甘、不平,百感交織,思緒千回,竟叫人不知究竟該從何開口。
太后亦靜靜地看著明王,那雙經歷滄桑、風雨洗禮的眼中閃過的種種自是分毫不漏地盡入眼底。一兮輕嘆,太后問道,「你仍怨著當年之事嗎?」
「……」
「你便是不說,哀家心中也明白。」太后深吸一口氣,直了直脊背,繼而輕聲道,「當年爲著嬰煜,先皇……不,伯軒他確實做得過分了些。可是,強兒這些年來,整理朝綱、大興農商,盡心盡力,以德統(tǒng)治江山社稷,雖稱不上完美,卻也甚得人心。如今百姓這般安居樂業(yè),你爲何還要反了他呢?」
「……本王明白強兒的努力,凡事也都用眼看著。只是,本王就是不服!爲叔軒、爲自己!
一個被人從外帶進宮、血統(tǒng)根本不明的孩子能得賞封王、享盡權勢富貴;而叔軒呢?分明是正統(tǒng)的筱氏血脈,卻叫人活生生地凌遲而死!至於本王,也被按了個莫須有的罪責,發(fā)配西北郡、永不得回京!這口氣,雖過了這麼多年,本王仍舊沒法嚥下去!」
「仲軒……」太后盯著明王,心中一陣惆悵。
眼前之人如多年前的記憶裡一般——即便兩人青梅竹馬、嬉鬧長大,倔強好勝的xing子依舊,甚至有增無減!
伸手覆上對方因長年握劍而粗糙的大掌,輕拍了幾下安慰道,「姐姐明白!姐姐都明白……」
「皇嫂……不!表姐……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半垂著眼,筱仲軒咬了咬脣,微微有些哽咽道,「逼宮前一個月,叔軒尋上我,望我能助得他一臂之力奪回嬰煜。可是我呢?……表姐,不瞞你說吧……仲軒此番起兵,也是想了了多年的一個願。」
「什麼願?」
「回來給叔軒他燒上一支香,求他一個原諒。
望他在天之靈,能原諒當年我爲了明哲保身,竟對他、對嬰煜見死不救,生生看著他們二人被人拆散、眼睜睜看著他……凌、凌遲而死、屍骨不存……」說著,乾涸的眼角竟淌出陌生的淚,叫筱仲軒很是無措地擡起手,慌亂地擦抹著。
「仲軒……」見著已年近耳順的明王泣不成聲,太后心口也跟著揪痛非常,鳳睞亦不知何時溼潤了起來,「其實……姐姐心中又何嘗不是懊悔難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