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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Are you ok

張潮接到馬伯庸電話的時候,還能聽到那邊隱隱傳來的爭吵聲,其中一個聲音還特別熟悉,正是蘭婷。

馬伯慵在電話裡道:“要不然你來一趟?我怕再吵下去,就要打起來了!”

張潮詫異道:“都是文化人,不至於吧?一篇小說而已,大家何必這麼激動?”

馬伯慵的聲音滿是無奈:“你覺得是一篇小說,但是大家覺得那是未來的人生。

因爲之前小說的社會反響太大了,現在大家覺得自己的每一次選擇,都關乎未來社會的發展。

你也知道,這社會責任感一上頭,就顧不得斯文和禮節了。”

張潮沉吟了一下,沒有很快答應馬伯慵,不過《青春派》的年輕編輯們會吵到這個地步,也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

但是按馬伯慵說的其實也正常,大家誰不想有一個“影響未來”的機會呢?尤其是張潮的作品已經被證明有這個能力的基礎上。

《最後一課》以後,不僅國內的最大教培機構股價大跌,更是讓許多家長選擇了“放孩子一馬”,也“放自己一馬”。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則給國內的器官移植黑市帶來了沉重打擊,順便還讓廣東整頓了一下勞務市場。

《畫皮》就更別說了,簡直就是把國內幾個互聯網大廠放在火上烤。

這篇《裝在套子裡的人》一旦發表,肯定會連著這篇小說獨特的創作方式而讓所有人震驚,說不定在將來是能進歷史的。

加上馬伯慵說的“社會責任感”,確實容易讓年輕的編輯們“瘋狂”。

良久以後,張潮才道:“吵得這麼兇,說明大家關心的不僅僅是主人公的命運,也關心自己的命運。

這也是我寫這篇小說的初衷——我們天然會警惕大張旗鼓的對個人權利的侵襲,卻總在不經意間,於細微之處一點點讓渡自己的權利。

當然,這種讓渡確實可以帶來便利,但問題是——非得如此嗎?

我這裡沒有答案,我希望你能有。所以這場爭吵我不參與。

不過你可以告訴大家,等小說寫完了,我請大家吃飯,地方你們挑?!?

說罷,和馬伯慵說了聲“再見”就掛了電話。

馬伯慵看著“嘟嘟”作響的座機話筒發了一會兒呆,就聽有蘭婷在身後道:“他是不是不想介入我們的爭吵?”

馬伯慵把椅子轉過來,尷尬地點了點頭。

蘭婷笑嘻嘻地道:“張潮說話還是算數的,他說把選擇的權利交給我們,就不會食言?!?

馬伯慵指了指編輯室裡“捉對廝殺”的編輯們,無奈地道:“那你們還幹不幹活了?咱們也不能只圍著這一篇小說轉??!

不然,我看還是投票算了!”

蘭婷聞言,眼睛一瞪,不顧馬伯慵的身份,直接否定道:“不行,這次選擇太重要了,不能搞‘多數人暴力’。

應該充分討論、達成共識!”

這時候其他編輯也過來道:“現在分歧這麼大,強行搞投票不合適。”

馬伯慵頭都大了,只能用自己職務上的權威,強行停止了大家的爭吵,先去忙別的工作。

他自己則揉了揉太陽穴,開始梳理起各方的觀點。

同意「選項1」,即羅智舉手接下任務的,認爲這麼寫更能彰顯人性中的自由天性向惰性、向貪婪,以及向資本妥協的悲劇。

“羅智”之前因爲“周瑩瑩”產生的心動,因爲“黃恬恬”產生的自我懷疑,都會成爲這悲劇的催化劑,讓整部小說的諷刺感更加濃厚。

同意「選項2」,即羅智保持沉默,拒絕了這次任務的,則是從維護小說的發展邏輯和“羅智”這個人物的人性尊嚴出發。

他既然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並且逐步從同質信息的禁錮中走向自由,爲什麼要剝奪他的自由意志呢?

小說中的人物雖然並不存在於現實,但是作家已經賦予了其生命力和行動邏輯,不應該爲了表現小說的戲劇性而強行扭轉他的命運走向。

兩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數量也幾乎相當,吵了一早上都沒有結果。

看著坐在編輯室裡面帶不忿的同事們,馬伯庸忽然升起了一絲明悟:張潮這是把這裡的所有人也都當成了小說的組成部分了?

小說裡的“羅智”通過主動選擇,讓自己被同質化信息不斷包裹,最終連“愛情”這種強烈的情感都在這個過程裡磨滅了。

他與“劉穎”之間的是愛情嗎?如果從常人的觀點看恐怕很難算是。

“羅智”是在一次又一次觀看推薦視頻、閱讀推薦文章的過程當中不斷鞏固了自己“高知”“精英”的標籤,順便固化了自己的擇偶選擇。

“劉穎”的情況也差不多。她的執念是在網絡信息的薰陶下,認定自己要在30歲結婚,因爲“30歲是高知女性最佳結婚年齡?!?

說到底,他們的相識是算法推薦的結果,交往則嚴格按照各種情感博主推薦的既定程序執行,就連身體接觸都缺乏應有的“激情”……

《青春派》的編輯們都是年輕人,還都是文藝青年,看不得這個——所以在這點上他們是有共識的——唯一的分歧就是,應該讓“羅智”活成一個悲劇,還是給他一個溫情的結局。

無論選擇哪一個,本質上不都是讓張潮寫出讓自己“想看”“愛看”的小說內容嗎?這何嘗不是一種隱喻……

小說內虛構的角色,小說外替角色選擇命運的真實人類,構成了一組絕妙的對照——小說內外互爲鏡面,相映成趣。

馬伯慵想到這裡,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一度以爲已經足夠了解張潮了,也覺得自己的閱讀量已經足夠大了,但沒有想到張潮還能給自己驚喜。

這麼寫小說已經不像是傳統的個人創作了,更傾向於互動遊戲。馬伯慵覺得張潮一定在某處藏著什麼陷阱,準備給他們這些人狠狠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青春派》編輯部的編輯們都主動留了下來,雙學濤也從另一個辦公室幹了過來。一個個都眼帶殺氣,就等著馬伯慵一聲令下。

馬伯慵無奈道:“各位,冷靜點!咱們是文學編輯,不是菜市場大媽!學濤,你不許再站到椅子上了……蘭婷,你別拿雜誌捲成筒大喊大叫了!”

蘭婷“騰”一下站了起來,大聲道:“馬總,這能冷靜嗎?選‘選項1’就是在謀殺羅智的靈魂!他好不容易因爲周瑩瑩和黃恬恬開始懷疑算法的控制。

現在讓他親手去開發更可怕的‘全知之眼’,這等於讓他從受害者變成劊子手!”

年紀大一點的編輯徐峰笑道:“應屆生就是天真?,F實裡哪個打工人有資格拒絕老闆的任務?羅智是算法工程師,他不接這個項目就不是儈子手了?

他的工資、房貸、社會地位全捏在公司手裡。不接項目?明天就會被優化!張潮這麼寫才真實——自由意志?那是有錢人才配玩的奢侈品!”

另一個女編輯王雨蘭不樂意了,她不滿地道:“荒謬!如果小說只追求‘真實’,那和新聞報道有什麼區別?文學的價值在於揭示困境中的微光!

所以羅智必須拒絕,因爲他的動搖代表著人性尚未完全淪陷。張潮之前埋了那麼多伏筆——周瑩瑩的手鍊、黃恬恬的照片,還有他凝視劉穎時的空虛——這些全是爲了鋪墊他的覺醒!”

雙學濤呵呵笑道:“希望是鴉片。張潮這篇小說最狠的地方,就是撕碎所有幻想。羅智接下任務纔是神來之筆——他越是清醒地參與作惡,越能證明系統的無可撼動。

這比簡單批判資本更有深度,像《1984》裡溫斯頓最終愛上老大哥一樣,那纔是絕望的藝術?!?

這時候剛從燕大中文系來《青春派》實習的大學生小吳怯生生地道:“別里科夫是被舊制度逼死的。但羅智的‘套子’是羅智自己織的。如果他選擇繼續織套子,是不是說明現代人比別里科夫更可悲?

畢竟沙皇不會給你推送‘信息舒適圈’攻略?!?

馬伯慵聽到這裡眼睛一亮——大家今天大半天的沉澱,對作品的感受又升級了一個層次,讓他感覺有點意思了,於是接話道:“這個角度有意思。契訶夫批判的是體制暴力,張潮諷刺的是自我馴化。

選選項1,羅智就成了新時代的別里科夫——只不過他的套子更柔軟、更甜蜜,甚至讓他甘之如飴?!?

蘭婷不滿地道:“馬總,您這是偷換概念!別里科夫是被動壓抑,羅智卻是主動異化。如果他接下任務,就等於承認人類不配擁有真正的自由。

但張潮在《十月》雜誌社座談會上說過,‘文學要證明人類配得上危機’!我們需要讓羅智反抗,哪怕失??!”

另一個編輯錢峰開口了:“張潮在互聯網大會上的演講沒聽嗎?他說‘人類的問題永遠不會減少’。指望一篇小說改變世界?

省省吧!選選項1纔是直面現實——別說未來了,現在我們都在互聯網信息裡泡入味了。我在搜索引擎裡查了下‘吃什麼可以防止脫髮’;再打開購物網站,首頁全是生髮靈?!?

編輯室裡爆發出一陣大笑,氣氛也緩和一些。

笑聲停止後,《青春派·大觀》年紀最大的女編輯,曾經在《西湖》工作的徐燕玲用她慣有的沉穩語調道:“所以文學纔要抗爭。如果羅智妥協,讀者會覺得‘反正沒救了,我也躺平吧’。

但如果他拒絕,至少有人會被觸動,像……像《藥》裡夏瑜墳上的花圈!”

馬伯慵搖搖頭道:“張潮這招夠‘毒’。他把選擇權扔給我們,逼我們照鏡子。選選項1,承認自己懦弱;選選項2,假裝自己高尚。怎麼選都是打臉……要不咱們抓鬮?”

辦公室裡所有人齊聲道:“不行!”

喊完大家又笑作了一團。馬伯慵露出了笑容,對衆人道:“這樣纔對嘛!這纔是咱們《青春派》的氛圍?!?

馬伯慵接著道:“想想我們編輯部——其實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算法’推薦嗎?只不過我們不是用計算機程序,而是用自己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知識和經驗。

本質上,我們在座的各位都是‘羅智’。但我們卻篤信我們的推薦是‘自由意志’的選擇。”

馬伯慵一言既出,整個編輯室都陷入到沉默當中。

過了許久,徐峰輕輕笑了一下道:“文學不是非黑即白。讓‘羅智’接下任務,說不定張潮會寫他在開發過程中逐漸崩潰——比如發現公司用‘全知之眼’監控員工,或者算法把他對黃恬恬的好感也數據化了。

這樣既保留批判性,又不讓讀者絕望。”

這句話馬上就被質疑了:“你怎麼知道張潮會按照這個路子寫下去?”

徐峰聳聳肩,道:“那你們怎麼知道張潮不會寫‘羅智’拒絕任務以後,他雖然逐漸走出了‘信息舒適圈’,但是生活卻逐漸崩潰。

他最後失去了周瑩瑩,也沒有得到劉穎,甚至就連工作都丟了——可能這纔是張潮所預想的未來,走出‘信息舒適圈’,意味著你和現代社會就脫節了。”

徐峰的話再次爲現場按下了“暫停鍵”,他的這種設想和馬伯慵的意見一結合,瞬間又開啓瞭解讀《裝在套子裡的人》這篇小說的全新維度。

契訶夫的原著當中,別里科夫的形象本身並不複雜,也從未從套子裡掙脫出來過,所以審判他的命運遠比審判“羅智”的命運更加簡單。

雙學濤長嘆了一口氣道:“大家還記得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岔的花園》嗎?每個選擇都通向平行宇宙?;蛟S張潮正是用這種方式,讓我們親身體驗‘自由意志’的虛妄……”

這時候四合院的大門傳來一陣響動,是有人正在敲門,一時間打斷了衆人的討論和思考。

實習生小吳自告奮勇地去開了門,結果直接領進來一個大腦袋圓臉、戴著白色廚師帽的中年男人,笑著對編輯室裡的人道:“我是「老馬涮肉」的,有位張先生在我們店點了鍋子和肉,讓我們送過來。

您看在哪兒吃合適?”

……

「老馬涮肉」本店的包廂裡,張潮吃下一大口涮肉,又喝了口飲料,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擡頭看了看坐在對面那個卡里只剩下冰冷的40億的中年男人,關心地問道:“雷總,are you ok?怎麼不動筷子???”

中年男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最近正在減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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