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一發入魂!(月底求票)
這件事不僅是“始作俑者”林楚生髮懵,作爲“當局者”的張潮也“迷”得很。
因爲接下來的幾天,除了“南國系”的報紙有一些零星的報道和千度的貼吧裡有個別討論串之外,就沒有什麼下文了。
千度強在搜索而不是網絡輿論,也沒有自己的門戶網站和有影響力的公共媒體平臺,所以它那點帖子完全不成氣候。
這讓“蹲了一手”的張潮渾身刺撓,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他接到了王蒙的電話:“喂,小張啊,你就別抻著大家了,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說!”
張潮:“嗯?”
王蒙接著道:“你那幾篇小說我都看了,尤其是最後一篇《裝在套子裡的人》,寫得很好啊。這些小說都是展現咱們文學發展、進步的好素材。
但是你一上來就準備‘引蛇出洞’,這有點過分了啊!”
張潮:“啊!?”
王蒙聽張潮在電話那邊的動靜,似乎還在裝傻,就有點生氣,聲音也變得嚴肅了一點:“張潮啊,以前你受過一些委屈,有些應激我理解。
但是現在不管是文學界、媒體界,還是其他什麼界,對你普遍還是讚揚爲主的嘛!
不要對以前的事情斤斤計較——再說了,你也沒吃過虧不是?”
張潮:“……呃……好,我聽您的。”
張潮這時候纔有些反應過來,原來外界都把《21世紀中國科技發展的至暗時刻》這篇文章當成是他自導自演的了。
和之前《狗日的張潮》一樣,走最極端的路,讓其他質疑者無路可走。
但這次張潮覺得無比冤枉——這篇文章的角度頗爲刁鑽,他自己都沒有考慮得這麼周全。
張潮前兩天還和「潮汐文化」的小夥伴“叭叭”吹會遭遇多大的輿論風波呢,沒想到直接就打臉了。
現在的情況是,除了那個真正的作者,所有人都認爲「定風波」就是他張潮;在形勢明朗之前,誰也不敢輕易跟進。
省得像過往的許多前輩一樣,被張潮吊在輿論的恥辱柱上抽打。
張潮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又琢磨了一會兒,抄起手機給馬伯慵打了過去……
而林楚生這幾天更是夜不能寐,著急上火的嘴脣上都起了幾個大燎泡。
他不僅連吃了幾天的閉門羹,更痛苦的是他沒辦法把「至暗時刻」這篇文章是他寫的這個事實告訴外人——連那天一塊吃飯喝酒的專欄作家「李旭飛」都不能。
操盤手哪有這麼早自己露面的道理?
作爲「南國系」的資深編輯,《南國都市報》的副主編,他要替「定風波」掩蓋身份是件輕而易舉的事,直接說是自己一個不願意透露真實姓名的朋友就可以。
這個“朋友”現在變成了張潮,那問題可就大了。
要是自己出面認領「定風波」,後果至少有三個:
第一,那些記者、評論員、專欄作家,想必都會露出會心一笑——“哦,原來是你啊!這是哪兒領了公關經費了?”——接著肯定是“獅子大開口”。
日常約稿和“特稿”,價格從來就不同。
第二,自己沒辦法解釋動機,無論是撰稿的動機,還是匿名的動機,都沒辦法解釋。作爲報社的副主編,他沒有理由更不能有立場地以個人身份參與到這種輿論事件當中去。
如果讓人知道,甚至這個副主編都沒的做了。
第三,他也知道自己對摩根來說最重要的價值就是,他作爲中國頗有影響力的大報的副主編,可以作爲中介來做很多摩根不能直接出面做的事。
而自己的一旦曝光,成爲衆矢之的,這份價值毫無疑問會大打折扣。
因此現在的情況只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再想另外的辦法。
可是還沒有等他想出辦法來,就有陌生署名的文章,連續發表在《中華讀書報》《中國青年報》《經濟日報》等不同類型的報紙上。
比如《論張潮小說的空心化敘事》——
【從文本結構分析,這部被冠以“社會實驗“之名的作品,本質上是對契訶夫經典的拙劣模仿。羅智這一角色看似象徵被算法操控的現代人,實則只是作者拼貼社會焦慮的容器——約會依賴推薦系統、同學會發現篡改記憶、工作陷入道德困境……
這些情節看似犀利,卻暴露出作者對計算技術和人性的膚淺認知。當算法工程師羅智竟能輕易被手機推送拉回原有的思維時,這種戲劇化處理已與真實的世界背道而馳。】
還有《解構張潮小說的社會破壞性》——
【小說中反覆強調的“信息繭房”概念,本質上是對技術演進的認知錯位。將推薦算法等同於思想禁錮工具,這種非黑即白的論斷完全無視了技術中立性原則。
以羅智發現周瑩瑩瀏覽程序員相關內容爲例,作者暗示算法操控戀愛,卻故意忽略用戶主動檢索的行爲數據——這恰是統計學中的“倖存者偏差”陷阱。
更荒謬的是,當現實中的企鵝、阿里等企業接連發布關於技術倫理的宣言時,張潮反而保持了詭異的沉默。】
另一篇《僞啓蒙者的生意經:論張潮小說的道德綁架產業鏈》則將對張潮的道德批判推到了極致——
【從《花城》雜誌的殷勤約稿,到「潮汐文化」公司的悄然壯大,張潮團隊完美演繹瞭如何將道德制高點轉化爲財務報表上的數字。當我們拆解這個“批判者—獲利者”一體兩面的商業模型時,每個環節都散發著精心算計的銅臭味。
第一步是精準把握羣衆的情緒。選擇互聯網剛剛普及的今天,利用公衆對未知技術的天然恐懼;將主角設定爲算法工程師而非普通用戶,刻意營造“屠龍者終成惡龍”的戲劇衝突——這些都不是文學創作的需要,而是營銷心理學教科書式的案例。
第二步是構建自我神聖化的話語體系。通過操控《新燕京報》等媒體將小說擡到“啓蒙宣言”的高度,張潮成功將自己包裝成對抗資本巨頭的文化騎士。但仔細觀察其商業動向我們發現:「微博網」「微信」APP預裝在iPhone以及HTC G1手機的行爲,與其小說中批判的算法預裝模式如出一轍。
這種“批判你做的事,做你批判的事”的荒誕,堪稱當代文化反噬的絕佳註腳。】
林楚生腦子更懵了,這是咋回事?不是都拒絕了自己的約稿了嗎?不是都害怕這是張潮“引蛇出洞”嗎?
而且這些報紙還都是與張潮關係不錯的媒體。
像《中華讀書報》,簡直就和張潮自己家的後院一樣,隔三差五就有介紹或者評論張潮小說的文章登載。 《中國青年報》更是多次專訪張潮,並且在前幾年提名張潮張潮做了他們報紙發起的“80後十大影響力人物”,關係更是蜜裡調油。
這兩份報紙突然刊發批評張潮的文章,林楚生不相信這背後沒有原因。
再仔細看看三篇文章的署名——「釵頭鳳」「醜奴兒」「臨江仙」——和「定風波」簡直能湊個常見詞牌名。
現在林楚生的思維完全混亂了,既搞不清楚哪裡冒出來的這些人物,也搞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身爲資深媒體人,他的基本嗅覺還是有的,直覺地感受到這背後有問題。
但是摩根那邊的電話已經打過來了:“林,你真是太棒了!我已經看到那些報紙上的文章了,每一篇都很犀利,每一篇都像一把匕首!
但是這還不夠,你應該再接再厲!我看好你!”
林楚生全程只能“嗯啊這是”敷衍過去,掛了電話他終於決定問個清楚。想了半天,他終於決定給認識的《青年報》責編打個電話,問問「醜奴兒」是誰。
對方倒也爽快,給出的答案也令人震驚——
“您說「醜奴兒」?如果姓名、通訊地址沒有寫錯的話,她應該《青春派》今年剛入職的編輯,寫非虛構的那個蘭婷……這個名字太特別了,應該沒錯。”
“我們專門發郵件問了張潮,張潮沒有回覆;打電話也沒接。應該是默認了……他向來不干預這種事。”
“我們主編也說了,人張潮都沒有說什麼,我們管那麼多?文章寫得好就發,不要顧慮太多!”
電話掛了,林楚生看著手機屏幕發了好一會兒呆。
「醜奴兒」是《青春派》的編輯?這……張潮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其他的不用打聽了,「釵頭鳳」「臨江仙」肯定也都是《青春派》的某個編輯——尤其寫《僞啓蒙者的生意經:論張潮小說的道德綁架產業鏈》那個「臨江仙」,從文筆風格來看,像極了那個馬伯慵。
林楚生絕不相信這是《青春派》的編輯們集體背叛了張潮,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把水攪渾!
試想如果這時候市面上冒出一大堆批判張潮的文章,肯定會分散讀者的焦點——也就是「至暗時刻」裡對張潮的定性。
因爲這些文章看似批判張潮,卻都有意無意地爲張潮解套。
「張潮對技術一無所知」,「張潮沉迷於拙劣的小說技術」,「張潮財迷心竅」,「張潮不懂人性」……每一篇在林楚生看來都避重就輕,沒有觸及那個他最想讓人跟進的邏輯原點:
“張潮爲西方強國的互聯網企業前驅,打擊中國互聯網企業的聲譽,阻礙中國科技的發展與進步。”
至於對張潮其他方面的質疑,從2004年他剛成名那會,就已經被人說爛了,讀者與觀衆都看累了……
果然,接下來幾天,陸續又有幾篇文章在紙媒和論壇上流傳。
《解構張潮:一場精心設計的文化苦情戲》——
【在當代中國文壇的聚光燈下,張潮正嫺熟扮演著雙重角色——既是手握解剖刀的批判者,又是櫥窗裡待價而沽的商品。當我們撕開其作品表層的啓蒙敘事,暴露出的卻是精密計算的商業策略與話語權爭奪的野心。
這位作家最危險的僞裝,在於他將文化批判異化爲道德表演。從《畫皮》到《裝在套子裡的人》,每部作品都在刻意製造“震驚體驗”:
當讀者爲小說揭示的“技術暴力”倒吸冷氣時,卻忽略了敘事中刻意放大的極端情境。這種將複雜社會現實簡化爲二元對立圖景的創作手法,本質上與暢銷書作家制造閱讀快感的手段無異。
更值得警惕的是,其作品中反覆出現的“技術犧牲者”形象,正在將嚴肅的公共討論引向悲情主義的狂歡。】
《警惕張潮現象背後的文人輕狂》——
【在《裝在套子裡的人》引發社會恐慌的背後,是創作者對基本文學倫理的踐踏。小說中將算法工程師塑造成“數字劊子手”的描寫,不僅是對特定職業羣體的污名化,更是對技術進步規律的粗暴否定。這種爲製造戲劇衝突不惜歪曲行業生態的寫作方式,與上世紀某些反智文學將知識分子醜化爲“臭老九”的做法如出一轍。
更令人不安的是其擁躉的狂熱表現。當某個作家開始享受被過度闡釋的特權,當讀者將小說情節直接等同於社會預言,這已然構成新型的文化專制。張潮現象揭示的深層危機在於:我們正在允許某個文化偶像壟斷對未來的解釋權,這種思想壟斷的危害性,遠超過其作品中描述的所謂“信息繭房”。】
《張潮批判:全球化時代的文化投毒者》——
【在全球化文明對話的棋盤上,張潮正扮演著危險的雙面角色。其作品在西方獲獎體系與東方民族主義情緒間的遊走,暴露出其文化投機主義者的典型特徵。這種戰略模糊性不僅損害中國文化的國際形象,更爲新冷戰思維提供了話語彈藥。
在文化身份構建層面,張潮展現出了驚人的機會主義者的嗅覺。他一方面以“東方手術刀”自居,宣稱要解構西方文明的話語霸權;另一方面又不斷向諾獎評委發送曖昧信號,其拒絕馬悅然邀請的姿態,恰似精心設計的欲擒故縱。
這種在抵抗與迎合間的精準走位,讓人想起文化掮客的典型做派。】
這三篇的作者分別是「清平樂」「西江月」「如夢令」。而這些文章似乎都出自《青春派》的編輯之手這件事,也在坊間流傳。
最關鍵的是,登載這些文章的報紙都被讀者搶瘋了,就和之前登載張潮的小說一樣。
讀者們每天在打聽哪份報紙又刊登了批評張潮的文章;論壇裡面的帖子也被頂得老高——其中有一半都是在討論《青春派》這些編輯到底是瘋了,還是瘋了。
這下不僅林楚生,整個媒體界,甚至關注這件事的普通讀者都明白這裡面一定“有事”了。
只不過雙方的理解不太一樣……
林楚生:張潮這是攪渾水,模糊焦點,故佈疑陣!
媒體和讀者:張潮肯定在整活兒,咱們等著看好戲!
這件事一直髮酵到了10月下旬,沉默已久的張潮終於發話了。
他在久未更新的「微博網」個人主頁上,寫了一句話:
「看完這些,你們的“繭”,破了嗎?」
隨著這句話的,是近來這些文章的截圖——包括「至暗時刻」。
短短幾個字,就掀起了驚濤駭浪——終於有人後知後覺地把《裝在套子裡的人》還有最近的批判文章聯繫到了一起,看到某種可能的真相:
張潮爲了真正破除籠罩在人們思維中的“信息繭房”,不惜以身入局,將讀者對自己近乎無條件的信任,當成了“繭”!
這是何等胸襟、何等氣魄!
只有林楚生看到以後兩眼一黑:「至暗時刻」的作者,真成了張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