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餓了,林竺先拿起桌上的一隻蘋果來對付,用力咬了一大口,才轉回頭去瞪他,惡狠狠地、口齒不清地道:“我現在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你最好別挑事,否則我就撕碎你牆上的畫,摔爛你閣架上的收藏品!”
蘇瑞揚瞧著她憤憤鬱郁的模樣,非但不惱反而更有興致了,悠然道:“我現在對惹到你的那位更好奇了。”他抿著笑喚了奴僕過來吩咐了一聲,沒一會就有兩名奴僕從廚房熱了飯菜端進房來。
林竺自早上在賀家吃過早飯後就再沒吃過東西,還在邑縣城外的樟林子裡那番折騰,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在蘇瑞揚面前她也沒多少顧及,狼吞虎嚥地吃,邊吃還邊問蘇瑞揚:“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吃點?”
蘇瑞揚只是陪著她坐在桌旁,搖著扇子說:“這個時辰相當於食毒,這麼富有挑戰的享受,你自己享用吧。”
林竺白他一眼:“窮講究。”
蘇瑞揚說:“講究一點利於身心有何不妥嗎?”
林竺嘴裡塞了飯菜,話聽著有點含糊不清,她哧他:“妥,很妥,妥得你這麼大把年紀還沒娶到媳婦,我看你這輩子要找個跟你一樣喜歡窮講究的姑娘搭夥過日子是沒可能了,伯父伯母估計就是覺得你徹底沒戲了纔會選擇去雲遊四海,眼不見心不煩。”
蘇瑞揚不以爲意說:“緣分若不肯到,我強行娶個女人回來形同造孽,孽造多了可不利子孫的千秋大業。”
林竺差點將一口飯噴出來:“不利子孫的前提是你要先有個子孫,你先造個兒子出來再來談造孽吧!”
“你自己年紀也不小,”他指指她徒手拿著在啃的雞腿:“我看你這粗枝大葉的,要找個同樣粗枝大葉的男人來娶你也很難。”
“誰說我難,我已經......”
“已經什麼?”
林竺不著痕跡地嚼完嘴裡包的一口飯,提著筷子去夾菜,輕輕淺淺回道:“我喜歡的人已經死了,所以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喜歡別人了,用不著去找那粗枝大葉的男人。”她往外面喊,喚門外伺候的僕人:“給我拿壺酒來!”又對蘇瑞揚說:“我跟你談正事,有個叫沈澤涵的少年你知道的吧,你幫我想個辦法讓他從明天起出不了房門。”
“沈澤涵?你是說尋王爺的小舅子?爲什麼?”
“別問爲什麼,扯起來沒完沒了,等以後有時間我再跟你細講,你就幫我解決了他就行。“
“這點小事你自己搞得定,何須找我?他今晚在宴上被灌多了酒,這會睡得死,你現在就去他房裡敲斷他的腿,保管他這輩子都出不了房門。”
“也、也不用那麼狠,我只需要他在房裡待幾天。”
“那你敲輕一點不就好了。”
“最、最好是不要傷到他,然後讓他在房裡待個幾天。”
“又想解決他,又顧及他的周全,你這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好故事在裡頭?”蘇瑞揚挑著眉問她。
“你這麼好八卦,莫不是想拜我師父學八卦陣?”林竺也挑了挑眉回敬他。
蘇瑞揚笑了:“我倒是真好奇想學,雪峪門不外傳的醫術和陣術,也要你師父肯教才行。”他閒閒搖了兩把扇子,倒也不追著她細問,應了下來說:“這是小事沒問題,我保管你明天起來看不到他。你說有兩件事求我,第二件是什麼?”
“第二件就是我要找你借兩個武功高強的護衛。”
蘇瑞揚扇子一頓,極古怪地看她,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問道:“你自己身手不凡,雪峪門高手如雲,你,還需要找我借武功高強的護衛?”
林竺夾菜吃飯動作絲毫不停,儘量輕描淡寫說:“別這麼吃驚地看著我,我不是找你要人來保護我,我讓蘇木蘇眉去蘅蕪閣幫我辦事,失去了她們倆的消息,只是想你派兩個心城的、武功好的人幫我去一趟蘅蕪閣,找一找她們倆的行蹤而已。”
蘇瑞揚更吃驚了:“你讓蘇木蘇眉去那做什麼?!雪峪門跟蘅蕪閣的那點子仇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林竺沒敢看他,半埋著腦袋,一邊吃菜一邊含糊地應,半真半假解釋說:“你也知道我師父一直想配出冰蟬毒的解藥,想了十五年都沒成功,我看他整天圍著藥爐子轉轉悠悠都快轉成魔了,就想幫他一把嘛,荊蓿草只有蘅蕪閣纔有,所以我讓蘇木蘇眉幫我去那偷荊蓿草去了。”
蘇瑞揚望著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頓了好久才嘆道:“你可真是什麼事都敢做啊,蘅蕪閣什麼地方,你讓她們倆幫你去偷藥,還是偷兩株稀世神藥,你也不怕送了她們倆的性命?”
“我怕啊,所以纔來找你借兩個人用用。”
“你借十個人都沒問題,只是我莊裡的護衛功夫如何你也清楚,如果連她們倆都打不過的人,多半也幫不上忙。”
林竺並不介意說:“她們倆個加起來我都有些夠嗆,憑她們倆的身手,我其實並不擔心她們會出什麼大事情,我只是想知道她們倆的狀況,沒有消息我心裡總是不太踏實,所以找你派人過去看看而已,讓她們不管什麼情況都給我送個信,讓我求個心安。”
“這個倒是沒問題,回頭我就挑幾個人替你跑一趟蘅蕪閣。”他忽然奇怪問:“這事你怎麼不上山找秦遠?”
“找他比較麻煩。”林竺含糊道。
“找他很麻煩嗎?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可比你麻煩多了,你是我非得求著你才肯幫我做點什麼,他是我非得求著他才肯不幫我做點什麼,我怕他會連帶著做出其他事情超出我的控制,如果你能幫我搞定的事情,我當然找你不找他。”其實,她心裡真實的原因是蘇瑞揚比較好騙,當然這話不能跟他講,不然他若知道,求他的兩件事肯定都沒戲了。
蘇瑞揚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長,又搖開了扇子,用悠悠的語氣問她:“爲什麼我可控他不可控,這裡頭的緣由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故意裝作不明白?”
“啊?”林竺糊塗看他,提著筷子湊前去問:“聽你這意思,我應該明白什麼?”
“按理說你和他......”林竺堅著耳朵聽他講,味口都被他吊了起來,哪知後面的話他又咽了回去,很討厭地道:“算了,你們倆的事情我一個旁人多嘴做什麼,我又不是長舌婦。你快點吃,吃完了我讓人收拾好就睡覺了,明天我還得應酬幾位皇家大爺遊園子,再被你攪和幾下,我今晚就不用睡了!”
蘇瑞揚起身離桌。
林竺吃完飯,奴僕們擡了一桶熱水到竹風院的偏院,兩個婢女伺候著她泡了個熱水澡。換上睡袍後,林竺特意交待一個婢女說:“明天我沒睡醒別來叫我,你家莊主喊也別來叫。”
婢女應了聲好,熄燈退出臥房,替她掩上了門。
舒舒服服一覺睡到翌日午時過後,林竺方纔醒,精神飽滿地從牀上坐起來,伸個懶腰,輕喊了一聲,便有兩個婢女端了清盂和清水進屋來伺候她起牀穿衣、漱口洗臉。只要擡擡腳、擡擡手,就全被人收拾得妥妥貼貼。好久沒有享受過“小姐”的待遇,林竺心裡忽然有點牴觸去找慕洵,覺得自己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身和心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摧殘!
如果可以選擇,她真的死都不願意再回到慕洵身邊,可這世間就是有些事比生死更重,她沒得選擇,她必須去做!!
吃飯的時候,林竺問旁邊伺候的一個婢女:“你家莊主今天會帶客人去哪裡玩,他有說嗎?”
婢女見她問話,恭恭敬敬轉過去回答她說:“回阿離小姐,莊主離開前有特別交待,因爲雲姑娘想去天下食府,其他幾位殿下都沒有意見,莊主就說往北邊走,邊走邊逛去天下食府,說阿離小姐您若要找過去,不妨直接去天下食府。”
林竺點頭,又問:“那同行的人裡有沒有沈公子,你家莊主有特別說嗎?”
婢女回道:“沈公子今日一早起來就病了,莊主說阿離小姐可以放心出門。”
病了?林竺還是緊張自家表弟的,連聲問:“什麼病?嚴重嗎?你家莊主給他下的什麼藥,對他有沒有副傷害?”
婢女回道:“莊主沒有下藥,是沈公子自己病的,沈公子今日起來的時候身上就起了紅疹子,叫了大夫去看了說是不適應南方的氣候,加上昨晚飲多了酒,過敏所致,倒不是很嚴重,不過要閉門休養幾天,吹不得風。”
沈澤涵自己病的?怎麼會這麼巧,難道老天爺也在幫她?
事情都放心了,林竺吃完飯,又在莊子裡東磨磨西蹭蹭,才讓護衛備馬車送她去蘇莊最北邊的天下食府。
蘇莊的規模很大,整條雪峪山脈除了主峰因有雪峪門之外,數座副峰都成了蘇莊的後院宅子,到處可見亭臺軒榭、龍潭古道、疊石疏泉,據說春有桃林百里,夏有荷田萬頃,冬有紅梅滿山,可謂賞不盡的美景。
如今是四月天,四月的蘇莊是瓊花開得最好的時候,而瓊花林就鋪在通往去天下食府的路上,延綿數十里,坐在馬車上一路行過去,就像飄忽在層層疊疊的雲團之間。在如此壯觀的景色面前,林竺心情都變得十分悠然愜意,因要回到慕洵身邊的鬱悶情緒都沒有了。
馬車停在天下食府的門前,林竺愉悅地跳下車,步履輕快地朝那座依山傍水、宏偉如宮殿般的飯莊裡走。
天下食府據說有兩百多號廚子,每一個都來自不同的地方,號稱只有客人想不到的,從來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食客們可以在這裡吃遍天下的每一道美食。當然,前提是他們得要有很多錢來吃!
林竺走進去時就見裡面客人不少,天下食府的前堂總管蘇籟認出了她,連忙跑過來請安。
來過天下食府的人都知道蘇籟有些硬脾氣,在他眼裡甭管什麼身份都只是個食客,屬於軟硬不吃的,所以當他加快腳步走到林竺跟前,腰身微低與林竺說話時,滿堂的人都望了過來,盯著林竺微感好奇,暗猜著那個一身婢女裝扮、模樣嬌好的姑娘究竟是何來歷,能讓蘇莊天下食府的蘇籟總管欠身說話。
林竺見一不小心就引了衆目傾側,便趕緊將自己的身架子也放低,與蘇籟說:“別這麼熱絡,你就當我是普通遊人,你家莊主是不是在?你找個小夥計帶我去就好。”
蘇籟連忙應好,壓低聲音回道:“莊主領了幾位貴客來了有一會了,正陪著客人在三樓海棠閣用飯。”
她跟著小夥計上三樓海棠閣。
到門外,她揮退小夥計,提了裙襬跨進門,就見裡面安靜得甚是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