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一直沉默不語的遊客,雖然是個黃皮膚,我卻不知道他究竟來自哪個洲際。但我能感覺出,他不是某國官員,只所以有寶石拿來洗黑錢,很可能是從事販毒或持槍搶劫。所以,他了解槍,瞭解被槍擊中後的痛苦。
“突嘟突嘟突嘟……,嗡邦啷邦,嗡邦啷邦……”三十多輛大型收割機,如突然斷開鎖鏈的猛獸,齊頭並進朝我們撲來,這種漫天的洶洶氣勢,彷彿要把天地吞沒。
“我的天吶!他們過來了。”循著矮胖男子的低聲疾呼,我原本就快崩斷的心絃,又彷彿突然給劇烈撥動了一下。
每輛大型收割機下面,是四個一米多高的粗大黑輪胎軲轆,如帝**的鐵蹄,踐踏過菸葉地,將無數(shù)植株輾軋出粘稠的綠汁,倒在泥土上起不來。繁茂的啤酒花藤蔓,像長在黑土上的羊毛般,被一字排開的大推子剪掉。
我們藏在玉米地裡,再透過甘蔗林往外看,視線頓感比剛纔敞亮了許多。然而,這看到的卻不是希望,而是死亡的逼近。
我快速抽出匕首,攥住一棵玉米植株,將其從下端一削而斷,再小心地豎著放下來,一連斬了四五棵,我才慢慢站直了身子,端起巴雷特狙擊步槍。
“你們兩個在左右趴下,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只要不站起來,死亡就離你倆很遙遠。如果需要往後撤,就爬。”
說完,我把眼睛貼上狙擊鏡孔,t型準線蕩過一棵棵玉米桿兒,尋找著縫隙,將捕追生命的視線放射出去。
“遙遠?死亡都壓到眼前了,還談什麼遙遠。我長這麼大,手指頭都沒被割破過,現(xiàn)在呼吸好睏難,我,我,嗚嗚嗚……”
我沒有理會身後趴在泥土上的矮胖子,他又嘟囔著哭起來。
一輛與我正面垂直的大型收割機,相隔七百米之遙。高高的駕駛座上,一個戴草帽的清瘦黑人,脖子上搭著條白色溼毛巾,正鼓著眼珠子掄打方向盤。
對這些清貧的種植園僱工而言,這輩子幹過最痛心的事兒,恐怕就是今天,自己親手把飽含勞動血汗的莊稼、把長勢大好眼看就要成熟收成的農(nóng)作物鏟毀。這種痛心,似乎讓他們淡化了對再往前駕駛將會遭遇危險的恐懼。
“崩”一條白熾火線瞬間竄出,衝開條條半垂搭的玉米葉子,直奔那頭“鋼鐵巨獸”的腦門兒而去。狙擊鏡孔中,銀白草帽在黑人僱工臉上翻了一個跟頭,大片鮮血便噴濺上收割機的擋風玻璃。
沉悶的狙擊步槍聲,如反抗壓制的一聲怒吼,從揮舞著秧花的玉米田上空震盪開去。
被打碎腦門的黑人僱工,整張臉磕砸在方向盤上,正直前進的大型收割機,車頭突然往左側甩了一下,衝身旁那輛相隔十來米的收割機強行撞去,如兩隻歪著脖子在頂角的犛牛。
兩輛碰撞的收割機前端,原本高速旋轉的鋒利刀齒,頃刻間擰攪在一起,火星四濺,尖銳的鋼鐵聲刺激得人耳膜發(fā)癢。
這一幕,簡直就像幾頭巨獸齊肩奔跑時,一隻突然不友好地頂了挨著的另一隻的下巴,兩頭大畜生頓時停步撕咬起來。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幾乎就在我狙擊的子彈射出玉米田的同時,不知道有幾挺重機槍和加特林的子彈,朝狙擊彈源的位置馬蜂般撲射來。
我急速後仰撲倒,狙擊步槍咯得胸口生疼。“啊。快,往十點鐘方向爬,跟著我一起。”雙手一抓到泥巴,我就像一隻受驚的大鱷魚般,在玉米植株地下飛速匍匐。
“嗖嗚嗖嗚……噼裡啪啦,噼裡啪啦。”無數(shù)條閃著白光的彈線,從我們附近和頭頂上竄過。挨著我們的玉米植株,給密集的火力穿得七零八落,長長的葉片上,彷彿突然給害蟲啃出了圓孔。
我們?nèi)齻€快速匍匐,雙手使勁扒拽著潮溼的土壤,在這個時刻,別說去顧及泥土會不會弄髒衣服,就算玉米地裡散落著碎玻璃碴,或者鋒利的瓦塊兒,我們都得狠下心,咬著牙往前逃跑。
因爲對手裡潛伏著賽爾魔傭兵,一旦是這些傢伙在指揮追殺,他們的機槍掃射就會呈扇面型覆蓋。不難想象,只要爬慢了一丁點,被死亡的爪子拍上,結果會如何。加特林本身就具有毀屍的破壞力。
“呃啊!”身後側的矮胖男子,突然失聲驚叫。我心中咯噔一沉,心想不好,這傢伙中彈了。當我急速回頭,望向這個哭花臉蛋的胖傢伙時,他已經(jīng)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整張臉彷彿陷進泥土。
“起來,趕走爬!你現(xiàn)在還和自己太太、兒女使用同一個空間。”我語氣陰冷地催促道。矮胖男子的膽量,估計比玉米葉底下的蚜蟲大不到哪去。
外面打進來的子彈,攔腰截斷了一截玉米植株,上半截玉米桿彈開後垂直落下,一端剛好敲在矮胖男子的屁股上,結果卻使得這個惶恐到失魂落魄、草木皆兵的傢伙誤認爲自己中彈,慘叫一聲之後,竟然乖張地趴下來歸順死亡。
“哎呀呀,英雄啊,我以爲自己中彈了,接著你便會掏出手槍打爆我的頭。哎呦吆,真是嚇死我了。”矮胖男子一邊拍著自己的胸口,一邊倒吸幾口涼氣。
“再不趕緊爬,我立刻打爆你的頭。”說話間,我唰地一下掏出手槍,頂在矮胖男子的頭心。
見我惡狠狠地瞪著他,這傢伙立刻又像只剛注射嗎啡的小胖龜兒,蹬扒著四肢爬跑起來。
險惡難料,我們離開原地不足五秒鐘,嗖嗖嗖嗖嗖,一排機槍子彈,就在我們剛爬過的泥痕上劃處一條弧線。倘若當時再墨跡上幾秒,我們?nèi)齻€人當中,指不定誰的兩條腿就給截斷了。
“崩,崩,崩崩……”和我一模一樣的沉悶槍聲,從玉米地另一側傳來。我心中非常清楚,是懸鴉在狙殺收割機上的駕駛僱工。
我原本以爲,懸鴉之所以遲遲不現(xiàn),很可能是繞行到了那些圍堵我們的莊園護衛(wèi)身後,一一清除掉埋伏的狙擊手之後,再射殺掉機槍手,我們就可以繼續(xù)往前潛逃。
直到聽到槍聲,我才知道,懸鴉沒有那樣做,他也被敵人壓制得滲透不出去,只能回來堅守龜縮流戰(zhàn)術,依靠相互消耗拖延時間。
烏博莊園的老闆,之所以把交易寶石的時間選定在大清早,估計就是爲了防止有人作亂後趁著黑夜逃生。
我心裡說不出得難受,假如從現(xiàn)在開始,就同對方展開拉鋸戰(zhàn)消耗時間,若堅持到夜晚,真比十年都令人難熬。與此同時,收割機又不斷蠶食我們用來縱深的掩護,真要打下去,能勉強對峙到中午都已經(jīng)很艱苦。
躲開了第一輪機槍的覆蓋式掃射,我再度抽出匕首,利用同樣的方法,清理出一塊狙擊空間,相繼又打死八個仍駕駛收割機往玉米田裡硬開的莊園僱工。
這些僱工也怕死,但他們又不敢倒車,否則身後小車上的機槍,就會把他們從收割機駕駛座上打飛出來。
緊張的狙殺和掃射交鋒了十多分鐘,三十多輛大型收割機,完全成了鬼車。大部分駕駛員中槍死後,由於雙腳仍壓著油門,導致數(shù)輛收割機歪歪扭扭、參差不齊地插進了玉米地深處才停下,幸好沒怎麼壓倒了太多玉米植株。
玉米地外延的甘蔗林,已經(jīng)給收割機剷除得所剩無幾。現(xiàn)在,那些裝載了武器的小汽車,已經(jīng)尾隨收割機逼近過來一大截兒,他們可以將機槍抱下來,放在田邊地壟上。
“你幹什麼?”矮胖男子感覺到遠處的玉米地邊緣人影攢動,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扭頭想往另一側爬去,卻被我一把揪住左腳踝,厲聲喝問。
“去,去收割機後面躲機槍,他們會把機槍口放在我們膝蓋以下的高度,到時候,咱們的屁股會變成馬蜂窩。”矮胖男子滿臉污泥,雙頰淌著汗珠,被我的突然質問嚇得險些再哭起來。
我忽然間掏出匕首,卻沒想到,這個舉動竟讓矮胖男子瞬間滾下淚花。“照我的話做,死亡就會離你很遙遠。”
說著,我像瘋狂的田鼠一般,稀里嘩啦在地上刨土。
“英雄,你這是……挖地道?做陷阱?”矮胖男子見我抽刀只是爲了挖坑,不是要宰了他,他立刻抹了一把眼淚問道。
“不想屁股變成馬蜂窩的話,就趕緊給自己刨壕坑。”我嘴上說著話,雙手的挖坑速度卻絲毫不敢怠慢。
“可我沒有工具,沒有鐵鍬,沒有鏟子,甚至都沒有你那樣的一把小刀啊!”矮胖男子聽說挖坑可以活命,立刻著急起來。
“用你的雙手挖。”我冷冷地說。
“會把指甲摳掉的,血淋淋的多恐怖。”矮胖男子有點驚詫。
“戰(zhàn)火只會暫停幾分鐘,到時我的壕坑不會有你擠進來的地方。用你的鞋子挖。”沒等我把話說完,矮胖男子立刻望向自己的雙腳。
“這怎麼可以,這是我太太剛從法國花了八千法郎給我買來的高級品牌,用它來挖泥?暴殄天物!我是因爲這趟出國才特意穿它來的。新結識的那位王兄看了之後,還舉起拇指誇我有派頭,他說穿上一雙這樣彰顯地位和品質的靴,出來走到哪裡,都是給國家臉上貼金。何況,我們那裡的大專家、大教育家也都說了,當一個人跨出國門,他就不再代表他個人,而是代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
矮胖男子的囉嗦,令我產(chǎn)生一種難以言表的無奈,我冷冷對他說:“我用七歲時的智商告訴,你只代表你自己,就像你的衣服只穿在你身上一樣。”
我冷漠地說完,剛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身旁另一個遊客,一把拽過矮胖男子的一隻腳,掀翻下一隻皮鞋,並對矮胖男子說:“差點被你嚇到,我還以爲這趟逃亡遇上新加坡元首微服私訪了呢。你說你這個……,真是的,該代表的不代表,不該代表的瞎代表。”
“哎呀,你個死棒子,搶我一隻名鞋幹什麼?”矮胖男子很懼怕我,但不懼怕另一名遊客。
“挖坑。”另一名遊客淡淡回答,手上卻卯足了勁兒,狠命颳起溼軟的泥。
“你自己沒有鞋子啊!還給我。”矮胖男子說著,伸手就要去搶回。
“小氣鬼,我的是帆布鞋,鞋底兒軟,挖不了坑。”
矮胖男子沒另一個遊客力氣大,搶不回來,只好無奈地嘟囔起來。“鞋子不能白用,你挖好了趕緊幫我挖幾下。”但同時,他自己也灰溜溜地用另一隻法國皮鞋挖起了坑。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所有收割機停下來不到六分鐘,玉米地的邊緣再次傳來機槍的覆蓋式掃射。
我閃身倒進自己挖出的壕坑,同時一把將矮胖男子扯了進來。另一名遊客男子,比較機靈,也及時躲進自己挖出的壕坑。
密集的子彈像橫飛的雨點,幾乎在貼著地面飛射,無數(shù)泥點和殘碎的玉米植株蹦濺起來,稀里嘩啦地往我們身上落。那感覺,就像有人正拿著鐵鍬在活埋我們。
“我早就說過了,躲到收割機後面去,那些金屬鋼板比坦克車還厚。躺在這裡多危險,溼泥巴根本擋不住子彈。”
我一把捂住被嚇得嗚哇亂叫的矮胖男子的嘴巴,耳朵聽著前面的玉米地,防止有人藉助機槍掩護搜索過來。
“咻嗚嗷嗚,咻嗚嗷嗚,咻嗚嗷嗚,轟轟轟……”被髮射起來的拍擊炮彈,尾翼掛著尖嘯,向玉米田中間炸去。
“你還嗚哇亂叫,聽聽,那些收割機都被炸燬了,要是讓你帶隊領大家過去,鋼板都成了棺材蓋子。”另一名男子捂著腦袋,側臥在挨著我的另一個壕坑裡說道。
另一名遊客說得沒錯,逼近到玉米地外面的那些莊園護衛(wèi),先用機槍混亂掃射玉米地的底層,就是要把我們逼退到玉米地深處,而那幾臺被死人踩著油門開進去的收割機,變成了最誘人的掩體。
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必在盲目射擊,等於用心窩上的眼睛捕捉到了我們的位置。持續(xù)密集的迫擊炮,幾乎同時奔向我們最有可能依靠的那幾臺收割機。
如果當時,我真要帶著他倆躲避過去,恐怕這會兒玉米地中央就會飛起血肉模糊的殘斷四肢。
我心裡清楚,這一定是賽爾魔傭兵再給這些莊園護衛(wèi)支招兒。一陣狂轟亂炸過後,那幾臺收割機冒出滾滾濃煙,周圍的玉米植株也炸倒不少。
“你們兩個,以我爲基準,向後直線縱深,切記匍匐前進,只要不站起來,死亡就離你們很遙遠。”我鬆開捂住矮胖男子嘴巴的手,小聲催促他倆趕緊後撤。
他倆不敢怠慢,爬出壕坑就往玉米地更深處爬去。我翻過身來,把狙擊步槍的槍口對準了玉米地外延。莊稼外面的那些護衛(wèi),以爲剛纔的迫擊炮應該重傷了我們,就開始分成小組,向玉米地深處圍剿過來。
我緩緩地呼吸著,t型準線隨著我貼在狙擊準鏡後面的眼睛而動,在沐風起舞的綠紗帳中搜索生命。
右翼那邊,應該也以同樣的方式朝懸鴉圍剿過去,但在我十點鐘的位置,卻出現(xiàn)三個披上綠色僞裝的槍兵。他們手持m16突擊步槍,呈三角隊形慢慢向裡推進。
看到這種情況,我嘴角泛起一絲陰冷的笑。這三個傢伙是朝炸燬的收割機摸去,他們之所以不前後並行著走,是怕被狙擊穿殺。
而我此時的位置,根本沒有靠到收割機後面,而是在對方四點鐘方向的位置。他們保持著的三角隊形,豈不料早與我的巴雷特槍口重疊上一條邊線。
t型準線慢慢校對到了最前面的一名護衛(wèi)身上,而他後右側的一名同夥,身形完全被他的身形所覆蓋。
“崩”,沉悶的大狙聲突然響起,熾熱的子彈嗖地飛出,穿過無數(shù)根玉米植株,從目標的胸膛鑽了進去。一股粘稠猩紅的血濺出,噴灑在翠綠的玉米葉片上,搖搖欲墜。
“崩”,刻不容緩,又是一槍狙擊,第三個搜索護衛(wèi)的腦袋上,像被打翻下一頂掛滿綠布條的帽子。我非常的清楚,這傢伙頭頂沒有戴帽子,那是他綁在前額的僞裝和頭蓋骨一起掀飛了出去。
最靠近自己的三名搜索兵消滅,我急速抽身後撤,玉米地外延,又是一陣覆蓋式機槍掃射襲來。濃密的綠紗帳,依舊愛護著我的生命,等我飛兔一般湊到矮胖男子他倆身邊時,那些盲目射擊來的子彈,剛剛掃過我身後的壕坑。
“英雄,咱們今天是沒法活著逃出去了,這些傢伙被打急眼了。不如……,咱們和他們談判,把這個舉起來吧。”
矮胖男子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白色內(nèi)褲,他伸出另一隻手,向我討要匕首。
“英雄啊,只要你把小刀給我,讓我砍一根玉米植株,把這件白衣服舉高,咱們就不用這麼艱苦了,都可以活命啦!”
矮胖男子手上的這件白內(nèi)衣,屁股位置繡著麥西倫酒店標示。這是麥西倫酒店客房內(nèi)爲每一位男士賓客免費準備的一次性浴後短褲,穿上它,人身體的每個部位在充血狀態(tài)下都會很舒適。
我根本沒有預想到,就在我剛纔擊殺三名莊園護衛(wèi)搜索兵時,矮胖男子居然脫了褲子,褪下了白色內(nèi)衣。而且奇思妙想地打算把它舉高起來。
望著矮胖男子擔驚受怕的眼睛,我冷冷地問道:“主意不錯,你覺得讓誰舉起你的內(nèi)褲合適?”
矮胖男子對我懼怕,他不敢說讓我來舉,讓我甘冒風險。“他,他來舉。我已經(jīng)爲咱們的逃命隊伍貢獻出一雙法國皮鞋,也該他爲大家奉獻一些了吧。”
“憑什麼?憑什麼是我!”另一名遊客頓時愕然,他彷彿也預料到矮胖男子要把舉內(nèi)褲的重任推給他,於是惶恐而急切地爭辯。
“主意是我想到的,由你去舉,天經(jīng)地義嘛!”矮胖男子說完,抹了一把臉上的污泥。
另一名遊客更是惶恐,他放大的瞳孔接近死亡狀態(tài),直直望著我。他深怕我點頭許可,同意矮胖男子的想法。
“不要糊塗,要是有妥協(xié)的餘地,咱們還會落得此般境地?要舉你自己舉,主意是你想的,幹嘛拿我做代價去嘗試。我寧可給他們的機槍打死,也不要舉著一條你的臭內(nèi)褲去見上帝。”
沒等另一名遊客同矮胖男子爭執(zhí)完,我們右翼便傳來兩聲沉悶的大狙槍響。我知道,懸鴉剛纔也沒躲靠到收割機後面,坐上迫擊炮去見上帝。他遭遇了和我一樣的麻煩,估計也是兩槍打死三個接近自己的護衛(wèi)搜索兵,這樣才能多爭取一兩秒避開機槍。
中午的太陽,不知何時垂直照射下玉米地,烤得我們?nèi)齻€人大汗溼透,粘在身上的泥土,開始發(fā)出粘稠的灘滑,都快變漿了。
搜索進玉米地的兩組護衛(wèi)死亡後,其它小組很快回撤出去。他們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怎樣的強敵,不想其餘小組白白被這片玉米地吃掉,所以理性地暫緩了攻擊。
玉米地外面,長時間聽不到動靜,反倒使我內(nèi)急極度忐忑。敵人不可能放過我們,就像狗不會因爲咬不動一根骨頭就放棄那樣。
這種死亡般的寂靜,必然在醞釀著一種致命的陰謀。矮胖子藉著戰(zhàn)火消停,疲倦地小睡了一會兒,等他醒來後,第一句話就對我說:“英雄啊,他們莫非對咱們採取了圍困戰(zhàn)術,打算將咱們活活餓死在這片作物帶。”
說完,他還快速地翻找自己的揹包,看看裡面的一瓶礦泉水和壓縮醬肉在不在。
“哼!他們可沒這麼善良。假如真是那樣,這片半熟的玉米地,可以讓我們在裡面活得比蟲子還長壽。”
說話間,時候已經(jīng)過了晌午很久,正到了一天當中氣溫最高的階段。我們幾個趴在壕坑裡,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一草一木,哪怕一隻螞蚱蹦過,都會讓人誤以爲是一顆子彈飛來,驚出一身冷汗。
忽然之間,一股漸強的山谷風吹來,輕輕扶搖的玉米地,開始了一種不祥的騷動。
“嘟突嘟突嘟突嘟……”當這種音效漸漸敲碰到我的耳膜上,我的心脈差點崩裂。
“飛,飛飛,飛飛機,轟炸機。”矮胖男子赤紅的臉,幾乎頃刻變綠,他就像一隻變色龍,察覺到危險就把自己融入環(huán)境。
我內(nèi)心暗叫不好,從聽到的機翼頻率,我能感覺出是兩架直升機,正從這片廣袤的玉米地西側飛來。其中一架突然偏飛,朝玉米地大後方繞去。
這一瞬間我全明白了,敵人遲遲按兵不動,原來是等這兩架鋼鐵飛鷹的到來。假如他們只通過地面與我和懸鴉打消耗,應對我們兩個人的這種龜縮流,可謂揚短避長,以卵擊石。
但是現(xiàn)在,兩架裝載了機槍手的直升機趕到,而玉米地的植株高度,平均剛到兩米。直升機上面若居高臨下的俯衝射殺,任憑我們再怎麼貓腰躲避,再怎麼匍匐縱深都不可能跑掉了。
玉米田間泛起的沙沙作響,讓我清楚地意識到,直升機螺旋槳攪動起的強大氣流,使大片玉米左搖右歪,只差高舉雙手屈膝求饒。
這裡不同於葦蕩,直升機不需吹開翠綠的植物,像找皮毛上的蝨子似的找我們。咔嚓一聲,我掏出手槍,把一顆子彈推進槍膛。
“跑,丟下你的包裹,向後沿直線跑,只要你敢回頭,或者跑得不夠快,我一槍打碎你的腦殼。”
矮胖男子嚇得渾身一顫,驚悚地望著另一名遊客。兩三個豆大的汗珠兒,從黑魆魆的手槍口頂住的太陽穴位置淌落。
“爲,爲什麼是我。”另一名遊客哆嗦著嘴脣,惶恐萬般地問。
“因爲你有賊膽,跑起來不笨拙,不會摔倒,更不會嚇昏過去。你儘管去跑,我保證你不死;你若是不聽話,我先打碎你一隻膝蓋。”我低沉著面孔,惡狠狠地說。
“你去跑啊,不跑大家都會死,快去跑啊,有英雄保護你。”聽著越來越響的直升機嗡嗡聲,矮胖男子也焦急似火,紅著眼珠催促另一名遊客。
“你要用最快的速度,左右跳躍著跑,邊跑還要邊大聲喊叫,說不要丟下你,等等你。”我說著話,另一名遊客男子早已呼吸起伏,臉上溢的汗珠子,就如剛潑上一碗水。
他雖然急劇驚悚,可意識還清晰,知道自己不跑的話,大家全完蛋。如果照我說得做,去搏命奔跑一把,興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保佑,保佑……”這名遊客男子,嘴裡立刻叨咕起來,他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我想,他當初積累那些到此交易的寶石時,一定沒想過上帝可以保佑得了他要欺詐搶奪的那些受害者。可如今到了眼前境地,他是這樣迫切地祈求上蒼。
我把一隻拆下彈夾的svd狙擊步槍塞給他,讓他抱著這支長武器跑,並用手槍的黑槍口颳了刮他後脖頸上的汗珠,算做一種暗示和警告。
這傢伙渾身打了個寒戰(zhàn),眼睛一擠,牙一咬,猛吸一口氣就竄了出去。等他跑了百十多米,才傳來鬼哭狼嚎般的叫嚷。
“你們不要跑,等等我,不要丟下我,帶我一起逃……”聽到這般慘叫,我眼睛早已貼在狙擊鏡孔上,瞄向了嗡嗡作響的方向。很快,在玉米地上空的那架直升機,像盤旋的獵鷹發(fā)現(xiàn)大田鼠一般,氣勢洶洶地過來了。
與此同時,我的狙擊鏡孔也捕捉到了它。一隻通體叢林花色的嶄新直升機,正傾斜著身子高速轉動螺旋槳。機身兩側的艙門大開著,一個戴墨鏡的機槍兵,雙手把持在加特林後座上。他們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奔跑叫嚷的目標。
蹲在玉米植株下的我,抓住這個時機,將纏滿玉米葉子的槍管唰地一下斜豎而起。t型準線飛速捕捉到機身上,幾乎在兩秒之內(nèi),直升機駕駛員的左半張臉,還能從駕駛靠座上展露出來,可隨著機身傾斜擺尾,眼看視角馬上消失。
“突突,突突……崩。”隨著機槍兵向奔跑在玉米田中的那名遊客開火,我躲在暗處的巴雷特狙擊步槍,也同時射出咆哮的子彈,如毒蛇一般,要將這架鐵鷹咬死下來。
狙擊子彈從直升機駕駛員的左太陽穴打進,彈頭可謂盯著他的左眼球激射出來,大片糨紅的鮮血噴灑在擋風玻璃上。
就在這一瞬間,直升機上的機槍手發(fā)現(xiàn)了我,他的雙手還把持在冒火星的加特林上。此刻,即使他已經(jīng)意識到中了引誘,再想扭轉機槍朝我射擊,恐怕早已被我打碎了頭顱。
他畢竟是一名專業(yè)機槍兵,懂得如何避開地面狙擊的冷槍,所以他身子急速後仰,試圖閃躲到直升機艙門內(nèi)側。
可是,由於直升機駕駛員被突然狙殺,正處於傾斜調(diào)度狀態(tài)的直升機一下側立在空中,和機槍兵躲閃的力道合慣在一起。他的整隻身子,立刻從對面的艙門出溜下去。
與此同時,一顆熾烈的子彈,嗖地從他所持的機槍上端劃過,假如他再慢了半秒閃避,額頭上就要迸射出一股血漿。
然而,這名機槍兵卻是不幸的。他的身子甩出了機身,可左腳踝被一條安全帶掛住,使之不能垂直摔落,而是搖盪起來。
巨大急速的螺旋槳,並未因爲他是機身內(nèi)部的成員而姑息,眨眼之間便把一具懸吊掙扎的活人齊胸打掉上部。熾烈耀眼的陽光下,薄虹般的血霧漫射,一顆帶著肩膀的人頭,噗棱一聲拋飛而去,不知落到玉米地裡何處。
眼看這架直升機就要墜毀,突然一張包著綠毛羔皮的臉從傾斜的直升機艙內(nèi)閃露,我剛要移槍追射,目標卻又電光般消失。
我心中一喜,那名身手異常敏捷的哈尼族女人也在這架飛機上,真希望墜機將她連帶摔死。
就在直升機馬上斜身撞進玉米地時,那名身手矯健的哈尼族女子,立刻將雙腳蹬在兩個安全帶上的拉環(huán)內(nèi),同時雙手攥住另外兩根安全帶,使自己四腳朝天懸吊在機艙內(nèi)。
隨著嘎吱一聲悶響,直升機歪栽進玉米地。由於飛機距離地面不是很高,並未發(fā)生我期望的爆炸,但螺旋槳的轉軸卻突突崩著火星子,一股黑煙飄然而升。
哈尼族女人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利用懸吊自己,把隨機而墜的巨大震盪力緩衝掉,大大保護了自己的骨骼和內(nèi)臟。
我有種預感,這個傢伙沒死。不等我再多想一二,我一把揪住矮胖男子的後脖領子,抗洪搶險般拖起他就往玉米地深處跑。
“唉呀呀,屁股,屁股。”隨著矮胖男子驚恐而又不敢大聲的哀嚎,我剛把他拽出二十米,斜後側雨點般的機槍子彈便再度撲來。
躲過敵人的機槍覆蓋式射擊,我和矮胖男子急忙朝另一名遊客的位置跑去。
“呃,呃,呃,槍……射……”這名引誘直升機的男子,已經(jīng)平躺在地上,他渾身小哆嗦和大抽動接連不斷,順著他跑過來的腳印往後看,三米遠的玉米植株下,一條人腿血淋淋地橫著。
飛機上的加特林機槍擊中了他,使他的右腿從大腿中間斷開,而左腿膝蓋以下,小腿骨早已成了被筋肉連接的碎塊兒。
“你……知道……逃不……”我從矮胖男子的包裹拽出一件衣服,蓋在這名只剩三分之二肉身的遊客臉上。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這傢伙到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我是在利用他做炮灰,我早就知道引誘直升機跑會被射殺,但我還是逼著他,哄騙他這麼做了。
他求我趕緊給他一槍,結束這種難熬的慘痛,爲了不讓他說太多話,引起矮胖男子的戒心,我粗糙的左手緩而不慢地放在他臉上,隔著蓋住的衣服,將他雙眼壓閉,掌心捂住了他的口鼻。
“不管你之前做過什麼,從進入玉米田之後的這一刻,卻享受了一份戰(zhàn)士才擁有的殊榮。畢竟,你沒有舉著別人的內(nèi)衣而死,上帝會保佑你的。”話音剛落,我攥在右手的匕首,已將他咽喉徹底切開;接著斜上掌擊他的下巴。咔嚓一聲脛骨斷折,他徹底死亡,不再爲痛苦難過。
“啊!就這麼死了!”矮胖男子見我宰割了這名遊客,他嚇得一屁股坐地,驚詫不已。
“還能怎樣,這裡若是醫(yī)院大門口,你我又帶了足夠的錢,他頂多落得高位殘廢。可這裡是烏博莊園的玉米地,別說想辦法給他止血,烈日都可以把他烤成木乃伊。”
我對矮胖男子這樣解釋著,意在安撫他的恐懼,以及跟隨我的忠誠度。在關鍵時刻,他還得頂上去,替我接受死神的鐮刀。
“那,那那,把他交給對方也好,都傷成這副模樣,他們怎麼也得考慮人權的啊!”矮胖男子望著死屍,還在驚恐萬狀地試探我的想法。他想暗示我,如果等會兒他自己遭受如此不幸,我是不是該考慮把他交給對方,沒必要非得讓我往上帝腳下送一程。
“人權!你自己來到的是什麼地方不知道嗎?把被打傷的戰(zhàn)俘交予他們,我保證最高興的是他們?nèi)︷B(yǎng)的斑鬣狗。”爲了不讓矮胖男子有迴旋的餘地,我毫不誇張,但卻有意嚇唬他。
“唉呀呀,造孽啊!我是造的哪輩子的孽,怎麼就來到這個地獄一樣的莊園了。命啊!命啊!不如我那些同僚命好。嗚嗚嗚……”這傢伙抱怨著,又開始哭上了。
“哼哼,命?面對這些屍體,面對外面的機槍,你回頭望望上山谷的路,都是你自己的足跡。不要哭了,堅持到天黑,我就能帶著你穿越圍剿,咱們逃出去。”說了幾句激奮人心的話,矮胖男子這才止住哭泣。
雖然這樣說著,可我心裡一點也沒底。撲向懸鴉方向的那架飛機,也是在機槍掃射的瞬間被擊落。時間到了這會兒,蔚藍的天空上端,日頭終於有了些稍稍發(fā)紅的跡象。
稍稍喘了幾口氣,我估計那名墜機下來的哈尼族女人也歇緩得差不多,該搜索過來了。從這名女子身上,可以看到和凋魂門螺一樣身法的影子,如此敏捷型的殺手,在莊園護衛(wèi)隊中,可算做斥候組長了,專門負責莊園內(nèi)的偵查和追殺。
我必須謹慎小心的對待這個勁敵,因爲懸鴉說過,這傢伙是賽爾魔傭兵的一支。
和杜莫第一次登上毛里求斯時,我在命中水看管的廢舊工廠見過一名賽爾魔傭兵。與其交手時,也是險招連連,稍不注意就得命喪敵手。
但那次遭遇的是一名力量型傭兵,而此時威脅在附近的哈尼族女子,卻是賽爾魔一支中典型的敏捷型殺手。
包圍在外延堵住去路的護衛(wèi)兵們,估計這會兒已經(jīng)推進到玉米地裡面不少。他們一旦發(fā)現(xiàn)我和懸鴉的大概位置,就用機槍亂掃進行壓制,而那些步槍突擊兵,也會趁機往裡玉米地裡面推進。
Wωω ▲TтkΛ n ▲co
這種戰(zhàn)術不再是過來包剿,準確地講,就是蠶食戰(zhàn)術。如棋子般,一點點地推進,每進一步,就紮下根基,讓對方在明,自己在暗,以靜制動,直到把我們不斷壓縮在槍口下。
我又一次提起癱軟的矮胖男子,要他緊跟其後。接著,我將這名斷肢遊客的屍身背起,矮胖男子抱著一條人腿,同我並肩倒退著小跑起來。
“英雄,我想吐。非得抱一條這麼嚇人的東西嗎,這會兒若不是大白天,我早昏厥過去了。都怪我那老婆,平時硬拉我陪她看什麼狂屍歸來之類的電影,這下弄成真得了。我從幾歲就膽子小怕嚇,以後再上了年紀,指不定哪天做噩夢嚇出個好歹,落下一身病根兒。”
矮胖男子抱著血淋淋的人腿,驚悚如一盆冰水將他從頭到腳徹底澆透了。他跟在我身側,不斷地嘟囔著。或許,這種自言自語本就是他已經(jīng)嚇瘋了的徵兆。
“比起戰(zhàn)場上的士兵,你已經(jīng)很幸運,畢竟不是抱著自己的腿在跑,不是嗎?”雖然這麼說著,我發(fā)覺矮胖男子的臉色卻有不對勁兒,他是真得懼怕屍體,懼怕血肉模糊的殘骸。可這個世界上,有哪個正常人一生下來就習慣了抱著屍體跑。
倒退著跑了一百五十多米,我才把屍體放下來,急速扯斷許多玉米葉子,把屍體徹底蓋住。而後,我把身上這支荷槍實彈的巴雷特狙擊步槍塞到了屍身下,自己則使用重新插上彈夾的svd狙擊步槍。
我現(xiàn)在只剩一個活人替身,必須利用在最關鍵的一刻。所以,從就近的死屍身上深挖替身價值,也成了我增大存活概率的一種手段。
在這片長勢茂盛的玉米地裡,半徑超出五十米距離,肉眼就很難再看清潛伏行進的敵人。剛纔那名吸引直升機的遊客男子,只要跑出五十米後,我的手槍就不可能再捕捉到他。
他完全可以偷偷跑開,不必大喊大叫地成爲炮灰。恐懼是一種最容易使人僵化的毒素,他不僅懼怕我,更懼怕懸鴉。
現(xiàn)在看來,懸鴉在他們面前宰殺乾瘦男子,並肢解了屍體拿去引鬣狗,這種先機一般的威懾力鋪墊,真是意義深遠。
通過這次小小的協(xié)作,我對懸鴉這種暗黑殺人的屬性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他的讀心術和戰(zhàn)術上的預測能力,都非常的強悍。這大概也是他能夠躋身到八大傳奇殺手裡的一個重要原因。
栓在僞裝步槍扳機上的魚線,依舊從高大結實的玉米植株下纏繞了幾圈,使我可以潛伏在任何一個角度來操控射擊。
矮胖男子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瀕臨崩潰,爲了不讓這個備用活餌有意外,我讓他蹲趴在了一塊小凹坑。這坑可能是一隻田鼠窩,或者野兔子洞,被昨日的雨水衝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摸樣。
矮胖男子只有將身體蜷縮在裡面,背上再被我撒上一層土壤和碎草僞裝,他的神經(jīng)纔可以平復。
安頓好了他,我牽拉著魚線,繞到了僞裝屍體的右前方,焦急而安靜地等待哈尼族女子的出現(xiàn)。僞裝上的巴雷特狙擊步槍,槍口正對著玉米地外延,那些圍堵我們的莊園護衛(wèi),大概就埋伏在這個方向。
“崩”一條熾烈的彈線直線竄出,奔著玉米地外延而去,我不知道這顆子彈會不會瞎貓碰死鼠般命中一名僞裝的護衛(wèi),但狙擊的沉悶響聲,卻從玉米地深處擴散到了上空。
附近那名哈尼族女子,只要沒摔死,槍聲一定能傳入她的耳朵,吸引她往此靠近。
下午的酷熱,開始有了減弱,再有山谷風吹進玉米田時,裡面趴著的人就能感到一絲涼意。而我,是最祈求黃昏降臨的人,只要僵持到黑夜,逃出生天的大門就可以推開。
恰恰相反的是,敵人最怕時間的拖滯,他們恨不能立刻就從玉米地拽出我們的屍體。莊園的老闆已經(jīng)被懸鴉打死,這些護衛(wèi)損兵折將地同我們折騰了整個白天,倘若最後再讓我們跑掉,對烏博莊園來講,可真算得上歷史性的侮辱了。
“砰”一條熾烈的彈線從我眼前劃過,直直打進了僞裝的屍體內(nèi)。我心頭一動,忙將svd的狙擊視線推移過去。既然對方可以窺望到我設置的僞裝,那麼我倆多半就處於半徑五十米的同一個圓內(nèi)。
根據(jù)彈線襲來的方向,我很快發(fā)現(xiàn)一堆長滿綠草的僞裝。其實,這樣的僞裝不同於以往,它不需要極盡完美的融入環(huán)境。因爲這片戰(zhàn)場太狹隘,人在玉米地裡不能長距離的移動,一旦彼此遭遇,出槍速度在這種環(huán)境和形式下比僞裝更具決定性。
可是我並沒有開槍,因爲距離有點長,嚴重超過了半徑,玉米植株重重疊疊地長著,違背了我只向僞裝下的**開槍的意志。
我只能等待,等待那堆綠草移動。經(jīng)歷與阿鼻廢僧還有播月的那一場惡鬥,我現(xiàn)在徹底警覺了一種可能的陷阱,那就是用死人的手指勾取活人的性命。
摔落下來的直升機上,有一具完整和不完整的屍身,我無法知道那名賽爾魔女傭兵是否也利用其做了僞裝。突然之間,我窺望的遠處那堆綠草,竟還向後抽動。而且每向後聳動一下,便停頓一下。
不動則已,一動便被我識別出破綻。大部分狙擊殺手面對這堆綠草僞裝,多半是要上當,以爲這是僞裝的敵人在非常小心地匍匐著抽身後撤。
可是,那堆綠草上的槍管兒,卻始終呈直線隨僞裝回縮。這說明持槍射擊者的兩隻臂肘根本不是在扒地後撤,而是後面有貼地的繩子在拽他的腳;那支狙擊步槍,則是綁在屍體胸口下的迷惑武器。
我嘴角剛要稍稍彎出冷笑,左側眼角餘光卻忽然捕捉到一抹浮影,那感覺就如一條綠毛狐貍在玉米植株間奔跳而過。不等我將眼珠扭轉去看仔細,地下卻又竄上一條體型更大的浮影,如埋伏著的獵狗突然躍起,撲中一條擦身跑過的狐貍。
這一幕映入眼簾,我整條脊背泛出冷汗,也徹底明白過來。這名賽爾魔傭兵中的女子,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原以爲,她在那堆僞裝的綠草後方,通過不斷拉拽繩索,引誘我的真身射擊,把位置暴露給她。
可能我確實低估了她,所以萬萬沒能想到,這傢伙居然悄悄地往我身後繞來。假如說,我和對手處在同一個圓,我是一條直徑的一個端點;那麼另一個端點,正是勾引住我的陷阱。這個短短的過程裡,死神就可以繞出半圓,把收割靈魂的鐮刀貼在我的後脖子上,這股陰氣森森的涼意,著實令人悚然。
那架摔落下來的飛機上,一定有很多特製的金屬管兒,扎入玉米地的泥土中,可以牢固而輕快地作爲拉繩的轉折軸。
若是換作我用來拉動僞裝扳機的魚線,綁在一具屍身的腳上向後牽扯,就算魚線不斷,再粗壯的玉米植株怕也早已勒倒。
這座烏博莊園,與其說它是交易黑色寶石的地下市場,不如說成是尖端殺手的巢穴。我擊落這架直升機的時候,想必懸鴉通過狙擊鏡孔也看到了這名賽爾魔女傭兵,他預料到我可能會被這女子暗算,於是就悄悄潛伏過來,給對方出其不意地陰了一招兒。
當我抱著svd狙擊步槍貓腰小跑過去,懸鴉已經(jīng)將這名束身叢林野戰(zhàn)裝的女人擒拿在身下。女子的後腦,被懸鴉死死按住,她的整張臉埋進泥土中,彷彿懸鴉要故意把她憋死似的。
“……快說,不然我掏出你的子宮。”當我快要接近時,剛好聽到懸鴉這句猥褻的恐嚇。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懸鴉連忙發(fā)出咯咯陰笑。
“追馬兄,快過來瞧瞧,早晨還站在巨石雕像上輕歌曼舞的花容小妞兒,這才幾個小時,變成了這副狼狽。哼哼哼……”懸鴉一邊調(diào)笑著,一邊快速反綁了這名賽爾魔女傭兵。
“嘖嘖,這小蠻腰兒扭得真是撩人吶,你說我該把你先奸後殺呢?還是先殺後奸?”懸鴉鬆開抵住賽爾魔女傭兵後腦的膝蓋,將她粗魯?shù)匾话严品^來。
賽爾魔女傭兵的腳邊,一叢野草上掛滿血珠兒,我定睛一看,才知懸鴉剛纔偷襲她時,將她一隻腳筋兒割斷了。這女子是因爲鑽心的疼痛才劇烈掙扎身子。
我冷冷地盯著懸鴉和她,本想催促速戰(zhàn)速決做掉這女人,可話剛要出口又止住。若不是懸鴉悄悄過來接應,我此時的頭蓋骨怕是早已翻飛。
懸鴉遲遲不動手宰殺了她,肯定不是垂涎其美色,或者多用嘴巴猥褻對方幾句。這種急迫的形式下,懸鴉同她浪費時間,必定有自己的用意。
“從這裡下山谷的路有幾條?”懸鴉審問時,已將一把鋒利的匕首壓在女傭兵的喉管上,只要她敢亂叫,空氣會以最短的路徑灌進她的肺部。
“從加入賽爾魔傭兵那一刻起,我就不再認爲自己還有子宮。你殺我也好,酷刑也罷,這都不重要。到處都是下山的路,可你既然闖進來了,就別想活著出去。”
“哼哼哼……那咱們就玩兒玩兒。”背對我的懸鴉剛說完,就把右手猛地抓向賽爾魔女傭兵的大腿。這女子又是一股鑽心劇痛,她睜大著眼睛,望著幽藍的玉米地上空,撕心裂肺的叫喊都被懸鴉捂住嘴巴的手憋在胸腔中爆發(fā)不出。
懸鴉不知何時戴了一隻鋒利的手爪,這是他格鬥時專屬的冷兵器。我在海魔號上,第一次與他見面廝打起來,他當時雙手正是戴著這種兇器。
鋒利的爪刃扣陷進女傭兵的大腿,鮮血順著懸鴉的指縫汩汩流淌。“哼哼哼……”懸鴉不說話,只是對著女傭兵冷笑。
我自然不能杵在原地傻看,玉米地外延的敵人,不知蝸行推進到了哪些範圍,我得去壓制一下危險,爭取拖延到天黑。
檢查了埋藏在土坑裡的矮胖男子,見他神色好轉許多,我就去了玉米地前面壓制。又打死了七八個深入玉米田的莊園護衛(wèi)之後,一輪皎潔的明月終於掛在了烏博莊園的上空。
田地間蟲鳴四溢,銀灰的月光將莊園籠罩在一片烏茫之中。幾隻蝙蝠在玉米地上空起伏竄飛,忙著捕捉小蟲。偶爾有一隻貓頭鷹咕咕叫著掠過頭頂,會嚇得矮胖男子忙縮脖子。
“這樣的滋味兒如何?比摟著老婆看恐怖片還過癮吧!”我抱著狙擊步槍,一邊小聲調(diào)侃著矮胖男子,一邊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唉!別說了,想起來就後怕。”矮胖男子望了望夜空,又垂低了頭。
“呵呵,回去之後有何打算?”見矮胖男子有些犯困,我眨動了幾下在黑夜中賊亮的眼睛,又繼續(xù)逗他說話。
“我要是沒來這裡,這會兒正端著香茶,躺在自己家公寓的陽臺上賞月,樓下全是社區(qū)保安,多安全,多好啊!”矮胖男子無限嚮往,可說完回到眼前的黑夜中,又垂頭喪氣。
“走吧,時候差不多了。”說完,我慢慢站起身子,整理一下行裝和武器。矮胖男子也一屁股坐起,背上他的包裹,鼓起了回家的決心。
懸鴉不知從賽爾魔女傭兵嘴裡拷問出了什麼信息,但在殺了那個女人之後,這傢伙就徹底消失了。
經(jīng)歷了這場不該惹上的廝殺,我心裡也特別惱火,但一想到烏博莊園在寶石交易時那種見財起意、仗勢欺人的架勢,懸鴉打死他們也在所難免。
無論懸鴉此刻在哪裡,我都不能浪費用生命換來的夜幕等他,我必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地逃出去。我得活著。
領著矮胖男子,我倆從玉米地深處出發(fā),不往前也不向後,而是一直往西走,準備越過作物帶中間那條石基小路,鑽到對稱的那片玉米地,從那邊貼著山腳逃上山谷。
黑夜真的比這片綠帳更能保護想逃生的人,這也許正是上帝仁慈的一面。長長的玉米葉子,沾滿了涼露,將我和矮胖男子的衣服打溼。我們低著頭,如兩隻小鼠般悄悄穿越,一路下來,沒有看到任何莊園護衛(wèi)的影子。
矮胖男子一個勁兒地禱告,感謝神明保佑,而我卻很是狐疑,白天那一大羣莊園護衛(wèi)到底躲在哪裡去了。
謹慎潛行了三個多小時,我和矮胖男子總算又安全穿越了長滿甘蔗、啤酒花、菸葉的作物帶,一直貼靠在山谷腳下。
“英雄,咱們再翻越了這座山石,是不是就可以逃出莊園了。”矮胖男子一邊拉著繩索往巖壁上攀登,一邊抹著脖子裡的汗水問我。
“呵呵,差不多。不過,一旦登上山谷,可比龜縮在玉米地安全多了,戰(zhàn)略縱深也放大不少。咱們抓緊點時間,山谷對面是一片馬唐草地,碎石較多且地勢開闊。光線好的時候,想偷偷穿越草地的話,那些狩獵吉普車會像奔跑的牛羣一樣追著咱們打。或者,乾脆從車上放下斑鬣狗追咬。”
我的話把矮胖男子逗笑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百般無奈。當我扒著山石蹬上山頂,又把矮胖的男子拽上來,這才靠在大石上雙雙休息。
夜風的清爽扶過我們汗溼的額頭,使人說不出的舒服,矮胖男子拽過包裹,拿出喝剩半瓶的清水,咕咚咕咚暢飲。
“咱們找個隱蔽石縫睡上一夜,第二天夜幕降臨時,一口氣衝過這片馬唐草地。”矮胖男子聽完我的話,仰脖喝下嗓子眼兒的水差點噴吐出來。他立刻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瞪大一雙鋼珠眼。
“不是說今夜就逃出莊園嗎?”
我嘴裡嚼著食物,沒有說話,只把望遠鏡遞給他。矮胖男子忙起身跪在石頭上,撅著屁股往山谷下的草地上瞭望。
“烏七八黑,什麼也沒看不到。”矮胖男子說。
“沒有看到星星嗎?”我低聲回答。
矮胖男子像被踩到屁股的青蛙,舉在眼睛上的望遠鏡立刻朝夜空望去。
“往下面的草地上看。”我伸出一隻手,壓低了他將望遠鏡舉成炮管兒的姿勢。
“發(fā)現(xiàn)什麼了。”我問。
“螢火蟲,又不像,難道是那些獅子和大豹的眼睛。”矮胖男子自己越說越?jīng)]譜。
“是菸頭,有人坐在車裡吸菸。”我淡淡地說。“啊!這些傢伙把追殺咱們的汽車都停放在了草地上。他們想幹什麼!”
我喘了一口氣,拿過矮胖男子手上的望遠鏡。“想引誘咱們過去搶車,或者向車裡的吸菸者射擊。”
“好陰險啊他們。要是咱們不搶車,也不開槍射擊,就這麼悄悄地過去呢?”矮胖男子天真起來,但他確實難以預料危險。
“一座連悍馬和直升機都買得起的莊園,還差買幾個夜視儀器嗎。白天的時候,他們抓不到咱們。現(xiàn)在到了黑夜,他們故意放縱咱們自己走出來,往槍口上撞。所以說,一旦開槍暴露了你我的大概位置,哼哼……”
矮胖男子的額頭上,又滲出晶亮的汗珠兒。“英雄,你剛不是說天黑就可以逃走的嗎,翻過這座山就得救了。”
我瞟了一眼矮胖男子,淡笑著說:“要是不這麼說,就你這一身民脂民膏,能鼓起勁兒爬上山頂嗎。”
矮胖男子一怔,立刻擦拭額頭上的汗,不好意思地憨笑了兩聲。“是,是是,是有點胖。”
“哼。”看他緊張尷尬的樣子,我鼻腔噴出一股輕而短促的笑。矮胖男子不會想到,我此時之所以不帶領他下山,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懸鴉這會兒,如果在逃命的話,多半也得上到山谷。假如他還滯留在玉米地,絕對熬不過第二個白天了。此時此刻,這個傢伙一定以爲我在穿越馬唐草地,只要快接近破曉時,馬唐草地上沒有出現(xiàn)異常狀況,這就說明可以通過,是安全的。
可我現(xiàn)在,偏偏不再冒險去做這個嘗試的炮灰,我讓他以爲是我先穿越了草地,然後這傢伙再穿越。這樣一來,他就成了我的試驗品。
從白天我們藏進玉米地,分左右行動之後,這傢伙一直處於低調(diào)的後縮,幾次都是我冒險去試探敵人的部署以及火力。此時到了關鍵時刻,我偏偏不這麼做了。
藉著朦朧月光,我們在黑夜中找了一條隱蔽石縫,兩人湊合著擠進去。我在靠外的位置,時刻注意著山下草地上的動靜。
夜裡,矮胖男子有三次因爲呼嚕打得太響,被我捏著油膩膩的臉蛋搖醒,然後他發(fā)癔癥似的,吧嗒一下嘴巴接著睡。
一直到漫山蟲鳴漸漸弱去,山風涼得有點使人發(fā)抖,我才推醒了矮胖男子。“快點清醒,還有一個小時就破曉,咱們抓緊時間衝過草地。”
矮胖男子或許夢到自己已經(jīng)在家了,他睜開眼睛,看看四周的山石,顯得格外陌生。
我倆背上包裹,踩著曲曲折折的山石往下走,雖然這會兒天還沒亮,但二三十米之內(nèi)已經(jīng)可以模糊看清了。夜裡,我用匕首砍了些小樹枝,編成一件簡易的蓑衣,披在矮胖男子的身上,而我身上也綁了幾根樹枝。等待會視線再好些,我倆就可以像兩簇小矮樹一樣,在草地上移動。
“由麻沃‘追馬’斯乃?”
我和矮胖男子剛走到山谷半腰,身體後側經(jīng)過來的一塊大石上,原本空無一物,卻突然傳出聲問話。
這句話就如一句咒語,彷彿當場將我變爲一尊石像,一動也不再動。我整個脊背上沸騰起來的血液,直衝後腦,泛起陣陣痠麻。
我心裡很清楚,自己栽了,黑魆魆的槍口已經(jīng)從身後把我完全鎖定。
“啊……啊啊,括尼七哇,奧哈吆高栽麻素!”矮胖男子突然哆哆嗦嗦地講了一句,同時斜著驚恐的眼珠看我。
“吆西,考嘎哇塔士訥沃。”身後又是一句鏗鏘沉悶的話語。萬分緊張之餘,我已經(jīng)聽得出這是日語。
“太君,不不,不是不是……他,他問你是不是追馬,讓咱倆抱頭轉過身去。”
我慢慢地扭轉身子,卻不敢有絲毫出槍反擊的僥倖。對方既然不以冷槍打爆我腦袋的方式出來問話,想必結果就不會那麼糟糕。
一個渾身掛滿綠布條的男子,盤膝坐在一塊大巖石上,而他纏滿藤條的狙擊步槍,就斜靠在伸手可取的大石旁。
我謹慎小心地說道。
“歐卡”這名突然出現(xiàn)的男子,用充滿日腔的英語回答。
“以長髮做圖騰,黑泰拳裡的格鬥招式,兩千米之外取人首級的狙擊手指。哼哼,你就是東南亞秘密通緝的叛逃傭兵,軍牌編號一百一十七,代號殺戮機器:追馬?”
我心臟突突直跳,這個傢伙是誰,我從來沒見過。尤其他那張塗滿綠色波紋的面孔,出奇的靈幻詭異。
“你加入了獵頭一族?”
我搖搖頭,算作對綠臉男子的回答。
“爲什麼要來刺殺?”
心頭猛地一驚,這傢伙居然誣陷我是刺客。
“我不是刺客,我和一位朋友到莊園裡來交易寶石,結果他們見財起了貪心,非說寶石有假,要扣押我們。”我剛解釋完畢,卻聽得那名男子冷冷一哼,掛著不屑的嘴角兒上挑了一下。
“八嘎!”這傢伙又說了一句日語,但不用矮胖男子翻譯,我都聽得出來,他不是再罵混蛋,而是說我愚蠢,說了蒼白的謊言欺騙他。
“爲什麼還要撒謊!”綠臉男子說著,手掌上慢慢托起一件閃燈的小機器。
“av”矮胖男子脖子一伸,不由自主地說道。
“你的這位蒙面朋友,可著實不簡單,敢在肉身上烙印黑樹桃鴉的男子,恐怕只有獵頭一族中的八大傳奇之一:九命懸鴉。”
綠臉男子的這句話,更讓我驚詫恐慌。他望著手掌上托起的av,那裡面的畫面,應該就是交易大廳的監(jiān)控錄像。
“以交易寶石之名義,刺殺莊園老闆,又以刺殺老闆之煙幕,伺機刺殺大祭司長。”
這句話像手雷一樣,塞進我的大腦炸響。
我突然見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掉進了懸鴉的陷阱。如果這個綠臉男子說得沒錯,那麼懸鴉在交易寶石時,第一把抓了真寶石放在石桌上,而第二第三把,他故意抓了假寶石,挑起的事端。
我沒有時間再想下去,急忙問道:“你是誰。”
“哼哼,巴奈。”
聽到“巴奈”兩個字,我站立的雙腿不由得抖了一下。“不要緊張,看來你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當年東南亞那邊用密文通緝你的時候,我們曾找過你,但你卻像人間蒸發(fā)般消失了。如若不然,你現(xiàn)在將會是巴奈組織中一員悍將。”綠臉男子話語間透出幾絲惋然。
我當年在東南亞被密文通緝時,的確有很多人在找我,大部分殺手尋覓我,是爲了賺取懸賞的傭金;而個別殺手找我,則是爲了吸納我,給他們創(chuàng)造更大利益。可我萬萬沒能想到,比獵頭一族蟄伏還幽深的巴奈,當時居然也在尋覓我。
“知道自己爲什麼到現(xiàn)在還活著嗎?”綠臉男子見我若有所思,突然問了一句。
“我沒有真正捲入這場爭鬥,是對自己最大的保護。”綠臉男子聽完我的話,略微點了點頭。
“從你被海魔號活捉上船的第二天,我們就收到了消息,真是沒能想到,你居然躲在荒島上過野人生活。而且與一支向海盜提供軍火的匪徒發(fā)生了衝突。”
黑夜開始破曉,四周涼涼的水汽漸漸有了彌散。此時此刻,我已經(jīng)無法確定自己還能否活著離開莊園,能否像答應過伊涼的那樣,完好著回到福卡普。
我之前把海魔號想得過於簡單了,這些海盜當中,不僅僅安插著海盜真王以及獵頭一族的耳目,就連巴奈組織,也可以最及時獲得它上面的情報。這也令我產(chǎn)生一種極有可能的推測,海魔號上的僞船長傑森約迪,他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巴奈組織的秘密耳目。
“我很瞭解你,你爲了那幾個女人才落得今天這種被動。咱們開門見山,如果你考慮加入巴奈,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這名綠臉男子,剛纔之所以沒有在背後一槍打死我,現(xiàn)在終於說出了用意。
他的意思很明顯,只要我肯聯(lián)手,一起對抗獵頭一族,那麼我所保護的女人,也就納入了巴奈組織所保護的體系。
但這樣對我自己卻很危險,一旦我死了,伊涼、蘆雅、還有池春,也不會再受忠實的守護。
正如我剛纔所說,之所以沒被遭遇的這名巴奈殺手一槍打死,正因爲我不是獵頭一族,不是他們性質上的死敵。
“給我一切?我不懷疑你在巴奈組織中的地位,但你們唯一能給我的,不過是一張標籤,一張印有殺人工具的標籤。”
我知道自己這番話,會讓他認爲,沒有再和我談下去的必要,但我必須得先這樣說,接下來麻痹他的語言,纔有可能奏效。因爲,我若直截了當?shù)拇饝尤氚湍危炊鴷凰粯尨蛩馈?
“我喜歡你的說話方式,把這些事情攤開了說,纔不會在彼此心底留下疙瘩,成爲日後的隱患。你不了巴奈組織,有誤解很正常。我們不像你以前的傭兵體系,只一味追求利益,把工會的成員當作魚鉤上的蚯蚓,死活卻無足輕重。一旦進入我們的體系,你將會受到連鎖反應式的保護,所謂脣亡齒寒,你懂這個道理。”
綠臉男子說完,用讚許的眼光注視著我。我心裡很著急,不知懸鴉這個傢伙現(xiàn)在如何,他能否在此刻奇蹟般出現(xiàn),一槍打死這個綠臉的傢伙。
昨天早上,在石堡大廳交易寶石的時候,我還天真的以爲,同隊的八名遊客,由我和懸鴉均分,充作殺出莊園的活人替身。現(xiàn)在看來,懸鴉其實有九個活人替身,而我就是其中一個。他不僅陰險地運作起八名遊客,就連我也被他潛移默化般的暗黑手法所操控進來。
雖然懸鴉很混蛋,在未經(jīng)我允許的前提下就利用上了我,但他卻不會放任我死在這裡,退一萬步講,此刻不管出現(xiàn)什麼條件要我接受,我首先得要全身而退,遠離這片殺手雲(yún)集的莊園,再做從長計議。
“不管什麼原因,你已經(jīng)來到烏博莊園,而且碰觸了一張巨大的獵殺蛛網(wǎng)。但我可以肯定,你不知道這座莊園的真實內(nèi)幕,獵頭一族只是在利用你,他們不會告訴你這些。如果你加入巴奈組織,其它先拋開不說,至少你會知道自己在爲何而戰(zhàn)。”
望著綠臉男子幽冷的目光,我已經(jīng)深深察覺到,自己招惹的不是烏博莊園,而是一個龐大的巴奈組織。
“你來這裡,無非是想換一筆可以流通的現(xiàn)金,然後帶著你的女人們?nèi)ミ^快樂生活。可是,當你放眼去看這個世界,環(huán)境變得糟糕,即使你有再多貨幣,能睡得安穩(wěn)嗎?”綠臉男子說完,居然輕鬆一笑,又接著說。
“我有很多錢,每年去世界各地度假,夏威夷、澳洲的黃金海岸、馬爾代夫、三亞,無論躺在哪一處沙灘上,我都可以安心的美美睡一覺。換作是你,有很多錢,你敢這樣嗎?這就是巴奈組織體系中的一部分。”
他的這句話,似乎令我看到一個可以容身的世界。不難理解,這傢伙去任何地方度假,都有巴奈的其它成員在暗中保護。他說得沒錯,若換作我也去度假,躺在綿軟的沙灘上享受悠閒,別說美美睡上一覺,哪怕閉上一會兒眼睛,都指不定被藏在何處的消音槍口打碎腦袋,或者被鋒利的冷刀割斷咽喉。
“出於誠意,我可以先透漏給你一個秘密。凡是沒正式成爲獵頭一族殺手的人,在與其合作之後,都不可能再活命。”
這句話聽得我心中發(fā)毛。我現(xiàn)在無法確定,這個綠臉的傢伙是否在故意嚇唬我,以促成我加入他們。
“哼哼,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加入?”我冷冷地反問,使他覺得我存有一絲懷疑,從而對我吐露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
“在印度洋沿岸,衆(zhòng)多殺手組織當中,有四股最強的力量,可以掌控著平衡。它們是巴奈、獵頭一族、海盜魔之和賽爾魔傭兵。每一股力量都想著讓自己變強,爲了避免引發(fā)大規(guī)模混戰(zhàn)廝殺,四股力量中的領袖,秘密簽署了一份黑暗的協(xié)議。那就是接受大祭司長的洗禮,互相之間詛誓,不得以獵殺對方而賺取傭金,不得侵犯彼此經(jīng)濟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