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男子縮著脖子,一直站在我身側,汗珠兒從他油膩膩的臉上嘩嘩淌下,他顴骨上的皮肉不斷跳抖,擠眉弄眼。但我的手和他一樣,還抱在後腦,不敢有絲毫動作。
“你,拿條毛巾擦擦汗水,都流到眼睛裡了,一定很難受吧?!本G臉男子突然對著矮胖男子說了一句。矮胖男子受寵若驚,立刻哈腰點著頭,激動著說:“啊嗨!阿里丫叨!”然後趕緊鬆開手,揉搓自己的眼睛。
“你是在說一種流程?想正式加入獵頭一族的話,必須經過大祭司長的洗禮?”我會意了對方的意思,急於尋求他的確認。
看到綠臉男子平靜的點頭認同,我立刻冷冷一哼。
“你或許認爲這不可思議,或者極爲荒誕,就算不經過暗黑儀式的洗禮,你照樣和他們協同作戰,來對抗巴奈組織。但你錯了,兩種結果是不同的,一旦經過了洗禮,再違反約定的話,就要遭受懲戒。”
綠臉男子說到這裡,面孔上卻泛起濃重的嚴肅。
“我今天坐在這裡,可不是爲了宣揚迷信。你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殺人如麻,你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殺手,應該很清楚,當一人連死亡都不怕時,便會目空一切,契約也隨之被破壞。那麼,該用什麼來約束這些不再懼怕死亡的殺手呢?”
綠臉男子說到這裡,也使我頓悟了很多,之前的諸多猜測,得到了進一步印證。
“你參與了查戈斯羣島上的那場海盜大戰,應該也看到了山頂那片掛滿屍體的圖騰石柱。你之所以現在還活靈活現地站在我面前,是因爲巴奈組織的“懲戒”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你現在該明白了吧!”
綠臉男子提及到這些,我總算解開了當初在查戈斯羣島上的一個謎團。當時,巴奈組織中的高手們,也參與了這場浩劫廝殺,他們人人心裡有一張名單,上面刻著要遭受“懲戒”者的名字。
我和杜莫在羣島上掙扎輾轉時,或許也被那些巴奈高手們的狙殺步槍鎖定過,但這些高手以任務爲重,迴避了我和杜莫。所以,我倆可以在當時的圖騰石柱上看到新鮮的屍體,卻無法看到巴奈高手的影子。
“東南亞那邊,現在仍對你的人頭保留著興趣,但如果他們僱傭我來獵取你的腦袋,我想這點傭金都不夠我支付一次去度假的費用。我可以很強硬地推掉這種訂單,想想你處境吧。你也看到了這座莊園內部的寶石流量,加入我們之後,按照巴奈契約所取得的份額,遠比你揹包裡的東西多。豪華的山地跑車,彪狂的悍馬,高尖端的武器,任由你盡興。這個圈子裡面好處很多,就看你自己了?!?
綠臉男子看上去很有誠意,開出的條件也極具誘惑,我沉思好一會兒,深怕拒絕了這個傢伙之後就會被他殺掉。
“呵呵,我這樣刻意拉攏你,決不是因爲巴奈正處於劣勢,或是因爲你實力驚人。你還沒有真正滲透進這個領域,太多你不瞭解,太多你沒掌握。獵頭一族那幫傢伙,一定沒少愚弄你吧?!?
綠臉男子這句話,像針尖兒一樣,一下點在了我的心窩上。他似乎瞭解著一切的一切,竟如此令我感覺自己像一張單薄的白紙。
“戀囚童的孿生兄弟,被打死在馬蘇阿拉半島;巴巴屠死在了索馬里的阿瓦伊,阿鼻廢僧和播月,死在了查戈斯羣島。這些都和你有關係吧?呵呵呵……”
看到我滿臉愕然,這綠臉傢伙居然笑了起來。從這一陣笑聲,我已經嗅覺出了陰謀的味道。
“你還不清楚,等一切結束了,你將會成爲殺害獵頭族精神領袖的罪人,被命中水、九命懸鴉這些人大造聲勢的追殺,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刻,同族中剷除異己的奸計便被美化爲仗義的復仇,永遠的扣在你身上。”
他這一說,我更是心驚肉跳,就連身旁的矮胖男子,也看出我心中的慌亂,隨著我一起驚恐。
此時此刻,我已深深醒悟,自己墜入的這張千絲萬縷的險惡大網,遠不是被傑森約迪活捉上大船、控制幾個女人要挾我那麼簡單。
“雖然是敵手,但我不得不客觀的承認,獵頭一族的八大傳奇殺手,實力異常暗黑和恐怖。你真以爲他們就那麼容易被殺死嗎?這幾名優秀的獵頭族殺手,不願意破壞當年的協議,遭受到大祭司長黑暗的懲戒儀式,就怠於跟命中水、懸鴉這些人同流合污。所以,巴巴屠能死在你的手上,完全是因爲他被人下了毒藥。”
“什麼!”綠臉男子的這句話,又如甩出一顆手雷,在我心窩上炸響。
“這麼高級的殺手,也可以用毒藥來加害?”
綠臉男子平淡一笑,舉起了他的左手。
“在飲食上投毒,很難加害這種高端殺手。但我們的手掌佈滿了汗腺,把特製的毒藥塗抹在武器上,接觸者就會被感染。視力下降,肌肉分解,神經遲鈍。最可怕的不是這些,而是感染者自己根本意識不到?!?
望著綠臉男子擡起的左手,我不由得想起,凋魂門螺也戴有一雙類似的手套。這東西在市場上根本就不流通,花再多錢也難買到。
“你是說,是說,躋身八大傳奇的這幾名獵頭族,之所以會被殺死,是因爲有人要他們死,他們的內部在操控著這些?!?
我驚恐地問綠臉男子,倒不是在意這幾名實力強悍的獵頭族死在自己人手裡,而是我預料到了自己的後路,以及之前遭受的愚弄?,F在看來,阿鼻廢僧還有播月,決不是爲了傭金才捲入海盜大戰。巴巴屠的死,一定令他倆覺察到了什麼。
從傭兵組織中叛逃出來的我,一直隱居起來,正是爲了躲避遭人愚弄的悲劇,可蟄伏了五年之後,我還是逃不開這些,像一隻井底之蛙,被上帝提著後腿丟到了這裡。
“嗖得斯噶!”綠臉男子又不覺講了日語,看得出來,他與我說話很輕鬆,一點緊張情緒都沒有。這也正說明巴奈組織當中各個成員的實力。
“?。∵@個……,他是說英雄你的猜想是正確的,事實正是如此?!本G臉男子看到矮胖男子及時翻譯給我聽,滿意的點了點頭。
“通過和你交流,我料想得沒錯,你真是一位被懸鴉哄騙到這裡來闖禍的小朋友。如果你想交換寶石,爲何不在獵頭族新建立起來的地下寶石市場兌換?你那位朋友九命懸鴉,在獵頭一族中分量著實不輕。通俗的講,他正是這個新市場裡一位大股東。價格上應該很關照你纔對,可偏偏帶你到這裡來鬧事兒,你應該懂了?!?
綠臉男子的這句話,簡直就是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從我頭頂直灌下來。
“獵頭一族新建立的寶石市場!哪裡?”我瞪大著眼睛,由於過分急切,倒像在質問綠臉男子。
看到我如此敏感,綠臉男子反而欣慰了不少,他似乎很期待我的這種驚愕。
“??ㄆ铡!?
聽到這三個字,我大腦中長久以來困頓的思緒,彷彿一下被衝開了。獵頭一族之所以冒著遭受懲戒的壓力與巴奈組織死鬥,卻是爲爭奪一條世界級的財源命脈。所有的根源,似乎都在這裡。
海魔號的收入,靠著在海上打家劫舍,雖然在杜莫和我的眼裡,這羣海盜的財富積累已經令人咋舌;還有其它三股殺手力量,靠提著腦袋去殺人,賺取的那些傭金,雖然價值也不菲,可就算殺一輩子,也不過是領僱主的賞錢兒。倘若跟現在爭奪的這條如暗流般涌動的寶石命脈相比,那些財富數額又算得了什麼。
在這個世界上,爲了獲得巨大財富,有人去作惡,最後身陷囹圄;有人去探寶,最後成爲掛在機關上的一副白骨??烧l又能想到,讓世界各地的寶石自己長了腿似的往口袋裡跑。這種可以長出腿的大寶藏,突然出現在四股殺手力量之間,誰又能保證他們不爲之去爭,不爲之去鬥。
懸鴉這個混蛋,從我爲了找回蘆雅,把藏在荒島上的一箱寶石與他均分,他口口聲聲答應著我,要帶我見到蘆雅安危之後,才與其合作對抗巴奈。
可事實上,我又被他擺了一道。他對一個人的操控,遠比傑森約迪用的那些硬性手段高明百倍。在性質上來講,他和命中水是一丘之貉。難怪當初在布阿萊時,凋魂門螺的眼神中,對我傭兵的身份是那樣的不屑一顧。
那日在??ㄆ眨瑧银f這個傢伙還裝模作樣,帶我到各家珠寶商行去試探行情。那位在珠寶店上班的漂亮女人,當時對懸鴉這種只問不買的顧客表現出鄙夷,她又哪裡知道,這蒙臉男子正是她的頂頭上司,只需淡淡一句話,就可以取消她明天繼續上班的資格,把一個女人的自主擇業權交還給她。
當然,懸鴉很睿智,他不會出來頂“大老闆”這個虛名。在那些珠寶商行的員工骨子裡,扎密爾纔是終極大老闆。像烏博莊園的老闆一樣,一個等待著吃刺客槍子的傀儡。
現在回想起來,巴巴拉爾?埃伯伍確實可憐,準確地說,他是魯鈍無知得可悲。面對浮華城市的**誘惑,他失去了對自己的信心。在他看來,這個社會上,好人發不了財,惡人遭不了殃。他深信“狠”“毒”“辣”可以讓他走上騰達,開闢通往上流社會的道路。因爲扎密爾就是靠這三個字起家,一個近在身邊而活生生的“成功”例子。
可他完全搞錯了,扎密爾在??ㄆ漳苡薪裉?,完全因爲獵頭一族在暗中扶持。每當扎密爾坐在奢華轎車內出入高級酒店,埃伯伍就羨慕不已,嫉妒不已??伤帜难e知道,扎密爾在向懸鴉、命中水這些恐怖殺手彙報賬單時,是何等的恐慌與無助??傄惶?,巴奈組織派遣的刺客,會在他的眉心打出一個血洞。
愚昧而又不肯善良的人,最容易惹禍上身。終於,藉助爲流浪兒童除惡之名,埃伯伍被懸鴉刺瞎了雙眼,割斷了聲帶,這一切都是必然。因爲他的存在,影響到了獵頭一族扶植的傀儡。
懸鴉以重金在南非沿海一帶的海關鑿出一條縫隙,這也是必然。想當初,我和懸鴉剛剛靠近南非海岸,巡查船上新上任的高大警司,在敲詐我們時,懸鴉就拿出了兩盒名貴的哈瓦那雪茄。
而扎密爾在當地疏通層層審批機構時,不僅使用了璀璨寶石,也使用了埃伯伍曾一度提及的哈瓦那雪茄。現在看來,這些名貴的雪茄煙,就是獵頭一族所預備的“挖路工具”中的一種。
懸鴉這個傢伙,不僅讀心術了得,更有著對事態發展的駕馭能力。在烏博莊園的石堡大廳內,那名持槍躲跑到大門外側的護衛,當時爲了嚇退我們,想說而沒能說出來的話,現在想想,就是側指巴奈??僧敃r,卻被懸鴉及時搪塞過去,嚴嚴實實將我矇在鼓裡。
不僅如此,烏博莊園內那名賽爾魔女傭,在玉米地被懸鴉生擒後,之所以沒一刀宰殺,並不是因爲懸鴉想逼問出逃跑的路線,那是在故意麻痹我,講給我聽。
他用鋒利的刀爪扣挖那個女人的大腿,其實是想逼問大祭司長在莊園裡的藏身位置,或者其它重要信息。
烏博莊園的這場廝殺,實則是海盜大戰的延續。在查戈斯羣島上,巴奈組織和獵頭族一定廝殺慘烈,爲了扭轉局勢,懸鴉這傢伙才悄悄脫離出戰場,直奔巴奈組織這條經濟命脈而來,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迫使巴奈組織從查戈斯羣島戰場上分神,調遣兵力回援。而命中水、撼動奴、戀囚童、凋魂門螺這些人,就可以減輕很大壓力,甚至取得關鍵性的勝利。
烏博莊園可不是一羣阿貓阿狗在看護,遭遇到巴奈組織的回防,也是相當危險。爲了完成這個戰略,懸鴉一時抽調不到人手,所以纔看準了我,讓小珊瑚悄悄運送走困在海魔號上的伊涼和池春,從而對我產生控制。
“你好像想到了很多事情,爲什麼會突然明白過來,因爲巴奈在向你招手,我對你開誠佈公。”綠臉男子故意容我思索了一會兒,纔開口說道。
“我的女人還在獵頭一族手中,如果我現在答應了你,她們會很危險。你知道,這幾名八大殺手非常陰暗狡詐,在我沒有完全擺脫他們的控制之前,即使想加入巴奈,這也不現實。”我對視著綠臉男子的雙眼,冰靜而又略顯無奈地說。
“瞭解。我願意給你時間,讓你去考慮,去擺脫控制。”綠臉男子很中肯,因爲他自己清楚,強扭的瓜不甜,不管使用硬性或軟性手段,在沒有疏通我的意志之前,就讓我加入巴奈,這絕對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而是禍患的伏筆。從這一點上來看,巴奈似乎有比獵頭一族略高一籌。
“天色不早了,我本就趕回來晚了,不出意外的話,布星猴已經死了。”綠臉男子說完,抓過他靠在青石上的狙擊步槍,準備坐起身子。
“布星猴?那名賽爾魔女傭兵,臉上戴有猴面獸皮。”我警覺而試探著問。
綠臉男子雙眼閃動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之前伺機潛入烏博莊園的幾名獵頭族,都被她生擒活捉。只是這次,遭遇獵頭族八大殺手中的懸鴉,而且又是在白天,必是兇多吉少?!?
我說:“那名女傭兵與我交過手,但被從側翼潛伏過來懸鴉生擒了。”
綠臉男子深深嘆了一口氣,甚爲惋惜地說:“追馬,如果是在黑夜,和布星猴遭遇的話,你不可能走到這裡。懸鴉帶你以身犯險,所選的時機,正是爲了要這個女人的命。”
我強裝淡然,雖然這是事實,但此時此刻,我搞不清綠臉男子和那名女傭兵之間的關係,就算是我親手殺死的布星猴,我也要把這件事扣在懸鴉身上。我必須謹慎,避免同綠臉男子之間產生任何仇恨,不然非被他一槍打死。
“正如你所說,我像一條活餌,吸引這條大魚上了懸鴉的釣鉤。當懸鴉用刀爪挖進她大腿時,我已經離開,去壓制那些包圍過來的莊園護衛?!?
“啊!多好的一位東方女性,每當我心神惆悵,她那充滿哀怨的簫聲,總讓我感到一絲慰藉。再也聽不到了。”綠臉男子刻意說得很蕩然,但他的眼角兒,卻稍稍下彎,難以掩蓋內心的惋傷。
“哈!沒什麼了,懸鴉抓到她逼問大祭司長的位置,反倒令我安心。這個女人身上,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噢……很像二戰時被捕的中國抗日誌士。當然,那是戰爭,他們必須殺死對手。但這種對手的屍體,從殘酷的刑架上擡走時,卻值得他們深深鞠躬,表達一種尊重。”
這綠臉傢伙,是個心腸堅硬的男人,他彷彿不願意給我看出內心的傷感,忙將嘴角上揚,一副不足爲奇的神情,將剛纔的失落從心底頃刻抹殺。
“鞠躬不代表他們喜歡對手,而是這種鋼鐵般的意志值得他們學習。鞠躬的真正目的,是想給一羣侵略者灌輸進對手這種不屈的力量。”我反駁了綠臉男子,這種反駁必須有價值,可以抵消他對我的殺意。
“你還惦記著過去?是啊,正確的歷史是人性進步的階梯。在當時,他們的確不擇手段、不遺餘力剷除反抗者,要得就是扼殺並封鎖這種力量。他們還大量培養漢奸,這些人不僅可以充當探路狗,其中最隱晦的一個陰謀,就是封印住對手,讓一個不肯屈膝的民族看不到希望,放棄頑強,最終跪倒在面前?!?
說這些話時,我自己心裡也開始緊張。這個綠臉男子,看似閒扯出來的話題,實則用意叵測。
他是在對我考覈,一旦我的讀心術和透視分析力達不到他期望的要求,也就是說,達不到進入巴奈的水平,這傢伙就會出其不意的殺我。
“你看起來有點激動!我差點忘記了,你八歲之前生活在中國,二十年沒回那裡了,一定很懷念吧?”這傢伙的問話,越來越表現出居心。他在測試我“骨髓裡的雞血”含量,深怕我加入巴奈之後,出於某種衝動而出賣了他們。
“是的,在時間上,我已經漂泊很遙遠了。有時會想起父親和母親。呃……,我問你一句,你喜歡中國嗎?《水滸傳》有看過嗎?一定很不喜歡宋江這個人吧。”
“哈哈哈……”綠臉男子見我捅破了他的“窗戶紙”,立刻泛起笑意,卻絲毫看不到尷尬。
“嗯……,談不上喜歡,但有很多有趣兒的地方,我也曾去過。look!”綠臉男子說著,舉高了手掌上的av。
“在這個國家,幾乎每一個大中城市,都可以買到sony的電子產品。但令人頭疼的是,一不小心就會買到水貨。還好,在上海旅遊時,我從一家高級商場買了這款正品的sony產av。當時可花了大價錢呢!”
綠臉男子最後這一句話,充滿了刻意的矯情,他仍在對我進行著或生或死的試探性考覈。
“你不開心嗎?日本人把最低端的產業鏈放在亞洲大部分國家,這種小產品,一旦從那些拼裝工人手上拿開,價值便會飛昇數倍。如果你認爲av買貴了,應該去感謝sony,價格的操控權在日本?!?
“我也很喜歡日本的電子產品,質量相當好,我們家的電器,不是松下就是索尼。還有我的車,非三菱和豐田不買?。∥揖涂焱诵萘?,全家人很期待移居日本,北海道真是漂亮,漂亮??!”
站在一旁的矮胖男子,終於聽到了他可以搶答的話題,但他根本不會知道,我和綠臉男子之間的對話,決定著生與死。
綠臉男子又滿意的微笑起來,對矮胖男子點點頭,卻什麼也沒說。
我陰冷地說:“用什麼工具並不重要,關鍵在於,使用這些工具在爲誰服務?!蔽冶仨毞e極回答,讓綠臉男子意識到,如果我加入了巴奈,他的那些擔心,完全沒必要。
“我在中國旅遊時,看到不少年輕的學生,他們很爲自己能消費得起這些品牌而得意洋洋。那副樂滋滋的表情,居然也博得了羨慕。呵呵,現在的中國會有多少人是在認真起來對待這種‘工具’呢!”
“大祭司長現在安全了嗎?你不去保護一下嗎?”我想結束這個綠臉男子對自己的測試,趕緊離開這座莊園,於是強行轉移話題。
“呵呵,失去安全感了嗎?我可不是一個人從查戈斯羣島趕回來。懸鴉潛入這裡的首要目的,是要分散我們在海盜大戰中的兵力。但這也不排除,那傢伙會製造一種逃離出莊園的假象。你都看到了,這座莊園裡生長著大片半熟的玉米?!?
巴奈組織裡的這些殺手,預測殺機的能力非常強,像懸鴉這種傢伙,是極有可能像蟲子一樣靠吃半熟的作物遁引十天半月,甚至一個月。
只要烏博莊園的人稍稍掉以輕心,必要接連吃第二個大虧。實際上,他們被懸鴉騷擾得很難受。對手若留守莊園,那麼懸鴉就偷偷貓起來;對手若遣返查戈斯羣島,那麼懸鴉就突然現身,直奔大祭司長首級。
“你我還有很多要談,如果急著離開,就算穿越了這片馬唐草地,留守在茅屋附近的下一名巴奈殺手,也會將你的肉身永遠留在烏博莊園。”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我沒得選擇,這比起當初給傑森約迪捉上海盜船時,危險性更大,隱晦也更深。我說:“ok,go?on.”
“嗯。我們調查過你的過去,你父親經歷了二戰,是一名從血海中趟過來的中國戰士,後來奔赴朝鮮,結識了你的母親?!?
我心中一驚,這個綠臉男子,或者說巴奈組織,對考慮吸納的每一個成員,大有刨根挖三代之勢。凡是不被他們摸透底細和“骨髓”的人,根本進入不了巴奈。這也是巴奈始終保持絕對實力的一個關鍵性原因。所以,這種刨根問底兒,絕不是在走過場,走形式。
“別這麼說,會讓人誤解的。我的父親,當年是揹負著民族安危才奔赴朝鮮。他趴在別人的土地上,無條件揮灑熱血,只爲保護一片可以讓我平安出生的土地。”我冷言冷語。
“你很崇拜自己的父親?他教會你很多東西?”綠臉男子接著問。
“我父親唯一留給我的,就是他和母親的愛情結晶:我肉身裡現在流淌著的每一滴血。但現在這個肉身是我自己的。你問這些問題,是在打探一個民族深藏起來的精銳部隊?”我有些不耐煩地回答。
“呵呵呵……,不愧是東南亞傭兵裡蹦出來的一個異類,你的嗅覺很可怕?!本G臉男子心機,終於被我解開了第二層幕布,他開發笑,眼角微微泛起了幾絲尷尬。但他很具日式的狡猾,用誇讚對方來掩蓋自己的難爲情。
“談話到這裡,我稍稍對你瞭解一些了。我一直在想,獵頭一族爲何對你產生那麼大的興趣?,F在,我對你的興趣也越來越濃厚了。”
綠臉男子收起了他的套路,他摸過豎在一旁的步槍,我看得出來,他是故意把步槍摸在手裡的。
綠臉男子拍了拍抱在懷裡的步槍,一臉興奮地對我說:“不可思議,當年像你父親一樣的那些戰士,抱在手上的武器,性能連這種狙擊步槍的一半都比不上,面對敵人的高尖端武器和高壓兵力,他們竟然可以取勝。這是爲什麼?”
“邪不壓正,當時的國際形式,也決定了這四個字?!蔽乙荒樥J真地回答。
“八嘎,哄小孩!這些不過是政治家們在哄搶榮譽。power!it’s-power.”聽綠臉男子把話說到這裡,我心中更是驚恐。我已經感知到,這傢伙想從我身上尋找什麼。
“中國是一個很有趣味兒的混雜部落,我曾走訪了很多地方,一直在試著尋找這種力量。但大部分人很奇怪,從他們身上,一點也看不到我想找的東西。我有時候甚至會認爲,他們在故意跟我裝傻?!?
我儘量少說話,只是望著綠臉男子。
他繼續說:“在中國北方一個小城的夜市上,我花一塊錢參與遊戲,用飛鏢擊碎所有的氣球,贏了好多禮品??晌揖褪窍氩煌?,別人投十次,纔打中一隻氣球,那些圍觀羣衆都要鼓掌喝彩;爲什麼我十發十中,一個掌聲也沒有,反而倒彩連連,非說我是瞎貓碰死老鼠!就算他們不喜歡日本人,但我擊破氣球的精湛技術沒得罪過這些人啊!出於精彩的實力展示,也該給我點掌聲。有些日本人也不喜歡中國人,但他們卻喜歡中國的遼闊,喜歡中國的礦產,還有小島。我當時就覺得,這些人爲什麼總要把不相干的東西攪和在一起,思維模式太令人費解了。”
“是你不明白。那些晚上在夜市擺攤做生意的人,多是失業者,或者是收入不夠接濟的窮困者。他們熬夜辛苦一晚,也賺不到一二十塊錢。而你,一個實力恐怖到可以加入巴奈的殺手,去參與這種營生,別說隨手打中十米遠的大氣球,兩千米射殺頭顱又算得什麼。你打破十個氣球,拿走他所有維持營生的道具,太不厚道,所以圍觀羣衆不高興。”
雖然對綠臉男子這般解釋,但我自己心裡清楚,那些不肯給他這位日本人掌聲的圍觀羣衆,決不是因爲同情攤主才保持冷漠。
但我必須要讓綠臉男子迷糊,要讓他想不通,只有這樣,我才能勾住他的興趣,使自己活命。
“嗖得斯噶。難道那些中國百姓當時看出了我身懷絕技?!蔽尹c著頭說:“是的,你的精湛技術,從這位中國草根百姓身上拿走的太多。”
“吶尼?我當時可是給了錢的,給了他一塊錢,纔買到十隻飛標。按照約定,我擊碎了氣球,禮物就該歸我。追馬,你也認爲我不該拿走贏取的禮物嗎?我就是丟進垃圾箱,也不會還給他。否則,那纔是抹殺他的飯碗。當一隻弱小的鹿,獅子用舌頭舔她屁股的時候,它都意識不到奔跑,這纔是可怕?!?
綠臉男子的這種明知故問,令我不以爲意。但他很快又接著說:
“不只這一件事情,我在南方某些小城旅遊時,也遇到了類似的困擾。我當時入住了一家賓館,名字好像是‘五湖四?!T绯浚蚁丛栳嶙叱隹头?,搞衛生的大嬸正好來收拾房間。於是,我就指著電視節目對她講,‘大嬸,他們爲什麼把侵略日軍演得這麼蠢?日本這個國家纔多少人口,每個人像這樣傻乎乎的,舉著刺刀往對手激射的槍口上走,世上早沒日本男子了?!?
綠臉男子一邊盤膝坐在大石,一邊用手指著面前的空氣,彷彿當時那位大嬸此刻就站在對面。這一刻,也使我深深察覺出來,山谷上面一定藏了一個殺手,正用狙擊步槍瞄準著我。
“你知道大嬸怎樣說,她丟開了拖把,昂首挺胸,表情嚴肅地注視著我,非要讓我望著她的眼睛,問我有無看到傷痛。最後,?。〗o我上了好一通提高覺悟的大課。當我離開賓館的時候,才知那位大嬸是學校退休的老師。真是的,我當時才二十六歲,日本兵犯混的時候,還沒有我。我像個垃圾桶似的,被強迫裝載了她發泄的情緒?!?
綠臉男子說得快要唾沫橫飛,其實,我現在倒像他的垃圾桶,聽他嘮叨著情緒。但迫於藏在暗處的槍口,我只能息事寧人。
“那位大嬸年紀一定不小了,她經歷了那種傷痛。你我都殺過很多人,有時幹掉一個目標,有時殺掉十幾個。想象一下,假如面對30萬日本平民的屍體,到處是被軍刀劈成兩半嬰兒,到處是被刺刀扎滿窟窿的女人裸屍,感覺會如何?”
我說到這些,綠臉男子也突然沉默起來。
“我瞭解,這些悲劇都有文獻資料,有血腥場景的照片。我也是來到中國纔看到,在日本是看不到這種真相的。到處走走真是好啊,如若不然,真會被小泉這種政治小丑忽悠成愚民?,F在,我的大腦獨立了,回望過去,發動戰爭的天皇真是頭蠢驢,就算世界上不可避免要發生侵略戰爭,瞧瞧他把日本戰士變成了什麼?一羣失去理智的畜生,一羣垃圾,一羣烏合之衆,這怎麼可以成就野心。如果當時不使兵士喪失心智,而把兵力放在東南亞,今天,一隻公雞就會被圈養住了。”
我和綠臉男子的交談,已經進入了白熾化,如果這些問題我回答不好,他一樣會把那顆本來可以從背後打中我的子彈從面打過來。
“你在找‘龍脈’!”我陰冷地說。
“嗖得斯噶!這可不是上個世紀那些皇帝、王爺爲了保全自己的那點家當,而埋在某處愚弄百姓的金塊兒。每當面對外患時,就煽動那些貧窮的百姓,拿起農田裡的工具,去保衛一條“假龍脈”。這個混雜部落之所以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正因爲有一條真正的龍脈,那就是力量所在。你父親那些人,正因爲血液中流動著這種力量,才創造了奇蹟。”
我眨動了一下眼睛,說:“你在尋找一種意志力?就像你們日本不肯效仿德國,對自己傷害過的民族下跪,這也是在維護自己民族的意志力?!?
“提到德國,就讓我來氣,二戰的傷痛纔是世界最應該敬畏的價值。就在前不久,幾個愚蠢無知的小混蛋,竟敢在九一八這天跑到珠海去**,而且真會有小姐在這一天接這種生意。你父親的熱血,像河溝的裡水嗎,被用來灌溉土地了嗎?拋開你們的問題不說,但那幾個無知無恥的小混蛋,讓世界看到了今天一個怎樣日本。”
綠臉男子喉結抽動,吞嚥了一口唾沫繼續說:“以前,我在德國度假,當地人對我很友好,他們真誠、善良。但珠海**這件事,讓日本人在德國人眼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他們開始認爲,現在的日本人很蠢,不開化,一羣不以侵略爲恥,反以侵略爲榮的無賴國家。那段時期,我在德國接不到獵頭訂單,德國人寧可多加傭金,也要求巴奈組織更換一名非日本男子去執行任務。多灰暗的日子,我幾次都有衝動,想回日本宰了那幾個小混蛋?!?
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自己也深有感觸,很多時候,我們被別人瞧不起,並不是因爲膚色。
“哈!不過話說回來,日本的周邊各國,不同於德國的周邊各國。所以,日本不會低頭認錯,因爲這很沒有力量。”綠臉男子又像抹殺剛纔的失落一樣,頃刻抹殺掉自己的激動,平靜而冷淡地說了一句。
“你,追馬,不要有想法。你抱在頭上的雙手,會在剛碰觸手槍的瞬間顫抖的?!?
綠臉男子的讀心術,真是出奇的可怕,他居然察覺到了我對他開始有了殺氣。他說得顫抖,是指我還沒來得及拔出武器就會被打死。
“我雖然出生在東洋,但並不屬於日本國。我認爲,用靖國神社這種東西來維護大和民族的力量,真是蠢得可笑。這會影響日本在亞洲長遠意義上的戰略。當然,這種影響,是要在周邊國家變強之後。但畢竟,用一種錯誤去維護力量是不對的?!?
“追馬,日本的綜合國力,世界排名第二,這遠不是數字上單純的概念。我雖然沒有日本國籍,但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去運作,不僅讓你具有日本國籍,而且是東京戶籍。等你上了年紀,也好老有所依。我是好意,不要戴著有色眼鏡去看這件事情?!?
站在身旁的矮胖男子,卻抖動起臉蛋兒上的胖肉,頂著驚怕笑了?!疤?,我覺得東京比北海道更漂亮,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也運作三張戶籍,我們全家都喜歡日本,老婆和孩子每天抱著書本啃日語,可向往那裡呢!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會讓太君徒勞辛苦?!?
“喲西?!?
綠臉男子終於對矮胖男子說出一句話,而這也是爲了迎合我的考慮纔講。
綠臉男子的交流套路很複雜,他聽到我說“freedom”後,卻理解錯了。
“哦!你喜歡太平洋東岸那個高頭兒的女人,她手裡舉著冰激凌,對著全世界吶喊,‘嗨,這裡有世界上最甜最可口的東西。哈哈哈,簡單,一張小小的綠卡。加入巴奈之後,你會有很多錢,到時候,這張綠卡可以做備用的盾牌?!?
我搖了搖頭,說:“no”。
“哎呀,英雄??!你聽我說兩句。太君很有誠意,話也說得在理。就算將來有很多錢,但在口袋塞一張綠卡,隨便到哪個亞洲國家轉一圈,拿出來在人前一晃,引來多少羨慕得要死的眼神兒;個兒頂個兒的大美女,可是要追著你跑哩,推都推不掉。人活一世,要得就是這個滋味兒?!卑帜凶佑挚s起脖子,一邊對我勸解,一邊斜眼看綠臉男子的神色。
我擡起眼皮,對綠臉男子說:“我的生命有限,不會浪費在這種滋味兒上。對我來講,有自由的地方,就是國家,有愛的地方,就值得守護。”
矮胖男子爲了不使綠臉男子失望,又對我慼慼嚓嚓低咕起來?!坝⑿郯。∷^有備而不患吶!這萬一將來亞洲地區發生點什麼動盪,第三次世界大戰再突然爆發,你不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啊!美國大兵的保護,纔是最踏心哦!”
“我站在地球上,腳下就是家園。如果有人以入侵者的身份出現,端著刺刀,踏上我父親曾爲之灑下熱血的那片土地,戕害婦孺,我的歸宿就會出現。無倫在哪裡,只要我還活著,就會提起步槍,去守護我父親捍衛過的力量?!睂Π帜凶诱f完,我扭臉望向綠臉男子,繼續說道。
“你不是一直在探尋這個民族蘊含的力量嗎,真到了那一天,深藏起來的這支精銳部隊會再現,你將見證一切?!?
“呵呵,你別誤會,對我而言,世界也因和平而美麗。我有很多財富,在沒消費掉之前,我比誰都不願意這種糟糕的悲劇重演?!本G臉男子一身輕鬆地站了起來。
“追馬,你可以走了。大搖大擺地穿越馬唐草地,茅屋那邊不會有人襲擊。去把你的女人找回來,擺脫獵頭一族對你的控制,一旦他們打算嫁禍於你的時候,來烏博莊園找我,我可以幫助你解決一切麻煩。切記,不要槍殺巴奈成員,否則你的名字會在巴奈名單上出現。”
綠臉男子說著,已經抱著步槍往山谷頂上跑去。
我此時的心臟幾乎要爆裂了,我不敢掏出屁股後面的手槍打死他,這樣極可能被藏在暗處守護綠臉男子的狙擊步槍打死我。更可怕的一種可能,就是跑在山腰上的綠臉男子突然轉身,一槍打飛我的腦袋。
“英雄啊,咱們這不……這不就可以活命了。”矮胖男子那壓抑著喜悅而涌動的眼神,幾乎要令他大跳著歡笑一番。
“走吧,回家的路還很遠。”
綠臉男子如果真打算對我倆放生,我和矮胖男子就可以在馬唐草地上平安著走過去。
軟紅的朝陽,從山谷東側露出了眉頭,我和矮胖男子下了山腳,準備並肩在馬唐草地上貓腰小跑??陀^上雖然不該再出現什麼危險,但我的心仍懸在嗓子眼。巴奈應該比獵頭族更可怕,他們一定在醞釀著什麼。
我心裡正琢磨著種種疑團,砰地一聲狙擊悶響,從身後高高的山谷上傳來。一股又燙又濃的鮮血,從我脖子和臉上噴濺而起。
這一刻,我的身體失去重心,上帝終於要結束遊戲,將我的靈魂收起。
當我完全匍匐在馬唐草地上,矮胖男子的腦袋,已經削去了一半。那截被彈頭掀飛起來的頭蓋骨,在草地上滾出去二十多米。
我的右臉頰和脖子上,盡是矮胖男子的腦漿和腥血,這種突如其來的驚魂,真如子彈打在自己頭上一般。但我意識很清醒,能在兩千多米遠的山谷上一槍打碎矮胖男子的腦袋,除了綠臉男子能做到,並且要這麼做,不會再有別人。
矮胖男子一直不明白,從懸鴉打死莊園老闆的一刻起,他就已經死了。能跟著我一直跑到馬唐草地上,也不過是一隻活鬼人偶。就算我和懸鴉不殺他,巴奈組織的成員,也不會讓他活著走出去。
不管這個矮胖男子之前在綠臉男子面前多麼虔誠的篤誓,誰又能保證,若干年後,矮胖男子淡漠了這種恐怖,真坐在日本小酒館兒喝到得意忘形的時候,不對身旁那些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們以此爲談資。
懸鴉這次對烏博莊園的襲擊,一旦消息走漏,不僅僅使巴奈組織面子上難堪,世界各地打算到此兌換黑金的遊客,也會望而卻步。
爲了掩蓋真相,滅口是最慣用的手段。綠臉男子當時,沒要求我留下矮胖男子一個人離開,而是以這種超遠程狙殺的手法拿掉我身邊的活人替身,把矮胖男子的腦漿和鮮血打得我滿臉都是,其用意也是在警告我,一旦我再做出有損巴奈利益的行爲,或者犯諸如此類的迷糊,矮胖男子的腦袋,就是我的下場。
我的心臟急劇放大著跳動,趴在馬唐草地上,我仍一動也不敢動。綠臉男子的槍口還在鎖定著我,是生是死,全在那傢伙扣動扳機的食指上。
“嘣?!鄙焦壬嫌謧鱽硪宦暳揖押鸾?,矮胖男子死後扒在地上的手掌,一截中指頃刻間彈跳起來。顆顆豆大的汗珠,從我前額滑落,這傢伙的狙擊槍法,簡直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他把矮胖男子死屍上的一截中指打斷下來,實則是在會意我,讓我站起來繼續往莊園外面走。但這種“會意”居心叵測,一是讓我見證了令人髮指的狙殺之術,二是要將一句“**”送給我。
我雖然知道綠臉男子是故意送給我一截“中指”,但不確定緣由。他和我剛纔的對話,或許給他帶了壓力,又或許令他不屑,他纔會這麼做。
綠臉男子的陰損,或者說巴奈組織的暗黑,毫不遜色於懸鴉,遜色於獵頭一族。我可以站起來走路,對方也答應了放生,但給我的感覺,不異於一個臨刑死囚在遭受愚弄。矮胖男子的腦袋已經崩碎了,我雙腳踩著這片要穿越的馬唐草地,不知道自己再走幾步也會如此下場。
我心裡牽掛著伊涼,牽掛著蘆雅和池春,如果我死在這裡,尚不知真相的杜莫,還會在??ㄆ盏柠溛鱾惥频晟瞪悼醋o著她們,時不時找個女郎作樂。而懸鴉只要脫身而歸,殺機馬上逼近他們。
沒有選擇,槍口在身後,讓我往前走,我就不能駐足不前。這片呈現眼前的馬唐草地,看上去漫長而沒盡頭,我只有唯一的方向,生和死。
草地上沒有可以藏身的大石,就算伺機躲閃山谷上的狙擊步槍,自己一樣是被人套牢在殺機四伏的莊園。當我揣著幾乎爆裂的心臟和幾乎崩斷的神經走出了三百米,還是不能確定綠臉男子的槍口和自己保持的距離。
直到我距離山腳兩千五百米時,我才沉重地吐出一口氣息,整個人的精神意志差點被摧垮掉。
щшш● TTKΛN● C 〇
一路下來,馬唐草地上沒有一輛狩獵吉普車朝我追來。當我經過來時入住的那一片茅屋時,四周安靜祥和,一切如故。那個招待過我和懸鴉的老闆,站在茅屋內的玻璃後面,微笑著對我招手。幾個身著情趣內衣的濃豔女郎,依舊站在吧檯上,誘惑著趴在木桌上半張嘴巴看呆的新一批遊客。
烏博莊園的寶石流量很大,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人,不遠千里趕來兌換黑金,他們被充滿肉慾的屁股吸引在茅屋裡,不知道烏博莊園內部正上演慘烈的廝殺。
我一臉冷漠,甚至對那名招手的老闆笑一絲的心情都沒有。離開的步伐不斷加快,身後一片片茅屋漸漸模糊在回望的地平線,我開始狂奔,不顧一切往山谷下面衝。
一條彎曲綿長的柏油山路,連通著德班城,我不敢暴露地走上公路,而是往險峻的巖壁腳下走,往植物茂盛的地方鑽。
如果巴奈這些高手都以回防烏博莊園,查戈斯羣島上的獵頭族,也該得到了喘息,命中水、撼天奴,凋魂門螺等人,極有可能也抽身回來,甚至趕到了福卡普。
綠臉男子沒有扣留我揹包裡的寶石,看得出來,他所擁有的財富和控制的經濟命脈,使他遠遠看不上我包裡這點價值。更重要的一點,我既然活著走出烏博莊園,也就驗證了巴奈確實想吸納我加入。不扣留我的寶石,也是爲了長遠,令我留一點好印象。
然而,我已經不能再帶著包裡的寶石回福卡普,萬一在那裡遭遇不測,就算一顆小寶石,也不能便宜了對手。在一處極爲隱蔽的地方,我妥善埋藏了寶石,只拿了十顆較大的寶石裝進口袋。然後帶著那包贗品寶石,攔截一輛跑長途回來的出租車,直奔德班碼頭。
熙熙攘攘的沙灘上,大人牽著孩子的小手,年輕的情侶親暱相依,每一個人都開心。我從他們中間走過,卻不能被這種快樂感染。
我承租了一艘中型小艇,以最快的速度駛向福卡普,快出公海的時候,又一次遇上了高大警司指揮的近海巡查船。
我對他說,費舍爾?伯尼還在南非談生意,他託我回去帶些禮品回來,多虧了地方上各位長官的照顧,才能一切順利。高大警官懂我的意思,他滿意地點著頭,居然問我會拿些什麼東西,多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