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戀囚童確實離開了豁口島,他雖然趕在調度的海盜強兵到來之前走掉,但他卻也走得很巧,偏偏是魔之腥羔剛死之後又不見了肩章。
任何一個魔之契約的局外人,只要與這根尋找肩章的線索牽扯上,最終必會被導向死亡。現在,我和杜莫既然因爲走得晚而被困在豁口島上,那我也不能讓戀囚童好過。
藉此之機,我正好在戀囚童這傢伙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與他相隔幾千米之外,將這條不斷靠向自己的線索,悄悄拴掛在他身上。
我目前只知道死了的那個傢伙叫魔之腥羔,海魔號上的老船長傑森約迪叫魔之麻礁,而眼前的這個傢伙,他雖然默認自己是十二守護者之中的一員,但在我沒看到他肩頭是否佩戴有類似的肩章之前,對於他的真實身份,我只能相信他一半的話,至於他的名字,我暫時更無法多知。
“嗯!不錯,你說的這些線索,倒是和我的猜想有幾分相似。你去島峰西側的棕樹叢等我,我現在離開一下,去將那些手下召集回來,重新調度到其它島嶼上,去找你說的那個面孔上畫籠的紅瞳傢伙。”
月亮依舊在那灘濃墨似的陰雲底下,我和這個強悍且未名的魔之,兩人蹲在茂盛的灌木下,各自僵持著身體的對抗。
雖然不能看清這傢伙的眼睛,但我能感覺到,他在說這些話之前,確實在大腦中慎密地思考了一通。
“那好,我現在就去西側的那片棕樹林等你。”說著,我用力推開了兩人僵持在一起的身體,自己向後竄了一大步,跳到了我在石頭底下塞有手槍的位置。
光線昏黑的四周,我眼睛大大地睜開著,時刻注意著他在我面前兩米處的身影,只要他的雙臂一有異動,我就得及時做出防禦。
我蹲在凌亂的石頭子和雜草上,一隻手劃拉到身後,開始去摸索自己的包裹,做出一種要背起行囊轉移的姿態。
而對方那團漆黑的身影,在頃刻間也有了向後轉的意向,我瞅準時機,嗖地一聲拽出別在右肩頭的一把匕首,像突然蹦躂起來的螞蚱,騰起身子朝他後背撲去。半空中,我胳膊掄足了勁力,使鋒利刀尖朝下,直奔他後腦勺扎去。
“當”一串炫目的花火將我倆彈開,這傢伙的反應速度極快,竟然在昏黑之中抽刀格擋,兩把寒光森森的鋒利短兵器,勁道狠猛地碰在了一起。
“什麼意思!想死?”這個傢伙忽然以一股帶著極度深寒的語調,冰冷低沉地問道。
“不,不想。雖然我已經告訴你了整個事件的真相,但我知道,你根本容不得我活。你讓我去西側的棕樹林等,其實你是想召集了他們過來圍剿我。”
我略帶氣憤地說著,語氣中暗含了一種無奈和無助。“哼!年輕人,你不要太自負,我若想你死,你現在就橫屍在我面前了。不然,我何必自己爬過來揪你!”
我沉默了片刻,又以試探的語氣問:“你,你真得容得下我,肯接受我今後做你的手下?”那團黑影一動不動,也沉默了片刻,才重重地從鼻腔發出一股不耐煩地喘息。
“機會給過你了,你知道我是誰,你再敢囉嗦,耽誤我的時間,我會一招打死你。現在,趕緊給我滾到西側棕樹叢去等著。”
這傢伙兇狠冰冷地說完,再也不像先前那樣堤防什麼,而是轉身抄起自己的行李,想往島峰裡面走去。
我攥在手裡的匕首,也刻意擺著很大的動作,往肩頭的刀鞘裡收。可我眼角的餘光,卻在自己也隨同他轉身抄起包裹的同時,死死瞄著這個傢伙離開。
忽然,一股疾風直撲我的左耳根,我插回肩頭刀鞘上的手,不等在刀把上鬆開,又嗖地拽了出來,轉身迎擊過去。
“當”又是一串炫目的火花,我頓感自己握刀的手掌虎口震得發麻,這個傢伙的爆發力,絕不輸於巴巴屠。
“噹噹噹。”兩把鋒利的短兵器,再次激烈的對抗了幾下,迸射出無數細碎的火星,在暗月的樹枝下,就猶如炮竹點燃了導火線。
我集中全身的精力,與他廝殺起來,我倆都矮著身子,各自手中攥著的尖刀,在彼此的脖子和臉頰間遊走,只要任何一方稍不注意而捱上一刀,那刀口就跟生切進豬肉一般,絕對是五公分深的血口子。
“嗖,嗖,嗖嗖”那些長在我倆身邊的植物,不知被削落了多少。這傢伙有著粗長的胳膊,每當他以左勾拳的弧線揮來一刀扎空,我就趁機前傾身體,以右手上勾拳的弧線,揮刀扎他的下巴,只要一紮中,他連叫喊的機會都沒有。
“呼呼呼,呼呼呼”我倆都喘著粗氣,雖然打鬥的動作幅度不大,但每人攻擊出一刀,都是積蓄了極大的力量,破壞力至少在三百公斤以上,而從物力學角度,那麼刀尖上的壓強,破壞力可想而知。
“呵呵哼,年輕人身手不錯。好了,不用打了,我突然攻擊你,也是想試探一下,看你有無對我撒謊。”這個傢伙突然低沉地說了話,而他此時的語氣,大有賞識和收攏我的意味。
但是他自己卻一時說露了嘴,他說和我打鬥是要試探我,可他剛纔若是用盡了全力,十幾招下來仍未我與我一決高下,那麼以我自身的實力,就有了殺死腥羔的可能。
如果說他尚保留了實力,在與我廝殺之後,他心裡就能揣摩出來,以我的本事是否殺得了腥羔。
但我卻非常的被動,我不能隱藏起自己的實力,再去迎接他這般迅猛犀利的攻擊。這傢伙招式中虛虛實實、真假難辨,他和我打鬥,絕不會像恩師調教愛徒一樣,在點到爲止的時刻,及時收住殺戮。
所以,只有鬼知道,在他有機會刺死我的一瞬間,會不會突然手下留情。
如果這個傢伙剛纔與我的廝殺中,已經使出了全力,那麼他此刻說這樣的話,無非是要嚇唬我,從心理上打擊我,讓我錯誤地覺得,他是個深不可測的傢伙,從而令我喪失了或許可以絕地逢生的信念。
“**!這種事情我能騙你嗎?你看看周圍的羣島上,都死了多少人?你如此心胸狹窄地猜忌我,今晚我就是死了,也得狠狠地咬你一口。”
我氣惱地說著,使自己像一個最終不堪忍受的十足的冤大頭,但我話語的言辭之中,卻滿富迷惑和誤導的煙幕彈。
“哼哼哼哼……,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就相信你!但是你要知道,相信你和宰了你是兩個不相干的行爲,嗯?小朋友!現在我要打開死亡的樂園,進來一起遊戲吧!”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這傢伙最終是不肯留下活口,我用腳後跟兒想都可以想到,沒人會在這場慘烈緊湊的廝殺中爲了別人的未來,而浪費自己一絲一毫的時間,耗費自己一點一丁的精力。
他現在的內心活動,我很是清楚。他相信戀囚童是殺死腥羔的最大嫌疑人,也相信那兩枚肩章從目前來講,被戀囚童裝在口袋裡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在他與我的交手中,他卻也冥冥之中感覺到,以我的實力,多少有可能幹掉魔之腥羔。比如,腥羔受了傷或者當時很背運才被我弄死的,這也並非絕對的不可能。
爲了確定這個猜測,所以這個傢伙想弄死我,翻翻我的身上,看看有無意外收穫。即便一無所獲,他也毫不損失什麼,一條不相干的性命而已。以此同時,也滅了我的口,不讓魔之之間尋找死者肩章的事情走漏風聲。從他與我接觸的一剎那,他就沒打算讓我活著,所以,我也沒打算讓他活著走掉。
因爲,他已經與我發生了接觸,這也是我日後的隱患。既然互相是彼此的隱患,死鬥起來就是必然。
錯誤的低估對手是愚蠢和可怕的,同理,錯誤的高估對手,也是愚蠢和可怕的。
從這個傢伙與我交手之後,他就已經感覺到,想殺我也是要冒風險的。或許在他眼裡,我是個極其少見的變異型海盜強兵,而他雖然身爲魔之守護者,所懷實力驚人,可也畢竟不是那種出大頭、冒傻氣的低俗之輩。實際上,他更想招呼來散在附近的手下,蜂擁而上一起來打我。
他剛纔提起行李想走,但他心裡早就出現了轉念,我雖然嘴上答應著他,同意去島峰西側的棕樹林裡等他。可一旦兩人分開之後,腿長在我身上,往東側跑還是往南側跑,誰又說得準呢。
於是,這個傢伙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從事態上,他都不能先和我分開,而後去找那些手下的海盜強兵。同樣,他更不敢大聲喊叫附近的手下,一是害怕冷槍,二是我會和他扭打在一起,黑暗之中若有亂槍射來,誰都得死。他有那麼多財富牽掛,我有伊涼、蘆雅她們的牽掛,我倆誰都不想死。
他若要壓制著我,隨他一起去找那些海盜強兵,我肯定不會答應,即使誠心歸降,也不會傻到如此冒失地隨狼入穴。
再者說,他身爲十二守護中的魔之,若面對我一個海強強兵級別的傢伙都呼喊手下幫助,雖然他心裡知道我不可小覷,但他的那些手下卻看不出這些,所以,他面子上多少也有點掛不住。
更爲關鍵的一點,是他心態上總覺胖死的馬也沒駱駝大,而我一個海盜強兵,再怎麼出類拔萃,也不該會讓他這種高高在上的魔之皺眉犯憷。
但一直以來,我對敵人最致命的一點是,我幾乎都是以海盜強兵的身份出現,致使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中的另一方付出了生命代價。當然,即便如此,我也付出了血與肉的代價。
在這些海盜強兵、八大傳奇獵頭族以及十二守護者裡,我是個被命運輪盤甩進來的逃亡傭兵,雖然我對他們的權位以及財富絲毫不敢興趣,只想帶著自己的女人離開,可我的夙願就像紙片片一樣輕薄,沒人看在眼裡。
他們只盯著自己的利益,從而忽略了我這個猶如落入蛛網的“邪惡甲蟲”。既然這張蛛網上的骯髒與血腥沾染著我不讓我離去,那我就只有露出牙齒,將他們一個接一個吃掉,或者被他們吃掉。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我陰森冰冷地小聲笑起來,這聲音是在模仿九命懸鴉。“老朋友,你的死亡樂園?在這場廝殺裡也算得上一道靚麗風景。幾日來,我殺人殺得卻是寡然無味,很想見識一下新鮮的玩法。不過,我有九條命,你玩的起嗎?”
那傢伙在昏黑中的身影忽然一怔,他立刻嚴肅起來,語氣中收斂了剛纔的輕蔑。
“和你一交手,就感覺你不像海盜強兵,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就是獵頭族中小有名氣的九命懸鴉。”
我曾在海魔號的甲板下與九命懸鴉交過手,對於懸鴉打鬥時的神情語調兒,雖然瞭解不多,但此刻也能模仿出七分相似。
“過講了,我可不要虛名,那玩意兒太累。你找的那兩枚肩章關我屁事,而且我已經告訴了你事實,那東西被戀囚童拿去了,你又能奈何得了他?不過,你說的死亡樂園,倒是勾起我幾分興趣呢!咱們玩玩兒吧,你不要怕,籌碼僅僅是死亡而已。”
我說這些話,仍是在迷惑眼前這個尚不知道名字和實力的魔之,萬一打鬥中給他跑掉,這些謊話也能爲我爭取到一些時間。等他先去找了戀囚童和九命懸鴉,我那時估計已經掙脫出這場廝殺,帶著自己的女人逃出生天了。
“你我可有過節?”這傢伙突然問。我搖了搖頭,卻不做聲。“可有非殺不可的利益爭奪?”我還是用搖頭來代替回答。
“那你我還打什麼,沒有意義了,你去找你想要的東西,我去找我想要的東西。而且,我也不會讓你吃虧,我是個出手闊綽的前輩,這件珍寶就當私下見證你我交情的禮物。”
說著,這個傢伙低下頭,伸手去後腰摸他所說東西。我心裡雖然也有點慌,但嘴角兒卻在黑暗中冷笑。
突然之間,一把寒光閃閃的k刀,嗖地一下直戳我的面門。我以閃電般的速度擡起右手,啪地一下給他打開。不料,他握住k刀的手只彈開到一半時,就反扎向我的小腹。
我的右手隨之伸抓下去,攥住對方握k刀的手腕,同時身體向右一側,右臂肘擊直砸他的下巴。
可在昏暗之中,這傢伙的腦袋一歪,躲過我襲擊的瞬間,他的右手猛地掏進我的褲襠。
“不好,陰招兒”!我心中不由得暗叫,並迅速提起左腿,格擋住他手爪的同時,也意在撕開他的防禦,狠猛地膝擊他的小腹。
“呃呀……!”一股鑽心的劇痛,瞬間如導電般傳遍全身。原來,這個傢伙的真實攻擊,是將握在手中的k刀下壓,從而扎爛我擒住他手腕的右手手背。
“嘿嘿嘿,這件珍寶不錯吧,讓你有幸做我刀下的亡魂。”我手背上的劇痛,如被毒蛇撕咬了一口,又聽他如此幸災樂禍的語調兒,心頭不免怒火中燒。
“這感覺真他媽的爽啊!”我疼得齜露出滿嘴的牙齒,不讓他有任何心理上的優勢。可這傢伙又將已經扎進我手背肉裡的k刀下壓,疼痛感再如第二波電擊似的傳來。
“呵呵呵,那前輩我就讓你爽個夠!”我心裡很清楚,再這麼被動的僵持下去,手背非得落下殘疾。
我硬生生地忍受住手背的痛楚,又一次運足全身的蠻力,上身後傾,以便增大反擊的動作幅度,準備第二次膝擊他的小腹,一下將他的膀胱擊爆。
但我知道,這麼直白的攻擊,對方必然會身體肌肉收縮,要麼躲開我的攻擊,要麼虛勢承受一下。當然,如果那樣的話,我的爆發力就大大失去威力,別說一擊令他倒地,就連疼得他叫喚一聲也不可能。
於是,我在膝蓋再次提起的瞬間,轉而幻化作了虛招兒。“嘭”地一聲悶響,我的額頭一下撞向了對方臉頰的顴骨。
因爲這個傢伙身體格外碩大,他的上身較長,我很難用額頭砸破他一隻眉弓。可即使這樣,我的攻擊也另他的顴骨輟起一塊兒肉皮。
“嗯哼哼……”但我萬萬沒能想到,這傢伙是個脾氣暴躁的狂人,疼痛激起了他的憤怒,他居然也用額頭向我的面頰砸來。
“嘭嘭嘭……”我倆誰都不讓對方半步,硬碰硬地幹了起來。此時此刻,我只恨自己沒有水牛那種堅硬鋒利的犄角,不然非要戳穿他的腦殼。
昏黑之中,我已經感覺自己的額頭陰溼了大片,一定是皮肉碰爛後冒出的血液。
剛開始與他額頭對撞時,我還能感覺到鑽心的疼痛,可激烈撞擊了幾下之後,疼痛就變得麻木,漸漸發黑的兩眼前面,出現無數蹦跳旋轉的星星,而我的大腦也愈發得昏沉。
我意識裡清楚,跟這種皮糙肉厚的傢伙,以一種歇斯底里的死磕方式打下去,自己並不佔優勢。而對方又是那種被激怒後廝殺起來不要命的性格,我若再不轉變,即使最後弄死了他,自己也得落下一身極度嚴重的傷害。
“媽的,獵頭一族是吧?很了不起是吧?跟我鬥?我磕死你……”這傢伙見我怕疼示弱,一邊用額頭主動向我額頭砸著,一邊嘴裡發狠似的說著。他情緒好像越來越激動,越來越讓人感到恐怖。
我確實有些迷糊,身體的重心開始飄忽,可是我攥住他持有k刀手腕的手,卻絲毫不敢鬆懈。我深知那種鈍器一旦攻擊在肉身上,遠比額頭對磕產生的傷害來得大。
硿隆一下,我的身體被他壓倒,這個傢伙乘勢騎在我胸腔上,他右手掐死住我的脖子,不給我任何掙脫的機會。
我頓時覺得呼吸困難,滿臉血管鼓脹得急劇爆裂。於是,我利用自己的左手,往外撕開他掐我脖子的手掌。可對方的蠻力大得驚人,他的殺心比我還重,豈肯讓我輕易地掰開。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我蹬挺的雙腳開始試著夾起一塊兒大石頭,使自己的肉身再度像投石器一般,一下砸碎他的後腦殼。
但這個傢伙騎在我身上,他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在醞釀哪些動作,所以沒等我夾住大石頭的雙腳朝上掄起,他就駢起一條粗壯的大腿,將我好不容易夾住的大石頭踹掉。
隨後,他嘴裡還發出玩味的憨笑,這恐怖的笑聲是在暗示我,讓我完全淪陷進他的死亡樂園。
我頓時氣惱但又無奈,便凝聚力道於腳尖兒上,猛地襲擊他的後腦勺。由於這傢伙的一條腿盤到了身後,壓在我雙腿上,所以我的踢打發力很不順暢,儘管擊中了他,但卻並未產生多少殺傷力。
“啪”地一記耳光,重重打在我的臉上。“媽的,叫你踢,抽死你。”這個傢伙的情緒,真是激盪到了頂峰,他掐住我脖子的手,居然鬆開了一下,摑我一個大耳光。
我頓時覺得半張臉火辣辣的疼,嘴角溢出一股腥鹹。這傢伙的手勁兒如有怪力,所以他纔敢如此篤定地警告我。
我沒有再試圖踢擊他的後腦勺,而是伸手去抓身旁的石塊兒,希望摸到一塊兒棱角鋒利的石頭,瞅準了機會一下敲碎他的太陽穴。
可是這傢伙哪裡肯給我機會,他將沉重的屁股往下一沉,坐到我胸腔的下部,又將兩隻腳尖扎進我的襠部,使我無法順利的提腿攻擊。
而他左手裡的k刀,更一進步頂著我右手的阻力,往我胸口上按來。此時此刻,我的脖子完全給他右手掐死,即使我的左手再過來幫助脖子緩解窒息的痛苦也無濟於事,因爲他力量太大。
當我右手摸到了石塊兒時,這個傢伙已對我使用了關節技,他的右腿膝蓋將我左手肘牢牢壓住,掐住我脖子的手不斷釋放狠勁兒,令我死亡爲止。
我抓起的石塊兒,根本無法夠到他太陽穴,只能不斷敲擊在他的大腿上。然而這種反抗,就像一個弱女子被野蠻大漢強行挾持起來時,出於驚嚇而揮打出來的粉拳。
“呵呸!”這個可恨的傢伙,竟然在我垂死的一刻,在我眼皮虛弱地墜下又不甘心地撩起的一刻,向我臉上啐了一灘口水。
“自以爲是的獵頭一族,你們這些小崽子,這些年可真是山中無虎猴稱王了,現在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我虛弱且痛苦地哆嗦著眉頭,左手裡的石塊兒攻擊,已經成了一種表達反抗精神的象徵,絲毫沒有實際的傷害施加給他。
可是,他又哪裡想的到,我是在冒著一種孤注一擲的風險,將他往死亡的陷阱裡拖。
用腳夾起石頭砸他腦袋,用手拿起石塊兒敲打他的大腿,這些其實都是鋪墊,都是一種誤導他注意力的僞裝。
我與他撞頭後暈倒下來時,有意躺在了埋有fn57手槍的碎石塊兒右側。
如果我一開始就去摸槍,以他的警覺性,必然會很容易識破,所以我就是讓他在即將看到勝利曙光的一刻,纔在左手越來越慢的敲打空當之中,摸出了那把篡改死亡名單的“神器”。
“哼!”即將死亡的我,面部已經憋漲到像個頃刻爆炸的紅氣球,但出乎他的意料,我突然陰險地歪了一下嘴角兒,冒血的鼻腔發出一絲冷哼。
這個傢伙立刻意識到,他中了我的死亡圈套。因爲,他的右腿不再感到有石塊兒撓癢似的敲擊,而是一把手槍的槍口,斜著頂在他的大腿上,一動也不再動。
叭,叭叭,叭叭叭。“你不是以爲我不敢製造槍聲嗎!那我就偏偏讓你死在響槍下。”心裡惡狠狠地想著,數顆灼熱的子彈,已經鑽透了他大腿上發達的股四頭肌,打進這傢伙的盆骨。
就在他撕心裂肺地嚎叫一發出,我右手將他反向推倒,一腳踩住他握k刀的手腕,一手捏開他的嘴巴,將fn57手槍的槍口塞了進去。
“我告訴你,我就是你想找的那個‘戀囚童’,問上帝要你的勳章去吧!”急速的話語一說完,叭地一顆子彈射了出來,打爛了他口腔裡的一切牙齒和舌頭,一股黏糊糊地血漿,噗地噴濺了我一臉。
在他的大腦中,意識被死亡奪走的瞬間,我無法得知他當時如何理解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或許他知道我就是那個拿走肩章的人,肩章就裝在我口袋裡;或許他真得以爲我就是戀囚童本人。
手槍的射擊聲,在昏黑的島峰上格外刺耳,附近那些傢伙,應該很快追剿過來。我來不及多喘半口氣兒,一把揪住這個傢伙的後脖領,拖起死屍就往峰頂靠海的邊沿跑。
一邊跑我嘴裡一邊咳嗽,那滋味兒真是難受極了,我只感覺額頭冒出的鮮血淌得滿臉都是,腫痛的喉嚨中,也咳嗽出不少血絲。
最後,我強忍著渾身的疼痛,將這個傢伙拋進島腳下黑森森的樹林。
雖然他的肉身骨架會摔得四分五裂,但我知道,他身上那兩枚肩章不會有事。“砰,砰砰,嗖,嗖嗖……”身後黑幽幽的灌木林中,又有數條火線朝我的方向劃來。
趁著此刻的黑暗,我趕緊掏出鉤山繩,順著巖壁攀爬下去。我的一把狙擊步槍和另一根鉤山繩還在島峰上,但這會兒是不能回去拿了,我得趕緊找個地方,給自己的額頭和手背醫療。
一下到島嶼腳下,我飛快地往杜莫藏身的地方跑,要是我沒有負傷,武器也沒捨棄在峰頂一時拿不回來,我會帶著杜莫飛快跳進大海,劃游到另外一座島嶼。可是,我此時已經受傷了。
“杜莫,杜莫,你睡著了沒,是我,我回來了。你回答我,你意識清醒嗎?”我忍住額頭和手上的疼,焦急地蹲在堵住巖石窟窿的大石外面,對裡面估計已經睡得昏天暗地的杜莫小聲叫著。
“嗯!嗯嗯!誰?誰啊?”石頭裡面的杜莫,抹著嘴角睡眠時流出的口水,驚嚇不已地小聲問。自從他被戀囚童驚嚇過,這會兒的情緒還未完全平復。
“是我,疾風大塊兒頭。”我又焦急地向石頭裡面壓著嗓子喊了一聲,身後擊撞在礁石上的海水,嘩嘩地翻飛起巨浪,將我原本就冰冷的身體再度打溼。
這一刻,我是多麼地希望,能有一堆篝火可以挨著烤一烤,哪怕火焰沒有溫度,能給我照個亮兒也讓我千恩萬謝了。
我蹲在石頭外面,眼前一片漆黑,身體也開始哆嗦起來,大腦中冥想著火焰,身後濺射著海水,真令我半秒也不想忍耐,恨不得自己抽開大石頭,將杜莫拽出來。
但我還是沒那麼做,杜莫這會兒睡得稀裡糊塗,那傢伙也愛多疑,萬一他冒失地向外打上一槍,也是有可能的。
杜莫像發了癔癥,遲疑三分多鐘纔回過神兒來,他向外推動大石,並小聲向我喊:“追馬先生,沒想到您真的平安回來,真是感謝上帝。”
大石頭一推開,我就讓杜莫蜷縮起身子,儘量往石窟窿裡面靠,然後我也擠了進去。頃刻之間,兩個強壯男人的身軀,將石窟窿塞滿。
我來不及理會杜莫,忙用繩子將洞口的大石套住,使它再次像瓶塞那樣堵住洞口,將我倆封藏在山體之中。
“呼,呼,呼……”漆黑狹小的空間內,可以清晰聽到自己和對方那種緊張不安的呼吸聲。
我脫下給海水打溼的衣服,將石頭堵住洞口後留下的邊緣縫隙塞住,緊接著,就趕緊掏出包裹裡的小手電交給杜莫,藉著乒乓球大小的一點亮,開始給自己額頭和手背上的傷口消炎、止血、敷藥包紮。
“追馬先生,您傷得不嚴重吧?”杜莫小心翼翼地問。“目前來看只是些皮外傷,如果痊癒得不夠快或者感染,那就麻煩大了。”
護理好傷口之後,我坐靠著冰涼陰冷的石壁,雙腿抱在胸前,腦中尋思好半天,纔對蜷縮成一團的杜莫說:“看來,我們真要在豁口島上藏匿一段時間了。”
杜莫聽了很吃驚,忙焦急的問:“怎麼?島上的敵對海盜依然很多嗎?那咱倆要在這活棺材裡躲到什麼時候啊!”說著,杜莫顯得焦躁,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
我忙冷冷地對杜莫說:“外面纔是活棺材,你看清局勢,一定要把心態調整好。這石窟窿裡的空間,雖然狹小黑暗得令人窒息,但至少你咬咬牙能忍受著活下來。要是忍不住出去了,一旦被子彈命中要害,你咬舌頭都不管用。”
聽了我這些話,杜莫的呼吸漸漸平穩,我知道他那肥壯的身體最受不了這種擠壓,可我的體魄並不比他小,此刻蜷縮著也很難受。
這感覺就像數以千計的難民扎堆在逃亡的破舊火車上,擠得人站也不是、蹲也不是,使人從骨頭縫裡說不出的難受。
可越是這樣的山洞,肯委屈在裡面躲藏的人就越安全。如果外面的那些傢伙,還不肯放棄搜索,那他們多會去找些大的山洞巡查。
我和杜莫在石窟窿裡躲了兩天兩夜,每晚只在凌晨三四點的時候,才偷偷爬出來,小心著透一會兒空氣。並且,我在第二個烏雲遮月的夜晚,悄悄爬上島峰取回了武器。
那晚被我丟下島腳樹林的魔之屍體,我原以爲會被搜到帶走,可那具體型碩大的屍體,依然陷落在植物葉子底下,早已變得僵硬冰冷。
黑暗之中,我摸索屍體的肩頭,發覺他的兩枚肩章已經不在。但這種情況,也未必就說明第三個守護魔之已經來過,取了走肩章之後,將此人的屍體置之不理。
第一個守護魔之死後,肩章被人取走之事,這個使用k刀的魔之很清楚,所以他有了防備,預先將自己的肩章摘下來,藏在了身體的其它位置也難說。
於是,我像盲人摸骨一般,在黑暗中,仔細翻檢這具直挺挺地屍體。最後,在死屍兩隻靴子裡的鞋墊下面,找到了那兩枚肩章。
爲了毀屍滅跡,我將這傢伙的屍體推到了大海邊,讓他駕著巨浪去喂鯊魚。
貼著海邊的巖壁,我貓腰往石窟窿走回來時,我心裡說不出得舒暢。倒不是因爲又拿到兩枚肩章,而是因爲這讓我又猜想到一種可能,一種對自己有利的可能。
在豁口島上,海盜真王也許只安插了兩個守護魔之,假如其中一個死掉,另一個魔之就產生了一種權利和義務。
義務自然是好生安葬死者的屍骨,併爲其復仇;而權力纔是其中最爲重要的,是誘導義務實現的保障,那就是取得該肩章所代表的那部分財富的所有權。
至於取得這筆海盜財富之後,是可以獨享還是隻享受其中大部分分成,那就是海魔契約之中更爲深層的秘密了,恐怕只有海盜真王和十二個守護魔之才知道。
所以,手持k刀的這名魔之,雖然從附近其他島嶼上調度過來一批海盜強兵,但他在取得肩章之前,肯定不會事先聲張此事。
如果真如我所料,第二個魔之也已經死亡,豁口島上兩名守護魔之先後陣亡之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傳入海盜真王和其他守護魔之的耳朵裡。而這,就成了我和杜莫可以活著離開該島的一個契機。
“追馬先生,我現在身體恢復得好一些了,而且也適應了石窟窿裡的環境,不如咱倆就在這裡耗下去,直到他們相互廝殺得所剩無幾,咱倆再出去收拾殘局。”杜莫說完,自己先嘿嘿笑了兩聲。
“哼,杜莫,你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遇上一個可怕的高手,比遇上十幾個海盜強兵還要危險。咱們已經耽誤了兩天兩夜,若再拖延下去,只怕等我們一出去,盡是戀囚童這樣的傢伙,眼睛犀利地在尋找有你這種想法的人。”
“您是說,咱們這會兒該渾水摸魚去殺他嗎?”杜莫嚴肅地問。
“是的,等懸鴉、調魂門螺、還有那個常出現在你噩夢裡的戀囚童、殺光了敵對海盜之後,一旦他們三個湊到一起,以你我之力,還能從他們身上佔到便宜嗎?”
杜莫不再說話,他也陷入了沉思。我拽下塞住洞口縫隙的衣服穿在身上,並告訴杜莫和我一起收拾行裝,準備趁著今夜的昏黑渡海離開。
如果再晚上一天,等海盜真王的大隊人馬趕來,恐怕上帝想憐憫我倆也沒辦法了。
我和杜莫踩著溼滑的礁石,混在瀰漫的海氣中,慢慢進到冰冷徹骨的水裡,直朝北面那座長滿望天樹的谷島游去。
當我倆艱難地游到谷島的山腳下,我問杜莫冷不冷,還能否堅持的住,他點了點。然後,我倆每人吃了一塊兒巧克力,只休息了二十多分鐘,就又朝九命懸鴉所在的那座島嶼游去。
我現在是真心的希望,距離豁口島越遠越好,那裡不久就會成爲煉獄中的煉獄,至於哪個倒黴的海盜強兵還藏匿在豁口島上沒有離開,海盜真王一旦重點封鎖起那裡,活捉到的每一個人,都得往死裡拷打,詢問肩章的下落。
月亮即將沉下島峰的時候,我和杜莫已經登陸到了目的島,這會兒由於光線黑暗,而且又在島嶼山腳下,我一時看不清四周的地貌。
但我心裡清楚,傑森約迪將九命懸鴉安插在這座島嶼上,一定有他深刻的用意。
“追馬先生,天就快亮了,咱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沒準戀囚童那個傢伙也在這裡呢。”杜莫身上從頭到腳淌著水,哆哆嗦嗦地對我小聲說著。
“嗯,好。”我瞭解杜莫這個人,他現在對戀囚童有些犯憷,其實並不是因爲他生性怯懦,而是他此時身上有傷,所以心裡不怎麼有底。
“杜莫,你想念朵骨瓦了沒?”我和杜莫一前一後,在山腳下的礁石上小跑著。
“想啊!從與她分開那天就想,只是現在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了!會不會缺錢花。”自從我給了杜莫十萬歐元,他也算得上一個小富翁。
“那就對了,所以你要打起精神來,別努力掙扎了幾年,最後女人和金錢都有了,生命的自由卻被死亡給剝奪。槍不是依然握在你手裡嗎!”
說這幾句話,很是給杜莫打氣,他立刻嘿嘿傻笑了一聲,拍拍抱在懷裡的m25狙擊步槍。“就是啊,差點忘記了,一定要……”
杜莫的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停頓住了。“追馬先生,我一直想問您一件事情,可就是怕您生氣,所以不敢問。”
我其實知道杜莫想問我什麼,就順水推舟地說:“你都吊起我胃口了,那就問吧!”杜莫縮了一下脖子,又是嘿嘿一笑。
“咱們上來這座島嶼,攪和在這場看不到盡頭的廝殺之中,但我絲毫看不出,這與您解救出伊涼小姐和池春女士有什麼關聯。當然,我知道您心裡肯定有自己道理,我只是一時想不通,纔好奇地問問。”
杜莫這個傢伙,他雖然打架廝殺比不了獵頭一族,但他的睿智和城府,卻始終令我驚歎。他雖然名義上是在問我,但他一定是想對我說些什麼。
“呵呵,你以爲我喜歡趟這灘渾水啊!如果我現在知道伊涼她們在哪,早就離開這鬼地方了。”我苦笑了一聲,語氣充滿惆悵地對杜莫說。
“嘿嘿,我一直想問您一件事情,我知道我這麼問很蠢,而且絲毫影響不到也扭轉不了您最終的意志。”
聽杜莫這麼一說,我腳下雖然小跑不停,可心裡卻咯噔停頓了一下。我能預感到,杜莫想問的這個問題性質不一般。
“你我都到了這步田地,還有什麼不能直截了當,儘管問吧。你想走,我不攔著你。”我知道杜莫心裡不是這樣想的,但我嘴上故意這麼說。
“您,您,您最後會不會宰了小杜莫!”杜莫忽然止住了腳步,他在漆黑中半拱著身子面對我,而他手裡的槍口,也有意無意地衝著我的小腹。
我心裡知道,這種事嘴上說來毫無分量,若想打消他的顧慮,語言上的交流已經很難行得通。
我沉默了良久,才用坦然且嚴肅的語氣地對杜莫說:“我知道,戀囚童暗算你這件事,對你心理傷害很大。這必然會讓你不得不再次考慮很多事情。我不說承諾,只擺出一些事實,讓你自己去考慮。你若能相通,就和我一起堅持下去。若是想不通,你我就此互道珍重。你是個窮光蛋和笨蛋,所以朵骨瓦對我沒什麼價值,我一有機會就送她走,你去布阿來城貧民區,在那間小木屋裡等,不久就可以找到她。”
我知道這些話一時半刻說不清楚,但又不能不說清楚,否則我提著腦袋救回來的這個黑色科多獸,最後對我一點作用也起不到,更甚至起到反面作用。
“no,no,no.追馬先生,您知道嗎?我是多麼的希望,您不是這樣的人,您能對我坦白這件事情。可是,您太讓我失望了,您自己都不知道朵骨瓦在哪,我去什麼小木屋,我去了只會痛苦,只會像戲劇裡的等待戈多。”
杜莫的情緒有些起伏,他的失望與痛苦,遠比他此刻的不滿要高漲。黑暗中,我沒有說話,只喉結抽動了一下,緩緩地低下了頭。
擊撞在身後礁石上的浪花,從我頭頂飛濺下來,彷彿也在爲杜莫向我表示憤慨。
嘩嘩,嘩嘩,大海依舊遼闊而沉重地晃動著,絲毫不理會塵世間人**織出來的複雜與多變。
“你說話啊,怎麼不說話了?你爲什麼這樣對我,我掏空心思去討好你們,可你們呢?最後都想讓我死,我受夠了。”
此時此刻,我自己心裡本就一團亂麻,剛纔還有說有笑的杜莫,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逼問得我一時無語。
我心裡有數不盡的苦衷,即使再浪費時間翻撿出來,丟給杜莫想要的那一個,他又豈能輕易的相信,不把我的話當做搪塞和謊言。
杜莫本不該知道,朵骨瓦和蘆雅被命中水挾持去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事情的原委,應該還是可以理解和包容我的失誤。怕就怕他聽了居心叵測的讒言,導致我此刻說什麼也無濟於事。
我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穩住情緒,儘管我可以出其不意地打掉杜莫手中的步槍,一招把他送到另一個世界去,那樣就不必再耗費脣舌,和他解釋什麼。
可一旦這樣做了,那個對杜莫施展奸讒之術的對手,也就遂了心願。我冒著極大的危險,將杜莫活著救出豁口島,然而現在看來,我只救到了他的肉身,這個傢伙心裡,已經被人貼上了黑暗的“符咒”。
“在廝殺的迷局中,比子彈更可怕的東西是什麼?”我沉默了好久,才淡淡地反問到杜莫。杜莫並不回答,他反而更加謹慎地握了握手裡的狙擊步槍。
“看來,我還是晚了一步,只保護到了你的肉身,卻沒能保護得了你的心。不管是誰向你透漏的此事,但你要清楚一點,告訴你這件事情的人,是基於一種怎樣的目的。所謂攻心戰術,拿真實的消息來蠱惑對手,纔是最有效和可怕的。”
杜莫又向後退了幾步,他開始害怕,彷彿我冷靜而淡定的語態和舉止中正醞釀著一種突然爆發出來的殺戮。
“我差不多可以猜到,是誰向你透漏了這些消息,而且我更能猜到那個傢伙這樣做的目的。”飛浪一波接著一波,擊碎在礁石上之後,稀里嘩啦地落在我頭髮和肩膀上。
“你說。”杜莫謹慎而小心地問道。
“還能有誰!除了你那位可敬可愛的老船長重金僱傭來的獵頭殺手。可是杜莫,當你和那個緬甸女人留在布阿萊公寓時,我回到海魔號之後,與那兩個傢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彼此又有著怎樣的厲害關係,你哪裡會知道。”
這話終於有一點觸動杜莫,他稍稍遲疑了片刻,反問道:“可你爲什麼讓我代替你去和戀囚童那個混蛋做搭檔,之後你又如仁慈的上帝一般,冒死趕來豁口島救我。我怎麼知道你過來該島是真爲了救我,還是與我偶然相遇。”
杜莫的情緒又有了一些激動,言語中充滿了抱怨與質問。“您就是本事再大,把握再大,也不該輪到我去和戀囚童在搭檔。您太高看小杜莫了!”
從杜莫爲朵骨瓦的事兒向我攤牌,此刻再聽到他說這些話,我一點也不驚訝。“哼哼,我爲什麼要這麼做?你能給出我一個理由嗎?”
我反問杜莫,卻不等杜莫回答,又接著說:“杜莫,如果我哪天躺在鍘刀下,爲了保全自己而拉你做替死鬼,這個的確有可能,就像哪天傑森約坐在黃金上,抱著一羣女人,喝著一瓶洋酒時,會突然爲死掉一個杜莫而痛哭流涕,這也是一種有可能;更甚至,你這次沒死又回到了海魔號,傑森約迪爲了表示歉意,收你做義子,繼承他所有的財富,這也是一種有可能。”
我冷冷地說完,杜莫卻嘿嘿一笑,他的笑意味頗深。“追馬先生,您就別諷刺我了。您是知道的,我對海魔號恨之入骨,就算傑森約迪那老鬼給做我義子,我都未必肯回去,這也是一種有可能。”
聽杜莫說得話裡有話,我面孔雖然還嚴肅地繃著,心中卻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的城府和睿智,一直是我考慮選擇他做副手的重要一點。
我越來越覺得,和杜莫說話漸漸變得輕鬆,他能很準確地理解我的意思,而這種理解又不是盲目的順從,是結合眼前的實際而採納受之。
所以,與這樣的人合作,即使我哪天疏忽地傳導了命令,他也不會食古不化地死在教條上。杜莫之所以笑,是因爲他從我的諷刺中聽到了他希望聽到的話,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希望。
從目前的種種形式來看,杜莫自己根本找不出理由,值得我要他爲我而死。而且杜莫也知道,我若是哪天拉他爲自己當炮灰,那也是我身陷絕境的一刻。
可是現在,我僅僅有被殺死的一刻,沒有什麼人或者因爲什麼事兒把我活抓了去,硬逼著我點頭,只要同意讓杜莫來做替死鬼,我就可以活命。讓此時的杜莫自己意識到這一點,尤爲的關鍵。
“九命懸鴉這個傢伙,還對你說了什麼?”我語氣低沉地問杜莫,說話間,流露出一種是非分明的大度,把誤會的尷尬轉化成對九命懸鴉的遷怒,好讓杜莫下得了臺階。
“追馬先生,你知道嗎?我跟您在一起,真是說不出得恐怖。您簡直,簡直就像可以把眼球拿下來,放在海魔號上洞察一切。”
杜莫這個傢伙,一邊對我拍著馬屁,一邊從緩和尷尬的“臺階”上坐滑梯似的滑溜了下來。
“哼,這種陰險的把戲,還有叵測的用意,除了他這個出身八大傳奇獵頭族的傢伙,恐怕沒有第二個了。”
說完,我轉過身子背對著杜莫,一邊踩著被海水淺淺蓋住的礁石,一邊小聲喊道。“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杜莫心裡清楚,我這次是給足了他面子,很有以君子之腹度他小人之心的意味兒。“追馬先生,等等我,我還沒說完呢!”
身後黑夜中的杜莫,壓低了嗓子喊著,但他也唰唰地淌著海水追趕上來。“真的,真的是沒說完,你讓我把話說完,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溼冷的海風,盤旋著在我兩隻耳朵邊上劃過,但其中夾雜著的杜莫那乎近而又飄遠的音聲,還是將“好消息”三個字涌進了我的大腦。
我不由得心中苦笑,杜莫這個傢伙,即使對我,也總愛玩弄他那點只在同級海盜強兵中才出類拔萃的睿智。這傢伙折騰了半天,原來卻是在搞先鞭後糖的小套路。
但我還是像收到了正確信號的機器一下,突然停下了腳步,等著這個黑亮的科多獸氣喘吁吁地趕上來。
“呼,呼,呼……,唉呀!我說,我,我喘口氣。”杜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揹著自己的大包裹,雙手按在膝蓋上,艱難地吞了一下唾沫之後,才歪咧著黑厚的嘴脣,斜仰起臉看著我,好不容易說清楚了半句話。
“追,追馬先生,這個好消息……,絕對會讓你原諒我剛纔的冒失。唉呀……”杜莫又吞嚥了一口唾沫,看上去很焦急,氣還沒喘順就忙著向我表述。
“哼,你別把自己那點氣量假想成我胸襟的尺度。這事兒不怪你,你只是中了懸鴉從心術上狙殺出來的一顆子彈。只要‘彈頭’好好地取出來,人健在就行。”
杜莫能聽得懂,我是用諷刺代替了責難,應付他的自討沒趣兒。“嘿嘿,我就知道,追馬先生深明大義。不過,您還是打我兩下,嗯……,或者罵我兩句的好。要不然,杜莫很爲剛纔的事情所不安呢!”
杜莫很知道我的手,不僅氣力大,而且血腥十足。所以,他說懇請我打他兩下解氣的話剛一脫口,自己立刻覺得不妥,趕緊改稱爲“或者罵他兩句”,這傢伙的臉皮,可比他的上嘴脣還厚。
其實我很清楚,杜莫堅持讓我打他或罵他兩下,他並非內心真爲剛纔的事情歉疚,而是他怕我心存芥蒂。
“你不是說有好消息嗎?趕緊說,等天亮之後,再這麼拖泥帶水,你那好消息就得爛到肚子裡了。”
杜莫涎皮著圓胖的臉蛋兒,愈發像個任性的孩子一般,他仍堅持地說道:“說好消息之前,請允許我一定一定向你解釋清楚剛纔的事兒。”
杜莫雖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兒,估計也沒念過什麼非洲課本,但生活的磨礪卻給了他很多實用的知識和生存嗅覺,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所以極其害怕給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吧,但你不要囉嗦,我呢,也會認真的聽。”爲了讓杜莫安下心來,跟著我一起去殺戀囚童,我答應了杜莫。
“好,不囉嗦。他原來是叫九命懸鴉,估計就是他,海魔號上重金僱傭來的殺手。我和那個陰森恐怖的女人一回到船上,這個叫懸鴉的傢伙,就和我很投緣地攀談起來。我見他說話間清風淡雲,一副與人謙和的神態,可萬萬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滿腸子灌著壞水兒。”
我無奈地皺了一下眉頭,看看黑夜上空的星星,對杜莫冷冷說:“抓緊時間。”
他忙歉意地點頭,然後接著對我說:“那個叫懸鴉的傢伙,先是問我有對象了沒,然後又向我問起朵骨瓦的事情。開始,我以爲他是好奇,是船上那些傢伙閒談時,使他聽到這些關於我的事情。所以,我就表現的很難過,我告訴他,我心愛的女人已經進了天堂。”
我沉重地吐了一口氣,真是拿杜莫一點辦法都沒有。“好吧,咱們邊走邊談。”
杜莫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小雞啄米似的對我點起了頭。其實,他也爲不知該如何簡述此事而焦急。所以我一焦急,他比我更急。
“那個叫什麼鴉的傢伙,問我相不相信起死回生之術,我當時心裡就跟燒紅的火鉗子擰了一下似的,生怕這個傢伙戳穿了咱們的苦肉計,那會兒我就站在海魔號的甲板上,要是這事兒傳入了傑森約迪那老鬼的耳朵裡,他非得活扒了我的皮。您想啊,他前幾天的時候,還對我施恩布惠,允許我到船上的倉庫裡白吃白拿,就算真扒我皮時,我也臉紅不是!”
我和杜莫的皮靴子,都給海水浸溼,這會兒在疙疙瘩瘩的光滑礁石上走,腳底板兒不說出得難受。要是能找堆兒火圍著坐下,脫下靴子烤烤腳,是再好不過了。可是這會兒,已經成了萬惡的奢望,只要腳底板磨出的水泡別感染就萬幸了。
“我當時就故意裝傻,懇請他別捉弄我,也尊重一個已經去世的可憐女人。但他還是篤定地說,我的朵骨瓦被人復活了。這話絕對的是說者有意、聽者有心啊!”
杜莫淌著海水,緊緊跟在我屁股後面。“我開始還以爲,他和您一定有了某種默契,所以才挾持著這個不可告人的真相,如此捉弄我一番。可是……”
我雖然腳下疾走,耳朵卻在留意杜莫說著什麼。
“可是杜莫,我和懸鴉就算再怎麼樣有勾結,也不會魯莽到說出你我之間的秘密。“我接過杜莫的話說。
“對對對,我想一定不是您魯莽,除非,除非……”我又接過杜莫的話。“除非我把你賣了。”
這一次,杜莫沒再吭聲,但我猜得沒錯,他的默不做聲,實則就是默認。
“然後,那個叫什麼懸鴉的傢伙,就神秘兮兮地奉勸我,要我自己多留個心眼兒,別傻咧咧的一條道跑到黑,到最後給人當了墊背,還毫不知情的矇在鼓裡。”
我和杜莫在一處山壁長滿樹枝的地方停下,稍作休息之後,準備就此攀巖上島。雖然隔著厚厚的山體,眼前是起伏飛花的海浪,但也隱約聽到,島嶼內部傳來隆隆的悶響。
“好了杜莫,這事兒也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會對你有何芥蒂。傑森約迪最初的作戰計劃,是將我和戀囚童安排在了一起。可行動的當夜,等我下到快艇時,看到你和戀囚童上了同一艘快艇,才知道這次作戰計劃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已被做了修改。”
說著,我拉開自己的包裹,從裡面拿出剩餘的最後一瓶小洋酒,給自己灌了一口,又遞給杜莫喝點,兩人都驅驅寒,做好攀巖峭壁的準備。
看著杜莫凍得渾身哆嗦,我甚至有點覺得他可憐,覺得他是因爲我的麻煩事拖累,才落得今天這步。可是,假如我和他不相識,沒準他已經混在那羣海盜強兵之中死在我的槍下。
我繼續對杜莫說:“那個時候,我已經沒有時間和機會把你和戀囚童分開了。而這場突變,都要感謝那位提醒你自己留個心眼兒的懸鴉先生。”
杜莫一連喝了兩口酒,抹著嘴角兒咒罵:“他奶奶!這些被僱傭來的恐怖殺手,簡直沒一個好東西,懸鴉和戀囚童一樣的貨色。”
杜莫把酒瓶遞給我,我給他拿了一些牛肉乾充飢,然後接著說:“懸鴉有意將你和戀囚童安排在一起,他這是衝我而來,想先砍掉我一隻胳膊。”
在我殺死戀囚童之前,我不想讓杜莫知道,我與戀囚童有著弒兄之恨,要不然,這個黑亮的科多獸又該認爲我在利用他。
ωωω ?Tтkǎ n ?C〇
“嘿嘿,看來那小子是嫉妒咱倆的關係了。”杜莫一邊說著,一邊主動從我手中拿走了酒瓶。
看到杜莫打消了一切憂慮,靠在我身旁的石頭上樂滋滋地喝著小洋酒,我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同時也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
在布阿萊城時,冒充九命懸鴉與我一起合作的命中水,曾在一個晚上潛入我所居住的公寓,要我和他一起去截殺巴巴屠。
他當時對我說起,蘆雅和朵骨瓦已經由小珊瑚護送去了毛里求斯。現在看來,命中水此話含義頗深,他預感到我即將和真正的九命懸鴉接觸,纔有意從側面透漏給我這個訊息,讓我日後堤防真正的九命懸鴉時,別忘記懸鴉身邊還有個叫小珊瑚的傢伙。
而且,他當時強調了一點,提醒我別看了小珊瑚,雖然那只是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可死在他手上的傭兵和海盜,數量非常驚人,萬萬小看不得。
九命懸鴉之所以暗中運作,讓老船長傑森約迪改變主意,安排杜莫去做戀囚童的炮灰,他分明是想將我控制在一個孤立無助的位置上。等日後合作的時候,他可以同小珊瑚裡應外合,而我就落單了。
但他的險惡用心破滅了,此刻我看到杜莫這個傢伙還活著,而且正蹲在我身旁貪婪地舔著瓶口,我真想放聲大笑一通,感謝上帝肯給予我機會和運氣。
“杜莫,別添瓶口了,瞧你那點出息。等天亮後打死更多的海盜強兵,咱們晚上再悄悄爬去翻找他們的揹包,沒準能找到比小洋酒更好的東西。”
杜莫仰起脖子,倒扣著瓶口在舌頭上使勁砸了幾下,榨乾裡面最後一滴液體後,反手將那精緻的小瓶子投進漆黑的大海里。
“嘿嘿,追馬先生,我可以肯定,當您聽到我說的這個好消息,您一定會樂得笑出聲。”我皺了一下眉頭,擡眼看著杜莫。
“嘿嘿嘿,就咱們身後這座島嶼,我可不是第一次來呢!您是知道的,我雖然是個海盜兵,談不上什麼光榮使命和榮耀,可杜莫不大不小也算個核動力兵啊!”
杜莫得意地說完,隨手拿起一塊兒乾硬的肉乾塞進嘴巴。“嘿嘿嘿,所以呢,去年護航海魔號的小潛艇檢修時,我和藍眼睛大副來過,當時就在這裡修過船。那些日子,可真是愜意啊!明媚的陽光,壯麗秀美的風景,還有大把大把的閒暇時間……唉!現在回想起來都流口水哦。”
杜莫雖然賣著關子說這些話,但我完全可以感覺到,他似乎知道小型核潛艇現在的位置,更甚至是母船海魔號現在的位置。
“哼哼哼……”杜莫說得沒錯,他所講得這些話,居然真使我嘴角兒斜著一揚,鼻腔發出了幾聲冷笑。可這笑是由內心高興而發,卻被用一種半冷半不屑地形式所表現。
杜莫見我有所觸動,忙不失時機地接著說:“我當時剛被轉分到小型核潛艇,許多精密的維修幹不了,而力氣活兒又不多,於是我就扛了一把步槍,和那個印第安小子一起,去島谷的樹林打野味兒,回來給大家燉湯喝。可是,當我倆在山谷裡行走時,卻看到一羣黑壓壓的島蝙蝠,大白天從山裡驚飛出來。”
杜莫嘴裡嚼著牛肉乾,雖然吃得很費勁,但卻依舊講得興致勃勃。
“我倆都覺得,山那邊一定出現異常,不是有什麼人在幹勾當,就是有大型野獸在活動,於是便悄悄溜過去看。”
我一邊聽杜莫說,一邊又拿給他一塊兒巧克力,示意他繼續講下去。這事兒關乎我能否救出伊涼和池春,只要知道了海魔號現在的位置,利用大船抽空人手之際,正好回去救人。
這對我來講,是個絕佳且難得的機會,這也是我置身這場廝殺之後,柳暗花明一般出現的第二條選擇。
救出用來要挾自己的人質,此事非同小可,關乎很多人的利益,操作起來不僅棘手,而且風險很高,所以杜莫無法三言兩語說清楚。
如果他真像記流水賬似的,幾句話就把複雜多變的事情一帶而過,那這個小子纔是真正的不可靠,真正的在敷衍我。
杜莫若真是一個不上心的傢伙,容易誤了我的大事,我也就不會與他糾葛,反倒找個機會一刀宰了他輕巧。
“你看到了什麼?”我雖然冷淡地問,內心卻很期待杜莫講出一個真正的好消息。
“嘿嘿嘿,你猜!”杜莫又涎皮著笑臉,露出一口白牙。看他如此賣關子,我內心深處反而更是興奮。因爲這正說明杜莫要講的這件事情價值很大,意義也很大。
“難道是一羣母天鵝在游泳!”我欲擒故縱地說。“嘿嘿,沒錯!不是一羣,而是一隻,一隻和海魔號一樣大的母天鵝在游泳。”
杜莫這話一說完,他黑乎乎的一團腦袋上,那道白牙幾乎放出燦爛的光芒。我也再也按捺不住臉上的表情,終於展露出內心激動不已的微笑。
“我和那個印第安小子,趴在山谷的樹下,看著海魔號慢慢駛進了一個天然大溶洞,當場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原來海魔號也在檢修,老船長將大部分海盜兵提前安置在了遠處的島嶼上,給他們留下充足的吃喝和女人。這些海盜兵並不抱怨,那就等於放了假,只顧高興地享受就是了。而老船長卻帶了幾十個船齡很大的海盜,偷偷跑進那個秘密溶洞去檢修輪船。”
杜莫一口氣說完,深深喘了一聲,感慨萬千似的說:“那個時候,雖然我和印第安小子剛入行,可也知道輕重。在海魔號上,不該知道的事情一定不要知道。所以,也就沒敢過去看個究竟,更不知道溶洞裡面是什麼樣子。再者說了,那時候我們打獵正起勁兒,真讓老船長看到我倆偷懶出來玩,肯定不會有好結果。”
聽完這個好消息,我真是萬分慶幸自己,不僅沒有放棄杜莫,也更沒有失去杜莫。杜莫將這件事憋在肚子裡,實則也是一種價值,如果我想獲得,那就得來救他,保護好他。
這片廣袤的查戈斯羣島,原本屬於英國領地,駐紮的士兵中,由美軍實際掌控。
海魔號若把這裡當成公共海域,當成荒蕪島嶼,想修船就來,修好了就走,可是要吃大苦頭。
因爲,附近駐港巡邏的海軍會把它炸上天,然後打一個成功擊毀入侵者的報告上去即可。
可海魔號居然在這些海軍的眼皮子底下有如此特權,那自然也是不難想象的。島嶼上的駐軍最高指揮官,多少是要和傑森約迪有交情的,雖然僅僅是一點,那也是用巨大的利益打造出來的。
我想,海盜真王在離開海魔號不久,傑森約迪,也就是十二守護裡的魔之麻礁,便違反海魔契約,啓動了自己肩頭上那兩枚肩章裡的財富。與政治掛鉤,與軍事掛鉤,然後趾高氣昂地去面對一切不想與這些掛鉤但又想好好活著的人們。
而這名魔之麻礁,也就有了用驚人的海盜財富購買到一艘接近退役或已經退役了的小型核潛艇的可能,從而守護自己的母船,提防著海盜真王的反撲。
傑森約迪反抗海盜統領的資本,如果不是與這些掛鉤,他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反抗海盜真王,從而遭受海魔契約的罰罪。
我讓杜莫回憶,他當初和那個印第安人去山谷打獵,具體是在哪裡看到了海魔號駛進去檢修大船的溶洞。杜莫冥思苦想了半天,卻也說不出大概的方位。
於是,我倆就開始攀登峭壁,等上到高處,藉助天亮之後的光線,杜莫就可以很容易認出,那座溶洞到底在島嶼上的什麼位置。
“杜莫,你可抓緊了樹枝,抓它們之前,一定先用力試探一下,看看植物的根系是否與巖壁結合的牢固,萬一抓到鬼,你可就摔下去了。”
這座島嶼的巖壁非常高,海拔已接近千米,爬到一半的時候,巖壁越來越陡峭,我就額外提醒了身旁的杜莫
“放心吧,追馬先生,我腦袋裡裝著如此重要的訊息,怎麼可以在關鍵時刻頂不住呢。不過,我感覺這會兒越往上爬越艱難了。”
我和杜莫選擇的這段巖壁,由於光線黑暗,當初在山腳下,只看到前一百米的距離容易攀登,可到了巖壁中部,我心裡也開始有點緊張,因爲巖壁表面開始凹陷,我們扒在石頭縫隙和植物上的重心,很難再找準落點。
“追馬先生,您說咱們要是掉下去,結果會怎樣!”杜莫心驚膽戰地問我,想以此緩解內心的壓力。
“哼哼,還能怎麼!下面盡是礁石,即使在失足的一瞬間往後跳躍,照樣會落在只有一米多深的淺海岸邊,摔成骨斷筋折。”
說話間,島嶼內部先前傳出的隆隆悶響,已經變得尤爲清晰。我問杜莫那是什麼聲音,杜莫告訴我說,那是許多條通天瀑布,正從幾百米高的崖壁上衝砸進深潭。
杜莫還告訴我,那些潭底很深,裡面盡是味道鮮美的野生鮎魚,捉上幾條擱進鍋裡,就著大蒜、番茄一炒一燉,那吃起來就香得人翻跟頭。
對於杜莫談到吃和廚藝時的誇大其詞,我不禁笑了笑,並再次告誡他,一定要堅持到巖壁頂部,別一時疏忽釀成大禍。
爬過了巖壁中間的一百多米艱難巖段,剩下的幾百米巖壁,就容易攀爬了許多。我和杜莫只需把鉤山繩往前面六七十度的斜面上一拋,待到繩索拉緊之後,直接踩著巖壁往上走。
漆黑籠罩在我倆的眼前,樹木枝葉上的積水,從我倆原本就溼透的衣服上滲入進去,毫不留情地取走了皮膚上的一點點溫度。
好在攀山是個力氣活兒,我倆身體內部還能保持著熱乎,所以沒在高聳陡峭的巖壁上因爲凍得雙手使不出力氣而墜崖身亡。
足足耗廢了兩個半小時,我倆終於上到巖壁頂部,眼前呈現出的景象,盡是一團團的大黑影,蔥蔥郁郁的植物少了許多,可冰冷刺骨的海風還是吹得上來,不肯罷休地冰凍著我和杜莫。
“追馬先生,這山頂怎麼盡是大石頭,看著跟一個廢舊的採石場似的。”杜莫雖然來過該島嶼,但他也是第一次上到這麼高,首次看見該處海拔千米以上的風貌。
“杜莫,你看看時間,現在離天亮還有多久。”杜莫聽了我的話,忙擼起袖子,看戴在手腕上的電子錶。
“現在是六點一刻。”杜莫興奮著說。我眉頭間聳動了一下,追問說:“你的表準不準,是不是已經碰壞了,或者進水了。”
杜莫連忙較真地強調說:“不,不會的,這塊兒電子錶是我在南非城買的,當時可是花掉我兩百七十三個蘭特。您要知道,這可是標準的水兵專用手錶,可以抵抗水下一百米深的壓強。小型潛艇上,就我有這種東西,他們的手錶大多都防不了水,就算防水,承受的壓強也沒有我的表大。”
我努力睜大了眼睛環視四周,總感覺時間上與我估摸的不對。“神表啊?誰告訴你的這些?”
杜莫立刻回答:“賣表的老闆親口說的,他們的店鋪在南非城可算得上是一家大商店,那裡面還有空調,門也是用那種旋轉的大玻璃窗做的。”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愛憐地對杜莫嘆了口氣。“是的,就算那個賣表的老闆說得沒錯,等你真戴著這東西下到一百米深的海底,估計眼珠子都讓水壓擠出來給魚叼走了,還有心思琢磨這種小東西的壓強。”
杜莫立刻不好意思起來,他支吾了半天,才嘟囔著黑厚的嘴脣說:“反正吧,這個,這個點兒錯不了,就是六點一刻。”
聽他說得如此篤定,我心裡卻有了幾絲焦慮。“如果時間沒錯的話,看來夜裡的時候下起了大霧。”
我往島嶼內部的山谷處俯瞰了一眼,只見皚皚的溼汽團瀰漫,覆蓋住了整片島嶼,就如一副格調昏暗的潑墨畫卷,陰沉窒息地堵在人的眼前。
“杜莫,你現在憑著感覺,試著回憶一下,那座天然的大溶洞,大概位於島嶼的哪個位置。”
“啊!”杜莫爲難地叫了一聲,說道:“追馬先生,您別太心切啊,咱們現在站得這麼高,這會兒,我腦子裡還感覺天旋地轉地呢。再說了,您看那些濃濃大霧,咱倆就跟進了上帝的宮殿一般,我的視野根本穿不透雲層,就是此刻想胡說八道一番,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指。”
我見杜莫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才覺得我確實有些著急,恨不能立刻趕去那座溶洞,看看海魔號是否真的躲藏在那裡。
“追馬先生,我看咱們還是先找個避風的地方歇會兒,等到中午陽光照散了陰霾,我再辨別出那座溶洞的位置,到時候行動也來得及啊!”
我渾身**,衣服緊緊地裹在肉身上,從頭到腳真是一塊兒好受的皮膚也找不到。
山頂的地勢很開闊,四周那些蹲坐在島霧中若隱若現的大石頭,個個有如小報亭子那麼大。
杜莫像個剛落水不久的胖熊,拱著肥壯的身子在我前面走了起來。他在繚繞的霧氣中邊摸索著邊前進,我跟在後面也是將眼睛睜到最大,試圖能多看清些周圍的景物。
“不好,追馬先生,咱們該不會誤闖進了時空隧道,來到另一個世界了吧!”走在前面的杜莫,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哆嗦著說。
“別自己嚇唬自己,哪來什麼隧道。”我有些責怪的對杜莫回答。
“可是您看啊!您看這石柱子,上面雕刻了圖騰,難道這附近有野人。他奶奶,要是敢在這個時候過來獵殺杜莫的肉吃,我……”
杜莫話還沒說完,嘩啦一坨東西掉在了他腦袋上。“唉呦!”杜莫嚇了個半死,一邊小聲驚叫了一下,一邊揮槍去掄頭頂上襲擊下來的東西。
我以爲附近有海盜強兵在埋伏,就即刻蹲低了身子,想抽刀過去扎他。可杜莫在前面走得太快,他與我足足拉開了十幾米的距離。
待到我看清楚,掉下來的東西並非危險物品,而是一具半乾半餿的裸屍。
原本一直凍得哆嗦不停的杜莫,見是虛驚了一場,立刻抹著黑腦門上驚出的汗珠兒,罵罵咧咧著朝死屍上踢了一腳。
“他奶奶的!上帝纔不會這樣跟杜莫打招呼。惡魔,可惡的惡魔。”杜莫又重重往死屍上踢了一腳,可他嘴裡還是不肯饒恕地咒罵。
我急忙趕過去,示意杜莫別大意,雖然我們已經在將近海拔千米的高度,但殘餘的海盜強兵與我遭遇的可能性依舊不小。
“沒事的,追馬先生,您看這是一具乾屍,估計死了都小半年了。”我順勢朝杜莫踢開的屍體蹲過去察看,發覺死者是個三四十歲模樣的黑種人,他的屍身通體淤黑腐臭,而且剛斷裂開的腦袋不知軲轆到了哪裡。
“他奶奶的!還以爲這圖騰柱子上懸著枯木老藤呢,本想拽下來找個地方生火,不料卻扯到了吊死鬼的腳丫子。”
杜莫一邊撫弄著自己的大黑圓腦瓜,一邊憤憤不平地說。我隨手撿起一塊兒條形石頭,將趴著的屍體撥拉過來,一股如爛木頭混合著臭雞蛋的味道兒,頓時撲鼻而來。
我在廝殺的戰場上,在那些死人堆裡詐死時,沒少嗅覺這種地獄的味道,只要氣體不感染活人的肉身,倒也算不得什麼。
這具屍體的小腹已經被什麼鑿空,現在只剩一張半骷髏的骨盆,但他的兩個肩膀和兩條大腿上,分別刺穿著一根成人中指粗的鋼筋條。
“哦!天吶!這是哪個混蛋搞得鬼,竟然用鐵條往死人身上投擲,要是想練習野人的投矛技巧,扎個草人做靶子不是很好嗎,真是變態中的變態。要是讓我杜莫揪住了這個傢伙,非將他臉蛋子摑得比俄羅斯麪包還浮腫。”
杜莫也蹲了過來,他心中的餘悸,此刻全變成了憤怒的語言發泄。“不,這鋼條是人活著的時候扎進去的。”我擡眼看看了四周,語氣冷淡地對杜莫說。
“什麼!這裡難道有什麼邪惡的野人宗教,把活人釘在石柱子上祭祀?”
杜莫瞪大了眼珠子,繼續胡亂猜疑的說:“他媽的,釘得一點都不結實,害得杜莫差點魂魄出竅。要是讓我看到這羣野蠻的傢伙,飛把子彈射進他們的屁股裡。”
我搖了搖頭,告訴杜莫別去想什麼野人或者惡魔。“這鋼條可不是用來固定屍體,而是給烏鴉落腳。猛錘把鋼條硬生生地砸進活人肉身後,再給其注射一支強心針劑,或者嗎啡,然後用鏈條懸吊在石柱上,附近的烏鴉和蝙蝠,嗅到氣味之便成羣來啄食。你看這死屍的眼窩和小腹,就像秋天落在果樹上的蘋果,給鳥啄成了空心。”
杜莫聽我說得毛骨悚然,他不自覺地吞嚥了一股唾液,壓低了嗓音感嘆道:“這得犯了多大的罪過,才遭受如此刑罰啊!要麼就是大過天、深過海的仇恨,才如此大費周折和殘忍的折磨死一個人。”
我抄起地上的包裹,對杜莫說:“雖然你我此刻站在了高處不勝寒的山頂,你也不可以大意,記得行進時腳下虛踩,手萬不可去亂抓東西。”
杜莫嘿嘿一笑,忙歉意地點頭。“我,我也是凍得實在熬不住了,才著急找個地方,想點把小火,烤一烤。”
我並不責怪杜莫有這種想法,其實我也有了烤火的想法,我和杜莫身上本來就有傷口,再加上潮溼陰冷,如不及時烘乾衣物和皮膚,恐怕肉身真要生病了。
“烤火是可以,但一定要謹慎。不然,萬一這裡藏著某個變態的傢伙,用麻醉槍給你來一下,等你醒來的時候,一睜眼發覺自己懸在石柱上,身上落滿了烏鴉,那你就去上帝的壁爐旁享受溫暖吧。”
杜莫吃驚地看著我,他彷彿被我說得更爲害怕,但他又壯著膽子說:“我連被敵人的子彈打死都不怕,難道還怕這種小把戲。”
我沒有說話,只冷冷地哼了一聲,但杜莫知道,給人一槍打死並不可怕,可怕是死亡的痛苦和過程給人刻意延長和放大,那個時候,估計誰心裡都會明白:“惡魔就在身邊,地獄也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