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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破天荒的運氣

杜莫翻譯給我聽,說她們正在討價還價,婦女抱怨魚太小,建議他們買張大網,儘量抓些體積大點的羅非魚或非洲鯽魚,這些小東西她只肯支付二十五個先令。

黑人小姑娘欲要講價,說最少二十八個先令。那位黑人婦女聳了聳短而凹陷的圓頭鼻子,表情固執地搖了搖頭。“嘶哈!”杜莫見我無耐,忙湊到黑人小女孩跟前,拿起她的草簍遞給那位婦女。

“賣了吧,不差錢。”杜莫說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女孩明白他皮靴裡面的東西。黑人小姑娘低下頭不再說話,婦女抱著草簍走回矮小的房屋,一會兒又把空簍送了出來,同時塞給小女孩兒幾張彩色小鈔票。

年紀最大的哥哥,把賣魚的錢塞進短褲的口袋兒,然後笑嘻嘻地望向杜莫,他們現在要去購物了,我和杜莫得履行自己的承諾,充當一回大頭。

杜莫擡起雙手,無耐地鼓了一下眼珠,只好跟著他們繼續往街道盡頭走。四個小黑孩兒樂呵呵地走在前面,杜莫有些擔心地對我說:“追馬先生,這幾個小屁孩兒會不會買下整船的食物,這不得損失咱們一大筆積蓄。”

我呵呵一笑,安慰杜莫道:“不會的,他們雖然飢餓,雖然物質窘迫,但每個孩子都誠實、善意,不像你杜莫,靴子裡塞著上千萬先令,骨子裡卻是個扯謊投機的傢伙兒?!?

杜莫聽完我的挖苦,再次難爲情地傻笑起來。這時已經到了上午八點左右,非洲的大太陽,斜直升掛在比洛城東,家家戶戶敞開了門板,喧囂和吵嚷不絕於耳。

四個小黑孩兒領我們走進一間大倉庫式的露天頂棚,這裡是雜貨集散地,各種副食品堆擺在小板子上。他們購買了一包食鹽,一包乾巴巴的玉米餅和香蕉乾兒,還有一小軸白色絲線,用於修補粘網。然後,黑人小丫頭嘻嘻笑著轉過頭,望向我和杜莫。三個黝黑的男孩兒也睜大了眼睛,一齊注視著杜莫,四雙炯亮的目光中,充滿了期待與懇求。

“怎麼?你們就買這麼點東西?!毙∨⒄0土艘幌卵劬?,告訴杜莫說,她們的二十五個先令,只夠買一軸絲線,鹽巴、香蕉乾兒、玉米餅需要我們幫助支付。

看到幾個小孩子只採購了這麼一小點兒東西,杜莫很是高興,我給了杜莫一張面額二十的歐元,叫他去附近的一家大店兌換成先令。杜莫接過這張淡藍色紙幣,興匆匆地跑出了大棚市場。

沒過一會兒,杜莫興沖沖地跑回來,嘴裡罵罵咧咧:“奶奶的,真想揍那個混蛋?!辈挥脝栆仓?,一張二十元的歐元,可以換到一百萬先令,而這種地方,沒有像樣的金融機構,兌換者開出了苛刻條件,只給了杜莫五十萬先令。

數字雖然差的很大,但價值也不過少了十歐元,可杜莫很是有些在意,嘟囔了半天才閉嘴。

我接過一摞面額千元的先令,抽出一張遞給了雜貨攤老闆,他很高興地找給我九百個先令。

四個孩子瞪大了晶亮的眼睛,欣喜若狂地注視著這一幕,現在他們終於明白,杜莫先前從靴子裡拿出的東西意味著什麼。

“追馬先生,那幾捆先令先放我揹包裡吧!”我點點了頭,沒有說話。杜莫背起包裹,摸著四個小孩兒的腦袋,一臉得意地說:“怎麼樣?怎麼樣?沒騙你們吧,瞧把你們樂得?!?

我們離開了雜貨市場,開始往回走,四個孩子拿著購買的東西,歡天喜地在前面蹦跳。他們真的高興壞了。街道兩旁的門面全部打開了,行人也比過來時多了一倍。

不僅一些路人,就連剛纔雜貨攤上那些小販兒,都人人背上挎了一把步槍。所以,杜莫還是很謹慎,絲毫沒給旁人看到我們兌換的幾捆先令。不然,我們這種外來人,必然惹上麻煩。

從比洛城東出來,到了岔路口,我和杜莫該往市中心去,尋找可以歇腳的旅店。那四個黑人小孩兒,也該去岸邊找他們的木船,順著朱巴河趕回自己的村落。

臨走前,四個孩子腆著鼓鼓小肚兒,呆呆站立著目送我倆。杜莫笑呵呵地擺手,示意他們趕緊回去,不要再跟隨著我們。

這會兒四下無人,我讓杜莫問那個黑人男孩兒,買一張最大的捕魚網需要多少先令。杜莫知道我要做什麼,雖不情願,但也得照實去問。

“追馬先生,他買一張大網需要七千個先令。”杜莫雖然不願意翻譯,但他也不敢撒謊瞞我,只得如實陳述。

我拉過肥壯的杜莫,從他背上揭開包裹,快速抽出了七張面額一千的先令,走到小女孩兒跟前,掰開她乾枯的小黑手,把先令輕輕放在了上面。

四個孩子全驚呆了,杜莫忙在一旁翻譯說:“這可不是在做夢,你們打一年的魚都不定賺到這些,是不是很震驚??!哈哈,我早就說了,遇到我們這種大手筆,你們幾個小毛孩兒走運到家了?!?

“把他們攆走,叮囑他們,別對任何人講遇到我們的事兒,不然下次不給餅乾兒吃?!倍拍焖俚胤g完,大聲吆喝著把四個小黑孩兒全趕跑了。

接下來,我和杜莫便揹著行李,往比洛市中心走,尋找一家最好的旅社,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然後再採集物資,明天傍晚僱一輛客車,或者卡車,以最快的速度去布阿萊。

我揹著重重的行李,往前邁雙腳的同時,心裡開始盤算懸鴉此時的位置,以及到了布阿萊之後,杜莫如何幫我順利要回一個女人??烧嫒魪暮D柹弦亓艘粋€女人,四周環境這麼惡劣,人又該安置在哪裡,纔不會讓我在惡戰時糾心。

“唉,這羣小屁孩,真是破天荒地走運,您說他們摸著七千個先令,會是怎樣的激動和感觸。他們吃掉咱們三包巧克力餅乾,這在馬達加斯加超市,光一包那種餅乾就價值四千多先令呢!”

杜莫又開了囉嗦,他又是哀怨又是陶醉地說著。我被打斷了思緒,剛纔的事兒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可這個得意忘形的杜莫,竟還掛在嘴邊聒噪。

“是你破天荒地走遠,若沒有那艘木船,你這會兒還趴在下游河岸的大樹上獻血呢?!?

比洛城中心的地面,依然是半沙半壤的土地,城內井田一般的街道,多由車輛和行人走得多了,踩實了路面行成。爲了不使我的黃皮膚惹眼,杜莫走在了我前面,起到一點遮掩作用,兩人步伐快速地穿越人羣。

經過一幢米黃色倉房時,許多穿著短袖衫的乾瘦黑人,在路邊集結,他們看似閒談,彷彿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又像準備去參加一場伊斯蘭教義。

每從一堆比洛城市民中擦肩走過,便會看到四五個穿綠色或黃色迷彩褲子的男子,個別沒有迷彩褲子穿得男子,卻穿了一件綠色的迷彩坎肩,套在露著黑瘦胳膊的平民短袖外面,即使天氣炎熱,但卻彰顯了一種身份。

因爲,他們的肩頭都挎了一把ak-47步槍,每張枯槁的黑臉,在刺眼的太陽照射下咧著嘴,露出森白牙齒。從一張張表情看得出來,他們無所事事,彷彿戲劇裡的等待戈多,又如一個個放羊的老漢,抱著長長的趕鞭,縮靠在牆角曬日取暖。

我又往杜莫的身後挨近了一些,防止自己惹眼的膚色引來這些持槍者的興趣。儘管臨近城中心時,我已把臉頰、脖頸、手背塗得漆黑,但棱角清晰的五官輪廓,還有健碩高大的體型,終究引來一些發現我和杜莫從身邊路過的眼睛。

杜莫的膚色與他們一樣,可這個肥壯的科多獸身材,使比洛城的原住民覺察得到,我倆完全是一對兒外來者,正匆匆忙忙地不知趕往何處。

“嘿嘿,追馬先生,您瞧,這些背槍的傢伙,竟然都穿著脫鞋,髒兮兮的腳趾頭一翹一翹,真是滑稽的很,咱們這身派頭,一定令他們眼睛發紅,羨慕不已呢!”

杜莫說得沒錯,在這種物質匱乏的地方,哪怕一套迷彩軍裝,都得分開了兩個人穿。這裡的居民,哪怕光著腳板,只要套了件迷彩色坎肩兒,站在人羣中便多出幾分優越,與那種穿了一身名貴西裝,徘徊在富饒大城市的街道上的人類似。

但杜莫和我的出現,無論身體素質、精神風貌、以及這一身很普通的行頭,卻搶盡了周圍人的風頭。杜莫很是得意,並陶醉這種優越感。

“你最好別希望他們眼睛發紅,如果他們只是看中了你的皮靴而向你打上幾槍,你哭都來不及。”我冷冷地提醒杜莫,不要在這種環境和人羣中炫耀,更不要露出一張高人一等的市儈嘴臉。

杜莫不再說話,黑臉蛋兒收起了嬉笑,顯出無限哀傷。我知道他在僞裝表情,在向周圍的人發出一種暗示,表白他杜莫雖然吃得營養過剩,穿得也比他們氣派,但生活並不開心,以此讓那些可能會嫉妒他的人,心理上平衡一些。

雖然跟在杜莫後面,但我眼角的餘光已經明顯察覺出,有幾個臉型猥瑣的人,開始極力打量我倆,他們乾涸灰暗的眸光中,溢蕩著無以言表的悸動。

我瞭解這種猥瑣且物色的眼神,就像偷獵者看到兩隻全身都是寶的稀有動物?!白否R先生,我怎麼越走越覺得周圍的氣氛不對勁兒,您看那幾個踩著破脫鞋的背槍者,好像在尾隨咱們?!?

杜莫說這話時,我已經覺察出來,並低聲敦促杜莫,再走得快一些,但不要撒開腿跑,那樣真會刺激他們射擊。原想找家旅社美美睡上一覺的愜意,此刻煙消雲散。

這是我和杜莫偷渡進索馬里以來,首次入足的城邦,此時我才充分感受到,比洛城的境況全然不同於在馬達加斯加的濱海城市。現在看來,杜莫別說期望補給些臘腸,他自己隨時都有成爲“臘腸”的可能。

“杜莫,看到前面那輛卡車沒?用你揹包裡的先令,讓車主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們去布阿萊。”

街道前面,一家副食店門口,剛好停了一輛漆皮兒快掉光的小型貨卡,車尾對著店門。一個頭頂包著紅格子毛巾的瘦黑人,約摸三十多歲,正滿頭大汗地往店裡卸貨。

我和杜莫跨著大步,急速走到那家店面門口,朝裡張望了一下,這個穿著青色短袖衫在卸貨的男子,一眼看出我倆不是本地人,警覺又略帶店主姿態地放下剛要搬起的一箱貨物,向我倆迎了過來。

而屋子裡面,一個揹著孩子的黑人婦女,忙拽過男人擺在櫃檯上的步槍,時刻準備著擡起槍頭,對準杜莫和我。

“你們需要什麼?是趕路經過想買點吃的嗎?”男子見我倆長得甚是高大強健,但持於本地人的優勢,他倒也張揚著勇氣,似笑非笑地問我們。

“不是,我們想去布阿萊,需要你的卡車送一程?!倍拍Y帽地說完,回頭看了看那幾個持槍尾隨的黑人男子,臉上泛著些絲乞求。

這個卸貨的男子,聽到我倆不是要購買他東西,又拔高脖子朝我們的身後望了望,好像明白點什麼,霎時把尖瘦的臉一橫,惡狠狠地對杜莫說:“滾!”

不用杜莫翻譯,我都能從這個店主的語氣聽出,這是在罵喝。心想杜莫一定未提支付先令的事兒,讓店主誤認爲我們是求救的外來人。

杜莫這傢伙兒,這會兒還不忘想著少花錢多辦事兒。他先前在比洛城東,被一個兌換歐元的老闆訛了一筆,此時還心有餘悸,不願給眼前這個店主看出些什麼,免得對方又要乘人之危,坐地起價再敲我們一筆運費。而我最擔心的是,店主會不會懼怕那幾個尾隨我們的傢伙,不願意幫助我們。

“杜莫!”我低聲而嚴厲地催促了一聲,杜莫忙滿臉堆笑,往店堂裡面走了幾步,對店主揮揮手,示意他進來說話。店主那位背孩子的老婆,已經把黑魆魆的步槍口對準了杜莫的胖肚子。

“別,別誤會,?。∏f別誤會。我有先令,你過來看看,只要肯送我們一程,比你開店做一天生意賺得還多。”

杜莫提到了先令,那個黑人店主立刻和老婆對視了一下,然後跨步走到杜莫身邊,硬板的烏黑臉膛上,似乎有了幾分期待的笑意。

杜莫脫掉揹包,抱在懷裡轉過身去,一隻胖腿託著包底,一隻胳膊伸進包裡憑著感覺去摸。他弓背縮脖,看上去很費勁兒,在夫妻倆涌動的眼光下,杜莫最終掏出一打厚厚的先令。

我站在副食店門口的外面,背上負著重重的行李。杜莫在裡面,和頭裹紅格子毛巾的店主交談,遲遲不能達成協議。我聽不懂他倆交談的語言,便回頭看那幾個尾隨我們的黑人,防止他們忽然撲上來,搶我的包裹,甚至扎我幾刀。

一共有五個黑人男子,其餘四個都踩著脫鞋,其中一個卻穿了磨出洞眼兒的高邦帆布鞋。當然,這種靴不是他買來穿成這副殘破模樣的,天知道他在哪撿來或扒來的。即便如此,比起那些踩著脫鞋的同夥要體面得多。

他們見我和杜莫駐足在一家副食店兒門口兒,以爲我倆要採購一大包食物,然後繼續往比洛城西趕路。

五個黑瘦的男子,深灰的眸子都閃動著沉默已久的光亮。他們站在遠處過往的行人中,不再繼續靠近,與我暫時保持著一定距離。

這幾個傢伙,一點也不避諱地與我對視,我朝他們微微彎了彎嘴角,抱以和善的微笑。我的笑容,包涵了許多,更多是希望他們友好,不要對我和杜莫輕易開槍;同時也暗含了一種告誡,如果非要扼住我倆不放,等出了比洛城西走進荒郊,我會開槍打你們。

五個持槍的乾瘦黑人,並未對我回以微笑。他們更專注於我身上的衣服,還有腳上蹬得軍靴。我後背鼓鼓的行囊,在他們眼裡充滿誘惑,他們每個人臆想著包裹裡面會有各自期望得到的東西。

杜莫興沖沖地走出副食店,把手裡的揹包往汽車後兜上一掄,擡腿邁了上去?!白否R先生,快上車,他同意了送我們去布阿萊。”

聽杜莫對我的喊聲,便知道他又被店主宰了一把。我脫掉揹包掄上車兜,跨步坐了上去。

頭包紅格子毛巾的店主,樂呵呵地從店屋跑出來,他那背孩子的老婆,也一臉笑意地站到了門口相送。當然,她在送自己的男人,而不是我和杜莫。

店主打開車門,左腳一下踩上了車座,他並未急於開車,而是左手扒著車頂,右手端持著她老婆剛纔抱著的那把ak-47步槍,挺直身子衝遠處那幾個尾隨我倆的男子望了望。

從其雄赳赳的胸脯便能看出,這個店主以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在示意那幾個傢伙,放棄覬覦的獵物,現在我和杜莫這兩個外來人,已成了他承接的生意。

“奶奶的,這兩口子真黑,非要扒開我的揹包看看裡面,結果把咱們那幾摞先令全抓了出去,才肯同意送咱們一程。還說咱倆被城裡的地痞盯上了,不到天黑就會沒命。他之所以收咱們這麼多先令,也是等回來後打點一下,以免日後結上仇怨?!?

杜莫氣鼓鼓地說著,滿臉的不情願。我知道他的想法,那五個尾隨我們的黑人男子,若是在荒漠或者草原時敢這麼放肆,他只需花費五顆狙擊步槍的子彈,便將他們腦殼打碎。

店主雖然這麼和杜莫說,但實際上,他只不過想多訛詐些錢,纔不是拿去平息那些屁事兒。我沒有再說什麼,至少我們還有歐元,到了布阿萊那種稍大一點的城邦,或許社會秩序會好一些,到時我們再兌換一些先令也就是了。

若爲了幾歐元開槍殺人,確實沒那種必要,比洛城的黑人,也有自己的難處和無耐,畢竟我們踩了人家的土地。而且,射殺大不過包容。

店主把小型皮卡開得很快,變色的喇叭像泄氣的青蛙叫,街道兩旁的行人紛紛避讓,足見這傢伙在比洛城有點威懾力。等車出了城西,開進荒郊,便如疾馳的小鳥,衝著布阿萊的方向竄飛前進。

杜莫從後兜的貨箱上,撕下一張紙片,橫擋在額前遮起太陽的照射,四周視野開闊,放眼望去,依舊是半沙半壤的暗紅土地。杜莫望著遠處的比洛城,漸漸稀薄在視線上,不免哀聲嘆了幾口氣。這傢伙期待的一場住宿和進餐,完全泡湯了。

“追馬先生,您會不會開車?”杜莫給太陽烤得直皺眉頭,咧著嘴巴對我說。“你有想法?”我端著望遠鏡,觀察沙粒飛揚的後塵。

“嗯,有。”杜莫斬釘截鐵地說,“店主跟他老婆,在剛纔的店裡對我很無理,還想要我背上的這把狙擊步槍。我說算了,你把錢給我,我們去僱傭別的卡車,他才和老婆一臉堆笑地說,得了得了,看你是外來人,照顧你一下吧?!?

杜莫有時心眼兒挺小,在他眼裡,這些背挎著步槍只具備民兵戰鬥力的市民,根本就不堪一擊,如此對他刁難,自然滋生了怨氣。

此刻,見荒野中除了幾叢矮草四下無人,杜莫便想掏出手槍,弄死駕駛座上的店主,或者把他暴打一頓,丟在半路上,由我開著汽車趕往布阿萊。

“杜莫,你要把胸懷放寬大,如果你住在比洛城這種環境裡,也會和他們一樣。環境造人,不要太責難這些,畢竟你我是匆匆過客,以後與這些人不會再有關聯。再說,他還有老婆和小孩兒,支撐著一家店面的同時,也是在支撐比洛城剛見雛形的經濟,如果比洛城垮了,周邊的村落日子會更難過?!?

我放下手裡的望遠鏡,稍稍頓了頓,又對杜莫說到。“你可記得朱巴河畔,木船上那幾個捕魚的孩子?不要敲碎他們的夢想,生活已經夠苦了,你不要爲了個人情緒,去扼殺別人生活裡的任何一絲希望?!?

我雖然一身倦意,卻對杜莫說了很多,我帶領杜莫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地開化他。這對人對己都是有益無害。因爲,在炎熱的非洲大地上,杜莫是唯一和我靠得很近的人。

“追馬先生,您看,您快看?!岸拍蝗惑@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小皮卡後面的地平線上,出現了另一輛奔馳更快的小皮卡。四五個手持步槍的黑人,站在小卡車後兜,齊唰唰趴在車頂望向我們。

我心中一震,感覺身下的小皮卡在有意無意地減慢速度。我心中登時生疑,難道店主的老婆在我倆離開之後,爲了整個吞下我和杜莫的財物,偷偷跑去糾集了店主的朋友們,駕駛卡車追擊過來,想在這荒郊野外,把我和杜莫幹掉,拿走我們的行李,扒光我倆的衣服,再刨個坑踢進去埋了。

杜莫剛纔想掏出的手槍,霎時從屁股後面拔了出來,他一把砸碎小皮卡右側的玻璃,指著抱在方向盤上的店主說:“快,加速開,不然打爛你的腦袋。你小子比我杜莫還貪財,可惜你惹錯了人。”

杜莫怒不可赦,用手槍逼迫著伺機,惡狠狠地咒罵到?!岸拍?,警告他別破壞卡車,如果強行停車或破壞交通工具,立刻向他的胳膊或小腿上開槍。沒必要殺他,後面那幾個地痞似的追兵,倒算不得什麼!”

杜莫對著那個駕車的店主,又惡狠狠地哇啦一頓,同時有些惱火地說?!白否R先生,這羣傢伙太囂張了,不如讓他停下車,咱們原地狙擊掉那夥追擊者?!?

我拿起望遠鏡,看了看遠處追來的卡車,見上面並無軍閥武裝的跡象,想來盡是些要打劫外地人的本地惡棍,又淡淡對杜莫說了一聲?!安挥茫阉麄兯Φ艟涂梢?。看那些傢伙多是三四十歲的樣子,估計都有妻子兒女,殺他們一個罪有應得,就等於毀了一個家庭,殃及無辜的妻兒。”

“嗯!”杜莫不情願地嗯哼了一聲,但並不針對我,而是那些讓他惱火的傢伙。

小皮卡里的店主,被杜莫兇狠的咆哮嚇住了,他黝黑的臉膛滋滿汗珠兒,油門兒立刻踩到底,疲軟奔跑的小皮卡,再次向前竄動一下,如先前一般疾奔。

這個店主似乎已經明白,眼前的杜莫已經撕破了和善的僞裝,他不再是剛纔在副食店裡訕笑遷就的大黑胖子。眼下四面荒野,僅從杜莫喝斥的狠勁兒,不難察覺到自己真是惹錯了人。

即使杜莫不一槍把他打死,哪怕只對他尖瘦的臉頰抽個耳光,那河馬腳一般粗大的黑巴掌,足以使他下巴脫臼,甚至把他眼球震出眼眶。

以杜莫的爆大蠻力,打這種乾瘦的男子,確實有一掌摑死的可能性。我站在小皮卡後兜,荒野上的石塊兒和沙坑顛得汽車軲轆亂跳,只有保持半蹲姿態,才能控制住身體平衡,不至於突然被甩下車摔傷。

儘管坐著的小皮卡軲轆飛轉到了極限,可過了兩三分鐘之後,後面追來的那輛小卡車,還是在慢慢接近我們。

“追馬先生,這麼逃下去不是辦法,不如停下車,讓我教訓他們幾槍。”杜莫有點耐不住性子,他很是鬱悶,倘若給幾個軍閥武裝追擊,倒也有跑得必要,但這幾個毫無戰鬥性可言的比洛城居民,竟然死死揪住我們不放,蠻有得寸進尺的味道。

杜莫的擔心很有道理,倘若再這麼僵持,一旦身後追來的這撥兒地痞進入ak步槍對我倆的射程,不管他們槍法如何笨拙,子彈是不長眼睛的。

而且,從望遠鏡中看,那夥兒追擊者齜著白牙,暢笑得極爲恣意,他們似乎已把我和杜莫當成了勢在必得的獵物,一個難得出現卻又能打死之後渾身掉寶的**oss。

“嗯,讓那傢伙兒把小皮卡停在一個地勢稍高的坡上,再這麼被他們折騰,連坐車喘口氣兒的修整時光也要浪費掉。”

杜莫聽完我的話,惡狠狠地對駕車店主吆喝起來,小皮卡很快急剎在一個稍高的斜坡上。

車身剛一停穩,杜莫便從後兜跳了下來。他肥壯的右臂插進車篷,一把掐住店主的脖頸,將他從車窗硬生生地扯拽了出來。

頭裹紅格子毛巾的店主,嚇得嗚哇大叫,四肢在半空中胡亂比劃。雖然他的那把ak步槍就橫在駕駛座旁,但他始終不敢伸手去摸,因爲杜莫的兇狠確實令他畏懼。

他先前再怎麼跋扈,這會兒也該感覺出一絲氣息,兩個外來者的實力,不是他這種拿上一把武器就敢在市民中爭強鬥狠的無賴痞子可問鼎的。

“啪啪!”杜莫瞪著公牛咆哮時的紅眼球,始終提著店主的脖子,不讓他四肢著地,同時也閃電般的對他開揍。“我們另一個包裡還有先令呢!你要不要看??。空f話。”又是啪啪兩巴掌,黑人店主的頭巾已被打掉在地,嘴角溢出了鮮血。

“瞧你在家門口兒時那股神氣!這會兒再給我硬一個?我告訴你,杜莫最看不起炕頭兒上的漢子,你若真是滾刀肉,就在這荒郊野地繼續跟我玩兒橫的?!?

杜莫發泄完一肚子怒氣,總算把那個魂不附體的店主丟在沙地上,又惡狠狠地補充了一句:“你知道不?就你這副熊樣兒,來多少個都給你滅回去,奶奶的。”

我並未理會杜莫,因爲一再壓抑杜莫的脾氣,多少也有些不尊重他,不考慮他的感受。

從和杜莫接觸以來,杜莫骨子裡是個極爲倔強、剛毅的傢伙兒。他若被鐵面魔人那種硬實力的傭兵侮辱毆打一頓,倒也沒什麼抱怨。但杜莫最受不了眼前這種裝模作樣的“偶像派”,明明不具備實力,卻要性格張揚,裝出一副鐵腕冷血唬人。

這裡是非洲荒漠,每個人想活下去就得務實,沒人追捧偶像,只有血淋淋的實力和一刀一槍的硬度,才能呼吸到明天的空氣。

杜莫在非洲這種原始但深刻的環境中成長,所以他厭惡那種到處招搖、凌人的小角色,從不肯在這種人身上吃屈。畢竟,杜莫是一個絕對的海盜強兵,他跟我在一起時,雖然顯得身手平平,但撒放到那些中等傭兵之中,卻是個出類拔萃,恐怖嗜血的傢伙。

小皮卡一靜止在斜坡上,我便拉開狙擊步槍的袋子,抽出那把巴雷特狙擊步槍爬上了車頂,身體伏趴下來後,開始調試焦距射擊。

“嘰裡咕嚕,哇啦哩啦……”嘴角帶血的店主,本被杜莫踹得斜撲在沙地上,不敢再有站起來的念頭兒,但見到我抱著一把出奇得長、出奇得大的步槍,而且利用狙擊鏡孔瞄準,立刻惶恐不安地叫嚷起來。

“杜莫,翻譯?!蔽已劬σ琅f貼在狙擊鏡孔中,食指勾搭在扳機上的同時,對一旁的杜莫淡而輕快地說到。

“哦,他問他老婆有沒在後面的車上,說那個女人已有三個月的身孕,求你不要朝她射擊?!倍拍焖俚胤g給我聽,然後自己對著狼狽不堪的店主發笑。

“哼!”我嘴角微微一彎,鼻息噴出一股氣流的瞬間,兩顆冒著火點的子彈嗖嗖竄出,劃著閃亮的直線,奔向遠方馳來的卡車。

“嗚哇哇,蓋魯蓋魯……”坐在一旁沙地上的店主,看到一前一後奔出的火線,登時趴在地上大哭,像在捶胸頓足地禱告或弔唁。

這傢伙雖然不懂我的語言,但我剛纔冰冷淡漠地一哼,令他完全想象到了一種結果。那就是不提醒則已,一提醒反倒專打他懷有身孕的老婆。

杜莫看到店主嚎啕大哭,雙手如膜拜似的拍地,反倒樂得前仰後合,兩人形成悲與喜的極大反襯。

兩條熾烈的火線,第一條打進追擊小卡的右前軲轆,待到車身一傾斜,第二條彈道火線又打進車身閃甩出來的右後軲轆,那羣站在車兜上大笑的傢伙,突然一齊趔趄,險些扎堆兒摔下車。

追擊的小卡,即使攜帶了一個備用輪胎,僅更換好一個軲轆也無濟於事。他們紛紛跳下車,像一羣捉迷藏的小孩子,慌慌張張地往斜橫拋錨的小卡車後側躲跑。

剛纔追擊時,他們那種勢在必得的妄自歡笑,此刻全變成恐懼,如一層淡淡的鋪展在臉上。這種尚在一千五六百米之外,就能有目的地打爆對手輪胎的威嚇,對付這些僅僅會開槍對射的傢伙兒,完全足夠了。

但或許,他們有一點不知道,如果我想殺人,他們這幾個人,連躲到車後面的機會都沒,恐怕頭蓋骨早已掀飛在荒野之中。

“喔哈哈哈,喔哈哈哈……”杜莫幾乎笑得捧腹,看到這個半小時前剛欺辱過自己的店主的屁股輾轉在沙地上,哭得怪誕橫生,杜莫這口悶氣可謂出得酣暢淋漓。

我跳下小卡車頂子,左手提著狙擊步槍,三步兩跨到額頭正杵著沙地大哭的店主,一把揪住其後腰帶,把這個鼻涕眼淚流得滿嘴都是的傢伙,提溜上了小皮卡頂棚。他的哭聲突然拔高一個音階,彷彿美聲獨唱時看到了指揮棒上揚。

“啊哈哈哈,哈哈哈……”店主以爲該輪到自己吃槍子,嚇得狼狽不勝狼狽,又把一旁快笑抽筋兒的杜莫逗得更抽筋兒。

“給?!蔽覍⒉弊由系耐h鏡摘下,丟給坐在車頂上哭紅鼻子的店主,他正拔高脖子朝遠處的卡車望,看看自己的老婆是否正躺在一灘血水中。

但他張望的動作又不敢太大,彷彿還在懼怕著什麼,就連我丟給他望遠鏡的動作,都令他劇烈哆嗦了一下。

看到我丟給他的望遠鏡,他忙抽噎了兩下止住嚎啕,彷彿要積攢一下情緒,待到看清老婆慘死的一幕,才突然爆發似的接著嚎啕大哭。

我想,他一定覺得我是惡魔,先打死他最愛惜的懷孕女人,再遞給他望遠鏡“欣賞此景”,把人從精神上徹底玩兒垮。

杜莫大概笑得肚子疼了,一隻胖手輕輕拍打著微微凸鼓的小腹,強行止住笑出兩道褶子的黑胖臉蛋兒。杜莫剛停止了笑,車頂上的乾瘦店主卻發出兩聲嘿嘿,接著又是兩聲嘿嘿,彷彿笑的魔力從杜莫身上轉移到了他那兒。

這個乾瘦的店主,一定看到他的心肝兒老婆正探頭探腦兒,躲在拋錨卡車後面張望,像一隻被花貓嚇進屋檐兒後又出來試探的麻雀。

他終於搞懂了眼前發生的事態,兩顆子彈只是擊爆了輪胎,並未傷害到人。

“杜莫,讓他下來,繼續載著咱倆去布阿萊,若天黑之前到不了,就該輪到他老婆趴在地上哭了。”杜莫像個玩盡興了的孩子,立刻爽口答應。

杜莫給店主搜了身,發現他僅有一把步槍,便把他的武器拿到了後兜,拆光了裡面的子彈。

我和杜莫又坐在了車兜後面,小皮卡輕輕搖晃著飛馳,先前的顛簸少了許多。

“呀咦哇哩哎,葛露露哈亞咦哎……”小皮卡的底盤,被捲起的沙粒彈得沙沙作響。我和杜莫用布片矇住臉,防止吸入太多灰塵。小車沒等跑出十來分鐘,車頭裡面的伺機便發出祭祀一般的怪調兒。

我眉頭一縐,杜莫斜著眼珠,側耳傾聽了幾秒,便咧著黑厚的嘴巴對我說:“您瞧,這是什麼人!竟然唱上了?!蔽颐碱^隨即舒展,問杜莫他唱的是什麼。

杜莫翻譯說,一個美麗的姑娘,住在我的村落,黃昏日落的河邊,有我肥壯的牛羊,我要把它們送給心愛的姑娘,……”

如縷如煙的歌聲,飄渺在遼廣的荒野,杜莫依舊撿起他先前的紙片遮陽,我抱著豎在懷裡的狙擊步槍,倦倦的額頭挨靠在槍膛,有些昏昏欲睡。

“追馬先生,您說咱們天黑前能到布阿萊嗎?”快被曬出油兒的杜莫,有點望梅止渴的意思,他恨不得小車飛翔起來,把他送進布阿萊的旅店,抱一桶冰水使勁兒喝。

“能,不然那個伺機早哭了,哪還有心思唱歌?!倍拍俸僖恍?,說讓我先睡一會兒,他負責偵查沿路的情況。我拽出包裹裡的僞裝網,利用幾把步槍支起一個涼棚,小心翼翼地躺進這片珍貴的蔭涼下,閉上了乾澀的眼睛。

“哎!開車的,再唱一首,最好讓人一聽就起雞皮疙瘩滲涼。”杜莫舉著那巴掌大的小紙片,遮住眉頭衝車頭裡面的店主喊。

如血的夕陽漸漸出現,我不知睡了多久,被杜莫扯著破鑼嗓子的歌聲吵醒。這個肥壯黑亮的科多獸,屁股已經坐在了車頂,他抱著望遠鏡,兩條大胖腿垂到副駕駛的前望玻璃窗,正發出黃鼬拽雞一般的刺耳唱吆,直把駕駛座上的伺機聽得傻樂。

四周的空氣涼爽了許多,不然杜莫的屁股蛋兒也不敢坐到被太陽曬成熱鍋似的汽車頭頂上。遠處,微紅綿軟的地平線,隱約出現了一片城池,從那些擁擠且高大的樓羣間,閃出無數星亮一般的燈點兒,給人一種回到家的溫暖親切。

杜莫最是喜歡這種感覺,他迷戀城市的繁華與霓虹,所以,他的歌聲纔出奇的刺耳,毫無平時的韻律。這是因爲他高興壞了。

臨近布阿萊近郊時,駕駛小卡車的店主減慢了車速,走下來告訴我和杜莫,說他得早點回去,老婆很擔心自己出事,他怕家裡出什麼亂子。

經歷了比洛城的一番波折,我倆也不敢貿然闖進布阿萊,需要等到天色再黑一些,自己調控著節奏往裡走。

我讓杜莫詢問了一些關於布阿萊的情況,店主對杜莫一一作答後,便駕車向比洛城方向逃命一般地跑了。

我和杜莫重新整裝一下,決定從城市左側斜插進去,因爲那裡多是一些較高的樓房,相比較周邊的小城鎮,確實宏偉氣派了一些。只要有足夠的先令,住進這些高級消費區,還是比較安全的,免得再被一羣欺生的本地混混騷擾。

這時的夜更深了一些,杜莫在前面興沖沖地走著,那些在城市中閃耀的霓虹燈,像撒在漆黑亂石上的一堆兒珠寶,吸引著每一雙在黑暗邊緣的眼睛。

這座城邦大過比洛城四倍,北側是幾座百十米高的平頂山體,形狀或像海龜殼,或像盆沿兒,把整片城邦遮擋在了南面平緩俯衝的低原上。一座座橙色屋頂的淺白小樓房,簇擁在一起,宛如一盤白蘿蔔片上撒了零星的番茄醬。

腳下的地面,已經變得堅硬,山石地表替代了先前的荒漠紅壤。順著一條狹窄的山路,我和杜莫躲躲閃閃地進了市區,偶爾駛來一輛運送貨物的卡車,毫不理會我們這兩個異域生人,只顧衝撞著擦肩掠過。

這附近沒有燈街夜市,真正走進來才感覺四下昏暗,城邦霓虹的數量及亮度,遠遠小於馬達加斯加的濱海城市。

杜莫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前面,他脖頸後面橫著步槍,仰臉左右張望著兩旁的廣告牌,希望快些看到酒店、賓館之類的文字標示。

“追馬先生,這片兒看上去不像有住宿的地方,咱們還得往裡走,往那些燈光更爲迷幻耀眼的地方鑽。”

雖然不識得索馬里文字,但我內心卻能想得出來,索馬里外來人口甚少,對於境內大部分窮人,駐足布阿萊時只要找個屋檐或者石板,將就睡到天亮就可以了,反正外面的夜晚更涼爽些。

所以,高級酒店或賓館在此地沒有潛在市場,也發達興旺不了。富有的官商,大都呆在自己的奢華公寓,裡面樣樣齊全,只需把大門一鎖,窗簾一拉,這種偷著樂兒,避免了刺激那些揹著步槍卻餓肚子的眼球。否則,打碎玻璃拋進公寓來的絕不是磚頭塊兒。

“杜莫,在這種地方,你別總想著找一家像貝魯酒店那樣的場所,還是先看看附近有無金融機構,兌換一些先令再說?!?

杜莫經過我的提醒,不免嘿嘿一笑,忙把快仰斷脖頸的黑臉蛋兒收低,繼續四下張望。

“追馬先生,咱們一天一夜沒閤眼了,我這會兒都想走著路睡覺。路邊連水果攤兒和小吃店兒也看不著,肚子餓得咕咕叫,真是鬱悶人呢?!?

我和杜莫本想跑步前進,快點到達布阿萊市中心,以免一些提供服務的門面關閉;可又怕在這種人人背搶的街道上引來冷槍,天下什麼人都有,而且這裡很多規矩,我和杜莫尚未了解。尤其那種利益劃分區,外來人若瞎眸糊眼地莽撞奔跑,一旦進入一些敏感地盤,沒準兒某個閒著無聊的門衛,都會躲在暗處打來兩槍。

小皮卡的伺機提醒過我和杜莫,?布阿萊雖然物產和人口超過比洛城,但經常發生隔街對射,一撥兒人對另一撥兒人打上幾槍,也不過稀鬆平常之事。所以,我們這種揹著行李的過路人,很容易被這些彼此警戒著的團伙兒誤認成敵對者,給予致命攻擊。

也就是說,大晚上別再街上瞎溜達,趕緊找個住的地方過夜。杜莫看到一家當鋪,我塞給他五十歐元,便站在店門口照燈的黑暗處等著,不消一會兒,杜莫興匆匆地跑了出來。

“嘿嘿,一分不少,全退換成了先令,您把我這幾身衣服擱您包裡,我的揹包都塞滿了千元先令,那個營業的黑人小姐說,這附近沒有旅店,如果想住宿,可以去她的家裡,只要支付一點過夜費就行。瞧,還贈送我一掛香蕉?!?

杜莫笑盈盈地說完,扯下一個香蕉便往嘴裡塞。這會兒,大概到了晚上九點多,我瞅了瞅四周,許多地方的燈光漸漸隱去,想必一些商業樓都關了燈,人人節儉得很。

“您不用擔心,這次不會再遇到見錢眼開、心生歹念兒的人了,那個營業員小姐說了,他和父母一起住,就在商業區後面的村落。”

我沉思了片刻,只好點頭同意。這家當鋪是一棟獨立的二層小樓,像在原有平房的基礎上,強行加高了一層。二樓卻是個裁縫店,窗戶依然亮著燈,昏黃幽暗的光線,投放到馬路上,像放電影似的,映射出學徒工忙碌趕活兒的身影。

馬路對面的幾排二層小樓房,早已關燈閉戶,盡是些出售布料的小作坊。杜莫囔囔嘟嘟的吃著香蕉,如一頭餓壞了的河馬。

沒過一小會兒,當鋪的門鎖了,出來一個高挑兒乾瘦的黑色女人,她周身裹著一面紫色綢布,鵝蛋形的腦袋包一層粉白布巾。下身兩條細腿兒,抖晃在一條黑色大裙子內,藉著迷幽燈光,可隱約看清裙子上面葵黃色的圓點,裙子圖案是仿照黑色蝴蝶的花翅膀製造出來的。

這個女人約摸二十四五歲,雖然鼻頭兒圓小,但平凹的鼻樑骨線條很長,表情自然放鬆時,方形短小的嘴脣格外翻翹,露出紅粉色牙牀。

這個女人很是靦腆,雖然眼角有些下垂,但整體看去,倒有幾分亞洲女人的玲瓏臉廓。不過,她身後卻背了一個枝條編扎的木筐,像東方農村平時掛在茅棚裡的那種,平時割草喂畜才取下來用。而這個黑人女子身上的揹筐,已經磨得破舊烏亮,上部還有些殘損。

那女人對杜莫揮揮手,示意我倆跟著她走,杜莫笑嘻嘻地湊了過去,我沒有說話,提起手上的步槍,揹著行李跟在兩人後面。

走了一段路,市區遠處的霓虹光線,被身後那些建築物遮擋,腳下開始坑坑窪窪,確實是一條通往村落的羊腸兒土道。

杜莫一邊走一邊跟那個揹筐的女人交談,兩人興致濃烈,聊得甚是融洽。

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眼角的餘光一直提防著路兩旁的樹叢,防止這個女人事先設下了埋伏圈套。

布阿萊是一座從村落中發展起來的城市,那些充斥著現代商業氣息的樓房,以及廣告牌後面,盡失一片片貧窮的非洲村落。

現在,回頭凝望布阿萊市區的高層建築,再看看前面破落的小村莊,給人一種跨世代的恍惚感,胸口堵滿莫名的悲涼和壓抑。

這個揹筐的女人,應該算得上布阿萊城的白領,但她乾瘦身體上的朽舊木筐,比起繁華城市那些挎著時尚靚包的女性,可謂一種**生命的寫照。

小村落和城市之間的道路,是最爲黑暗的一段路程,兩頭的燈火都離得較遠,女人停下腳步,從揹筐拿出了油燈,點亮後提在手裡繼續趕路。

小村落擺在眼前時,我杜莫才明白過來,這是城市偏角的貧民窟,原本以爲可以舒舒服服睡上一夜,卻不料又落得這步田地。但這一次,杜莫並沒怎麼抱怨,他似乎對這位黑裙女子格外有好感。

黑裙女人的家,是用幾片石棉瓦和舢板搭蓋而成,外面雖然破舊,但四周還算得寧靜,只隱約聽到附近小孩子的哭鬧聲,及囉嗦婦人的抱怨聲。

進到屋內,裡面卻是乾燥平滑的木板,杜莫卸下揹包,一屁股坐地躺了下來,同時對那個女人說了幾句。沒一會兒,那女人更換了衣物,端著一盤瓜果和米飯送了進來。

杜莫呼啦坐起身,笑嘻嘻接過餐盤,擺在我的面前說:“追馬先生,您一路勞頓,先吃一點吧?!蔽液投拍P膝對坐,這話聽得我有些納悶,彷彿我們到了杜莫家裡。

見那個乾瘦的女人出去,杜莫瞪著凸鼓的眼睛,又往朝屋外瞧了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湊過臉。“追馬先生,這個女人,就是安插在布阿萊的眼球,下一個任務的傳承者。”

杜莫神秘而小聲對我說,聽到此處,我猛然調動眼角餘光,透過那扇用芭蕉葉子糊扎的小窗,朝院子外面斜視而望。

“唉!追馬先生,您可別激動,若是讓他們知道咱倆通了氣兒,非把我宰了扒皮不可。”杜莫又表情惶恐,小聲安撫道。

“哦,沒什麼!”看到杜莫突然緊張得要命,我淡淡回了一句,慢慢端起膝前的米飯填肚子。

“傑森約迪這個混蛋,我真操他八輩子祖宗?!倍拍娢覠o語,轉而惡狠狠著罵道。

我依舊不說話,繼續吃手上的食物,不管如何,先把肚子填飽,萬一待會兒發生什麼,也好有體力對抗。

“您還記得嗎?咱倆剛踏上留尼汪島時,在草原上我跟你說過,在南非城,我有個很喜愛的女人?!眲偫u的杜莫,這會兒泛起滿臉愁雲。

“記得,你說讓一個心愛自己的女人淪爲妓女,是一個男人的恥辱?!蔽乙贿吘捉乐埐?,一邊冷冷回答。

“對!那個女人就是她?!倍拍f完,朝屋外聳了聳下巴,聲音壓得更低。

“她叫朵骨瓦,是我在南非打探消息時,從馬路邊上買的一個黑皮膚女人。當時身邊的同夥兒還笑罵我,說這種滿大街裝可憐騙錢的女人,在大城市隨處可見,只有你這種未見世面的小子,纔會信以爲真。但我看得出,朵骨瓦當時的眼睛,彷彿已經凝固住了時間,凝固住我的心。雖然我以前受窮,但一旦有了錢,就得大手花一下,不然以後怎麼經歷大風浪?!?

我聽完無聲一笑,不免覺得杜莫有幾分可愛,花五十美金買個女人,對於他這個剛上海盜船、分得錢財最少最可憐的傢伙,的確是一次大手筆。

杜莫把整個事情的經過簡略告訴了我,這個叫朵骨瓦的女人,當初迫於飢餓,和其它女人一齊躲進貨輪,偷渡到了南非城。她舉目無親,沒有身份證明,即使在滿地黃金的繁華大城市,卻賺不到一分錢。

後來,當地外來務工的男子見她有幾分姿色,便以食物和住所引誘,使這個女人與之同居生活了半年,用以滿足身體上的肉慾??舍醽?,在朵骨瓦懷有三個月身孕時,那個名男子突然捲了所有的錢,跟另一個女人跑了。

朵骨瓦頃刻間一無所有,房東把她哄趕了出來,她一個人流浪在異國街道,得不到任何人的幫助,只得跪在熙攘的馬路旁求救,寫著出售自己,標價竟然五百個蘭特!

杜莫又接著講述,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卻沒有說話,繼續聽他說下去。

“您想啊,我當時在海魔號上做海盜,已經賺到了五張百元美鈔,而且就在靴子裡塞著。那個時候,我長那麼大,還不知道女人是什麼滋味,一直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女人。想不到啊,在繁華的好望角城,卻看到一個只要肯出五十美金就能佔有一輩子的女人,那一瞬間,我才知道,金錢對某些人意味著什麼?!?

杜莫說了很多,我只是一邊吃著食物,一邊聽他無法自控的傾訴。這個黑亮的科多獸,有些想法並不奇怪,南非是一座寶礦富國,好望角又是一座國際性大都市,街道上的每個市民,幾乎人人能從口袋掏出十美金,丟給一個攔在路上的乞丐。

但他們錢包鼓鼓,隨處可以找到漂亮的小姐,飽嘗一番溫柔酣暢,誰又願意購買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蛟S他們垂涎得更多,考慮得更多。

朵骨瓦這樣的女人,在當時只能靠運氣,遇到一個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只要肯給她飯吃,給她住的地方,給她五十個美金剛夠到小診所不用麻藥打掉胎兒的男人,這些就足夠了,那就是她當時要活下來的生命底價。

正因爲如此,只有杜莫這種來自非洲貧苦村落、飽受生理需求和精神需求煎熬的傢伙,纔會覺得用剛賺到的錢,買一個髒兮兮的孕婦回去,以後養起來做老婆,是再劃算不過的事兒,顯然,他當時最想要的,正是一個器官健全的女人,男人在需要女人的時候,很難剋制情感的衝動。

杜莫後來又去過幾次好望角,打探那些出港船舶的航次,但他身邊跟了其它海盜,所以,他把這個用五十美元買來的可憐女人,供養在了南非某個民租房,從心理上講,他就算自己有了半個家,有了人生的牽掛。

但是,杜莫在海魔號上交不到朋友,船上那些海盜,不過是些見利忘義、靠相互出賣、打小報告彼此踩著往上爬的卑劣傢伙們。所以,杜莫包養落難女人朵骨瓦的事,最終傳進了傑森約迪的耳朵。

而眼前的一切,令杜莫自己也吃了一驚,傑森約迪卻異常的狡猾陰險,他竟然把杜莫在南非的唯一親人朵骨瓦接來,充當最後一級任務的傳承者??梢姡溆靡忸H爲深遠、險惡,暗懾杜莫的同時,也是抓牢對我的掌控。

朵骨瓦脫掉了她的圍巾和黑裙,站在月光朦朧的院子裡沖洗身體。這個女人軀體很蕭條,她似乎並未怎麼吃飽過,或者皮脂跌過了極限,無法再長些脂肪,使全身豐滿起來。

我依舊斜著眼睛,透過小窗上面芭蕉葉隨意遮糊的縫隙,久久注視著這個女人?!白否R先生,我怕啊!”杜莫嘆了口氣說。

“我知道。”淡淡回答了杜莫,我的心情也不免沉重起來。自從把戀囚童打死在馬達加斯加的礁石上,傑森約迪似乎料到,我會在節骨眼兒上對他提出要求,使他鬆開幾條控制我的“鎖鏈”。

杜莫整日陪護在我身邊,陪我一路磕磕絆絆、生生死死的跑下來,未必不產生一些想法;或者被我潛移默化地慫恿變質。也就是說,傑森約迪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多會利用心理戰術,瓦解杜莫對海魔號的忠實度。

假如杜莫是一把尖刀,這個陰謀篡權的假海盜王,正是疑忌我搶了他的利刃反扎。

說服杜莫這種性格的人,如果用語言去撩撥他,勢必引起被洗腦者的警惕和心理免疫。這種方式不僅效果很差,說不定還會刺激杜莫將計就計,對我唱一出假戲。

所以,這一路跑下來,凡類似遊說性質的話,我一字不提,只做出一些行爲,讓他看在眼裡自己反思。爲何對杜莫這麼做,是因爲他這個人本質不壞,不是那種香臭不分、多少個肉包也喂不出情義的狗頭人。

剛踏上留尼汪時,我並不瞭解杜莫這些品性。其實,從馬達加斯加駛向基斯馬尤港的路途,本不該這麼辛苦,只要我想走,完全可以提著狙擊步槍靠到基斯馬尤附近,然後轉水路直奔布阿萊。

可是,這麼做沒意義。直截了當一口氣奔進傑森約迪指定的戰場,意欲何爲!難道真要爲他賣命!等事情辦成了,讓這個假海盜王折磨死蘆雅、伊涼她們,丟下海去喂鯊魚,再笑呵呵地花點錢,請幾個高手追殺我滅口!

而且,在朱巴河與謝貝利河之間,布阿萊、拜達博、貝萊德文,這條由三座城邦連成的斜線,正有衆多深不可測的殺手往此聚集,跟任何一個交手,難度和危險都是空前大。

這一點,不必等死在對手腳下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最終的目的,是把那些女人安全運作出海魔號,而不是非得跑到這幾位高手面前逞匹夫之勇。

最爲重要的一點,我私藏了滄鬼鉅額的黑色財富,如果把那些黃金和寶石換成歐元或美金,完全可以把這些恐怖的殺手反買斷,使其反戈一擊。當然,九命懸鴉除外,他胸中的仇恨,早已抹殺了金錢對他的誘惑。

倘若那幾位殺手知道,我有這種驚人的支付能力和支付可能,他們定會笑呵呵地跑來助我,而不是被別人僱傭了來對抗我。但前提是,他們絕不可以知道荒島巖壁上藏了財富的事兒,否則,衆矢之的的人必然是我。

時間,在離開海魔號那一刻起,對我來講最重要,它就像一盞掛在我心頭的生命沙,而蘆雅、伊涼她們就困於其中。自從在毛里求斯接觸到懸鴉,一切的一切全變了,前後計劃整個做了修改。

客觀的講,我和懸鴉的心機攪擰在一起,戰略非一般人能扛得住??v使傑森約迪再陰險狡詐,也得矇在鼓裡悶死。正因爲如此,懸鴉不必一路尾行我和杜莫,他已經早早斜行,靠向朱巴河畔,乘坐過往的漁船,提前住進布阿萊城等我。

而杜莫,卻像一隻可憐的小狗,被我不知不覺拖到荒漠之中,累其心智、磨其筋骨,使他滿腹抱怨,滋生對傑森約迪的反感情緒。當然,我也好受不了,但這一點比起時間更爲關鍵,更利於我自己達到最終目的。

我一直見縫插針地做一些事情,讓杜莫看在眼裡,引起他人性的思考,讓這個從小在戰亂、飢餓中長大的非洲土孩兒看到另一個溫暖的世界。

不過,杜莫還年輕,只靠靈魂的打動對於安撫他來講,還不夠盡善盡美。所以,我讓懸鴉爲我籌集了一筆金錢,而我又當掉了兔女郎送我的那塊兒名錶。籌集到的這些錢,比較一般人而言,雖然算不得多,但對於特殊的杜莫,足夠令他漲爆眼球

杜莫自己恐怕還不知道,海魔號每年的收益大得驚人,而分財時,給海盜新手杜莫的卻格外微小,充其量也就夠海魔號上其它那些海盜堵幾把小錢兒。因爲那些傢伙知道,杜莫是那種分到五百美金就塞進靴子,然後到處找那些飢飽難料的人找優越感的人。

可在滄鬼的大船上,就連那種愚蠢傲慢的豬頭兵,平日都可免費享用白粉和女人,而杜莫這種優秀的海盜強兵,卻被傑森約迪毫不待見,可以像賞給乞丐錢一樣,裝模作樣地扔倆銅錢兒,湊合著打發。因而,也不怪船上的其它海盜鄙視杜莫,也不怪杜莫對海魔號沒感情。

傑森約迪有獨到的慧眼,可他並沒發現,杜莫其實是一把很好的殺人利器。但這個叼菸斗的海盜首領,被那些圍在身邊自命不凡地老海盜兵轉蒙了,從而忽視了杜莫這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杜莫雖然出身卑微,但他飽含著人性的樸實,尚擁著一份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傑森約迪犯下的最大錯誤,在於他低估了杜莫和卡蒙婭之間的親情。

雖然那個小島種植園的採茶婦不是杜莫的親生母親,但她的慘死,杜莫也猜到了**分。而且,傑森約迪的手下太過混蛋,他們接到殺人滅口的指令,卻沒一槍斃掉個那位善良、淳樸的女人,讓她輕鬆走進另一個世界;而是把她挖瞎雙眼,丟進了鬣狗籠。

自打看到杜莫噙淚的眼眶,聽他淡淡講述了乾媽的不幸,我爲那個無辜女人難過的同時,也看準了這條裂縫,這也許是迫使杜莫反感海魔號的根本原因。

害人之心不可有,傑森約迪一心專注著自己的功利,可能已經意識不到,他的爛心眼兒正像一把小鋤頭,在時不時刨幾把土,爲他的計劃撅著墳墓。

而此刻看來,那兩名被重金僱傭的八大傳說中的恐怖悍將,確實已經走上了海魔號的甲板。這兩個傢伙一蹬上海盜船,就給傑森約迪支了高招,幫他修補了整套戰略計劃的漏洞。

這兩名悍將,不需要知道傑森約迪的真實目的,他們只需幫助僱主取得最後的勝利。

當然,這種勝利的苦果,他倆一時半會兒還嘗不到。目前,九命懸鴉是唯一一個嚐到這種滋味兒卻活下來的復仇者。

雖然我對懸鴉的瞭解尚不夠深刻,但他毋庸置疑地是一個極具智慧卻又謀略陰險之人,與他合作以來,一切計劃照常進行。

可到了這會兒,我坐在了布阿萊城貧民窟的小木屋,看著窗外那個光著乾瘦身子沖澡的黑女人,聽到杜莫說怕,我才漸漸感到,和傑森約迪的對弈之勢,開始轉向勢均力敵。

院子裡的朵骨瓦,沖洗乾淨身子,重新披好圍巾,套穿上黑色裙子走回小屋。托盤裡的食物,已經被我們掃光。杜莫問我吃飽了沒有,我只點了點頭,並沒再說話。

“追馬先生,您也去院子裡的水缸旁衝個涼吧,清清爽爽睡上一覺?!贝藭r的我,腦子正像內燃機裡面的齒輪,呼呼飛轉著思考??炊拍臉幼?,他似乎要把一切煩惱拋到明天。

“你先洗吧,我要先休息一會兒?!蔽叶⒅∧疚莸捻斉?,仰靠在了揹包上,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那好吧,我先去洗了?!倍拍f完,三兩下脫光了衣物,光著黑亮的屁股走向屋外。我提醒他洗澡時動靜小點,多留意附近的樹林。

就這樣,杜莫蹲在院子的水缸旁,舀著涼水從頭頂直澆下來。那個烏黑的女人朵骨瓦,已經回到了院子,正用她乾瘦細長的雙手,爲杜莫清洗著後背。

女人的動作很溫柔,杜莫這個肥壯高大、品性淳樸的非洲小夥子,是她生命的依靠,溫暖而結實的依靠。

月光從小窗縫隙透射進來,外面繁星滿天,出奇的明亮。沒過一小會兒,杜莫渾身滴著水點,光著兩隻黑腳悄悄走回木屋,半笑半不笑望著我。

我依舊躺靠在揹包上,斜著眼睛等他說話,但猜到他想說什麼?!班?,那個……這個……,追馬先生,您,您能給我個安全套嗎!”

我叫住杜莫,說自己想去院子沖澡,好好洗掉周身皮膚上的鹽末與汗漬,他和朵骨瓦就在這間小屋親熱好了。我洗完澡後就坐在堂屋,困了睡在木板上,你倆儘管把我當成空氣。

杜莫猶豫了一下,倒也爽快答應。這個肥壯的科多獸,自從和我一起長途跋涉,又經歷了貝魯酒店那檔子事兒,的確成長了不少。

他當初脫掉靴子,抽出五十美金塞給朵骨瓦買她這個女人時,只想著把她領回到落腳的小房子,急忙沖洗乾淨她的皮膚,便迫不及待把人家抱上牀,展開他告別**空白的儀式。

杜莫還疑忌著貝魯酒店那兩個舞女,餘悸著一種惡果,假如他真得像那個南非礦主一樣不走運,起碼戴了套子也會大大減少自己女人受傷害的可能。於此同時,他也有些擔心朵骨瓦,萬一這個女人在與杜莫分別的日子裡,主動或被動與其它男人有染,那麼,杜莫也得注意著點,防止自己被她無意中傷害。

我把自己的揹包拖到堂屋,然後走向院子裡的水缸。填滿子彈的阿卡步槍,和兩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就擺在我一旁的橫木上。我踩著一塊略高石板兒,抓起一隻溼乎乎的水瓢,便把清水從自己的肩頭澆衝下來。

一邊清洗著**上的汗漬鹽末,我一邊用眼角掃描四周大樹的後面,清水潤進皮膚的感覺,讓我深深舒了一口悶氣。

等回到小木屋的堂室,杜莫和朵骨瓦已經結束了第一番親熱,我十分的疲倦,抱著武器一躺在木板上,便完全進入了睡夢。

不難想象,以朵骨瓦的身體,被肥壯厚實的杜莫壓在身下,會是怎樣一種鋪天蓋地的衝擊,杜莫不能再像對待酒店舞女那樣粗蠻。

我嘴角微微一彎,心想杜莫並未騙我,他與朵骨瓦之間,的確有善美的情感,這是一種纏綿,不是以往酒店聽到的那種虐肉般的聲色犬馬。

非洲的大地異常雄壯,太陽早早升冉而起,刺眼的白光撒進小木屋的地板上,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杜莫還撅著黑屁股蛋兒睡覺。那個黑膚女人朵骨瓦,早已輕手輕腳地抽出身體,端來一盤新鮮的水果,放到我的身邊。

我掌握的語言,無法跟眼前這個五官玲瓏的女人交流,她低垂著眼睛,似乎沒有和我對視的勇氣,她大概在爲自己昨夜被男人頂撞出的喘息而有些羞怯。

這顯然是個良家女子,她雖未在都市**的洪流中沐浴到時尚,可她尚存留了一顆美好的羞恥之心。杜莫當初肯花錢買下她,並不是一眼看出她的心地,而是這個女人的相貌,屬於杜莫喜歡的類型。

這一點,在馬達加斯加的碼頭小旅店時,杜莫曾表現出這種嗜好。我清晰記得,他曾被坐在走廊沙發上接客的一羣小姐當中的兩個吸引。而那時,我已經開始了揣摩杜莫的習性。

我對這個女人微微一笑,便挺身坐了起來,直到這個女人再次背上她的木筐,沿著昨晚走來的小路,重新回那家二樓小當鋪去上班。

我哪兒也不會去,只坐在這間小木屋,慢慢吃著食物,好好調整身心狀態。杜莫是個心中有數的傢伙,他至少要明白一點,對我許願當然可以增大活命的機會,倘若最後兌現不了,就該掂量一下這種後果。

杜莫到這會兒還在呼呼酣睡,可見他昨夜房事之後,並未倒頭大夢,他得好好盤算下一步,和朵骨瓦傾訴一番衷腸。

最爲重要的是,他得了解一下傑森約迪,怎麼就把自己的女人安排在了任務接頭的當鋪,一來二去經過,只有摸清楚了,才能更好的瞭解傑森約迪,知道其用意和自己所受的威脅。

朵骨瓦已經出了門,她究竟如何對傑森約迪的線人轉達我要人的意思,想必杜莫已經交代好了。畢竟杜莫比我更瞭解海魔號上的情勢,以及每個人的脾氣秉性。

“追馬先生,您起得這麼早,不再好好睡上一會兒了嗎?”我擡眼望向杜莫,他的臉上似乎收起往日的嬉笑,轉而成爲一種嚴謹?;蛘?,他今天心事特別重,擔心朵骨瓦傳達意思時,會被其它海盜毆打一頓。

“噢!睡不著,索性吃點東西?!蔽艺Z氣淡淡地說,但杜莫聽得出弦外之音?!鞍?!”杜莫嘆了一口氣,穿著一件大褲衩坐在了我面前。

他朝屋外望了一會兒,轉過臉來對我說?!白否R先生,您還記得茶園女人卡蒙婭嗎?”杜莫說完,整張臉下拉,顯得格外難過。

“朵骨瓦是個好女人。以你現在的狀態,她是這個世上你唯一一個可以在深夜摟在懷中發泄卻身心坦然的女人?!?

我意在告訴杜莫,我也不希望朵骨瓦出事,但他要明白,傑森約迪照樣可以挖去這個女人的眼球,然後把她丟進鬣狗籠子活活咬死。

我還要讓杜莫明白,他之所以沒得選擇,禍殃都是傑森約迪一人,倘若杜莫犯了迷糊,跟我耍起滑頭,以此尋求海魔號上的恩典,我一樣可以宰了他和朵骨瓦。

比起傑森約迪,雖然手段同樣殘忍,但兩者性質卻不相同。杜莫不再繞圈子,終於把他琢磨一夜的想法講了出來。

杜莫讓我看中地方還有一點,在於他關鍵時刻不犯渾,他的睿智告訴他,必須和我靠近一點,只有架空了傑森約迪,他和朵骨瓦纔有好下場。

之前旅行中,我已經讓杜莫感悟出這一點。如果杜莫是一個不透氣的傻蛋,我早在路上看準時機,放任杜莫被打死,迫使傑森約迪更換陪護。

對我而言,必須用拖延時間來爭取時間,這是一種別無它選的自救,一旦此次任務劃上句號,船上的女人和我也該上絞架了。

上帝總是給人生路,就看人們是否把握住這個機會。杜莫能做我的陪護,正是上帝肯憐憫我的地方。

杜莫的睿智,也是上帝對他的憐憫,杜莫已經隱約察覺出,即使順利完成這次任務,傑森約迪給他的嘉獎,很可能是兩張免費見上帝的門票。

傑森約迪自持高明,但他在利用杜莫這件事兒上,卻一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越是想勒緊控制我和杜莫的繩索,越是起到反面作用。

把杜莫逼上絕路是傑森約迪的敗筆,因爲他把事兒做絕了,不肯給人留出一條活路。那麼,我給留杜莫一條活路,所以,這個海盜強兵,開始對我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了。

“追馬先生,昨晚我已經想好了,也把向海魔號要回一個人質的事情告訴了朵骨瓦?!蔽业皖^不語,面色冰冷地擦拭著槍械。

杜莫心裡清楚,這會兒是該他動腦筋想計策的時候,如果他還跟在路上似的嬉皮笑臉,一副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樣子,對於幫我換回一個人質起不到實質作用,那他絕對活不過三天,就得死在我手上。

“在科亞馬島上,答應過您的話,我已經跟朵骨瓦交代詳細,說您非常牽掛她們幾個的安危,想隨機要一個人質回來,檢驗傑森約迪是否一直在履行著承諾。”

杜莫見我還是低頭不語,然後接著說:“當然,那些話得夾在任務的實質發展中表現出來,不然傑森約迪會起疑心。朵骨瓦會告訴他們,您將在布阿萊、拜達博之間自主尋找目標,不出半個月便可完成任務。這在您眼中,不過是件小事兒,追蹤和殺人都已輕車熟路。我並讓朵骨瓦再次重申,只要彼此遵守各方的承諾,必會順順當當,加快完成計劃的腳步?!?

我拉動一下狙擊步槍的槍栓,對著木屋外的樹林瞄了幾下,語氣淡然地對杜莫說:“你做出了正確選擇,我沒看錯人?!?

杜莫一聽,頓時摸著後腦,瞇縫眼睛笑起來。“我若稀裡糊塗,哪裡還能活著走到這兒,您能護佑著我的性命,也就能護佑著朵骨瓦?!?

雖然我臉上表情依舊,心卻咯噔一震,杜莫這傢伙一語雙關!他說自己能活著走進布阿萊,不僅是因爲我救過他兩次性命,潛臺詞是我沒在路上宰了他。

這個黑亮的科多獸,原來一直在掂量著自己對我的價值,而且,他竟然把朵骨瓦的安危也推給了我。也就是說,他幫我運作蘆雅、伊涼等人脫離海魔號的同時,我也得想法子護住他的女人。不然,他杜莫會心寒,打消偏向我的積極性。

“哦!我說過了,朵骨瓦是個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她?!蔽夷樕婢徚艘恍?,杜莫聽懂了我的暗語,凸鼓的眼珠也縮了幾縮,表情出現了釋然。

黑人女子朵骨瓦,晚上並未回來,很顯然,她被海魔號上負責接頭的海盜帶走了。不過,一時半會兒倒不會出什麼危險。杜莫並未暴露反意,他還是傑森約迪的手下,還有著持續利用的價值。

第二天中午,太陽異常的毒辣,屋前樹林的一條小路上,走來一個揹著木筐的女人,她一點也不懼怕紫外線,不像都市那些撐著太陽傘上街的女性,格外在意自己的臉,生怕曬得黝黑。

杜莫見到這個遠遠走來的女人,頓時像一隻趴在屋內的貓發現一隻斷翅的麻雀掉進了院子那樣,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他牽著朵骨瓦的手,兩人露著雪白刺眼的牙齒笑,彷彿一對兒初戀的小情人。

我光著膀子,盤膝坐在堂屋,注視著遠處這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杜莫提前衝出去迎接朵骨瓦,看似出於擔心和期待,實則是想提前知道事情的進展。這些消息,得先傳入他的大腦袋,經過加工之後,才能對我娓娓道來。

雖然我不懂他倆交談的語言,但從兩個人的眼神和表情,也略能猜出一二。杜莫怕我胡思亂想,所以長了個心眼兒,早早地迎了出去。

“追馬先生,追馬先生……”杜莫牽著朵骨瓦細弱乾枯的手,拖得那個背花筐、套黑裙的女人吃力跟在後面跑,還未等進到木屋,他就興沖沖地喊叫。

客觀的講,我也迫切希望看到這種喜人的局面。杜莫頂著黑亮的腦門,滋著白牙合不攏嘴,喘了兩口大氣之後忙說。

“搞定了,搞定了,唉呀呀!這個老鬼倒有些氣量,聽完朵骨瓦的話,爽口便答應了咱們?!?

我忽地端起狙擊步槍,槍口指向了杜莫起伏的胸膛,他嚇得一哆嗦,朵骨瓦也倒吸冷氣,嚇得失聲一啊。

“站開,別擋槍口!”杜莫霎時眨麼了一下眼睛,右手抄起朵骨瓦的小腰兒,把她攬到一側。

狙擊鏡孔中,t型準線透著依稀的樹林,只輕輕一掃,便準確對焦在一隻正望向此處的望眼鏡的鏡片上,只要我勾搭扳機的食指稍稍用力,兩百米處的一顆眼球,會立刻爆成碎末。

一個靠在樹後的傢伙,穿一件灰色馬甲,正用望遠鏡朝木屋這裡偷窺。他的視線中間,突然冒出一個黑魆魆的槍口,直直對衝在自己的左眼球。對方也看到,狙擊步槍的鏡孔中,一顆兇狠嗜血的眼睛,正怒目著他,嚇得忙後仰倒地,撿起掉落的望遠鏡,便往樹林深處跑,由於太過恐慌,險些撞死在樹幹上。

我收回端起的狙擊步槍,杜莫才驚魂未定地罵道:“奶奶的,傑森約迪的眼球?!?

我擡眼望向杜莫,他告訴我,傑森約迪同意釋放蘆雅,並希望我儘快追蹤到目標,乾淨利落地完成任務。並且,傑森約迪已經派人在布阿萊爲我和杜莫承租了一棟公寓,裡面浴室、水果、電視等等,樣樣都有,甚是奢華高檔,希望我和杜莫享受一番的同時,能再接再厲,早日完成任務,回到海魔號上大肆慶祝。

傑森約迪還囑託朵骨瓦轉告我,不要忘記當初說過的話,任務完成後,去海盜號上做他的部下,從此馳騁大海,享盡榮華。

“哼?!甭犕甓拍年愂?,我嘴角不禁一彎,傑森約迪這個老小子,記性倒還不錯,還想著我當初意圖活命時扯的瞎話。不過,我可不是有九條命的懸鴉,給人割去嘴巴還能活著逃出來。

眼前的一切彷彿生出了轉機,一想到馬上會看到蘆雅,我滿心說不出的喜悅。

“追馬先生,那個……,您能,你能……”杜莫又吱吱唔唔起來。我明白他的意思,淡淡說了一句?!耙獛讉€。”

杜莫這會兒,屁股溝兒裡都帶出了笑容,忙接過我給他的安全套,拿了一塊兒溼毛巾,拽著朵骨瓦進了裡屋。

他要爲自己的女人擦汗,當然,那得先脫掉朵骨瓦的圍巾和黑裙,擦來擦去也就成了摸,摸來摸去也就把兩個安全套消費掉了。

**的空氣流動在院子裡,乾燥悶熱使小屋內每一片木頭成了一張焦渴的嘴巴,似乎正張開了等待,吸走人皮底下蘊含的水分。

杜莫和朵骨瓦兩個人,在木屋裡面亢奮著。我雖然光著膀子,但周身凸鼓蠻莽的肌肉,卻掛滿了汗水,不時滾落幾顆晶亮的珠點,砸掉到木板上,隨即陰溼暈開,蒸發的無影無蹤。

明亮的陽光,把屋前那片樹林照得稀疏亮透,不會再有什麼危險潛藏在裡面。我又提著步槍,走到水缸前沖洗了一番身子,才稍稍感覺沉悶的胸腔順暢了些。

杜莫並未在朵骨瓦的身上耽誤太多時間,灼人的太陽剛過了最高峰值,我們三人便準備離開。這種貧民區搭建的小木屋,連接甚爲緊湊,一棟挨擠一棟,遠得看不到左右盡頭。

和以往不同,這裡看不到穿著破爛、嬉笑追打的貧民小孩子。因爲他們的胃裡少食兒,也就不會從事這種對他們而言已是消耗生命的遊戲。

貧民區的每一戶人家,凡是稍大一點的女孩子,大都去了布阿萊城上班,她們必須賺到一些先令,維持著失業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有東西吃。

毫不誇張的說,以杜莫現在的實力,憑他靴子裡塞著的那捲資本,完全能在這片這看不到盡頭的貧民區內,挑選任何一家漂亮的女孩。他只需把一摞厚厚的先令,放在某個女孩家的木屋的桌上,便可牽起這個女孩的手,帶她遠走高飛。更或者,牽走某個人漂亮的老婆,即使那摞厚厚的先令僅夠兌換一張十面額的歐元。

朵骨瓦是個細膩的女子,儘管她常被杜莫猴急地拉著親熱,但她身心常態時,舉手投足含著溫婉,那刻進生命裡的苦難,依舊在她血液裡泳淌。

她似乎永遠會被杜莫的麪包和木牀牽著走下去,可是杜莫已經決定了愛護她,杜莫找到了一種感覺。

那個喜歡把別人的女人和小孩裝進籠子,然後提著到處跑的戀囚童,心理上正是在尋求這種快感。但這種快感對他而言,就像注射常量嗎啡不再敏感的癮君子,所以,他變態了。

臨走前,朵骨瓦還不忘鎖好這間破舊木屋的門,她似乎把這當成了家,等日後無處落腳,還可以回來窩住。

在這個女人眼裡,這間不用支付租金的木屋,就像富人不忍荒棄的豪宅。只有我和杜莫知道,我們再也不可能回到這間小木屋入住。

傍晚十分,我和杜莫終於趕到了傑森約迪爲我們準備的那棟公寓,即使大白天出來,我也把裸露的皮膚塗得漆黑烏亮。但我們三個人,還是繞到了貧民區後面,斜行趕去布阿萊城背靠的那幾座山體半腰。

一間粉刷成淡黃色的三層公寓樓,正座落在別墅林立的樓宇間等候。在布阿萊城,這種生活區也只有“上流社會”才能住得進、才能住得起。

城內那些不講原則,只會恃強凌弱的地痞人渣,多不會也不敢到這個區域鬧事兒或找麻煩。附近其餘幾棟公寓,想必住著的也是權勢亨通之人。

僅看那些看守大門的持槍衛兵,就知道比洛城那個店主臨走時告誡我們的話,像我和杜莫這種外來人,若三更半夜甚至大白天,闖進這些區域內瞎轉悠,吃上槍子不足爲怪。

而傑森約迪,爲了讓我更好更快的完成任務,圓了他獨裁海魔號的大夢,索性便把我和杜莫提高進了上流層,遠離山下那些亂哄哄的是非,把精力全部用到任務上。

入住的這棟公寓,門口同樣站了四五個背跨步槍的守衛,他們都穿著皮靴,迷彩裝也是整套的。

這是真正的**廣告,它昭示一種商訊,凡是肯花錢購買或入住這種公寓的人,那麼他的生活就有了安全和保障。

由此看來,那些看似在街上挎著步槍無所事事的人,其實是在看護地盤。布阿萊這種稍大一點的城市,區域勢力的劃分則更復雜和激烈。

看守公寓大門的幾個衛兵,一看到揹筐走來的朵骨瓦,立刻敞開了鐵門,每張黑臉上綻著笑容,以示歡迎我們三人的到來。

我自然心中有數,這幾個門衛裡,必定安插了海魔號上的人。如若不然,怎會不看任何證件,便歡迎我們走進公寓。

我仰著脖子,觀望這棟房子的同時,眼角餘光卻端倪著幾個門衛,判斷哪一個會是海魔號上安插的“眼球”。

從杜莫告訴我,關於傑森約迪爲我們承租了豪華公寓,我便明白那老傢伙的僞善用意,無非是要把我控制起來,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現在看來,傑森約迪爽快答應我的要求,並把蘆雅送還給我,其實跟沒放人質是一個味道。無非是給蘆雅換了一個困籠,將她和我關在了一起。在客觀上,我和蘆雅仍在傑森約迪的手掌心。

進到公寓裡面,底樓是間三百平米的客廳,順著旋梯走上二樓、三樓,便有幾扇明亮的大窗。

這棟公寓並不奢華,裡面彷彿剛剛進行了簡易裝修,四壁空蕩蕩,看不到彰顯格調的畫框,也看不到琉璃氣息十足的吊燈。所有的桌椅,以及臥室的軟牀,一眼便可瞧出,幾乎都是從豪華客輪上搬來或者強拆下來的。

索馬里那些打劫的海盜,不僅搶奪財物、勒索贖金,還很具有鄉土風格。即使在搶劫的海輪上看到款式新穎,奢華美觀的家居用品,也照樣會用斧頭錘子敲砸下來,搬上自己的漁船。等回到索馬里,在流通商品匱乏單一的市場,又可換得一筆可觀收入。

而眼前這幾張類似席夢思的軟牀,牀腳還帶有斧錘敲砸過的痕跡,不難想象那些傢伙,當時是怎樣一種思維和心態。

走上一樓客廳時,杜莫從餐桌上抓了兩個又大又黃的橙子,張口咬掉其中一個水果的皮,遞給朵骨瓦吃?!俺?,使勁吃,不要錢的東西。媽的,不吃白不吃!”

朵骨瓦望著杜莫滑稽的臉蛋兒,淺淺微笑一下,接過了水果,便把嘴巴湊到杜莫咬破的橙皮位置,滋滋吸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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