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烏博莊園的寶石鑑定專家,硬要說懸鴉放在石桌上的是假寶石,而不認爲自己的儀器或許出了問題。
懸鴉義憤之下,用槍頂在自己頭部,如果他們不肯給出一個公道解釋,烏博莊園的招牌上,就得在光天化日下濺血。這對經營多年纔有了今天規模和成就的烏博莊園來講,無異是一個致命性的破壞。
這種消息一旦走漏出去,以訛傳訛先不說,就算是如實反映,也足以使烏博莊園的潛在客源流失殆盡。
“年輕人,我的烏博莊園能延續到今天,靠得可是誠信二字;若今天被你這種衝動的胡鬧影響到聲譽,你可是要負全責。”戴軍牌的老闆說完,黑色的雙眸中又閃出一絲讓人敬畏的笑意。
浮雕走廊上,那名哈尼族女子收回了摸向後腰的手。站前面的光頭和身後的兩個沉默男子,也相繼把摘下來的步槍挎上了肩頭。
莊園護衛者的這些動作,都被我偷偷瞧進眼睛,有了剛纔那轉瞬即逝的虛驚,他們每個人的長短槍出手速度,算是不自覺的預先暴露。
“這些明明是真寶石,你的儀器一定出了故障,如果不換儀器重新檢驗,我就不服氣,你開槍殺了我。”
懸鴉略略挺起了身體,左手持槍頂在自己的腦門上,非要中年專家伸過手來觸動扳機。懸鴉一直嚷嚷著讓他們更換儀器,我不得不認爲,這是再給烏博莊園一次機會,讓他們放棄這種訛詐。
那個戴軍牌的老闆,剛纔要懸鴉摘掉面紗,從他的自負足可以看出,這些人根本不會知道,眼前這名蒙面男子的武力輸出有多恐怖,就更不用去揣測他的智慧和精神力。
如果這些人真的貪心不改,懸鴉纔不會傷害自己,潑灑在烏博莊園招牌上的這灘血污,一定是莊園自己的。
“砰”,突然傳來一聲槍響,我所在的隊伍,就如一條有生命的長龍,整體抽動了一下。身後的兩個中年男子,差點嚇得哭喊出來。
浮雕走廊上的老闆,雙手依舊扶著欄桿,整齊筆直的西裝和他健朗的身材,彰顯著華貴的紳士風度。但他銳利的明眸凝固了,略顯淡淡白髮的額前,怒睜著血汩汩的第三隻眼,一顆顆猩紅的眼淚,滴滴答答連貫著墜落,從高高的浮雕走廊,到光滑映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原本用手槍頂在自己頭上的懸鴉,從他早已變化的姿勢,已經完完全全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打死了寶石交易的老闆,烏博莊園的老闆。
我先前以爲,這個老闆可以識相,趕緊更換掉儀器,從懸鴉給他的臺階上走下來,可萬萬沒有想到,堂堂大莊園的老闆,居然這麼無賴,更萬萬沒有想到,懸鴉殺他竟會這麼突然。
這一下,我們到此交易寶石的目的全部泡湯,別說連夜趕回福卡普,就是天黑前到達德班城,都是不可能的。
現在想想,真該聽那位出租伺機的話,與其進到莊園裡找麻煩,不如在德班城找家酒店安生過一夜。
既然懸鴉已經一槍打爆了對方老闆的頭,而且又是在對方的莊園裡,今天別說懸鴉妄想活著走出去,就連我,甚至我身後這幾位遊客,想活下去都萬難。
這是烏博莊園的驚天大事,必須用黑幕嚴密遮擋,任何不該知道真相的人,以及可能會走漏消息的莊外人,此時都必須意識到一點,那就是,我們已經無法用祈求來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懸鴉這傢伙很瞭解我的意識,他彷彿在打響了第一槍之後就知道,我必定會以閃電的速度幹掉那兩個肩挎svd狙擊步槍的護衛,然後再攻擊光頭。
沒等第一聲槍響繞大廳迴環半圈,懸鴉已經連發數槍,朝那個一身黑色束裝的哈尼族女人打去。“啪啪,啪啪。”
懸鴉的擊殺,真是太過突然,他一槍射殺老闆的這種行爲,就連身邊這幾個莊園護衛都一時沒來得及醒悟。然而,懸鴉之前的一切表演,全是僞裝,他彷彿從中年專家講出的第一句“假寶石”三個字,就預料到沒法和對方妥協,而接下來的表現,正是在尋找機會,以最優戰術幹掉眼前這些人。
哈尼族女人,動作起來快如閃電,她從懸鴉出手的第一槍,終於看明白了這個蒙面男子,究竟是何等厲害的角色。
“獵頭族”哈尼族女人一聲驚呼的同時,身如穿山甲撲躍,唰地一下,竄進了浮雕走廊一端的洞口。白色的彈線相繼而到,蹭到欄桿上火星四濺,打在浮雕石壁上碎渣亂蹦。
與此同時,我把懷裡的大包裹,狠勁砸向門口右側的沉默男子,延遲他摘下步槍的動作時間;而另一個沉默男子,正要舉起狙擊步槍,對準我的胸口射擊,我將攥在手裡的一把寶石朝他面門砸去。
“砰,砰,碰。”連續三槍從我身後傳來,我不用看也知道,懸鴉將坐在石桌對面的三個寶石鑑定專家擊斃在椅子上。
緊接著,傳來一聲“誒呀”慘叫,只見那個光頭的ak步槍掉在地上,他雙手捂著頭頂,鮮血正從他指縫大片溢出。
懸鴉把三個寶石專家打死後,手槍裡面已經沒了子彈,而那個光頭,正要抄起步槍向他掃射,不等對方武器端平,懸鴉便把手槍當作彎頭鏢,狠狠砸向光頭的腦心。
如此一個沉重的鐵疙瘩,再加上懸鴉手勁兒剛猛,沒把光頭當場擊倒在地,已經說明光頭很不一般了。可是,光頭的頭顱一定出現了裂縫,不然他不會直挺在原地,捂著汩汩流血的腦袋,一動不動。
當我欠身翻滾到攻擊的沉默男子身下,他已經後退兩步,護住臉頰的右手,正準備重新托起狙擊步槍。我已經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他的槍頭,向前推壓;同時右手反扣上他頭頂,藉助揪拽頭髮時產生的拉力,我身體猛地提起,右腿一記兇狠的膝擊,直奔對方小腹。
咔嚓一聲,盆骨斷裂的脆響,立刻連帶起這名男子的喉頭髮出呃喝泵空。一擊未落,我揪住他頭髮的右手,順勢從他顴骨上劃拉一下,掌心託抓住其下巴;鬆開槍口的左手,按向他頭頂,兩手如搬西瓜似的一扭,咯吱一聲,頸骨斷裂的聲音隨即而至。
另一個沉默男子,橫槍格擋掉我投擲向他的大包裹之後,整張面孔完全淪陷進恐懼,彷彿是從噩夢中剛剛驚醒,透出無以言表的扭曲。
他萬萬沒能想到,就在昨夜,兩個冒著大雨攀登山谷而來的遊客男子,坐進狩獵吉普車時,還被自己和同伴手上的步槍以及神秘色彩嚇得唯唯諾諾;尤其那個遮面的白人男子,幾次露出驚恐討好的諂笑,都不被自己理睬,可就在剛纔的一瞬間,他竟然毫無徵兆、毫不忌後果地打爆了自己老闆的腦袋。
緊接下來,又幾乎快速得像在一瞬間,打得那位哈尼族女人連拔槍的機會都沒有。而三位寶石專家和光頭的三死一傷,更讓他深深明白過來,蒙面男子又多麼可怕。
這名挎著svd步槍的沉默男子,是交易大廳裡最後一個迎接死亡降臨的莊園護衛。那些趕來莊園洗錢的各地遊客,對他的敬畏或許一直令他飄忽在一種很酷的快感中,他自持自己是一名可以在遠程射殺活人的兇狠獵人,別說在烏博莊園,就是南非這一帶,自己目前的這個分量,也沒幾個人敢來問鼎。
可是,當懸鴉把光頭打成像呆傻的冒血植物,當我把和他一樣習慣抱著步槍擺出冷傲沉默的同伴扭斷脖子,再加上哈尼族女人逃脫時喊出的“獵頭族”三個字,真得把他驚嚇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我和懸鴉剛纔殺人的一幕,可謂手法迅如閃電,招式狠辣陰暗,這在烏博莊園的護衛眼中,可謂異常罕見。
最後一名沉默護衛,大睜著佈滿無限恐怖的眼珠子,整個人踉蹌後退,想跳出青黑的大木門逃命。
我或許也被他認成是獵頭族了,但是有一點,這傢伙到死也不會明白,自己堂堂一個烏博莊園的高級護衛,一身出色的搏殺技能和槍法,爲何在此刻像被突然僵化一般,笨拙到無法像以往那樣正常的輸出。
因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遭遇的蒙面男子,不僅是正宗的獵頭族出身,而且整個獵頭一族裡的招牌領軍和精神支柱,躋身八大傳奇殺手一席的“九命懸鴉”。
從這名沉默護衛踉蹌後退,足以看到老鼠認出大貓後的崩潰姿態,這是一種壓倒性的死亡吞噬。
“不,不不,不要出來,出來我就開槍了。獵頭族是吧,沒什麼了,了不起。以前莊園裡就抓到過潛伏進來的獵頭族,我在千米之內,百發百中敵人的頭部。大廳的石桌底下,都是現金和寶石,你們兩個拿了趕緊走,我讓條路出來,這是莊園的地圖,沿著綠線走,可以最快最安全下山。”
躲到木門外一側的男子,舉著svd狙擊步槍,結結巴巴地對大廳裡面喊著,說完最後一句,嘩啦一下,斜著甩進一沓摺疊工整的圖紙。
“現在趕緊走,這會兒逃出莊園,跑下山谷還來得及,若是非得跟我糾纏,等莊園護衛隊趕到,你們插翅難飛。”
我和懸鴉,都明白門外那個傢伙的意思,他的老闆死了,老闆的貼身保鏢都逃了,他自己一個護衛,若還傻呵呵地搏命,等於愚蠢地送死。所以,他趁眼前沒有莊園內部的第二個人,就極力恐慌地想妥協。
“呵呵,那你進來吧,我只要錢,不殺你就是。”大廳內的懸鴉,一邊對門外呵呵說笑,一邊快速脫下自己身上的那件阿拉伯長衫,硬生生地套在像木頭一樣直挺、杵在原地的光頭身上。
“inot!逃出生天的路,已經給你們了,別不識擡舉。雖然老闆被你打死了,但他的後臺有多硬多可怕,你倆根本不會知道。別得意忘形,我可會改變注意,把你倆活活拖死在這裡。趕緊出來逃走吧。”躲靠在門外一側石壁上的男子,雖然語氣漸漸焦急和不耐煩,但他的恐懼卻繼續膨脹。
懸鴉聽到門外男子突然恐嚇,立刻搶先回答說:“有後臺?呵呵呵,該不會是南非總統吧!”
“我告訴你,比南非總統可厲害多了,說出來嚇死你。”外面的男子,聽到懸鴉在大廳內諷刺自己,更加變得急躁。
“哦?那你說說,在南非還有什麼後臺比總統還硬。”我很想進一步瞭解這座莊園,又聽門外男子的話茬談及至此,忙見縫插針地問。
“嗷嗚嗷嗚,嗷嗚嗷嗚……”不等門外對峙的男子回答,整座莊園的上空,迴響起刺耳的警報聲。我心中暗叫不好,那個逃跑的哈尼族女人,一定是她在通知所有莊園護衛,趕來大廳剿殺獵頭族。
“你快說後臺,如果比總統還硬,我就放你走。”拋開警報噪響的打斷和干擾,我繼續追問。
“out!”懸鴉似乎不想讓我同門外的男子浪費脣舌,他將套住阿拉伯袍子的光頭,掐著脖子拽到門口,一腳蹬踹了出去。那光頭的腦袋上,罩著一個大空包,使人無法看到五官。
砰砰,砰砰。“**-you!”門外側的男子,一定高度緊張,他真得把套上懸鴉那件長袍的光頭當成了懸鴉,一連對光頭開了四槍,恐懼化作咒罵,被瞬間發泄出來。
砰的一聲,懸鴉斜著身體,貼地竄出木門外,使用光頭的那把ak步槍,給這名藉著警報聲噪響而大罵的護衛額頭上,點開了第三隻血色眼睛。
這名護衛死了,他當初若順著石階往下跑,我會理所當然地撿起他同伴的svd狙擊步槍,輕鬆打碎他後腦勺。但他還有些城府,躲閃在了木門外一側的石壁上。
可妥協的條件沒能救贖他,因爲我和懸鴉誰都不敢保證,假如放了這個傢伙,待會兒追殺我們的護衛隊裡,還會不會有他的身影。
光頭也死了,無論他的死因歸於懸鴉,還是歸屬於同夥,但就在一小時前,他還笑呵呵地邀請哈尼族女人加入他的綠山谷樂隊。
光頭在烏博莊園做事,他駕駛著狩獵吉普車亂顛,毫不顧忌輪胎磨爆,因爲這一切可向莊園報銷。當然,他也不會顧忌坐在他汽車裡的我們,屁股會不會顛得難受,心臟壓力有無不適。
種種的一切毫不顧忌,說明這傢伙有著豐厚的薪金,他喜歡在這個物質基礎上盡情折騰自己的想法。每一種夢想,都需要一個基礎,組建一支搖滾樂隊,本該是他的一個夢想,但我和懸鴉卻不是因爲他的夢想才殺了他。因爲,光頭把夢想放錯了地方。
排在隊伍裡的這幾名遊客,從懸鴉打死莊園老闆時第一聲槍響到現在,彷彿沒有一個人敢動過,更不要說失聲喊叫。他們似乎看多了警匪題材的電影,如今面對血淋淋的真實一幕,更加深信不疑那些鏡頭和畫面,凡是因承受不住恐懼而發出不該有的聲音,或者妄動,就會惹到持槍者的惡罵,然後是一聲槍響。
那兩個中年男子,一個矮胖子,一個長脖子,見懸鴉一槍就打死了門外亂喊叫的護衛,接下來大廳就剩他們這幾位遊客,自己是生是死,到了該揭曉的時刻。
“孫兄,跟跟……,跟他們講,你是新加坡高級官員,只要別殺我們,要錢要寶石都好說,什麼都好說。殺,殺殺,殺官員會惹上政府和……,和軍隊的。”
黑眼圈男子一邊緊張囉嗦著慫恿矮胖男子出頭,一邊拿白手帕往自己的額頭上按,豆大的汗珠子,還是啪嗒啪嗒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他那膽戰心驚的動作,彷彿不是爲了擦汗,而是一種因難以承受恐懼的無所適從。
“王……王兄,你是大國高官,你和他們講,比比……比我更有威信。”矮胖男子比黑眼圈男子還怕得要命,一聽說要自己出頭,忙小聲推辭。
“有什麼好怕的,這兩位是英雄,不殺好人。他倆替咱們殺了這幾個莊園強盜,我們要感謝人家。”
鼻頭長得像一坨大蒜似的印度男子,像剛被人鬆開穴道似的,聽到隊伍裡這兩個中年男子哆哆嗦嗦、結結巴巴地嘀咕,他立刻顯出比對方有勇氣有豪邁的姿態。
雖然他也是壓著聲音,刻意讓懸鴉和我聽到,但在隊伍裡,他必須尋找到利於自己活命的一種方式,然後及時表現出來。
可是,印度男子話剛說完,懸鴉便提著剛殺過人的阿卡步槍,挺著高大身架,從隊伍右側走過。嚇得印度男子忙斜身捂住胸口,就彷彿懸鴉接下來要射穿他的心臟,而他不讓懸鴉看到心臟的位置,這樣懸鴉就無法射擊,而他也就保護了自己。
當然,這種自我保護的姿態,看上去很荒誕,就像掉進煮鍋裡的烏龜,靠縮殼自我保護。
懸鴉毫不理會隊伍裡在議論著什麼,而是撿起自己的包裹,快速往大廳石桌前面跑。我知道,他想在莊園護衛隊集結趕來圍剿之前,裝走他們所有的現金。
而這一瞬間,我似乎也明白過來,既然寶石無法通過最低待遇的規則完成交易,無法換成利於流通的現金,那麼此時的殺人越貨,竟也達到了目的。
“剛纔逃走的那個女人,是賽爾魔傭兵的一支,實力不容小覷。這片莊園面積遼闊,不會只有一個像她那種實力的對手。”
懸鴉對我說完,就蹦到石桌上,像撐著口袋收購曬穀一般,稀里嘩啦地往揹包裡劃拉桌面上的寶石。然後又跳到桌子下,翻開三個寶石專家帶來的錢箱子,大把大把地掐著翠綠的歐元往兜裡塞。真如銀行下班後,出納員大摞大摞地收錢帶走一樣。
我拽過裝有大提琴的包裹,脫掉自己身上淡藍色的沙灘短袖和褲衩,正準備更換綠色野戰套裝,把匕首和長短槍等裝備,還原到身體上的每一處。
那個肥如啤酒桶的印度男子,卻突然蹦出隊伍,蹲到青黑大木門的門檻前,撿拾散落在地上的寶石。
“嗯?”我忽地扭過臉,惡狠狠地瞪著他。
“啊!英雄,英雄,別誤會,別誤會,我在幫你們撿寶石,我不要,我一顆都不要。”
身著長袍子的印度男子,被我嚇得險些一屁股坐地,他忙驚慌失措地攤開撿了四五顆寶石的手掌,哆嗦著臉蛋上的肉,望著我,笑得很難看。
“你是不是想趁機撈取幾顆寶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現在蹲的這個位置,石階下面的狙擊手能一槍打死你。”
我話未說完,這個印度男子居然像青蛙似的,唰地一下蹦撲進大廳裡,扭著臃腫渾圓的身子,往隊伍中間爬去。剛撿起的幾顆寶石,又被撒回了地上。
“哎呀!孫兄,你快看他,好強健的體魄。好,好啊!這,這,這簡直就是泰山,哦不不,阿諾,阿諾司馬星格!啊?”
長頸中年男子,見我脫光了身體,站在大理石地板上快速更換行裝,立刻假以機會似的吹捧我。我知道,他不想死,他在用自己慣用的套路求生。
“對對對,比阿諾施瓦辛格還棒!”矮胖男子的迎合,卻使黑眼圈男子臉上立刻泛起尷尬,他忙對我歉意地哈腰微笑:“不好意思,isorry!孤陋寡聞了,我平日忙於公事,娛樂甚少,對國外的娛樂也就瞭解甚少!”
這會兒,整個莊園外面,警報聲震天,這兩個傢伙卻還能在豪華的大理石客廳囉唆出這些,我根本就聽不進耳朵。
懸鴉裝完石桌上的寶石和現金,拽著飽滿的大包裹跑過來,也準備快速更換行裝,把所有武器還原到身上。
“英雄,您就是我心目中的超人,蜘蛛俠,你鋤強扶弱,我們忠心的感謝你,敬重你。嗯……,我,我剛的寶石,現在裝進你包裹裡了,你能不能還給我。”
印度男子很會現學現賣,他居然也拿兩個中年男子的套路,來與懸鴉進行這種實力強弱懸殊的交涉。
噗的一聲,懸鴉把重重的包裹丟在地上,然後快速脫解衣服。
“你們幾個遊客,把臉轉過去,若看到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我會把你們眼球摘下來,和寶石一起裝走。”
儘管懸鴉沒搭理這個印度男子,但印度男子卻絲毫不敢伸手去摸地上的包裹。
懸鴉更換衣裝時,我眼角餘光刻意留意了他,但這個八大傳奇的殺手,無論在何種緊急形式下,都一絲不亂的謹慎。他脫掉了上身的長衫,只剩一件白色純棉的圓領短袖背心,便不再脫下來更換,開始套上野戰軍裝。
可即使這樣,從懸鴉擡起雙臂套衣服的一瞬間,我還是在他彎曲的右胳膊肘上,看到一點人皮圖騰的文案:一簇長滿烏色花瓣的桃花枝。
而當懸鴉脫下褲子,只露一條齊膝的純棉白色馬褲,從他蹬穿野戰軍褲的瞬間,他彎曲的膝蓋頭,露出兩隻倒懸展翅的烏鴉。
那次在恐怖大溶洞逃生,懸鴉被擊昏後綁在逃生的小艇上,杜莫就一度好奇,想趁懸鴉昏迷之際,偷偷看他的臉,以及肉身上的圖騰。
我當時對杜莫這樣說:“如果,他還不是一具屍體,你就好好活著,不要去看這種東西。”
身爲獵頭一族中八大傳奇的殺手,除非殺死他,得到屍體的人,纔可以完全看到這張圖騰。否則,懸鴉不死,看到他人皮圖騰的人,那就是找死。
因爲現在時間緊迫,形式危機,懸鴉便顧及不了許多,才被我偷看到一點點邊角,也只能出於無奈了。
щщщ.тt kǎn.C〇
我雖然看不到懸鴉身上的整幅人皮圖騰,但我可以推測,至少目前我感覺,那可能是一張盛開著繁密花瓣的桃樹,上面掛滿了倒懸的烏鴉。但這種鳥的懸掛姿勢,卻是大張著翅膀,不同於蝙蝠那樣用翅膀包裹身體睡覺。
這圖騰最令人受不了的地方,不是平常鳥和樹,而是兩種顏色的顛倒,給欣賞的人一種猙獰的視覺和精神衝擊。這種衝擊就彷彿看到了阿鼻地獄,與一種無限詭異被動地交流起暗語。
見懸鴉換好衣服和裝備,那名印度男子,又不甘心地重複了一句。“英雄,我的二十九顆鑽石,也裝進了您的包裹,我可以把十六萬歐元給您,您把寶石還給我。你都看到了,是那幾個強盜打劫我……”
懸鴉不等印度男子把話說完,唰地抽出後腰上的手槍,頂在了印度男子的腦門上。“哼哼哼,你既然想要回寶石?那剛纔爲何不像我這樣,用槍頂在他們頭上,說你剛過說過的話。我告訴你,你的寶石已經賣給了烏博莊園,再敢跟我糾纏,一槍打死你。”
印度男子大張著嘴巴,黃豆粒兒一般的汗珠,順順蒜頭鼻子嘩嘩直淌。這不僅是槍口的驚嚇,因爲懸鴉抽槍頂在對方腦門兒上的速度,對這八名遊客而言,那就是一道閃光,根本看不清楚,極其罕見和恐怖的殺人動作。
懸鴉抽回手槍,用槍口對著站成一排的遊客掃了一遍,繼續笑呵呵地說道。
“你們幾個遊客裡,誰是國際警察,誰是暗訪記者,馬上給我站出來,摔毀錄音、偷拍、gps等一切電子儀器。我今日可是救了你這種人,從你們進如山谷,直到烏博莊園的這所大廳,一直沒被檢查包裹和搜身。實話告訴你們,大廳的交易完結後,你們會在東湖的山莊公寓入住,等你們身心和警惕性一放鬆下來,那些妖嬈的女郎,就會深夜爬下牀,開始真正的檢驗包裹和搜身。真到了那個時候,若東窗事發,看到石階中間的‘潘毛’沒?真以爲它只吃牛排和豬排才那麼肥壯嗎?”
“誰是國際刑警?最討厭你們這些偷拍記者,一點道德都不講,給你們機會拍的時候不拍,非要偷偷摸摸。趕緊站出來,別連累無辜人,二位英雄可幫了咱們很大忙。”
黑眼圈男子極力壓低著聲音叫囂,見隊伍裡的其他遊客都驚怕地搖頭,他立刻轉過臉來,諂笑著對懸鴉說:“沒有啊,我們都是遊客,拿點私房寶石來換錢,回家好餬口啊!”
懸鴉點了點頭,然後呵呵一笑:“我倆是墨西哥的黑幫,來這裡交易大宗寶石,你們都看到了,他們是強盜,我殺了他們,這場黑吃黑是對方自找的。你們幾個出去之後,誰敢對此事透漏半點風聲,我就給他腦門上開眼,殺他全家,哼哼哼。”
“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就沒來過這裡,我這會兒正在家睡覺呢。”黑眼圈男子總是那麼積極,迎合著懸鴉,迎合一位可以決定他命運的男人。
“是啊是啊,我也沒來過這裡,我這會兒也正在家睡覺呢”矮胖男子見黑眼圈男子說的受用,忙跟著附和。
“那麼好吧,別說我是強盜,現在你們自己選擇,想跟我一起走出山莊,活著離開這裡,那就把這趟帶來交易的寶石統統交給我。否則,你們就留在這間大廳,等著和上帝交易吧。我可不勉強你們。”
現在的懸鴉,真是愛財如命,又或者說,他真是讓巴奈組織給逼到絕路上了。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從石桌上裝了滿滿一包裹現金和寶石後,還乘人之危掛起了協議招標。
“佛祖有云,哦不不不,上帝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英雄今天要是救我們活著出去,那你後世轉生就會大富大貴啊,升官發財啊!”
莊園外面的警報,愈加回響的激烈,我心急如焚,這個梳著油亮四六分頭的長脖子男人,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說起話來還羅裡囉嗦。
“少廢話,你要是相信上帝,就不會出現在這裡。拿寶石買命的速度,不拿的靠一邊去,等著喂南非大豹。”懸鴉收起眼角兒,雙眸頃刻間閃出一股犀利。
我深深的知道,眼下可謂燃眉之急,懸鴉沒必要和他們浪費時間,只需八顆子彈,就可以自由地取得這八個遊客所帶來的一切。
可是,懸鴉卻沒有這麼做,這八名遊客更不會想到,如果讓他們跟我和懸鴉混在一起逃生,當敵人的一顆子彈向我們打來時,無論是懸鴉還是我,中槍的概率都會由百分之五十下降到百分之十。
而懸鴉此時,看似在坐地起價,要求一種交易,但實際上,懸鴉不僅可以牽引著他們積極跟在自己身邊當活鬼替身,還能順勢拿光人家的財富。比起那種用槍用刀架在對方脖子上,要挾做擋箭牌的做法,可不是一般的高明。
“只要英雄能保住我的命,寶石算什麼啊,錢乃身外之物,生命和健康是無價之寶。”黑眼圈男子又第一個站出來積極響應。與此同時,嘩啦一袋寶石,從他背的包裡拽了出來。
懸鴉用手一捏,看都沒看,就塞進了自己的大背囊。緊接著,那名矮胖男子,以及印度男子,都紛紛把自己的寶石或現金不情願但又很無奈地上繳了。
那個黑眼圈男子,從他掏出的那隻裝寶石的袋子,我就大概可以估量出,裡面不下八十到一百顆寶石。若在這裡換了現金流通回去,別說養自己的家、糊自己的口,就是養人家的女人、糊良知的口,那都是小菜一碟。
而那個矮胖男子,在福卡普的麥西倫酒店出來時,還對黑眼圈男子耍心眼,說這趟來南非附近,是要幫老婆賣掉幾顆寶石。
當我看到他拎出沉甸甸的一大袋寶石之後,誰又會相信,他的婆娘會拿上百顆這種東西出來賣,權當消遣,賣著玩兒。
“好好,不錯,你們的命算是保住了,一會兒聽我的指揮,只要跟緊我,你們就能坐上回國回家的飛機或輪船。你們彆氣餒,這趟可不白來,至少搞懂了人生的“大於號”和“小於號”,再也不會來烏博莊園了,不是嗎!呵呵呵……”
懸鴉眼角終於露出了半絲輕鬆笑意,他對這些遊客的目的達到了,接下來,就該我倆往山莊外面闖了。
可是,我深知賽爾魔傭兵的厲害,這座莊園到底寄養了多少類似實力的傢伙,還是個未知數,倘若數量超乎想象,我倆命喪於此的可能性太大了。
“嗒嗒嗒,嗒嗒嗒。”懸鴉更換行裝完畢,端起光頭的ak步槍,對準一扇木門的合頁連射數槍。
一張高四米寬三米的大木板,嘩啦一下扣倒在門檻上。懸鴉又對著倒地的門板中間打了幾槍,然後速度掏出包裹裡的繩子,從槍洞上穿插綁牢。
“你們後面的四個遊客,趕緊坐到木板上,死死抓牢繩子,我免費帶你們感受一下石階滑板。”懸鴉一邊說著,一邊背起了他裝滿財富的大包裹。
黑眼圈和矮胖的中年男子,已經不排在隊伍後四位,但他倆卻慌亂地往木板上坐,想跟著懸鴉率先逃命。
咔嚓一聲,我拉動了巴特雷狙擊步槍的槍栓,低沉冰冷地說:“我再複述一次剛纔的話,一切聽從指揮,誰再讓我浪費脣舌,我就用槍口說話。”說完,我望了一眼懸鴉,彼此對視著點了點頭。
印度男子將肥胖的身體坐擠在木板上,他本就不願意別人跟自己爭搶位置,見我有些慍色的提醒矮胖男子和黑眼圈男子,就忙舉起長袍袖管兒裡的胖手向外揮攆他們倆。
“下去,下去,坐下一個門板,說了隊伍後面的四位先走,跑來搶什麼啊!連最起碼的紀律性都不具備,這素質……,還好意思出來旅遊。”
“哎呀!你個阿三,排在最後了不起了嗎?你什麼身份啊?我告訴你,就你那二十來顆小石頭,寒酸得要命,你也好意思拿來交易?你要是拿這麼寒酸的小石子放在我辦公室桌上,我用腳給你踢下去。”
我瞪了印度男子一眼,他立刻低頭,閉起了嘴巴不說話,生怕我將他坐上門板先逃命的名額替換掉。
黑眼圈男子見對方示弱,立刻擡手抿了一下剛剛溼透的四六分,拽著矮胖男子走回大廳。
懸鴉蹲在門檻上栓繩子,見這些遊客爭執,不免呵呵笑了幾聲。只有我知道,若不是這些人具有擋槍子的價值,懸鴉早把他們給斃了。
我不再理會遊客中間這種對眼前現實起不到任何實際作用的爭執,端起狙擊步槍打下了另一扇木門。
通往石堡下的臺階,像個搓板兒似的,石階條狹窄細密且冗長溼滑。此刻萬分緊急,我們已來不及正常跑下去,況且帶了八個驚慌失措的普通人,奔逃起來不僅佔用時間,萬一摔倒一個,總不能拖著傷號走。再者說,他們也就起不到擋槍子的作用了。
所以,迫於形式,我們必須硬生生地坐在大門板上衝滑下去,纔能有時間和機會跳出莊園護衛隊的包夾。
“我掩護,你們衝吧。”我閃身站到大廳門外的一側石壁,端起狙擊步槍,開始掃描石階兩側縱列的高大巨石像。
懸鴉扭過臉去,對坐在木板上的四個遊客說了一句:“坐穩了,誰要是半路掉下去,那就歸上帝負責了。”
四個蜷縮在木板上的遊客,死死抓牢繩索,他們面孔上凝固的恐懼,如死囚準備接受行刑一般。
“走。”懸鴉一聲喝斥,用匕首割斷牽引在門檻上的繩索,門板便如飆車手在賽道上的起步,嗖地一下竄飛出去。
“呃啊,哇啊……呃……”上面的四個遊客,頓時發出尖叫。綿長而向下傾斜的石階上,坐滿五人的門板猶如被飛天神犬拉拽的雪橇,急速衝擊向山腳下的石門。
“咣噹當,咣噹當……”載人門板顛簸得很厲害,上面坐著的人,就如坐在發電機上,遭受高壓電擊般劇烈哆嗦,頻率快得幾乎看不清人形。
先行的這四名遊客,嚇得嗚哩哇,喊聲破天,那副苦不堪言的狼狽,和接受電刑的俘虜沒什麼兩樣。
懸鴉的身子,雖然也在顛簸的木板上起伏,但他卻狠勁用ak步槍的槍管戳磨著石階,極力壓制門板飛衝起來的速度,並控制好方向,防止飛衝的門板跑偏,撞向石階兩側的大石或巨石像腳趾。
黑色金屬製成的槍管兒,在青灰的石階上擦出道道火花,懸鴉此刻極度吃力,他彷彿握在手上的不是ak步槍,而是一頭巖漿裡蹦出的火獸怒牛,要把門板頂翻,而懸鴉雙手正死死抵住怒牛的犄角。
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只要懸鴉失手,門板真會掀翻起來,把上面所有的肉身摔個稀巴爛。
那隻叫“潘毛”的南非大花豹,從我們幾個上來時,吃了光頭丟給的一塊豬排後,並沒滿足地走開。它還慵懶地趴在石階中段一側的大石上,等待光頭回來時再丟一塊豬排,才肯讓大家平安無事的返回。
可是,當滿載活人的門板快衝到石階中段時,那隻肥壯碩大的南非花豹,騰地站立起四肢,眼露兇光。
大花豹身居食物鏈高端,在自然界中,也算得靈性之物。它能識別出人的狀態,準確地說,是獵物的狀態。人在極度恐慌時,由於神經和毛孔急速變化,身體會分泌出一種特殊味道。
草原上那些大型食草動物,被猛獸捕食追殺時,也會釋放類似的味道,而這種味道,在某種程度上恰恰刺激了獵殺的獸性。這就好比人在運動時,會被強烈的樂感激發出潛力。
飛衝下去的四個遊客,瀕臨巔峰的恐懼和驚叫,嚴重刺激了本就極富捕殺性的花豹。眼瞅著石階上比豬排吃起來還有趣兒和過癮的五尊活物即將靠近經過,南非大花豹的晶黃瞳孔急劇放大,兩條結實彪蠻的後腿開始下蹲,做好撲咬掠食之態。
“潘毛要吃人啦,蜘蛛俠快打死它!”坐在門板上飛衝的印度男子,再也經受不住驚恐,終於強忍著劇烈顛簸的痛苦叫喊出來。
印度男子哪裡知道,懸鴉當時已用盡全力,控制著飛衝的門板,只要稍稍受到干擾,整隻門板便會掀翻,這可比給花豹撲上來咬死一個人要嚴重的多。
懸鴉毫不理會印度男子的呼救,更不理會那隻眼見就撲抓上自己頭頂的大豹。因爲他知道,石階上端的我,會把這種小如蠅頭的麻煩輕鬆解決掉。
“嘣”一道白熾火線,從石階上端直接迸出,擦著懸鴉肩膀的而過。那頭南非大花豹,凌空後前腿撲、後腿蹬,眼瞅著鋒利的勾爪會在瞬間撕進懸鴉的肩頭肉,把他從飛馳而過的門板上扯下來,然後一口咬住咽喉拖走。
但破壞力驚人的狙擊子彈,恰恰是在這個時刻,把大花豹飛起的身體頃刻撞開,甚至使其甩到了飛衝門板的前面。南非大花豹,如一條金黃色的麻袋,嘰裡咕嚕斜著滾了下去,最後跑偏到一邊。
“好槍法,英雄好槍法。”黑眼圈男子站在我左側,脊背緊緊貼著門外的牆根。
“哎哎,好槍法,好好。”矮胖男子見黑眼圈男子對我豎起大拇指稱讚,竟然也跟著豎起拇指,激動著對我比劃。
我很難理解,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在他們的思維裡,爲何莫名其妙地要講出這些話;這些話除了可以在空氣中傳播、鼓動聽者耳膜之外,就只能是干擾我的洞察力和集中力了。
我只是在五六百米打死一隻躍起的豹子,這種狙殺難度,好比把一隻撕掉翅膀的蒼蠅粘貼在牆壁上,然後舉起蒼蠅拍打死目標就是了。
黑眼圈男子和矮瘦男子,根本不會知道,對於我這種狙擊殺手而言,如此一擊都被連連稱讚成好槍法,無異於在羞辱一個出色的射手。就如同打死那隻蒼蠅後,被人稱讚:“好拍法,英雄好拍法啊!”
懸鴉控制的飛衝門板,總算沒出大意外,驚驚險險地飛出了石階最底端的柱門。上面的四個遊客,嘰裡咕嚕翻滾下去,哼哼嗨嗨地揉著痛處亂叫。懸鴉前傾翻了幾個跟頭,卸掉身上巨大的慣性後,然後貓腰跑向狩獵吉普車,快速發動起來。
“嗚嗚,吱嗷。”吉普車的軲轆,原地飛轉尖叫,鏟得輪胎下面的潮溼黃土四濺。狩獵吉普車像只追咬自己尾巴的貓,原地打了兩個旋轉甩尾後,以極快的速度倒開上石階一百米。
隨著手剎拉緊,懸鴉跳下吉普車,抱著狙擊步槍,閃身蹲到了汽車尾部。看到懸鴉掩護姿態就位,我讓其餘四名遊客趕緊坐上另一扇門板,待到我的匕首也把栓在門檻上的繩索斬斷,身下的門板,真如突然蹦竄出去的野牛一般。
“哎呀呀!佛祖保佑,倘若大難不死,回去爲你塑造金身啊!保佑保佑啊。”沒等劇烈的顛簸感完全到來,黑眼圈男子就死死抓著繩子祈禱。
這次烏博莊園的遭遇,對黑眼圈男子和矮胖男子而言,算得上一場血的教訓,但他們的言行甚爲令我不解;爲何一個人在犯了錯誤接受一種懲罰時,唯一想到的卻是庇佑,甚至跟佛祖也討價還價起來。
既然要求和希望庇佑,那應受的懲罰便成爲一種荒唐,用荒唐去杜絕一種錯誤,又是天大的荒唐。
有了懸鴉的狙擊掩護,我就不用擔心身後的大廳內有冷槍襲擊,而懸鴉有了狩獵吉普車的掩護,也不用擔心石門外面的冷槍。
我雙手用力握緊svd狙擊步槍,使其也戳磨著石階,控制門板下滑的方向和速度。飛衝到石階中段時,我只覺得雙手虎口劇痛,金星盤旋眼前,肚子裡的五臟六腑,早已擰成了麻花。
“他孃的,這滋味兒,比坐光頭駕駛的狩獵吉普車還難受。我不逃跑了,讓我下去,我寧可被打死,也不想後半輩子失去屁股。”
黑眼圈男子被顛簸得直打嗝,他雙手死死掐住繩索,油亮的四分發型,正被吹得向後拉直,如剛被炮彈轟過似的。這個時刻,他若再空出一隻手,扶到頭上去抿一抿,保持住令他甚爲有感覺的髮型,他非得栽下門板摔成肉醬。
不用聽黑眼圈男子那黃鼬拉雞似的哭腔叫喊,我都知道這滋味兒有多難受。他和矮胖男子,被顛簸得幾欲嘔吐,腹中穢物剛要冒出嗓子眼傾瀉,可又給顛簸震到胃裡,如此反覆,怎樣的一種難受可想而知。
這條冗長的石階,彷彿就不是給人用來走路,而是一種地獄裡拱上來的刑具,懲罰踩著它走上去的人。
“王兄啊,我要是死了,麻煩你去新加坡告訴我太太,我是爲了她們母子未來的幸福才死在異域,我永遠愛她們啊!”矮胖男子臉色煞白,他抱住穿在門板上的繩子,仰面朝天痛苦地喊著。
我咬著牙齒,總算硬撐到石階底端的柱門外面。懸鴉見我們幾個飛來,就早早地落下手剎,讓狩獵吉普車自動滑跑向一邊。
天空的警報笛聲愈響愈烈,套長袍的印度男子跪趴在地,他已經吐了一大片,剛剛緩過一口氣來,就張著滴答口涎的嘴巴,翻著白眼擡臉看我。
“唉呀,快,快把我扶上汽車,咱們逃命,快。”懸鴉端好狙擊步槍,仔細注意著四周,我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兩把m25狙擊步槍,自己背跨上一把,丟給懸鴉一把。
在展開下一步逃離之前,我和懸鴉必須速度勘察石堡和兩側山谷上有無可能埋伏敵對狙擊手的位置,這會兒誰又能顧得上搭理印度男子。
“先,先扶我們兩個上車,我們上繳的寶石多,應該受到格外特殊的保護。”黑眼圈男子也吐了一大片,抹著被折磨歪斜的嘴角兒,試著依靠柱門前的一尊魔獸石像站起,可他屁股上的肌肉,卻還沒適應過來,劇痛令他哎呦一聲再度趴下。
我端著狙擊步槍,狙擊鏡孔中,t型準線在翠幽幽的山谷上緩緩掃過,然後是石階兩側每一尊高大石像上。
因爲懸鴉已經告訴我,這座莊園僱傭有賽爾魔傭兵,而且不知道數量。僅從這一點上,我就清楚地瞭解到,這場廝殺的殘酷性飆升到了一個極點,不再是面對幾個黑惡勢力的惡棍。
“什麼寶石多寶石少?既然每個遊客都把這趟帶來的東西交給了二位英雄,咱們都該受到同等的保護,憑什麼拋開我們特殊照顧你?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英雄就是上帝的衛兵。”
印度男子已經擺脫了虛弱狀態,但他一時還站不起來,黑眼圈男子的話,卻令他非常不滿。或者,他內心還裝著剛纔和對方的芥蒂,這會兒見對方又和自己爭搶,再次忍無可忍地爭執。
“阿三,你少在這給我喊口號,寶石就是上帝,我倆給的寶石多,我們的上帝就比你的上帝大。”黑眼圈男子不甘示弱地說完,拍拍矮胖男子的肩膀,兩人便撅著屁股往狩獵吉普車處爬。
站在一旁的懸鴉,突然放下端起的狙擊步槍,呵呵一笑,對他們幾個爬在地上的傢伙說:“怎麼,進棺材你們也搶?”
這句話立刻嚇得三個人一怔,其餘五名遊客也驚呆在原地,瞪著驚恐大眼望向懸鴉。
我也收下狙擊步槍,對懸鴉快速說:“山谷上起鳥了,護衛隊趕來的真快,他們馬上就蹬上山頭。咱們先潛入這片玉米地,利用綠色屏障和身上的僞裝,一點點的往山莊茅屋方向推進。”
懸鴉對我點點頭,三個爬在地上準備爭搶汽車的男子,一聽完我倆的交流,立刻跳轉屁股,撿回各自的包裹,率先衝向玉米地。
“你們不要走散,跟在我身後,誰都不許奔跑,更不許踩斷莊稼。”懸鴉雖然說得語氣緩和,但字字暗含威懾力,不容任何人違背。
“英雄德才兼備啊!在我們那裡,勤儉節約、愛護莊稼、不浪費糧食,這些都是美德啊!危難時刻,英雄還能臨危不亂,德育不丟,真是令人敬佩啊!”
在烏博莊園,有兩件事令我驚訝,第一是賽爾魔傭兵的出現,第二就是黑眼圈的腦殼裡裝的東西。
從打死大廳內的護衛開始撤離,彷彿每度過一個環節,黑眼圈男子都要說幾句荒唐的話。他的荒唐更不在於此,而在於他居然認爲,正是因爲自己說了之前的話,才能安全地活著跟著我們繼續前進。
“哦?你說教的這種美德,我可承受不起,免了,自己留著。但我現在,必須負責地告訴你,在餐桌上,你可以浪費一頭牛,到了這會兒,哪怕你踩斷一根玉米,頭蓋骨上開花就怪不得我了;如果你走路時總是踩斷玉米,爲了大家的安全,我的匕首就要用你的血來灌溉這片莊稼。這樣的美德你懂了嗎?呵呵呵,別慌,我是認真的。”
黑眼圈男子見懸鴉說笑起來比怒斥還恐怖,立刻掏出白色手帕,按額頭上汩出的汗珠子。“懂,懂懂!不踩斷一根玉米,保證行進時隱蔽。”
懸鴉抱著m25狙擊步槍,貓腰在前面走著,他每挪動幾步,就用槍管緩緩撥開一根翠綠的玉米植株。這片南非的玉米地,莊稼高大,面積遼闊,我們幾個人貓腰走在裡面,真有一種穿行小樹林的感覺。
“你既然跟在我的隊伍後面,這就是你的義務,比你對著別人宣揚美德重要。”懸鴉像一個在悄悄搜尋獵物的獵人,心不在焉地說著。雖然懸鴉嘴巴在動,在和黑眼圈男子交流,但懸鴉的大腦和心裡,根本就沒裝著他。
可是,黑眼圈男子一點也看不出來,他自認爲屢試不爽的這套把戲,老祖宗傳給自己,蔭福了自己,將來傳給兒子,還可以繼續蔭福兒子的把戲,在我和懸鴉面前,是多少的荒謬。
懸鴉之所以和他多講幾句,是爲了加固自己帶領的隊伍,別出現愚蠢的疏漏。其實,我心裡很清楚,從懸鴉和黑眼圈男子對話時彎笑的眼角兒,懸鴉早把他和福卡普的芭芭拉?埃伯伍掛到了一個水平線上。
“孫兄啊!你看那個阿三,腰粗得像個汽油桶,在隊伍裡面,他最容易碰倒玉米了。”黑眼圈男子走了沒幾步,突然拍拍矮胖男子的肩膀,對著矮胖男子嘀咕起來,聲音不大但卻有意給人聽到。
“哎呀王兄!我也很胖啦!可走了這麼長一段距離,他沒有碰倒玉米嘛!”出乎黑眼圈男子的意料,他報復印度男子時,沒有考慮到打擊面超限,傷害到了戰盟,自然得不到茍同。
“這不一樣,你有修養。你看他,你看你看,走路o型腿,客觀的來講,他最容易碰倒玉米。”黑眼圈男子立刻詭辯,極力拉攏矮胖男子和自己一起,針對印度男子。
“你是不是心理不平衡?自認爲多繳了寶石,就一定要在逃難的隊伍中搞特殊?我告訴你,在我的那個環境裡,我也玩槍殺人,你不要小看我。”
印度男子從聽到黑眼圈男子切切私語,就早早地豎起耳朵,尋思著不容小覷的反擊。
“哎呦喂!哼哼,就憑你還拿槍?還殺人?真要這麼有本事,那剛纔在大廳交易寶石的時候,人家給你手槍,讓你殺,讓你拿回寶石。可你呢?嚇得尿褲子!”黑眼圈男子說完甚爲得意,對著矮胖男子揚了揚眉毛。
“我,我,哼!你懂什麼?我的智商比你高,考慮很多啦。當時那把槍,雖然放在我面前,但是,我充分考慮到,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那很可能是一把沒裝子彈的空槍。我若和你一樣沒腦子,拿空槍要挾他們,而自己卻被打死……”
不等印度男子說完,黑眼圈男子雙目一亮,猶如飢餓的鬣狗發現腐肉,他手帕一甩,突然高調了起來。
“等等!你說誰沒腦子?說誰呢?你敢說咱們的英雄沒腦子!你個忘恩負義的小阿三,剛吃光碗裡的肉,放下筷子就罵娘!這兩位英雄救了咱們,可謂咱們的再造父母,你罵他倆,那等於就是罵大家的父母啊!都聽見了吧,這個阿三罵咱們的父母!”
黑眼圈男子如此一說,可真把印度男子繞蒙了,他絲毫沒能意識到,在黑眼圈男子的這套把戲中,居然還藏有一把利器,這東西似乎比手槍更可怕,殺人於無形。
“哼哼哼,你說得很對,忘恩負義。”懸鴉突然扭過臉,彎笑著眼角斜視向黑眼圈男子。
“哎呀!英雄就是英雄,果然英明。”黑眼圈男子眉毛上挑,再次豎起拇指。
以此同時,他還用腳尖偷偷踩了一下矮胖男子,但卻令矮胖男子大惑不解,過了好半天,矮胖男子才領會了這一踩的精神,連忙也豎起拇指。
黑眼圈男子全然不瞭解,懸鴉是個多麼恐怖的殺手;他更不知道,懸鴉剛扭過頭來的兩聲笑,充滿的怪異和陰涼又預示著什麼。
在懸鴉面前,做這種踩腳尖的猥瑣小動作,真如掩耳盜鈴般醜陋。準確地說,如果噁心到人,他真的會長睡在這片玉米田。
“閣下哪裡高就?”懸鴉走近如此一問,對黑眼圈男子來講,就如久旱待枯的禾苗嘩啦潑上一瓢水。黑眼圈男子立刻挺直了腰桿,又一次荒唐透頂的做了個拱手動作。
“不才,不才啊!吾先年居中國時,在地方上任稅務司,兩年前移民澳洲,現已是澳大利亞正統公民;可不才又被澳政府重用,就任駐新加坡領事館。我的新祖國澳大利亞,和南非是協約國,也就說,我做爲一名澳籍領事,在南非任何地方,都享有豁免權,只有澳洲的法律可以制裁我。所以啊,我爲什麼和你們一起走,就爲了關鍵時刻站出來,保護大家。”
懸鴉略微端詳了一下這位眼圈發黑的中年男子,又轉身看看印度男子,而後對我笑著說:“澳大利亞本土戶口,呵呵呵呵。”
我面部冰冷,毫無表情,懸鴉這句話的意思,除了我沒人能聽明白。他是在說:“瞧,真得很像埃伯伍!”
此時,懸鴉並非停下來閒聊,而是一直吹拂玉米植株晃動的山谷風暫停了,所以我們也得放下步子,等著山風再次吹來,將頭頂這一片赤黃色的玉米穗花浮動起波浪。
藉助這個空當,懸鴉正好解決一下麻煩,剔除掉隊伍裡的隱患。
“難怪這麼有口才!原來是位高官。”懸鴉依舊微笑著,滿意地望著黑眼圈男子。黑眼圈男子對懸鴉這幾句話的受用,完完全全盪漾在臉上。
“那你爲何要罵我?”懸鴉突然把眼睛盯在黑眼圈男子的眼珠上,笑意如閃電般速度消失。
“啊?不是我,是他,阿三罵你。”黑眼圈男子驚愕,對著懸鴉大惑不解。
“no.我聽力還可以。是你在說我沒腦子,並一再挑釁我。”黑眼圈男子剛剛找回的高姿態,一旦懸鴉不買賬,他立刻又蔫芭下去,脊柱彎回了剛纔的狀態。
像這種傢伙,好比政客裡的暴發戶,一旦有人跟他談資,會令他越談越忘形;倘若換一個話題,他頓時又龜縮回原形。此類物種,有談資時什麼都是,一旦沒了這些,立刻什麼也不是,包裹他的屬性。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才,既然不才,那你解釋給他。”懸鴉轉而面向印度男子。印度男子虛驚一場,立刻露出整個大牙牀,嘿嘿笑起來。
“好吧,不才,讓我來告訴你。像英雄這種實力,大家有目共睹。石桌上的手槍,只需在他手裡一摸,裡面是不是空的,就跟透明似的;如果不是空,彈夾裝有幾顆子彈,他都能在瞬間感知出來。”
印度男子的大牙牀,再度外翻暴露,他興奮著繼續說:“所以,沒腦子的人是你,你卻突然說英雄沒腦子。而且,我很不理解你的思維模式,你怎麼可以在英雄這麼高的智商面前耍難蹬大雅的小把戲,這是對救命恩人的不尊重。我們也無法尊重你。”
印度男子說著,向懸鴉看了一眼,見懸鴉彎著眼角不語,他又連忙說:“忘恩負義、卑鄙小人,就是指你這樣的人。從交易大廳,你就想恐嚇英雄,說殺你會惹上軍隊;而當我告訴你,他們都是英雄,不殺好人,你卻非常嫉恨我,你希望大家被殺死,只有你因爲身份特殊,纔可以活下來受到保護。”
我抱著狙擊步槍,站在隊伍後面,眼角餘光注意觀察著這名印度男子,他的滔滔不絕,漸漸印證了我的料想。
“我告訴你,你這種套著低級虛僞外衣的傢伙,內心永遠揣著自私自利的小九九,你根本就不適合隊伍,跟我們在一起,你只會害了大家。你不是有豁免權嗎?別再跟著我們一起了,我們也不需要你這種尊貴身份的保護。駐新加坡的豁免權,居然可以橫跨印度洋,豁免到南非來!你以爲自己是澳大利亞總統啊!”印度男子越說越激憤,開始由就事論事轉向了人身攻擊。
“我剛纔不過指出你身上一點壞毛病,你非但不自省,卻心生嫉恨,視我爲肉中刺、眼中釘,處心積慮與我過不去。就你這副德性,還自吹什麼海納百川。你就是一條臭水溝,撒泡尿就讓會你決堤。”
“哼哼哼……”印度男子說完,懸鴉再度陰森地發笑,我能夠聽得出,懸鴉的笑聲是在知會我,他又要開始殺人了。
“不說了,給你個彌補大家的機會。”懸鴉話音未落,嗖的一下利刃過風。“呃噢!”黑眼圈男子的脖頸上,頓時劃?出一條紅線,緊接著紅線越來越粗,越來越長,直到汩汩的血珠蹦出來。
我心中冷冷一哼,黑眼圈男子的心機,在懸鴉和我面前就是一張白紙。黑眼圈男子根本意識不到,從他拉著矮胖男子爭坐門板,懸鴉就對他起了殺心。
但爲了帶好隊伍,帶著這些擋槍子的活人替死鬼乖乖奉命,懸鴉不能像個強盜似的,說殺人就殺人,這樣會亂了軍心。
於是,他帶著印度男子等人,從石階上率先衝下去後,一定對印度男子慫恿了什麼,利用印度男子和黑眼圈男子的矛盾,早早鋪下了導火索。
這個黑眼圈男子,跟隨大家在玉米地行進時,懸鴉曾暗示過他,可他卻打馬虎眼,途中兩次踩斷玉米後都不說話,依舊我行我素地混在隊伍朝前走。
這些小細節,一旦使高谷上的賽爾魔狙擊兵追查到,我們整隊人馬全完蛋。懸鴉一忍再忍,他想把每個遊客都使用成最具性價比的炮灰,可慢慢發覺,黑眼圈男子的提前死亡,不給大家捅婁子,就算是最大的性價比了。
所以,他藉機等待山風時,由印度男子暗中配合,瓦解掉黑眼圈男子在隊伍裡的人心,接著當衆一刀宰殺他,起到使大家心服膽畏的作用,以便把隊伍能順利帶下去。
懸鴉用手死死捂住黑眼圈男子的嘴巴,等到他漸漸掙扎進天堂或地獄的大門,纔將其緩緩放倒在玉米地上。
“轟”,一聲巨響,從這片濃密翠綠的玉米地後方傳來。其餘遊客嚇得渾身哆嗦,只有我和懸鴉清楚,那是趕來石堡剿殺我們的莊園護衛隊,用肩扛火箭筒擊毀了歪斜在石柱門附近的狩獵吉普車。
吉普車帶有罩雨的車篷,山谷和石堡大廳裡的敵人,不能確定我們是否埋伏在車內,或藏在車後伏擊。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毫不保留地炸燬了狩獵吉普車。當然,也更希望順帶著炸死我們。
他們根本就不考慮,用一枚昂貴的火箭彈搗毀一輛嶄新的吉普車空車所造成的損失。正如光頭駕車承載我們時,在尖銳的石子山路上肆意玩漂移,毫不顧忌磨毀一個輪胎給莊園加重的開銷。
從這些都不難看出,烏博莊園的順差利潤有多大,莊園護衛們在這樣的財富蜜罐裡趴在,以他們的價值觀,不多糟蹋一些常人無法接觸的物質,簡直就是自我人生的極大損失。
懸鴉讓其餘遊客轉過臉去,說著便蹲下身子,割掉了黑眼圈男子的頭,兩隻手和兩隻腳。
由於土壤水分飽和,猩紅的鮮血在潮溼的玉米地上蔓延,但那幾個遊客,聽著咔咔嗤嗤的切割骨筋和韌帶的聲響,沒一個敢好奇地扭過臉來張望。
“你帶他們三個從左側走,我從右側走,以八百米的半徑繞圓集合。他們可能拽著斑鬣狗在追殺,用這個干擾對方的搜索速度和精準度。”懸鴉收起匕首,把包裹起來的一隻人手和人腳遞給我。
山谷的風很快又吹了回來,一望無垠的玉米田開始了起伏,我帶著矮胖男子在內的三名遊客,迅速往左翼斜插。
黑眼圈男子的死,使我們逃生的效率一下提高了,這三名遊客緊緊跟在我身後,貓腰小跑了幾百米,沒一人踩斷玉米植株。
但身後的這三個人,又哪裡會了解,懸鴉把他們交給我帶隊,名義上是由我負責保護,而實際上,卻是爲了讓我在關鍵時刻拿他們擋子彈。
我當初陷落荒島時,第一次與傑森約迪的十名海盜狙擊手交鋒,曾使用過葦草紮成的牽魂人偶做替死鬼。但身爲獵頭族八大殺手之一的懸鴉,卻帶著我和他一起,使用活生生的人做替身,這種高級別殺手的黑暗屬性,足可窺豹一斑。
在高大茂盛的玉米植株中奔跑,我漸漸地意識到,懸鴉這傢伙對它人的控制力很強很特殊。從殺死莊園老闆,到眼前的一切,彷彿只在眨眼之間,隨行的這幾名遊客,就如同施了咒語後復活的稻草人偶,潛移默化般被運作成了我們的附屬工具。
光頭駕車載我們來時,我大腦刻意記錄了經過的路線和地貌,等跑出這一大片玉米田,還得穿越一片複合型經濟作物,才能靠近遮蔽石堡山莊的大山谷。
身後的三個遊客累得氣喘吁吁,但沒一個敢叫苦喊停,矮胖男子渾身汗水溼透,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以及脖子上,被玉米葉子劃出道道紅痕,刺癢沙疼得他直撓抓。再加上鹹汗腐蝕,更難受得他臉上像抽了羊角風,始終咧著嘴巴。
懸鴉宰殺黑眼圈男子的一幕,餘驚還像嗎啡似的刺激著他們,鞭策著他們。此刻,他們完全被活命的**牢牢支配。
我眼角餘光掃了一眼矮胖男子,卻見他正直勾勾地望著我,像一隻剛追完野兔的獵犬,吐著舌頭喘熱氣。這傢伙一定非常想坐下來歇會兒,但迫於對黑眼圈男子斃命的恐懼,又絲毫不敢說半點提議。
小跑了約有八百米遠,我擡手示意大家停住。
一邊翻解開懸鴉給我的包裹,我一邊和矮胖男子對視了一眼。“你看上去像一隻紅鸛,胳膊和脖子很疼吧。需要一件長袖領衫嗎?”
矮胖男子見我突然和他說話,立刻受寵若驚地滿臉謙笑,但卻不敢說話。
“我是個粗人,一輩子消受不到的一種滋味兒,就是坐在寬敞豪華的辦公室轉椅上,喝著上等香茶,叼著僅供專家品評的菸捲,悠閒地吹空調。在這些玉米植株間露肉奔跑,是人都會疼,忍著點吧,習慣了就好。誰叫你已經來了,是不是!”
矮胖男子還是不敢說話,點著頭一臉怯懦地憨笑。說話間,我已把黑眼圈男子的一截斷手拿了出來,下端牽連上魚線,和兩顆手雷埋進了泥土。
如果莊園那些護衛隊真的拽著鬣狗追殺至此,當他們把一截斷手像蘿蔔一樣拔出土壤時,爆炸聲會告訴他們,這是一個致命的陷阱;同時,也會告訴我和懸鴉,敵人已經追殺到了哪裡。
佈置好了誤導鬣狗追蹤的陷阱,我繼續帶著三個遊客一起走,抓緊時間和懸鴉匯合。潛行了不足十多分鐘,我右翼兩千米處,傳來爆炸聲。
身後的三個遊客,原本就緊張到了極點,矮胖男子挨在我身後,嚇得險些栽倒,幸好我及時轉身拽住他的胳膊,這個小肉球纔沒壓倒玉米植株。
“打起精神,你要實在堅持不住,我就送你一程,躲到上帝的身後去。”說完,我欲要抽出肩頭的匕首。
“別,英雄,別別,我挺得住,咱們繼續走,寧可給他們打死,也不做孬包。”我的舉動,本就是故意刺激矮胖男子打起精神,將他的恐懼徹底拉到底線,他才能拋掉追殺者帶來的恐懼。
“瞧,你的臉比玉米葉子還綠。只要你們好好跟在我後面,出了這片種植作物,躲進山谷就徹底安全了。”話雖然這麼說,但我知道,即使躲進山谷,也安全不到哪裡去。
但是現在,混在玉米地逃生,危險性最大。假如敵人在田埂架起幾十挺重機槍,呈覆蓋式掃射,細小的玉米植株遠比不了一棵大樹,我們除了趴下,別無選擇。
轟,又是手雷爆炸聲,身後幾百米遠的綠紗帳,揚起翠色植物的碎塊和泥土,還有人哭狗嚎。
“炸到他們了,他們追來了。”矮胖男子經我剛纔一嚇,這會兒情緒穩定了很多,他聽到身後的爆炸聲,反而有了些反擊的快慰。
“噓,別出聲,趕走跑。再過十分鐘還跑不出這片玉米田,咱們就真的困死在裡面了。”我趕忙提醒矮胖男子,敦促他快些腳步。
“咱們坐光頭的狩獵吉普車過來時,這片玉米田中間隱蔽著一條青石小路,如果不出意外,敵人一定會駕車包抄我們,繞到我們的前面,架起重機槍和狙擊步槍等著咱們撞槍口。”矮胖男子壓低了嗓音,慌里慌張地說。
“你這種意識,只能在新加坡當個警察局長,或者做一名小導演。他們要是把咱們當成一般的劫匪,那可真要感謝上帝了。看不到槍口的子彈才最可怕。”
我一邊帶著三個遊客小跑,一邊對他們說著話。懸鴉既然給我了三個擋槍的炮灰,我這會兒就得自己駕馭好他們,萬一昏厥一個,或者出點別的意外,在福卡普等待我的伊涼和池春,就不會只有今夜見不到我了。
“你是說他們會提前跑到前面埋伏起來,讓咱們以爲追兵只在後面,等大家不顧一切的衝出玉米田,看不到槍口的子彈就會打死我們。”
我漸漸發現,矮胖男子在和我交流時可以減壓恐懼,三個遊客當中,體質最差、膽子最小、最容易中暑的就屬他了。所以,我不能讓他昏倒,我得帶好自己的**人偶。
於是,我一邊抓緊時間和懸鴉匯合,一邊儘量和矮胖男子說話,讓他好歹跟著我跑。
“英雄,再埋下一個爆炸陷阱吧,炸死他們,讓他們不敢再追。”矮胖男子見我與他交談頻繁,便主動的話多起來。
“哼哼,你以爲身後的追兵全是鬣狗的智商嗎?首次設置的手雷,主要是爲了爆死鬣狗,或者破壞鬣狗的嗅覺和追蹤膽性。你們只要跟住了我,一切按我的指揮去做,每個人都能安全逃生。”
說話間,我已經到了和懸鴉約好的匯合位置,可是懸鴉那組,卻遲遲沒有出現。很顯然,他遇到麻煩被拖住了;或者是提前趕到,先跑去前面偵察了。
三分鐘過去了,我沒敢再多耽擱等待,帶領著三個遊客迅速朝前跑去。快接近玉米田邊緣時,我遠遠看到前方出現一片甘蔗地。
這些甘蔗已經很高,長勢茂盛,頂端垂著和玉米一樣的長葉,甘蔗幹卻如青黑的小竹,一壟一壟左右排得又遠又長,彷彿無數長頸鹿的脖子。
甘蔗地中間有條直通左右兩側的小徑,約一米寬,獲得自行車b照的人,可以勉強通過。橫擋眼前的甘蔗地,由於像四方桌上的一排麻將,我的視線透過去,可以看到下一道綠帳。
“你們三個,聽我的口號,咱們一起衝過去。”我沒有讓三個遊客當中的某一個先跑過去,如果這條小徑兩頭已經埋伏了狙擊手,我更不能愚蠢地這麼做。
這座莊園裡,不知僱傭了多少名賽爾魔傭兵,一旦是他們這種實力的對手在守殺,無論是矮胖男子先跑過去,還是另外兩個遊客先跑過去,他們都不會中槍。不難想象,敵人遲遲不肯射殺,到底在期待誰的出現。
“準備,一,二,三,跑。”我一聲令下,矮胖男子在我右側,其餘兩名遊客在我左側,四個人齊頭並肩,一起跨越了甘蔗地中間的這條小徑。
衝刺中,我刻意掌控自己的速度,使得自己左右都有活人肉盾保護。這三個遊客,也許還會感激我,認爲我是真心想帶他們離開。如果不然,我肯定會先讓一個遊客衝過去,驗證小徑兩頭沒有冷槍後,自己我才安全地衝過來。
而事實上,真要伏擊了賽爾魔傭兵這種實力的殺手,他們比誰都清楚,第一槍就打死一個抱槍跳躍過狙擊鏡孔的目標,纔是高手的玩法。
甘蔗林相對玉米田稀疏很多,對我們產生的掩蔽效果極差,我帶領著三個遊客,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飛身竄進了爬滿綠秧的啤酒花種植帶。
這裡的土地上,打滿兩米高的木樁用來架秧,每根樁子只有成人小腿般粗細,依舊起不到格擋子彈的掩體作用。但一層又一層的濃厚綠藤葉蔓,卻可以很好遮掩我們。
我們找了一層厚重的啤酒花藤蔓鑽進去,一串串通體翠綠的花穗,外形酷似過完熱油後乍起大鱗片的鯉魚,懸吊在架起的葉蔓下。
啤酒花種植園的田壟上,長著許多向日葵,像列兵似的排成一條長線,正齊刷刷地側著黃盤大臉吸收太陽光。這種作物雖然高大,但對我們幾個起不到絲毫掩蔽作用。
“再往前走,就是菸葉地和馬鈴薯地了,這兩種作物的高度和茄子樹似的,倘若咱們彎腰從其間穿越,就跟大野兔走過花生地似的,太容易暴露。尤其是你,這麼臃腫的身軀,稍稍彎腰小跑都喘不過氣兒,更別說跟著大家蹲跑或匍匐行進了。”蹲在啤酒花藤蔓下,我說完就望了矮胖男子一眼。
他立刻惶恐起來,哀求我別丟下他,即使再艱苦,也願意跟大家一起逃生。
我說:“那好,你們三個藏在這裡,我一個過去偵查,等我回來之前,你們哪裡也不要去,更不許隨意挪動。”
三個遊客聽完,都欣慰地一齊點頭,我知道,他們藉助這個空當,終於可以休息上一小會兒了。
我披掛上僞裝,像只偷瓜的刺蝟,貼著一層啤酒花的下腳,嗖嗖朝前面爬去。快接近菸葉地時,我沒敢再往前爬。要知道,小覷賽爾魔傭兵的狙殺實力,等於在找死。
拿起望遠鏡,我只能趴在地上往前瞭望,後來又蹲躲進一堆啤酒花藤蔓,才略略擡高了一些觀察視線。
四周沒有看到懸鴉等人的蹤跡,而映入眼簾的一幕,霎時間令我驚呆了。我真有了一種這樣的感覺,彷彿突然陷入了“變形金剛”的真人版電影,自己已被擎天柱帶領的隊伍包圍。
三十多輛吊車頭般大小的玉米收割機,紅、白、綠各色不一,不知在何時已經趕到我們前面,橫向一字排開。這種大型收割機的車頭前端,有著巨型旋轉式大剷刀,如巨盆大嘴張開後露出來的牙齒,一隻只準備著,爲吞噬我們而來。
就在一排大型收割機的後面,停著數輛黃色和黑色的豪華山地跑車,以及兩輛罩上叢林僞裝網的悍馬,其餘多是光頭駕駛的那種狩獵吉普車。
除了悍馬車上裝載了重型機槍,就連山地小跑車的車頂,都可以打開一扇天窗,架升起六孔轉射的加特林。更不用說這些護衛隊在其身後的雜草樹林中埋伏下了多少狙擊手。
此時此刻,我已經顧及不上去考慮眼前這些裝備如何進一步體現烏博莊園的財富實力,牙齒在我嘴裡咬得咯咯直響。
“他媽的,懸鴉這個混蛋,這哪裡是來交易寶石,烏博莊園簡直就是一臺名副其實的絞肉機。難怪之前莊園的老闆敢從容不迫地站在浮雕走廊上,就憑眼前這種陣勢,會有哪個傻瓜跑來打他的腦袋。”
我心中一邊憤憤地惡罵,一邊快速抽身,這會兒說什麼都晚了,殺死人家的老闆,就等於打了整個莊園一記重重的耳光,人家不僅要翻臉,還要大動干戈。
世界各地來此洗滌黑色財富的人,又有哪個地方來的黑手黨,貪污犯,毒梟,惡商敢在此莊園惹事,更不用說拿手槍打爆莊園老闆的頭。我這次,徹底讓懸鴉帶進了陰溝。準確地說,是帶進了地獄。
一陣山谷的風吹過,我渾身的熱汗卻泛起陰森的寒意。隨風抖動的各類經濟作物,長勢正值茂盛,彷彿也意識到了什麼,而感到恐慌。
沒等我抽身往後跑回去,遠處便傳來大型收割機的嗡鳴。這令我更加感覺到,那些鋼鐵巨獸要來吞咬我,尤其是收割機前端的刀齒,旋轉起來的速度,不亞於高檔位的電風扇。
我心裡很清楚,趕來捕殺我們的護衛隊頭目,一定故意叮囑駕駛收割機的莊園種植工人開足馬力,推倒大片莊園作物,讓我們無處藏身的同時,放任並期望我們被捲進收割機,肉身被打個稀巴爛。這比起用一顆子彈擊殺對手更讓他們刺激和解恨。
“你們跟好我趕緊後撤,那些傢伙真的急眼了,他們估計已把我們包圍在這片綠地,正準備大規模推倒莊稼,把我們活活逼現在槍口下。”我快速爬了回來,催促三個遊客及時後撤。
“啊!他們那麼多人,爲了追殺咱們幾個,竟然捨得把如此大好的一片經濟作物糟蹋掉?”矮胖男子的臉再次變綠,他驚慌失措,連滾帶爬地跟在我身後。
“哼,烏博莊園名義上是種植園,靠各種經濟作物獲得財力寄養。但實際上,這些作物換來的價值,根本不被放在眼裡。就像你來這裡不是爲了買玉米。”我心中萬分焦急,可言語之間不能表現出來。我得讓三個遊客完全依賴於我,他們才能淪爲我的利用工具。
哈尼族女人逃跑時,識破了懸鴉的身份,那些莊園護衛面對獵頭一族的出現,自然不敢像追殺幾個劫匪那樣,分成小分隊抱槍進來搜索。因爲他們知道,假如真這麼做了,絕對會被這片玉米田吃掉。更何況是獵頭一族中八大傳奇裡的一位。
當我們幾個貓腰跑回甘蔗地時,仍舊不見懸鴉等人的蹤跡,這不免使我更加焦急;如果他這會兒還沒發現前面那場面壯觀的收割機,等趕到啤酒花地時,再想跑就來不及了,非得給加特林打碎肉身。
“英雄,你快看,那邊的啤酒花地開始晃動。”隨著矮胖男子滿臉汗水的驚愕,我急速扭身拿起望遠鏡偵查。
**百米遠的前方,翠綠的草屑揚撒起數米高,鋪天蓋地,如恐怖的蝗災來襲。
“快,和我一起衝過甘蔗地的小徑,躲藏進玉米田。一,二,三,衝。”說話間,我們三個再次並肩而竄。矮胖男子抱著他已經失去寶石的包裹,並排在我左側,其餘兩名遊客在我右側。
“砰”,一條白熾的火線,帶著尖嘯,從小徑一頭突如其來的打到。“呃啊!啊哈哈,啊啊……”緊跟一聲慘叫,我右側最外的一名遊客中彈。
當我們三個衝刺過去,張大驚恐萬狀的眼睛回望,那名中彈遊客,已經斜躺在了小經中間。他的右胯骨外側,被打進一顆svd狙擊步槍的子彈,傷口處汩汩噴血。
我的心險些跳到嗓子眼,敵人已經趕到了甘蔗地小徑的一頭,埋伏下守殺的狙擊步槍。剛剛這一顆子彈,估計是想命中我的大腿外側,或者打我的腳後跟兒。
可由於我同右側兩名遊客保持著嚴密並行,子彈纔打在我的活人替身上。
шшш● ttκд n● c o
“help?me,do?not……,not?leave?me.”中槍遊客的頭歪枕在地壟上,一隻手捂著汩汩冒血的槍口,渾身嚴重抽搐。
“英雄,這可怎麼辦啊!得趕緊找個東西把他拽回來。”矮胖男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一對充滿恐懼的眼珠望著我。
乓。我掏出手槍,以最快的速度,給這名中槍遊客的眉心開了個血孔。
“啊!”矮胖男子嚇得一屁股坐倒。“就,就就,就這麼殺了。”
“換作你是他,也會希望我這麼做。”我低沉陰冷地說了一句,裝回手槍,拽起坐地上的矮胖子,繼續往玉米地深處跑。
“他的整隻骨盆都震碎了,救他甚至延緩他的死亡,等於是在折磨他。”另一名遊客男子,突然對矮胖男子說道。
矮胖男子心裡開始波動,他不敢直接與我對話,就和另一名遊客交談,繞著圈子向我表達意願。
“可是,可是我不想像他那樣,我不想死了,嗚嗚嗚……,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她們還等著我回去,我答應她們這趟回去要去夏威夷旅遊。”
我萬萬沒能想到,矮胖男子居然邊跑邊哭起來。
“誰沒有老婆孩子?如果一會兒我也被打中一槍,傷了要害的話,希望英雄及時給我一槍。我這輩子也享受夠了,痛痛快快地死去,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