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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上帝的半張臉

我的話,比給杜莫縫合傷口時產生的疼還能令他震驚,他立刻抹了一把哭花的臉,扭過圓墩墩地大腦殼,瞪大著牛眼看我。

“你拽動了那些大樹枝,一定引來不少冷槍吧。”我冷冷地說道,希望杜莫能繼續說下去,使我可以透過杜莫與戀囚童的接觸,從側面摸一摸戀囚童的底細。

“哎呦!引來的豈止不少冷槍!那就跟被機槍堵在窩裡掃射似的。您聽到過從大石頭裡傳出來的鼓聲嗎?那些子彈就跟鼓手solo時瘋狂擊打在鼓面上的鼓槌擊點一樣,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哼哼!”我冷笑了一下,又無奈地搖搖頭。我想杜莫說的那些雨點似的子彈,多是svd德拉諾共、m25、以及m40狙殺出來的。

那些鼓點似的響聲,雖然激烈卻算不上恐怖,若是掩體的大石發出轟地一聲沉悶,被巴特雷大口徑穿甲彈打中,是不難掂量出肉身與大理石之間誰比誰結實一些的。

“我當時躲在劇烈抖動的大石頭後面,那感覺就像發生島震了,就是天崩地裂啊。人到了那會兒,只有懇求上帝給留個囫圇的肉身,誰還敢再去想著活命,我當時憋尿的感覺相當強烈,真是差點……”

我給杜莫縫合好傷口,併爲他注射了一支抗體藥劑,然後拉開自己的包裹,拿出一瓶小洋酒給了他。

杜莫哭過的臉上,就跟挖煤苦工剛從地下爬出來似的,他見我拉開包裹,猜到我是拿東西給他,那雙牛眼登時凸鼓。

“誒?什麼好東西啊?”杜莫眨巴一下眼睛,情緒總算出現了一些轉機。

“驅寒的,酒精含量不是很高,你可以喝一點。”不等我遞給他,杜莫幾乎是自己伸過手來拿的。

“嘿嘿,好東西,這種小金屬酒壺確實精緻,我在海魔號上都沒見過呢!”杜莫說著,便揚起脖子灌了一口兒,他的確冷得厲害。

“哈啊……,爽啊!”杜莫咂磨幾下嘴脣,又伸出舌頭在瓶口添了添。“他媽的,老子再也不回海魔號了,再也不。”

杜莫紅紅的眼睛裡,彷彿又涌現出新的希望,我收拾起醫療工具,準備帶著杜莫離開這片陰冷潮溼的藤蘿枝蔓底下。

“追馬先生,您先彆著急,讓我再喘口氣。你也熬了一夜,也歇一會兒。”聽杜莫如此一說,我才覺得自己忘記了疲憊,但忘記不代表沒有,不代表掩蓋的東西自動消失了,積壓到最後,只會來得更猛烈些。

“哼嗯……”我將脊背靠在一塊冰涼潮溼的石頭上,後腦仰靠在上面,鼻腔才噴出一股沉重的釋然氣息,眼皮總算能暫時踏實地閉合一會兒了。

“杜莫,你覺得戀囚童的殺人特點有哪些?”我昏昏欲睡,嘴裡疲憊地說了一句。

“他啊?他太恐怖了。那些躲在巖壁上的敵人,幾乎在十分鐘之內,就被他紛紛擊落下來。我呢,躺在大石頭底下蜷縮著,就感覺天上下起了“人屍雨”,許多海盜兵的身體掛著風,呼呼地墜摔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我身邊的石頭才穩固不動,不再有冷槍向我射擊。”

我眼睛並未睜開,只是眉頭不由得一皺。“你說重點,他採用的是何種僞裝,他背了幾把槍。”杜莫沉沒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

“追馬先生,說真的,我不知道啊,他射殺人的時候,我是不敢向他窺望的,我只能憑著感覺。我總覺得,我若再向他窺望去第二眼,他肯定會一槍打死我。”

杜莫說得沒錯,別說戀囚童,如果是我要挾一個**引靶去那樣做,而他總朝我僞裝的方向窺望,我同樣會果斷地打死他。

因爲這麼做是必須,一種無奈的必須,就像杜莫那樣做時,會間接暴露戀囚童僞裝的位置。更甚至,杜莫可以在那一刻一槍打死戀囚童。

“追馬先生,咱們現在所處的這座島上,還有一個危險的傢伙,他可能也是八大傳奇裡的人,那傢伙居然用穿甲彈射擊我躲藏的大石頭。您瞧我這臉上,還有胸口,胳臂上也有呢,都是給崩碎的石頭碴子彈射所致。”

我非常地疲憊,只稍稍睜開一隻左眼,粗略地瞅了一瞅。杜莫的顴骨下,盡是貓爪撓過的痕跡,他的胸口彷彿給毒蟲爬過,泛著急性過敏似的肉棱子,紅一道紫一道。

“那麼大的堅硬的花崗巖石,就跟刀切菜瓜一樣,轟地一聲悶響就開了。我啊,幸好長了個心眼,當時不是背靠在石頭後面蹲著,而是躺在了石頭根兒的縫隙下,這才撿著了一條命。我當時,真是看到了上帝的半張臉。”

這時的天空,開始有了些晴朗的氣息,斑駁的光線,透過濃密的藤蘿枝蔓滲透下來,即使照射在人的腳面上,也給人一種全身會熱乎起來的感覺。

到了這會兒,我和杜莫所在的這座島嶼,四周的槍聲只偶爾纔會響起一聲。那些射殺者,多是被慘烈的廝殺過濾到最後的海盜強兵,他們的實力已經不容小覷。

“人不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冥冥中感覺得到,追馬先生您會來救我。真的,我當時真是這麼想的。在這個世界上,在這片汪洋的大海上,如果我與海魔號斬斷了瓜葛,您就是我唯一可親近的人了。”

杜莫又灌了一口小洋酒,縮了縮瑟瑟發抖的脖子,接著說:“我看那些電影裡,人在中槍臨死的一刻,都是在叫著母親,像是召喚一道生命之門的打開,接收自己回去。杜莫我從小孤苦,哪裡還記得母親是誰,長得什麼樣子,我腦海中,就只有您了,與您相處的日子,雖然奔波勞苦,但卻是我一生中美好的回憶。”

杜莫又開始了他的長篇感言,我這會兒根本沒有心思去想,他是在用弱受的僞裝討好我而煽情,還是發自肺腑的真情流露。

“從那顆穿甲彈擊碎了我的掩體,我就不想再爲了別人去殺誰,我只想見到您,和您在一起,我才能殺得有目的,明白自己在爲誰而活著。”

我雖然疲憊,但能聽得出來,杜莫是在想念朵骨瓦,在他的心裡,他一直渴望著誠摯的友情,渴望真摯的愛情。他有些像我了,這也令我想起了蘆雅。

“追馬先生,我跟您說啊!您可別笑話小杜莫沒出息。我當時真得不想死,看到那些從巖壁高處擊落下來的屍體,我嚇得……嚇得……”

我嫌他這種支支吾吾攪合得我從耳朵難受到心裡,就幫他接住了話茬說:“嚇得尿褲子了。”

杜莫立刻不知聲了,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開口。“我從那些死屍身上,扒下帶彈孔的衣服,然後穿在自己身上。我又掏出匕首,從那些傢伙身上割下了血肉,塞進衣服上彈孔處的底下,萬一再有敵人用狙擊鏡子掃視過來,或者有人從我身邊跑過,我就讓他們覺得,杜莫已經死了,這場廝殺是他們的事兒了。我自己就那麼躺著,雖然沒有睡在大牀上舒服,但我也有吃有喝,我樂意吃這份苦,我能活著就行。”

我大腦中的疲倦,依舊劇烈地翻滾著,心頭牽絆的積重,始終如一根堅韌的絲線,懸掛在腦仁兒上,往下墜得難受。

“我不會笑話你,你做的很對,就應該用裝死來回避他們。把死亡的擂臺留給戀囚童,和那個使用穿甲彈射擊的傢伙。”

杜莫聽到我不因爲他的膽怯和猥瑣而笑話他,他又露出那一嘴慘白的牙齒,但他這次的笑,比哭還難看。

“我就是這麼想呢,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戀囚童那個混蛋,居然不與那個傢伙交鋒了。天快擦黑那會兒,我本想等到晚上,摸黑偷偷地爬起來跑掉。那些死屍旁的包裹裡,都裝有吃的,而且保質期又長,您要是不來,我就找個石頭窟窿貓起來,蝸居在裡面過上個一年半載,就不信耗不走他們。”

“哼!”杜莫的想法,令我鼻腔中再次發出一絲冷笑,他雖然說得有點誇張,但也只是一種理想化的偷生狀態。

因爲他畢竟不是一塊石頭,他不能保證自己完全處於靜止狀態,他得吃東西,他得新陳代謝,他得忍受住心理上的煎熬。

“可我萬萬沒能想到,戀囚童竟然在臨近天黑之際,混在幽暗的光線中摸了過來。我從虛瞇的眼縫中,看到了是他走過來。可您是知道的,我不能在僞裝成死屍的時候,手裡還攥著一把手槍,我得把**裸的雙手暴露出來,這樣再被別人的視線勘驗時,纔不會捱上一槍‘試屍’。”

此時此刻,靠在身邊的杜莫,說到這些時,還不忘擡起一隻黑胖的手,拍怕他胸腔裡那顆餘悸尚存的心臟。

“我當時真恨不得自己立刻變成一隻螞蟻,哪怕再也轉回不了人類,只要不給他看到就行。可是,那個混蛋傢伙,竟然把步槍裝上刺刀,挨個兒地戳那些死屍。”

杜莫說著,又啐了一小口兒洋酒,壓驚似的讓自己緊張的心緒緩和一會兒。

“哼哼,戀囚童是小看不得的,他見過很多你我所不曾見過的東西,對於那種趴在死人堆兒裡假死的僞裝,即使你做得再猥瑣,也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漏掉。如若不然,他也不會活到今天。”

我淡而無奈地對杜莫說著,身體上的疲憊宛如風捲殘雲,將我的大腦盪滌的空空,只要稍不留神,人就會睡去了。

“您是不知道,我那會兒心裡有多矛盾和驚恐,眼瞅著他那血糊糊地刺刀就輪到扎我了,我脊背上的神經,幾乎快要像詐屍一般抽搐,使我忽地坐起。我是真想反手弄死他,可我又打不過他。”

杜莫臉上泛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失落,現在的他,或許更能明白和體會,功到用時方恨少的殘酷。如果杜莫當時真的突然坐起,以戀囚童的出手速度和反應,會一槍崩了他。

“可那混蛋走到我身旁時,他突然冷靜地停了下來。唉吆,我那顆心噢!簡直像在油鍋裡煎。我當時爲了更好地僞裝成死屍,就嘴巴半張開,眼睛睜到最大,眼珠翻白得和死魚眼一樣。就像這樣。”

杜莫說著,臉上竟還模仿起當時裝死欺騙戀囚童的模樣,我再次半擡起一隻左眼皮,疲倦地瞅了瞅了他。

“那個混蛋噢!居然一動不動地蹲在我頭前和我對視。我……,我……,我忍啊忍啊,只感覺眼球給山風吹得乾燥灼熱,快從視網神經上斷裂開似的難受,我再也忍受不住,終於眨了一下眼睛。”

聽杜莫緊張兮兮地講述到這裡,我不由得被他的滑稽逗笑,這笑略略減緩了一下我沉重的睏倦。

“哼哼,你太主觀了。這僞裝對付一般的海盜強兵興許還管用,但對付八大傳奇之列的戀囚童,簡直就是掩耳盜鈴。他分明是故意刺激你,玩弄你的神經和心志。他先用刺刀戳死屍,嚇得你魂飛魄散之際,再將恐懼一下施壓到你身上。你要知道,他爲何被冠以‘瘋籠’的稱謂”。

杜莫聽了我的話,他情緒更是激動地說:“對對對,那個混蛋簡直變態了。我感覺,他已經掌握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他似乎覺得把人一下弄死太索然無味,或者,或者是太仁慈了。這個下地獄都被拒收的混蛋。我當時眨了一下眼睛之後,知道自己僞裝不下去,就嗚嗚地躺著哭了,等他一刀結果了我。可是,他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扶我坐起來,安慰我別難過,他說這世界上沒什麼值得人好難過的東西,一切皆在輪迴之中。”

杜莫頓了頓,好像不想再接著說下去,他喉結又抽動了一下,片刻猶豫之後,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以爲他過來是解救我的,自己先前誤會了他的用意,於是就跟他道歉,說自己膽子太小,沒想到他居然那麼厲害,即能一邊保護住我,還能一邊射殺大量的敵人。他笑瞇瞇了一會兒,問我身上有無打火機或者照明器材,他說天就要黑了,得找個山洞躲到明早。我當時哪裡考慮這麼多,就掏出了打火機和小手電給他。”

我打斷了杜莫,對他說:“他是不是讓你幫他把周圍死屍的包裹收集之後丟下巖壁,說是日後需要時可以下去找,而別人就利用不到這些東西了?”

杜莫大吃一驚。“唉?追馬先生,您是怎麼知道的?那個混蛋就是這麼做的,我倆弄好了之後,他讓我坐下來歇會兒。可就是那個時候,他坐在我身後,出乎意料地割了我後腰一刀,然後猛地一腳抽在我後腦上。當我強忍著巨疼,意識有些稍稍回覆清醒時,那個混蛋已經消失不見了。”

聽完杜莫的講述,我試著慢慢睜開兩隻眼睛,巡視著待會兒離開這裡的路。

杜莫中的刀傷,他自己一個人是很難縫合的,而且即刻就是夜晚,四處黑燈瞎火,杜莫簡直就是抱著醫療包等死。而這裡又是廝殺的煉獄,杜莫哪裡敢升起一堆篝火,給自己照個亮,哪怕只是能看一眼自己的傷口,也已經是很冒險的。

然而,戀囚童就是這麼陰損,他知道杜莫若在夜裡生火,肯定會被別人的冷槍打死,如果杜莫不生火,那杜莫就得捂著血流不止的刀口活活耗死。

我爲了誘捕魔之腥羔,卻在山洞內設置了一堆鬼火,這火光對島上隱藏在黑暗中的每一雙眼睛,都充滿著極度誘惑。然而,這溫暖和光亮就像罌粟的美麗,誰沉淪了誰就得死。

而那個時候的杜莫,哪裡顧得了這些,他只得冒死潛伏過來借火偷光。

我想,正是在我拖著魔之腥羔的屍體飛快地跑進灌木叢之後,杜莫抱著賭一把的心態,悄悄進了山洞去,在極度緊張和驚險地情形下,他給自己的傷口粗略地縫合了幾針。也正是在那裡,他被另一個抱著動機靠近光亮的傢伙發覺,兩人開始了追殺。

“追馬先生,我開始恨這場廝殺了,我恨他們每一個人。我發誓,我將來練就了一身本事,非親手宰了那個混蛋。他帶給我的傷害,已經不僅僅侷限於**了。”

“哦?”我淡淡地迴應了一個字,看著杜莫義憤填膺,我反而多了些精氣神兒。

我狠狠地聳了聳鼻子,深深嗅吸了一口臉前的空氣,扭過臉對杜莫說:“杜莫,你應該要知道,傑森約迪放棄了你,所以戀囚童纔會如此放肆地玩弄你。”

杜莫難過地低下頭,晃了晃沉重的大腦袋,失落地說:“我怎麼不知道啊!從那天回海魔號,試圖幫您要回伊涼的時候,傑森約迪就表現出了反常,他肯破天荒地允許我走進儲藏船庫,想吃什麼吃什麼,想拿什麼拿什麼,我就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我沉重地吐了一口氣,杜莫這個傢伙,確實有心機,但我希望他此刻只是爲了說話而說話,不是再拐彎抹角地暗示我,讓我心裡明白,他能走到今天,都是爲了我才落得如此。

其實,我心裡也很想告訴杜莫,即使沒有我的出現,他在海魔號上也得不了好。因爲那種利益框架,已經將他死死鎖牢,他沒有機會的。

傑森約迪在任何需要炮灰的時候,需要“壁虎尾巴”的時候,像杜莫這種人,總是在候選名單裡的。

但這話我不能親口直白地說出來,我得讓杜莫自己感受出來,讓他自己釋出味道,這纔是遊說的真諦,他才能一心一意地站在我這邊。

“杜莫,不用等將來,你要知道,三年之後等你變強的時候,戀囚童可也沒閒著,他必然會比現在的實力更強。那個時候,你還是你,他還是他。我幫你殺了他,你在側面協助,就現在。”

杜莫被我的話驚得乍舌,他萬萬沒有想到,我居然這麼激進,但他又不得不掂量,我並非是一個冒失激進之人,我既然要這麼做,那就是有了點把握,或者說,戀囚童非殺不可。

“如果不殺他,你這輩子都走不出這個陰影,你也永遠不會提升自我,今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你在海魔號上接受的那些訓練,對我和那些獵頭族來講,那東西只會暴露了你們,讓我們循著你所學的教材來打你。然而你現在僅僅接觸了戀囚童,只看到那種可怕的東西的冰山一角。但這種東西,是不能有老師傳授的,你得靠自己,做自己的老師。如果那些八大傳奇殺手的戰術可以從教科書上看到,那他們早給人打死了。”

杜莫有很好的根基,尤其是他的睿智和一顆不安份卻又不迷失良知的心。他能聽懂我的意思,而戀囚童給杜莫的血腥教訓,也堅定了杜莫追求一種狀態的決心。

“好,我要不斷重生,在重生中提升自我。若不是遇到您,小杜莫早不知給人宰了多少次了。說實話,我心裡知道,像我這種小角色,只會在這場海盜大戰之中不知爲何而廝殺地掙扎著,我若再稀裡糊塗,死是早晚的事兒。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只能將生命握在自己手心,那樣纔會長遠。但這個前提是,我自己要夠強大。即使最後,我擰不過上帝,就是死了,我也瞑目,我爲我活著的這些日子而自豪,而欣慰。”

我斜視著杜莫,看他嘰裡咕嚕、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大堆,他說這些話,其實也是在打消我的顧慮。

在名義上,我是爲了杜莫而向戀囚童亮刀,可實際上,我在馬達加斯加射殺了戀囚童的孿生兄弟,這個恩怨是用錢財結不了的,只能用命,要麼是我的,要麼是戀囚童的。

當初以詐死之術,解放了蘆雅的同時,也連帶了杜莫的女人朵骨瓦,這讓杜莫不得不對我有所期盼。因爲他只知道朵骨瓦平安了,但卻不知道現在的朵骨瓦到底在哪裡。

而這件事情的意外,只能像鐵絲一樣勒緊在我的心上,還不能讓杜莫知道一絲一毫。傑森約迪掌控了我的女人,我掌控了杜莫的女人,而命中水卻掌控了我和杜莫的女人。

這是一種硬挾持和軟挾持,但在實際運用上,產生的效果是一致的。所以說,大家目的一致的時候,比得就是誰的手法更高明。所謂善,也是一種高明。

“追馬先生,咱們現在怎麼辦?我現在都不知道戀囚童那個混蛋在哪兒。”我望了望頭頂的藤蘿層,釋然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他已經不在這座島嶼上了。”

杜莫一愣,他不明白我爲何說得如此肯定,就好像我有神算之術,或者有魔法水晶球,看到了那個傢伙的離開。

就如杜莫所講得那樣,魔之腥羔在用穿甲彈襲擊杜莫的那一刻,戀囚童已經知道,那個傢伙不是他要找的死敵阿鼻廢僧。所以,戀囚童沒有冒險,以他的本事,完全能估摸出對方的實力。或許他也知道十二魔之的事兒。

所謂:“二虎相鬥必有一傷”,戀囚童在殺死阿鼻廢僧之前,他是不會與個人恩怨之外的高手碰觸的,即使他有可能幹掉魔之腥羔,但他也不想讓自己過早地受傷,他需要以百分之百的身心去血刃仇人。

於是,戀囚童把死亡的標籤貼在杜莫肉身上之後,他跑了,離開了這裡,去另外幾座島嶼尋找阿鼻廢僧去了。

可是現在,除了我和那個緬甸女人,沒人知道阿鼻廢僧已經被召回了地獄,而他和播月的屍骨,就埋在望天樹的地界中。

我是堅決不會告訴戀囚童這件事兒,凋魂門螺更不會說此事,這就像一個退休離職的大幹部,在圍滿親朋好友的酒桌上,他是不會吹噓自己曾貪污多少巨資的,因爲這種虛榮是致命的。

只要戀囚童不知道阿鼻廢僧已死的這件事,他就會瘋狂地找尋下去,直到心力憔悴,恍惚之間死在別人或者我的手裡。

那個時候,九名懸鴉綁在我肉身上的“木偶線”就斷了一根兒。我能不能從傑森約迪手底下活命,其實並不取決於我有沒有勾結過命中水,也不取決於我殺死了巴巴屠,即使沒有這些事情,傑森約迪最終能否讓我活著走出整個迷局,那也是不用想的。

我現在雖然知道戀囚童已經離開,但卻無法確定,他已經上了附近的哪一座島嶼。杜莫腰上的刀傷,至少得休息一兩天,他這會兒虛弱得厲害。

“杜莫,我們走吧,你跟在我後面,不要自己亂爬。”我整理了一下裝備,又重新修補了僞裝上一些開始蔫巴的植物,帶著杜莫朝存放有魔之腥羔屍身的那個石窟窿爬去。

太陽從這座豁口島嶼的巖壁後面升起來,整片潮溼繁茂得樹木開始蒸騰,地表散發出潮哄哄地陰鬱之氣,使人呼吸非常不暢。而我和杜莫,必須忍著這種窒息式的難受,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走。

即使魔之腥羔已經死了,戀囚童也離開了這裡,但我還得小心提防著那些實力越來越強的海盜強兵。因爲,他們的冷槍子彈,不會因射擊者不是高手而減弱。

“追馬先生,咱們這是去哪裡啊?我好難受,想找個地方睡上一覺。”杜莫緊緊跟在我雙腿後面,他聲音細微的像蚊子哼哼。

“去找個石窟窿,讓你好好睡眠,這樣免疫力纔不會減弱,傷口癒合得也快一些。”說著,我又加快了四肢扒地的動作。

到了那個石窟窿之後,我讓杜莫先靠在包裹上躺好,然後自己又鑽了出來,更換掉擋在洞口的那些樹枝。隔了一整夜,這些砍斷的樹枝的葉子有了變化,儘管上面還沾染著潮溼的雨水,但畢竟脫離了根系,待會兒給太陽光一照射,斷枝上的葉片會蔫萎得更顯眼。

不難想象,那些眼神兒銳利的狙擊殺手,當從掃視的狙擊鏡孔中,看到一簇翠潤的枝葉間突然出現這種異常,那必然會把槍口死死鎖定在附近。

我重新爬回石窟窿之後,杜莫已經睡著了,我也困得難受,就搬平了幾塊兒石頭,想抱著狙擊步槍睡上一會兒。

忽然之間,我的大腦一陣驚懼,心臟咯噔一沉:“魔之腥羔的屍身哪去了!怎麼會不見了!我明明割斷了他的咽喉,而且夜裡離開這裡時,他的屍身就橫在一邊。”

我心裡越想越怕,但我知道,魔之腥羔再怎麼厲害,也不是機械所造,他的肉身一旦完蛋,是不能復活過來的。

只有一種可能,我離開石窟窿後,那傢伙的屍體被另一個人拖走了。但我無法確定,那個拖走魔之腥羔的人,是否在我和腥羔交手之前,就已經在關注腥羔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的麻煩可就大了,我殺死腥羔這件事,一旦走漏了風聲,另外十一個魔之必然會向我尋仇。

不管他們是否爲腥羔的死而難過,但只要殺了我,無論在外人看來,還是他們內心的道義,那都是在遵守海魔契約,而我,也便成了這個契約的犧牲品。

假如說那個拖走腥羔屍體的人,趁我離開後偷偷溜了進來,他只是想取走兩枚和海盜財富有關的金屬肩章,然後再將我殺死腥羔的事公開,那可真是既得到了利益,又放了一顆煙霧彈。

日後,我若因此事而被活捉,即使受盡嚴刑拷打,身上長一萬個嘴巴,說自己沒拿這兩片兒金屬肩章,可那個時候,估計只有上帝願意相信了。

不過,我轉念又一想,那傢伙偷偷溜進來摸腥羔的屍身時,一定以爲我只是翻走了些吃的和用的東西,他也不會想到,我居然對死屍身上的肩章動了手腳。

所以,那個傢伙在黑暗中摸了半天死屍的肩膀,也沒拿到想要得東西,他以爲是腥羔自己藏在了身體上的其它部位,所以得好好翻找一下才行。爲了提防我突然回來,他便拖走了屍體,到另一處安全的角落,打開小光源慢慢地找,細細地搜去了。

結果是必然的,他不可能找到腥羔身上這兩枚肩章了,因爲在我口袋兒裡呢。但是,那個傢伙既然知道肩章的重要性,那麼此人一定是非常重量級的人物,更甚至是這場廝殺的策劃者之一。

所以,真若是如此,這件事兒可就鬧大了。此時此刻,那個沒得到金屬肩章的傢伙,定會動用相當多的人力和物力,將這座島嶼嚴密封鎖起來,爲得就是將我生擒活捉,從而找回那兩枚肩章。

我趕緊爬起來,拍拍昏睡著的杜莫的臉蛋兒。“杜莫,杜莫,醒醒,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不安全。”杜莫打了個激靈,抖索了一下胖臉忽地坐起,趕緊端持起手裡的步槍。

“嗯?嗯?怎麼了?誰在洞口外面?戀囚童那個傢伙回來了?”杜莫大口喘著粗氣,眼珠子嘰裡咕嚕亂轉,他驚恐地向洞外望著。

“不是戀囚童,我剛纔聽到外面有許多腳步聲,如果等那些傢伙在附近隱伏下來,你又帶著傷,我們再想離開這座島嶼時就會很危險。”

杜莫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好像覺得只要不是戀囚童,那些海盜強兵就沒什麼可怕。“那咱們去哪裡啊!這會兒外面的光線很亮,若從島嶼的豁口走出去,非得給亂槍射死不可。”

“回去,回那片藤蘿層底下,隱藏到天黑之後,再從島嶼的豁口偷偷走出去,你能挺得住嗎?”

杜莫咧嘴皺了皺眉頭,好像在感受一下傷口還疼不疼。“挺不住就得死,追馬先生的判斷不會有錯,咱們走吧。”

看到杜莫咬著牙說出這番話,我更是覺得刻不容緩。我先讓杜莫蹲好跳躍的姿勢,待我嗖地一下撞出洞口後,杜莫就像我連帶起來的尾巴,也跟著嗖地一下躥出了石窟窿。

“呃呀!”杜莫的傷口劇痛了一下,他發狠似的咬著牙,很快跟在我身後,朝來時得路線快速爬行起來。

其實,待在這個石窟窿裡,不能說就一定危險,但至少已經存在了安全隱患。如果我的第一種猜想成立,那麼那個拖走腥羔屍身得傢伙,多半還會找回這裡,或者他在臨近半夜時分,就已經第二次回來過,發覺我不在裡面之後,他又去了別的地方找我了。

雖然不知道那傢伙的動向,但他肯定會多次回來察看這個石窟窿,看看我是不是又回來躲避。所以,我不能和杜莫藏在這個石窟窿裡修養身心。

可是此時,想到了這些危險,我就不能再像只老鼠似的,出洞之前抖動著眼珠兒,躲在洞口的樹枝後面先觀察一會兒。

爲了避開可能會守殺在洞口的冷槍,我必須要出其不意地躥出來,而杜莫也要隨即躥出,渙散掉敵人可能會打傷我們的鎖定瞄準。

杜莫這會兒,就是再疼也得忍住,他知道自己不能掉隊。我心裡萬分焦急,額頭上滲出了許多汗珠兒,我注意著頭頂上方的樹冠,四肢梭梭地扒著地上的草和石頭,往濃密植物的深處爬。

戰場上的猜測,永遠是最摧殘心智和決定生死的要素,我雖然此刻正帶著負傷的杜莫躲逃,但我又不得不意識到另外一種可能。

或許,魔之腥羔身上安插了什麼極爲細小的定位儀器,昨晚我翻檢他屍身時,也留意過這種東西,但礙於條件有限,一時半刻沒能夠找到。

另一種可能,那個拖走腥羔屍身的傢伙,是在感應到定位儀器突然靜止在了一處,始終沒有移動的跡象,而回復暗碼聯絡又遲遲不見反應,所以才推定腥羔死亡,尋過來弄走了他的屍身。

若真是那樣得話,除了我自己,就沒人知道是誰殺死的腥羔,更不會有人向我尋找金屬肩章。我真是打心眼兒裡希望,事實上就是如此。

但這兩種可能,我是無法確定的,這也正是這場廝殺的可怕之處。自從我與海魔號有了瓜葛,一切不確定的猜測太多太多。

我就像迷失在無邊的黑森林中,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對了方向,不知道最後能否走出去,可爲了重要的人,我必須得咬著牙,不停地邁著步子,使她們能活下去的這一絲希望不破滅。

我從那座谷島泅海過來時,並沒給什麼人看到,即使有幾隻活人的眼睛瞅見我,但他們也都死在了我的槍下。

如果我能保持住這種“隱身”狀態,在離開這座豁口島之前,也不被躲在暗處的眼睛看到,那麼腥羔之死最大的嫌疑人,必然就會是戀囚童。

在沒確定那個拖走腥羔屍體的傢伙對事件本身認識到何等狀態之前,我勢必要積極地,刻意地去製造這種假象,讓別人把腥羔的死懷疑到戀囚童身上。

我和杜莫爬回了藤蘿層下,他蜷縮在一堆陰暗潮溼的石頭底下,又很快呼呼地睡去。到了這個時候,我原來的疲倦與睡意,被腥羔屍體不見後所帶來的驚懼沖淡不少。但我知道,掩蓋不表代表沒有,積蓄到最後爆發出來,反而會更猛烈。我努力試著使自己睡去,不去想那些暫時無法確定的東西。

豁口島嶼上的槍聲,比起昨日白天時少了不少,可那未必就說明,海盜強兵們之間互相廝殺已所剩無幾。

昨天的槍聲裡,雖然緊湊而起伏,可擊殺率不會太高,就像杜莫拽搖大樹時,刺激響了那麼多槍聲,而他卻依然還活著。

但到了今天,尤其是這種半天聽不到一聲的冷槍,才最可能是一槍打死一個的獵殺,才最是可怕。

爲了使杜莫好好恢復傷口,在和他輪流值崗放哨時,他每睡三個小時,就輪換我睡一個小時。雖然各自休息的時間少得可憐,但這已經使我倆感覺到時間帶來的無限幸福了。

頭頂濃密的藤蘿層,很快陰暗下來,夕陽的殘紅餘暉映照在上面,使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被關在屠宰場竹籠裡的肉雞。

天色完全黑暗下來之後,我和杜莫都有了些精氣神兒,杜莫揉著浮腫的眼脬,小心謹慎地問:“追馬先生,咱們是不是該往島嶼的豁口處走了。”

我從包裹裡掏出一袋兒塑封的豬肉腸給他,同時自己也飛快地咀嚼起幹蝦仁。“不,咱倆往上爬,就從你身後這座巖壁上開始。”

“啊!不是說天黑之後從島嶼的豁口那裡出去嗎?”杜莫有些吃驚,但他的嘴巴卻死死咬住香腸一端,狠勁兒地擰轉起來。

“啊哈!”我快速地吞嚥了一口嚼碎的食物,望著那片此時已變得黑乎乎的巖壁。“那會兒那麼說,是爲了照顧傷號的情緒,如果我還想留在這座島上殺人,那麼我這會兒肯定會去豁口處蹲點兒。”

杜莫吃得很香,他用手指抹了一下鼻子,也沒再爭辯什麼,只嚼著肉腸的嘴裡嘟囔:“我這點小傷倒無所謂,我就是怕拖累您,這麼高的巖壁,四處又黑燈瞎火,我要是一不留神兒,踩滑了摔下來,還不……”

杜莫其實知道,攀巖山壁逃生的時候,我肯定會用繩子提著他,所以他所有顧忌,雖然平時他從不爲自己的體重在乎什麼,但到了這會兒,他卻很介意。

“別想那麼多了,你就想著在攀爬巖壁時如何留點神兒。”我倆吃飽了肚子,我用鉤山繩子將杜莫綁牢,然後拖拽著他,開始向黑魆魆的夜空爬去。

這座巖壁低處,爬滿密密麻麻的藤蘿,在往上攀爬時,我的雙手和雙腳總是很小心,不輕易把身體的重心依附到這些植物上,我多是感知到堅硬的石頭疙瘩或凹槽時,才放心地抓牢在上面。

這片森莽的藤蘿植物,並不甘心只盤縛在樹枝上,它們大面積地侵佔上了巖壁,彷彿要生長進天堂,一直纏繞到上帝的窗櫺。

拽著杜莫肥重的身軀,爬到腦袋可以頂到那片藤蘿層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像一隻需要破繭而出的蜘蛛幼蟲。

“怎麼了?追馬先生。”扒在我腳底下的杜莫,見我突然停止了攀爬,就隨即問道。

“噓!你不要出聲,抓牢巖壁就是。”提醒著杜莫,我慢慢騰出一手,拔出橫在肩頭的一隻匕首,試圖從藤蔓頂層割出一個窟窿,使人能夠鑽上去。

這些藤蔓雖然看似濃密錯亂,但卻也有著它們自己的規律,所以我削割時,手法要格外的講究,不能只顧頭不顧尾地胡砍亂割,爬出了算完事兒。

因爲,一旦我和杜莫爬到巖壁半腰時,突然出現異常,卡住我倆上不去也下不來,一直拖延到天亮,那麼潛伏在別處的冷槍,再掃視到這片藤蔓層時,就會看出蛛絲馬跡,而危險也會循著我們粗心留下的痕跡而至。而且我還得格外注意,我自己萬萬不能暴露,不能讓戀囚童有任何排除在殺死腥羔的嫌疑之外的可能。

杜莫小心謹慎地跟在我身後,他中途有幾次踩滑,險些從巖壁上摔下去。因爲粗糙的巖壁縫隙中長著許多灌木,所以杜莫在往下滑溜的過程中,不會徑直墜落,他有一個掙扎的過程。

而就在這個過程裡,我可以用彼此連著的繩子將他拽住。不然,像杜莫這種一百多公斤的體格,誰又敢那麼確定地和他綁在一起,在這漆黑的夜晚攀爬如此高的巖壁。

雖然這座巖壁也就一百米的高度,但我倆爬了足足一個小時,總算上到島嶼的頂峰,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畢竟條件很惡劣。

一輪浩潔的大月亮,彷彿被前幾日的陰雨洗刷過似的,直直地掛在我和杜莫頭頂,那淺淺地銀光,將整座島鋪滿著。

我倆蹲低了身子,隔著樹枝往四下觀察,看看附近有無活著守夜的海盜強兵。杜莫累得氣喘吁吁,他緩歇了好一會兒,才緊張兮兮地對我說:“追馬先生,我感覺自己的傷口有點冒血了。”

我也喘著粗氣,回過頭對杜莫說:“先忍著,咱們這會兒在這麼高的島峰上,照不得一點燈光。唉!這月亮明淨得真不是時候。”

杜莫將臉湊到自己的手指上,想借著月光看清剛摸過傷口的手上沾了多少血。“這樣下完了,全是血,戀囚童那個混蛋。”

我將繩索收好後,又給杜莫綁在了肥壯的身上,這次攀巖讓他先下,我在上面照應著,我倆一前一後,小心謹慎地慢慢下到海邊。

“嘩嘩譁……”撼動的海面呈現銀黑色,礁石上飛濺起來的浪花,卻在月光下出奇的銀白。

“追馬先生,我這傷口能泅海游過去嗎?您看這月色,咱們一旦從植物葉子底下鑽出去,那是很容易給島上的狙擊手察覺的。”

杜莫的擔心沒有錯,我剛纔在島峰上時,就想到了這個問題。“過不得,你先蹲在這歇會兒,我去附近的島腳底下看看,有無合適的山體窟窿,可以讓你進去歇會兒,順便再給你重新包紮一下傷口。

杜莫很快地點頭,他現在很需要我說的這些東西。我離開了杜莫,一個人抱著狙擊步槍,貓腰壓低著身子,開始貼著山壁根往西走。

海風格外冷,我獨自一個人出來,雖然對杜莫說是要找個石窟窿過夜,但我首先需要的是幾具屍體。

沿著疙疙瘩瘩甚爲溼滑的礁石,我小跑了兩百多米,才總算看到了第三具屍體。於是,我用鉤山繩將這三具屍體綁著拽了回來。

杜莫一見我回到樹下,就充滿期待地問:“找到了沒啊,追馬先生?”我像縴夫一般,肩膀搭著沉重的繩子,繼續使勁兒往裡走了幾步,停下來轉身開始收縮繩子。

“找到了三個。”杜莫大爲疑惑,他很是想不通,我該不會用繩子拖著石窟窿回來了。“您拽這些海盜兵的死屍做什麼啊?”

我沒有搭理杜莫,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因爲你比他們怕子彈。”說完之後,我讓杜莫看好這三具死屍,自己又往樹木茂盛的地方鑽去。

不一會兒,我找來了三根腰粗的朽木,用匕首從鉤山繩上削割幾段下來,便將那三具屍體分別綁在了朽木上。然後,我悄悄爬到了海邊,將三具屍體慢慢推進了海水中。

“哦!明白了。”杜莫咧著嘴笑了笑。“現在,你注意觀察這座巖壁,可以的話,天亮之後咱們就在另外一座島嶼上了。”

杜莫和我靠在樹下,我們兩顆腦袋都像雷達似的,不住地往身後高處的巖壁上觀察著。

藉著海潮的顛簸與衝擊,海面上的屍體,抱著朽木漸漸漂離了海邊。漆黑的物體,並不能完全溶盡銀黑色的海面,那些浮屍飄蕩的離海岸越遠,被月光映出的輪廓就愈發彰顯。

此時此刻,這種模糊輪廓的彰顯,在狙擊冷槍的眼裡卻是一種清晰,一種獵殺心理上的清晰。

杜莫剛想擡起一隻胖手,準本捏一捏感到痠麻的脖子,砰地一聲,一條赤紅火線,斜直俯衝下來。

不等杜莫驚訝地扭過臉來看過我,印證我的猜想,又是砰砰兩槍,從巖壁上別的地方打出去。“砰砰,砰砰。”一時間,無數條火線,宛如流星墜雨,從島峰以及巖壁上飛射而下。

我心中暗叫不好,只怪這月亮出來的不是時候,如果再晚上一天,今夜讓我和杜莫趁著陰雨黑風離開,那真是萬事大吉了。

“追,追,追馬先生!哪來這麼多海盜強兵啊!我怎麼感覺跟島嶼上的那些死屍復活了一樣。”

我心裡當然清楚,這些突然多出來的海盜強兵,一定是在昨夜趁著月黑風高,被那個拖走腥羔屍體的傢伙調度過來的。

我的猜想沒錯,雖然目前尚不確定那個傢伙有無看到我殺死腥羔,但他此刻唯一知道的是,腥羔屍身上的兩枚重要肩章不見了。

在他找到那兩枚肩章之前,誰的肉身也別想活著偷偷溜出這座豁口島,這座島上的每一具死屍,最終都會被他扒光了勘驗。

“不知道,但你和我還活著,趁天亮之前,最好能清除掉他們,否則這座豁口島,將會成爲你我永遠的牢籠,咱們再也出不去了。”

杜莫的情緒一下變得煩悶,他此時身體負傷,不僅幫不上我什麼忙,他自己也行動不便。“追馬先生,您都看到了,剛纔那座巖壁上,至少潛伏著二十多個海盜強兵。而且,誰知道里面會不會參與著另一個可怕的傢伙。”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對杜莫回答說:“可是杜莫,如果不一個接一個地打死他們,你身上刀口的癒合就沒有意義了,不到明天傍晚,咱倆就得完蛋。”

雖然話是這樣說,讓杜莫覺得,我是爲了他,才被陷入這座豁口島上的種種危機。而事實上,我現在必須趁著月光殺死那些傢伙的真正原因,是我不能在白天的時候與他們接觸。

即使我的臉上塗滿了迷彩油,而且面孔始終用一塊兒破漁網遮蓋著,但那些傢伙一旦見到我的輪廓,以及奔跑時的形跡,日後懷疑到我身上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所以,無論如何,我得在黑夜朦朧的月光下,幹掉這些傢伙,讓他們不僅看不到明天的日出,更看不到日出後的我。

“杜莫,你順著這條山腳,一直往西跑,兩百米的距離處,有一個不規則的山體縫隙,堵在外面的大石頭,我已經幫你抽拽出來,你自己躺進去之後,再用繩子將那塊兒大石頭套拽回去,重新堵住窟窿口。”

杜莫半張著嘴巴不住地點頭,他那兩顆大眼珠子,驚恐得快要鼓出來似的。“可是追馬先生,我心裡不平衡啊,這麼危機的時刻,讓您一個人去冒險,我卻要躲藏起來。”

我皺了一下眉頭,冷冷地對杜莫說:“要不,你也拿上槍,咱們一塊爬上去殺他們。”杜莫聽完,立刻難爲情地撓起後腦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了。

“好了,別說這些無謂的話,我爬上去也是先摸摸他們的底細,頂不住壓力的時候,我自然會隱藏到別處去。你包裡的補給都有,自己分配好,別一時貪嘴。如果出現意外,我可能三日之後纔會去找你,若不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是不能躺在石窟窿裡安心療養的。”

杜莫聽我說完這些,他的臉上泛起了難過的神情,這是無奈之舉,杜莫自己也清楚,如果他不趁早養好傷勢,始終會像包袱似的拖累著我。

我背起了包裹,重新調試好狙擊步槍,向剛纔巖壁上方的槍響位置爬去,將杜莫一個人留在了樹木之中。

月亮並未因爲剛纔的槍響而隱退去銀光,它反而因爲夜的深沉而更加地明亮如鏡。

我小心翼翼地將身體貼靠在巖壁上,利用雜生在石縫上的灌木樹枝遮擋著自己,不斷垂直著往上攀巖。

我必須順著下來時的路線再爬回去,只有那樣,與巖壁上隱藏的敵人遭遇的可能性纔不會太大。

當我爬到巖壁半腰的時候,回頭看海上漂浮著的那三具屍體,果然不出所料,正有幾個傢伙泅水進入了大海,打算將擊斃後浮蕩在海面上的屍體撈拽回岸上,看看屍體身上有無他們極想要得到的那兩枚肩章。

我快速地扭過臉,繼續往島嶼的峰頂爬去,由於少了杜莫拖後腿,我的行動速度一下提高了大半。待我上到巖壁之後,即刻找了一簇濃密的灌木,將狙擊步槍的槍管兒慢慢捅了出去。

那幾個迫於命令而撲進大海去撈屍體的傢伙,經過我在狙擊鏡孔中的掃描,我發覺對方下來了四個海盜強兵。

由於光線亮度有限,我狙殺的鏡孔世界中,無法看到這些傢伙的面孔,但這並不影響我將他們打死。

其中一個海盜強兵,他的行動速度很快,率先夠到了一具死屍,然後只露一個腦袋在海面上,雙腳在海水下奮力蹬踏,試圖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回到岸上,回到隱蔽良好的樹木之中。

這個在幽幽海面上晃動著的傢伙,腦袋慢慢與我狙殺的t型準線對焦在了一起。另外三個傢伙,還託浮著死屍跟在離他二三十米的後面,我的大腦經過判斷,瞬間發出指令,勾搭在扳機上的食指,隨之用力一扣。

嘣地一聲槍響,一條再次撕裂月色的赤紅色火線,嗖地一聲從巖壁上飛竄而下。狙擊射殺的準線盡頭,一個黑乎乎、圓乎乎的人頭頃刻爆碎,消失在了海面上,而他手裡抓著的死屍,也隨即隨波逐流。

“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第一槍打響後,九顆子彈又朝後面幾個拖拽死屍的傢伙竄去。我以閃電的速度,嘩啦一下拆解下彈夾,抽回了狙擊步槍,起身就往島峰的後面跑去。

狙擊步槍被我掛在了背上,我一邊低著頭在濃密的矮灌木叢中梭梭飛跑,一邊伸手去掏出挎包裡的子彈,咔咔咔地補充上彈夾。

我剛纔之所以打光彈夾內的子彈,也是出於無奈,因爲其餘三個傢伙,一直處於緊張堤防的狀態。他們非常清楚地知道,如此冒失地下海去撈死屍,本就是在賭博性命。一旦巖壁上有敵對的冷槍,他們必然要遭受射擊,這跟他們在巖壁上埋伏了多少同夥無關。

那三個傢伙,見黝黑的巖壁上突然竄出一道火線,直截了當地朝同夥擊來,這明擺著不是在開玩笑。所以,他們三個飛速地鬆開了手裡的屍體,想一頭扎進深海暫時遊開,躲過死亡的愛撫。

而我無法看到他們具體的動向,只好從他們扎水之前的動作,判斷他們在海水下的位置,於是接連狙射數槍,以求萬無一失。

現在,在急速的奔跑中,在急速填補子彈中,我的大腦清晰地知道,那四個傢伙全死了,他們的雙腳再也踩不上陸地。

“嗖,嗖,嗖……”我狡兔一般地在灌木底下縱躥,赤紅的彈道火線,從我身後十幾米的距離劃過。頭頂的皓月揮發著銀白,隱匿在島峰兩側的海盜強兵們,雖然無法準確判定我的位置,但他們還是往我奔逃的附近打來數槍。

我將身體重心壓得更低,猶如小矮人在灌木林疾奔,那些無數狙殺的火線,不斷左前右後地襲來,穿插交織成極不規則的網狀,試圖將我的生命撲蓋在下面。

前面的低矮灌木更是繁茂,這讓我退而後攻的戰術心裡有底,和杜莫一起爬上來時,我已經藉著月光看清楚了地形。

這座豁口島並不像谷島那樣,中間呈盆似的凹坑,它彷彿就像一坨倒扣的果凍,上面壓著兩把叉齒相對的精緻勺形鋼叉,而重力作用產生的凹陷,就成了下面的低谷。

谷底下也長滿了蔥蔥郁郁的植物,但卻因爲通風性和山石的走向而決定了植物種類的差異,雖然該島與谷島同處熱帶氣候,但在豁口島上,卻只看得到零星幾棵望天樹。

從島的豁口處進來,可以潛伏在茂盛的樹枝下一直跑,但用不了一千米的距離,眼前就會出現像叉齒似的突兀巖壁,這時就得七橫八拐著往裡左右摺疊著跑,而低谷的盡頭,就是我和杜莫白天躲在下面偷生的藤蘿層。

而現在,那些調度過來的海盜強兵,正是在這樣的島峰上追殺我,朦朧且透亮的月光下,我的雙腳虛踩著坑坑窪窪的石面,不斷往這種骷髏胸腔型的山石上跑著。但我知道,我若不靠飛行,或者下到谷底轉折,是無法用鉤山繩直接盪到對面一側的峰壁上去的。

一條赤紅的火線,帶著汽笛般的尖嘯,嗖地一下從我脖子後面鑽過去。我的大腦頓時嗡鳴,脖頸處的皮膚,甚至感受到了子彈飛速滑行中的灼燒。

“不對。”我心下大驚,杜莫先前說,巖壁上藏了大概二十多名海盜強兵,但從此時子彈射擊的密度以及飛來的方向,我就感覺自己彷彿跑在了大街中心,而街道兩旁的窗戶裡,嗖嗖地飛出冷槍子彈。

然而,這條街道的盡頭,卻不是逃出生天,前面是百米高的斷崖,下面也不是浩瀚的大海,人的肉身一旦跌下去,必然要粉身碎骨。更何況,這樣一味的將肉身往前衝,死在半道上的可能性極大。

心裡想到這些,我憤恨地咬了咬牙齒,聳動的鼻腔中,噴出一股仇殺的怒氣。但我一時又無法停下腳步,這種敵衆我寡的局勢,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被不斷壓縮包圍的火力圈堵住,將我活活地打成馬蜂窩。

我抽出腰上的鉤山繩,將一端快速綁牢在槍托上,同時腳下更是生風如電,儘量在最短的時間內,與身後追來的傢伙們拉開最大的距離。

繩子綁好之後,我又掏出匕首上藏著的魚線,將其快速栓牢在狙擊步槍的扳機上。突然,我腳下一停,急剎住奔跑中肉身上產生的慣性,俯身將狙擊步槍卡放在一株擠挨著大石頭生長的灌木上,然後快速釋放著鉤山繩索和魚線,倒退著往回跑。

約摸退到七八十米的距離時,我趕緊躺在了一簇草葉子底下,將身旁的幾塊彩電般大小的石頭搬過來,壓在自己的小腹和胸腔上。

在這種月光下追逐廝殺,彼此之間多是憑藉夜間視網膜上捕獲到的輪廓,以此推斷出目標而射擊。所以,我改變了自己躺下之後的肉身輪廓,這種暗夜下的“遁隱之術”,會讓那些海盜兵一時難辨真假,我也就能在很短的距離內,快速消失在他們的瞳孔上。

“呼呼,呼呼……,梭梭梭,梭梭……”我躺在堅硬冰冷的島峰上,眼睛望著夜空,貼近大地的耳朵不斷聳動,已經可以聽到,左右兩旁追過來的海盜強兵的氣息。

從這些傢伙急促的呼吸聲,以及奔跑中身體與低矮樹枝的摩擦聲,我能充分感覺到,他們人數不少,估計得有十多個,至於其他位置上的海盜強兵,我一時無法估算出大概的敵人數量。

“嘣,嘣嘣!”見那些傢伙離我越來越近,我就一連拉動了三下手中的魚線,使那把我安置在前面的狙擊步槍激射作響,從而誤導這羣死死咬住我不放的追殺者,讓他們更堅定不移地往前追,以爲我的真身在前面。

而我,正好在他們注意力被誤導的空隙中,使自己的僞裝被忽略掉,從而安全地在敵人的身後出現。

三聲沉悶渾厚的巴雷特槍響之後,我開始憑著感覺,像撒網後慢慢收攏網的漁翁一般,用鉤山繩將狙擊步槍一點點地,快速地扯拽下那株灌木,不給敵人識破我僞裝的機會。

在確定敵人都因聽到那三聲槍響而撲追過去之後,我搬開壓在身上的石頭,如一具從泥土中復活的殭屍,緩緩坐了起來。

剛纔,有個抱著svd狙擊步槍的海盜強兵,從我右邊十九米的距離跑過。當我拉響狙擊步槍時,灼熱彈頭竄飛出來的赤紅色火線,引得這個傢伙也像其他同夥那樣,瘋狂地向前方狙射,試圖依靠運氣打中我。

但此時此刻,那個傢伙不知道,我正嘴裡咬著匕首,向他身後悄悄地爬過來。

這些傢伙的瞳孔上,已經看不到人在灌木下縮著身子,疾速奔跑時撞動起來的植物晃動,他們一時也爲突然不確定我的身影在哪而猶豫著,踟躕著,於是紛紛放慢了腳步,開始緩緩向前搜索。

但他們心裡非常肯定一點,即使一時無法察覺到我,但仍然認爲我處於他們的槍口前面。

我嘴裡咬著鋒利匕首的刀背,使自己接近目標時,既能大大減收呼吸聲,不給對方察覺,手也能快速地上刀出擊。

月光的銀灰色,因爲夜的再度深沉而變得慘白,島峰上的萬物,此時映射在人的瞳孔上,就彷彿隔著凸透鏡,一切都放大了似的,突兀地彰顯在臉前。

我像只夜間捕食的大蜥蜴,四肢小心謹慎地扒在石頭和草窠上,慢慢往前挪動,儘管手掌和膝蓋被擱得生疼,但我待會兒,會讓這個被我鎖定在月下瞳孔上的傢伙更疼。

這名手持svd武器的海盜強兵,一心一意盯著前方,想提前尋找到我,將我一槍打死。

在我的鼻子就快要碰觸到他的鞋跟兒時,他竟然還用一隻手去撥開灌木的枝葉,如同烏龜探頭似的,伸著脖子往前面的枝葉下觀望。

我瞪大著兇狠的眼睛,彷彿枯井中浮升起來厲鬼一般,慢慢從他的背後站了起來,當我的鼻尖兒與他後脖頸水平時,我左手猛地從他左耳掏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鋒利的尖刀不等他身體因爲驚懼而哆嗦一下,就“噌”地一劃,將一個活生生的喉結割斷。

“啊……”我狠狠地咬著牙齒,低沉陰冷地吐出一口氣,並用力將他掙扎扭動的身軀向後搬倒。直到十秒鐘之後,他的肉殼上,只剩肌肉神經性的抽動,我才慢慢鬆開捂在他嘴巴上的手,將他的屍體拽進了一簇雜草中。

這些夜間埋伏著的海盜強兵,他們彼此之間,各自身上一定有著可以識別敵友的標示,但我仔細看了看這具剛被宰殺的屍體,絲毫看不出哪裡有異常。

我不得不佩服,這些海盜真王的手下,在這方面做得真是天衣無縫。所以我萬不能換上這具屍身的服裝,試圖混進他們的隊形中,將其一個接一個地宰了。

這種緊張驚險的時刻,盲目地混在敵人的陣型中,最大的危險就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們用哪種手勢代替暗號,假如對方對我做了一個擺手的動作,示意我向前搜索,而我卻打出了自認爲可以適用的手勢,或者乾脆就不打手勢,直接扭頭去照做。那麼對方剛扭過脖子去,大腦中就會電擊似的閃念:“暗號不對,目標找到了。”接下來,對方是否射殺我,那就不用想了。

我雖然不知道他們在暗夜中識別敵友的準確手勢,但我卻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們此時追擊我,採用的是一種“金字塔頂部收口式”陣型。

也就是說,他們成扇面撲追過來,越是接近目標,彼此之間的間距就拉得越小,直到完全將我封鎖在等腰三角形的框架內,在依靠不斷收縮,從而將我打死或活捉。

這種方式其實是孤注一擲的做法,因爲即使在他們一羣人圍攏過來時,我也很可能會開槍打死他們中的幾個人,但其餘的傢伙,依舊有足夠的時間,用槍將我的四肢打斷。

他們爲何要冒這麼大的風險,採用這種戰術,其實就是因爲那兩枚肩章的重要性,才被強迫執行這種命令。

知道了這羣海盜強兵的大概分佈,我便迅速抽身後退四十米,然後繞到另一個臨近的海強強兵身後,再像蜥蜴獵食似的,慢慢爬靠過去,將他們的咽喉割斷。

可是,他們雖然同爲海盜強兵,但彼此的實力和運氣卻有著差異。當我準備宰割掉第七個正在搜索我的海強強兵時,卻出現了意外。

頭頂上的夜空,不知在何時,因爲陰雲的掠過,而使四周的光線驟然減弱了一半。這個過程,會使人在一定的時間內產生夜盲,瞳孔需要適應一會兒,才能再次較好一點地看清周圍的輪廓。

當我準備去宰割掉第七個海盜強兵的時候,真是想也想不到,那個傢伙居然向我爬了過來。

我當時真是嚇了一跳,就彷彿我是一列行駛的火車,原本按照時刻表朝前跑著,卻出乎意料地從同一條軌道上、看到了相對而來的另一列火車,於是我突然剎住了車,而對方卻繼續保持速度前進。

這是個很矛盾的過程,對方可能還沒有看到我,更或者是,已經看到了我,但就是要加速和我相撞,而我的這列火車,又不能像受驚的胖婦人一般,提著裙子跑開,讓它過去。

如果我現在急忙繞開,那麼勢必要有暴露自己的可能,因爲第七個海盜強兵在往回爬動時,他的眼睛肯定要高度注意著前方。

這會兒的光線,一時間昏暗得只見手掌而不見五指,我若有所異動,他極可能會因爲彼此看不清識別敵友的手勢而向我射擊,這槍聲勢必會像警笛一樣,使我再度成爲島峰上的“過街老鼠”。

我將自己的下巴使勁兒貼在地面上,兩隻既嗜血又緊張的眼睛,狠狠往上翻著,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爬過來。

第七個海盜強兵,很可能是嗅覺到了周圍死亡的空氣。因爲他遲遲沒能找到目標,而他那些在附近搜索的同夥們,卻也半天不見了動靜。於是,這個傢伙想趁著這會兒烏雲遮月,偷偷後撤幾十米,即使這麼做很有可能致使我逃跑,但他自己卻是安全些了。畢竟,剛纔死在海里的那四個傢伙,不是他的親戚朋友,而且這次調度者的命令,並不關乎他個人多少實際的利益。

但我不會因爲他的怯懦而讓他活著離開,他這會兒抓在手上的那把svd狙擊步槍,剛纔可沒少朝我的身影射擊,他是因爲始終沒打死我,自己心裡纔沒了底,才準備逃匿出今晚這場未果的角逐。

光線隨著第七個海盜強兵的靠近而變得更爲昏暗,我的鼻子幾乎是與地表碰觸著,可以清晰地聞到一股潮溼腥鹹的巖石和野草的味道。

這些傢伙在我剛纔奔逃時,已經看出了我只有一個人,所以我一旦潛伏起來,是不敢輕易再開槍的。他也許就是看中了我的被動性,纔在察覺到我之後,毅然調頭爬了過來,想和我來一場冷兵器的肉搏。

在廝殺的戰場上,我幾乎遭遇過任何一種性格的人。如果眼前這個傢伙,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二愣子,倔牛脾氣一上來,就毫不考慮後果,而且根本不去意識也意識不到,自己激進的行爲是否已經背離了客觀利益的需要,那我只能送他去見上帝,來斬斷這種不知趣的難纏。

我的左手裡,其實早早地就握住了一把fn57手槍,槍身平躺著對準了他。我之所以這麼做,先是堤防著他中途耍詐;再者就是,待會兒他一旦跟我扭打在一起來,我在身側的草窠底下預先塞著一把手槍,那他可就是活該死了。

當月亮像夜空中的一個黃點,被一灘濃墨似的陰雲抹去,第七個海盜強兵越爬越快,衝我而來的意圖愈發的明顯。

這一刻我徹底明白,這個自大的傢伙,他知道我不敢隨意開槍,所以他居然想僅憑一個人之力活捉了我,這比帶我的屍身回去交差或許更能領到豐厚的獎賞。

“哼!”我的鼻腔輕輕噴出一股氣流,嘴角兒冷冷地彎了彎,還是一動不動地緊緊趴伏在地上,眼睛死死注視著他。

就在第七個海盜強兵扒在地上的雙手距離我剛到一米半距離的時候,我右手抓起一個饅頭大的棱角石塊兒,掄足了狠勁兒,朝他那黑咕隆咚的面門上砸去,如果運氣好,弄破他一隻眼球不成問題。

我本想抓一把沙石,出其不意地撒進他眼窩裡,可由於幾日的降雨沖刷,島峰上盡是斑駁醒目的大石頭和粗獷的山體裂縫,所以我只能用石塊兒朝他砸過去。

棱角鋒利的石塊兒一脫手,我後腳猛地蹬地,身體向前躥去。雖然此時光線黑得要命,但那個傢伙還是看到了我掄起胳膊的投擲動作。

他飛快地低下臉,用一隻胳膊抱住頭頂。噗地一聲,雖然石塊兒砸在他胳膊上,但我卻趁機擒住他的兩隻手腕。既然他已經活著逼近了我,那我就得從他身上挖掘出另一種價值:撬開他的嘴巴。

這傢伙體型大得像頭水牛,若站直了身體,估計比我還要高半頭,從我將他兩隻手腕兒拿住的那一刻,他身體就猛地向右側一翻,竟然連帶我也隨之翻成了仰面朝天。

我心下已經對於他的蠻力吃驚不已,就在這石火電光的一瞬間,一團黑乎乎東西,突然從我的眼睛上方略過,而我的小腹上,頓時產生一陣劇痛。

這突如其來的疼痛,使我立刻明白過來,這傢伙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利用雙腳夾住籃球般大的石頭,如破壞城池的投石器一般,向我的身體中部報復而來。

這一下,幸好砸得靠上,若是再往下一些,非得傷到我最男人的地方。而這個傢伙,當時襲擊我的時候,正是出於這種報復心態。

他心裡很清楚,我既然拿石塊兒往他面門上砸,就是基於有意砸破他眼球的放任心態。他心裡一定很憤怒,所以才用雙腳夾起石頭砸我的要害,想置我於死地。

那顆皮球大小的石頭,從我身體上一滾落下去,我的雙腳也夾住了一塊兒大石頭,嗖地一下反砸過去。但我沒有報復性地意圖砸他的下身,而是用腳夾著石頭猛向自己頭頂上方砸去,希望砸爛他的臉。

在這個傢伙放肆地爬過來之前,我本想生擒了他,從他嘴裡獲得一些重要的信息。但是現在,他出手這麼猛,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只有一種念頭,就是不擇手段地宰了他。因爲,他的危險性已經不容我再想審問他了。

反擊的那塊大石頭,砰地一聲砸在了巖石上,依靠耳朵的聽覺,我知道這傢伙歪頭避開了。不等他再次夾起大石頭砸我,我腰部奮力一挺,又將他扯拽著翻趴過來。

這個傢伙頃刻之間變得像一頭咆哮的巨熊,他迅速單膝跪地,想用一隻腳蹬住我的小肚子,將我掀飛起來,橫摔在一旁的大石頭上。

任何依託肉身而活著的人,若是被那樣摧殘一下,非得骨斷筋折,腰間盤徹底癱瘓。而我身子一扭,不讓他抵在我肚子上的那隻大皮靴發出力道。

我的雙手用力下壓他的兩手腕兒,往自己左側拽過來的同時,右臂隨即一記肘擊,當地一聲悶響,重重擊砸在他太陽穴上。

這傢伙疼得嘴角兒斜咧,大方腦袋哆嗦了一下,可他死死咬著牙齒,就是不喊同夥過來插手。看來,這個傢伙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有信心,仍想單槍匹馬地生擒住我。

“噓!it’s,me.”我焦急地小聲地對他說著,讓他以爲我不是敵對者,只要他稍稍放鬆一下,我就出其不意地宰了他。可他嘴裡竟然嘰裡咕嚕低語了一句,絲毫沒一點鬆懈,與我對抗著的力量。

我心下頓時明白,這是海盜真王一方的暗號,我連聽都聽不懂,又如何去對接。既然心術行不懂,那就得來硬的了。

“哼哼!”那傢伙見我無以應對,立刻識別出我的陰謀,就對我輕蔑嘲弄地諷笑了兩聲。

“小子,把兩枚肩章交出來,我保證你不死,日後你跟著真正的海盜王,財富和勢力必會超越你此時在海魔號上享受到的待遇。”

我心裡又是咯噔一沉,雖然月光陰黑,但聽他沉悶而鎮定的說話聲,他的年紀約摸四十六七歲,正與傑森約迪的年齡相仿,與當初守護海魔號的十二個魔之的年齡相仿。

“哦!除非你是十二個守護魔之裡的前輩,否則別用鬼話哄騙我。”話雖然這麼說,但我心裡已有**成猜定,他極可能是海盜魔之中的一名。

“哼哼哼哼,年輕人,多慮了。”這個傢伙手上的勁兒雖然沒有放鬆,但他的語氣和暗示,我已經聽得很明白。他,正是二十守護裡的其中一個魔之。

“你要的東西,不過是兩枚肩章,世間的能工巧匠那麼多,再去製造一副全新的就是。大家都在海盜船上提著腦袋混飯吃,何必苦苦相逼,今夜月黑風高,我未必就死在你的手上。”

我說這些話,只爲了打煙幕彈,讓自己給他的感覺上,認爲我就是一個海盜味兒十足的海盜強兵。尤其重要的是,讓他覺得我根本不知道那兩枚肩章隱藏著的驚人秘密。

“呶呶呶……,麻礁何時培養出了你這種強悍的海盜兵了,真是後生可畏,卻又口氣不小啊!”

這個身如巨熊般壯碩的傢伙,對我既讚歎又嗔怒地說著。但我心裡很清楚,他一旦感知到我與那兩枚失落的肩章不搭邊,殺我之意就要即刻爆發出來。與此同時,我也約摸知道,原來傑森約迪在十二守護中的代號爲:魔之麻礁。

“不過,你說的那兩枚肩章,我倒是知道一點下落。可是我不能肯定,我若告訴你這些信息,是否還能像直接交給你兩枚肩章那樣,對你有足夠的價值,令你履行你剛纔對我提出的待遇。”

我喉結聳動,吐了一股口水,讓自己顯得體力不支,讓自己示弱。“這場廝殺沒有盡頭,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想廝殺到最後,還不知道榮華富貴的滋味兒就埋骨在這片羣島之上。我出身很苦,所以我發誓,一定要過上揮金如土的日子,哪怕只有三天,我也死而無憾。”

我手上和他較著勁兒,嘴裡堅定且執著地對他囉嗦了一大堆話。當然,這些語言還是煙幕彈,我還是在用心術對他攻擊。

我只對他說,我是爲了財富才參與這場廝殺,並未告訴他是因爲我的女人被傑森約迪給軟禁,才迫使我無奈到此時此刻。

因爲,我還不能確定,蘆雅被命中水拐跑之後,海盜真王是否知道了這件事情。

倘若命中水沒把這事兒告訴他們,我自己說露了嘴,導致他們回去之後就找命中水要蘆雅,以此要挾我交出肩章,或者讓我想法幫他們弄到肩章,那我可真是比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痛苦。

“哦?哼哼,那要看你說的這些訊息是否有價值,如果有,我拍著人格保證,把你運作進我的海盜隊伍中,別說三天揮金如土的日子,就是三年、三十年,你也一樣可以揮金如土。”

“真的!”我假裝動心似的反問。其實,我心裡很清楚,他也是從嘴裡向我打煙幕彈。

能夠成爲向獵頭一族問鼎的十二守護魔之,又積累了那麼帶著血和髒髒的財富,不知殺了多少條無辜的性命,運用了多少褻瀆人性的陰謀。

他這種人何來得人格,他只會拿人格殺人,我若信了這番鬼話,今夜巖壁之上必是葬身之地。

“好,既然您是位德高望重的海盜前輩,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我也就不懷疑什麼,是死是活就堵了這一把。我告訴你線索。”

“好,果然是個識時務的好男兒,很像我年輕的時候,呵呵。”這傢伙趁熱打鐵,再度對我釋放心術煙幕彈。

“和我們同來這座島嶼的人中,有老船長重金聘請的殺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臉上刻畫著牢籠,有著一雙血紅的瞳孔,非常的恐怖,我們都很敬畏他。”

說話間,我喘了一口氣,手上的力道也虛勢放鬆了一點,意在麻痹對手。只要他敢出其不意的攻擊,我還是有提防之心的。

“那天過了傍晚,夜裡非常的冷,我們船上聘請的那位殺手,看到一處山洞中隱約閃出了火光,就悄悄埋伏了過去。但是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情了,因爲那裡並未傳來打鬥的槍聲。我當時雖然很想過去烤火,但卻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就只知道這些。直到後半夜的時候,那位紅瞳殺手招呼我們集合,他告訴我們繼續留守該島,而他自己要離開一下。就在那個時候,我看到了他把兩個類似肩章的東西揣進了口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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