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還不到十多分鐘,我突然感覺腳下的索道再次出現了對抗性的搖晃。我心頭一縮,料想前面那浮動的白色水霧裡,可能又要有一個海盜跑過來。
我四下一望,除了再回到樹冠上,別無其它地方躲藏。我快速閃避,身體剛蹲穩在樹冠裡,就見繚繞的水霧之中,一個抱著svd狙擊步槍的傢伙,惶恐不安地向前跑著。
這個傢伙是海魔號上的海盜強兵,他不斷地回頭後望,彷彿身後的迷霧裡面正有一頭怪獸在追咬他。
我清楚地記得,昨天懸鴉釣那條大旗魚時,跑來送撈網的傢伙就是他。他的肩膀上,給人劃出兩條肉翻的血口子,而且還有隻耳朵像被什麼利器啄去了一半。我立刻明白,那片繚繞浮動的水霧裡面,一定還有一個傢伙快要出來了。
我掏出了一隻手槍,靜靜蹲在滴水的樹枝裡等待,當這個半隻耳朵的海盜強兵,從我腳下跑過時,一個臉上蒙著一塊兒墨色漁網的漢子,漸漸地出現了。
這傢伙頭戴一頂八角迷彩帽,左臂立舉著一把m25狙擊步槍,看那副殺氣騰騰的架勢,彷彿在追一隻受了傷不會跑遠的獵物。
此人的背上,披著一張類似藤蘿的僞裝網,一條較長的槍管從他腦袋後面斜支了出來。
我很清楚,他是個雙狙殺手,那背在他身後的步槍,正是和我背後的步槍一模一樣的超遠程獵殺槍:巴雷特。並且,在這傢伙的腰間,還掛有一條黑色狗鏈,隨著他不斷走近,我定睛細看過去,那更像一條短馬鞭。然而,那根鏈條似的上,卻掛滿了無數狼牙般大大小小的倒齒彎刃。
播月我已經見過,如果這個裝束奇特,不像普通海盜的傢伙也是八大傳奇殺手中的一名,那麼他只能是阿鼻廢僧。
此時我才明白,已經跑過去的海盜強兵,兩隻肩膀和一隻耳朵爲何傷得慘不忍睹,想必定是給阿鼻廢僧那“掛肉罪鞭”抽打上了。
我心下大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周圍雲霧繚繞,二十米開外,任何視線別想透視過來。
此時此時,我無需支付任何智力和武力,只要等這個躋身八大傳奇的殺手一走到我腳下,我手裡的fn57手槍,便是啪地一聲響,子彈在他腦心鑽個窟窿。然後,我只需跳下樹冠,將他的屍身拋進恐怖的望天樹世界底層,天知道這名悍將殺手是怎麼死的,死到哪裡去了。
烏黑蒼勁的fn57手槍的準星,透過窸窸窣窣的翠綠枝葉,瞄準在阿鼻廢僧的腦門兒上。耳旁的霏霏淫雨,如煙如珠似的揮灑,在這個等待槍斃阿鼻廢僧的短短過程裡,我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過來,過來,阿鼻大神息怒了,這淅淅瀝瀝的雨聲,是他在對你召喚,回去的路就在這片森林的底下……”我心中默默唸誦,低吹著靈魂深處的殺戮號角。
突然,從我腳下走過的那個海盜強兵,竟然硬生生地倒退回來,如時間倒流一般地,再次從我躲藏的樹冠下走過。
我心中一凜,忙斜轉眼角餘光,往這個海盜強兵的前面望去。索道的另一端,一個同樣蒙著面紗的女人出現了,只看那雙冷豔俊秀的眼睛,便讓人心間發軟,像正被一種什麼力量魅惑著傾斜過去。
“可惡!”我兩排後槽牙惡狠狠地一咬,心下憤恨不已。播月竟然在這個空擋出現,我若再對阿鼻廢僧下手,那個北美洋妞必然會看在眼裡,而且多半會與我廝殺起來。
倘若與這個女人打鬥,最後能保證宰了她,我倒也不在乎什麼,怕就怕給這個女人跑了,此事一旦傳入命中水的耳朵,蘆雅的安危可就更難料了。
“啊!啊!不要殺我,我是被脅迫的,我願意到你們的海盜船上去效力,做牛做馬一輩子,我不收一點報酬。不要殺我,好嗎?好嗎?嗚嗚嗚……”
肩頭傷勢很重的海盜強兵,見自己突然給兩個外貌怪異且出手如電的傢伙攔在了索道中間,這會兒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嗚嗚嗚,嗚嗚嗚……”阿鼻廢僧見那個海盜強兵被嚇哭,便也學著對方的樣子嗚嗚哭泣。可我能清楚地看到,阿鼻廢僧那雙如枯朽木偶似的眼睛中,正激涌著淫淫殺意。
播月身體挺得筆直,一步一步地向求生的海盜強兵逼近,阿鼻廢僧緩緩放低了手中的m25狙擊步槍,左手慢慢去抽那根兒掛在他腰間的鋒利短鞭。
“跳下去吧,別等著他抽你,那樣會少很多痛苦。”播月一邊笑嘻嘻地說著,一邊拉動了手中的狙擊步槍的槍栓。
我看得是一清二楚,此時的這個海盜強兵,雖然像個落湯雞似地站在雜亂的降雨中,但他褲子底下,已經失禁的小便已嘩嘩流了出來。
“哇哇啊,哇哇啊,啊……”這個海盜強兵,驚恐萬狀地朝身後一望,見阿鼻廢僧又要舉起那條寒光森森的鞭子朝自己肩頭打來,他再也承受不住這種殘忍和恐懼,索性將滿是淚水的眼睛一閉,將掛滿鼻涕的嘴角往後一咧,高喊了一聲縱身跳下索道。
“砰。”這名海盜那青蛙跳水似的身體,剛脫離索道飛起到最高點,還未來得及下落,腰椎中間便給播月的步槍打出了一個血紅的窟窿,頭和腳同時往上一翹,整個兒栽進了厚厚的水霧之中。那一瞬間,真如天界的某個大仙投胎到凡間。可是,我蹲在樹冠裡面,卻看得觸目驚心。
播月和阿鼻廢僧,兩人正一齊低頭去望那具持續下落的屍身。突然,卻見左側濃濃的水霧之中,飛來一個身形矯捷的女人,左腿膝蓋直擊阿鼻廢僧的後腦勺。
我霎時看清楚,從水霧中突然攻擊過來的殺手,正是凋魂門螺。原來她一直在尾行追隨著阿鼻廢僧,等到距離相差不遠時,爲了避免索道顫動給對手察覺,這個身法矯健的緬甸殺手,便用鉤山繩索在樹冠之間飛竄,意圖包抄幹掉阿鼻廢僧。
可播月的出現,卻是凋魂門螺萬萬沒有想到的。
阿鼻廢僧從播月那突然變幻的眼瞳中,登時警覺到身後的異常,一股融在森森落雨中的氣流衝擊,使阿鼻廢僧感知到對手從身後襲來的大概方位。阿鼻廢僧像貓撲田鼠一般,藉助索道的彈力,將身子向前猛得一竄,如炮打飛人似的,撲躍起在半空。而那根拎在他手裡的掛肉罪鞭,隨軀體凌空後的翻扭,唰啦一聲抽甩而出。
拽住鉤山繩蕩來的凋魂門螺,呼啦一聲從阿鼻廢僧起跳的位置掠過,一記兇狠的膝擊落空,並隨著慣性向阿鼻廢僧那根打中人身後可以撕扯下無數碎肉的罪鞭撞去。
凋魂門螺那柄鋒利的棱刀,其實早已從身後抽出,她想在膝蓋擊中阿鼻廢僧後腦勺後,利用對方眩暈的短暫瞬間,一刀從他的鎖骨窩紮下去。
可是,阿鼻廢僧卻及時做出了防守反擊,凋魂門螺那柄鋒利的棱刀,像鶴嘴與毒蛇鬥爭,與那鋒利的鋼鞭巨力驚人地碰在了一起。
“噹啷。”一串細碎的火花迸出,又被淅瀝的雨水頃刻澆滅,化作一縷水煙。
凋魂門螺藉助短兵相接的後座力,快速鬆開蕩悠自己的繩索,雙腿騎跨在上下起伏彈動的索道上;而阿鼻廢僧,卻隨著剽悍身體的摔落,嘩啦一下壓碎了數片潮溼半朽的索道木板,整個人如巨石似的往下掉墜。
然而,阿鼻廢僧不僅身手如電,筋骨更是柔韌如藤蔓,他反映速度極快,一把鉤抓在了索道底部的麻繩網上,肉身這纔沒和那些破碎的木片一起,相繼摔進幽深的望天樹底谷。
此時的凋魂門螺,已經徹底看到了播月,看到了她手上抱著的那把黑黝黝的狙殺步槍。所以,凋魂門螺剛纔擊空阿鼻廢僧之後,沒法再依託鉤山繩索蕩回去,取消這次不理想的伏擊。
可想而知,如果凋魂門螺真敢蕩著繩索往回跑,播月手中的那把巴雷特狙擊步槍,會像打小猴子似的,一槍將她從半空中擊落下去。
播月見凋魂門螺騎穩在索道上,剛要舉起手中的狙擊步槍射殺對方,只見凋魂門螺左腳往下一蹬,索道一側的護攔麻繩,如皮筋似的反彈出力道,將她整個身體如垂蟒甩頭似的斜貫下索道。
凋魂門螺的矯捷身法,我在布阿萊城的公寓時是親眼目睹過的。這個女人,在牆壁上行動如壁虎,在山上行動如猿猴,這會兒在顫顫悠悠的索道上,簡直如一隻糾纏不肯離去的蝴蝶。
她利用一隻右腳,勾掛在索道的護攔麻繩網上,倒懸下去的身體,如蛟龍追咬一般,將閃著森森寒光的棱刀,嗖地刺向懸掛在索道底下的阿鼻廢僧。
此時的阿鼻廢僧,雙臂死死掛在索道麻繩網上,就如準備做引體向上。可是,索道畢竟糟粕得厲害,指不定什麼地方已經成了死神的陷阱,看著尚且可以依靠,實則一用力攀附上去,便嘩啦一聲響,將人誆下去摔死。
所以,阿鼻廢僧不敢一隻手掛在索道上懸著,他得雙手齊抓,多給自己上一道預防摔死的保險。凋魂門螺攥在右手中的那柄棱刀,如電光飛濺一般,直刺阿鼻廢僧的左肋。
阿鼻廢僧挺動腰肢,啪地彈起雙足,左腿斜蹬開凋魂門螺握刀襲來的手腕,右腿腳後跟兒猛磕凋魂門螺的胸脯。
原本左手空空的凋魂門螺,突然抽甩出一道白光,迎擊在阿鼻廢僧踹來的右腿上。這時我纔看明白,凋魂門螺的真實攻擊,並不在右手那柄獠長的棱刀上,她彷彿故意在等阿鼻廢僧的右腿踹向自己的胸口。
成x型別在凋魂門螺後腰上的那兩根竹竿,竟然藏有四把棱刀。已被抽出一把獠長棱刀的那根兒竹竿末端,卻也是一把鋒利棱刀的刀柄,眨眼之間已被凋魂門螺翠綠的手指如勁風般唰地帶出。
只是,這柄棱刀的長度,卻僅有另一把棱刀的一半。所謂長短各有所需,既然刀身短了一半,那這把兵刃的出鞘速度,自然就快了一倍。
更何況,這本身就是凋魂門螺這種高敏捷型殺手的專屬武器,出鞘速度更是要倍增,此乃一招必殺之技。
“呃呀!”只聽得阿鼻廢僧一聲驚呼,那股因疼痛而產生的憤怒,從他喉嚨中沙啞地擠出。
凋魂門螺見阿鼻廢僧被割中的右腿後抽,原本虛招攻擊的右手中攥緊的那把獠長而鋒利的棱刀,突然力道一聳,幻化成了實招,橫削阿鼻廢僧拉直的左臂三頭肌。
這一刀若是割下去,非得切進阿鼻廢僧的骨頭裡。阿鼻廢僧急忙鬆開那隻將要被割斷大塊肌肉的手臂,身體懸空的整個重心,立刻產生偏移。
在這個稍縱即逝的變化裡,阿鼻廢僧受傷的右腿,再度由腰肢發力踢踹過來,直擊凋魂門螺的心窩。
凋魂門螺攻擊阿鼻廢僧手臂的長棱刀,在強烈搖晃的索道的底下劃了個空,致使她自己的前身略略前傾,正好利於阿鼻廢僧再度踹來右腿攻擊。
調魂門螺心裡清楚,八大殺手之中,任何一個對手的攻擊破壞力都大得近乎變態,只要準確地打在人體要害上,那都是非死即殘。
凋魂門螺來不及回收右手,只得用左手裡的短刃棱刀迎接。可是,阿鼻廢僧哪肯再給對手刺中第二次,只聽得“嘩啦”一串鎖鏈響,一條白花花的亮光,叭地抽在凋魂門螺的右臂。
那條已被雨水淋刷得光亮如鏡的“掛肉罪鞭”,登時掛滿了細碎的布條和血肉,而凋魂門螺的右肩上,無數紅棗般大小的肉眼兒,開始滋滋冒血。
她被阿鼻廢僧這招右腳蹬踹、左手借閃避而乘勢掄鞭的攻擊打中了。這一男一女,一個頭朝上,一個頭朝下;一個以雙腳主攻;一個以雙臂主攻。兩個恐怖殺手,一時間打得難解難分。
凋魂門螺心中也慌,因爲她只能跟阿鼻廢僧死磕,無法再能輕易逃開這一對二的不利廝殺。
播月手裡握著的那桿大狙擊步槍,時刻等待著她與阿鼻廢僧從難解難分中拉開距離,以便一槍將凋魂門螺打成兩半兒。
由於索道彈力十足,加之兩個兇悍的殺手墜掛在底下廝打激烈,懷抱巴雷特狙擊步槍的播月,像跳大繩似的,身體一起一伏,總是無法準確瞄準,無法一槍擊碎凋魂門螺的那隻掛在麻繩網上的腳踝。
此時的霧氣水煙,宛如燒煮後沸騰上來,漸漸蓋過索道的底板。播月心裡也清楚,凋魂門螺同時遭遇了兩名八大殺手,而且此處的環境又極爲特殊,她無法輕易脫身跑掉,這正是自己與阿鼻廢僧聯手殺掉這個女人的機會。如若不然,留得日後一對一再遭遇,那廝殺起來的風險,可就大了。
可是,播月雖然急於想弄死凋魂門螺,但她又不敢靠近過去幫助阿鼻廢僧。索道年久失修、破舊殘損,能承受住這一男一女的廝殺而不斷裂,已經是相當不錯,假如播月再往此處靠近,三人非得墜斷索道,一起跌下島谷。
即使這三人身手敏捷,能在索道斷開的瞬間抓住麻繩網斷裂處盪開,可索道下面是二十多米厚的水霧,根本看不清自己會撞在哪一棵粗大的樹幹上。若是等到撞一下才明白,估計腸子已經順著褲腿兒流出來了。
望天樹底下,雖然沉積著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枯敗落葉,人若摔上去或許會有軟綿綿的減震感。可是,天知道那些斷折後朝上豎著的樹枝和根鬚會像一把尖刀似的埋在哪一片葉子底下。萬一哪個不走運,肉身摔拍在上面,定成生不如死的活人肉串兒。
播月的智商也是很高,人也很理智,她明白自己一身重裝配,雖然猶豫了好幾秒,但依舊沒有冒失的跑過去插手。那樣的話,不僅幫不到阿鼻廢僧,反而使自己成爲送葬和殉葬者。所以,播月取下了自己腰間的鉤山繩,對準凋魂門螺身後的那朵大樹冠,掄圓了胳臂奮力拋去。
鐵鉤砸進樹冠裡之後,播月用手猛烈扯了兩下,測試完可靠性之後,將適量長度的繩索綁在自己腰間。
我心裡很清楚,倘若播月藉助繩索拉力蕩過去,和阿鼻廢僧一起釋放殺招,凋魂門螺的性命可真要交代了。
凋魂門螺這個陰森森的女人,雖然對我百般輕蔑和刻薄,但畢竟,在這片島嶼之中,在這片莽莽森林之中,她是一個突然撞見我卻不會出手相殺的八大悍將。
海盜真王僱傭的那幾名悍將殺手,我雖然礙於命中水挾持蘆雅的原因,不能妄自宰殺他們,不能同他們毫無顧忌地廝打,可凋魂門螺不必在乎這些。而且,與八大之列的殺手對決,自己喪命的風險很高,我何不駕馭好凋魂門螺,讓她成爲我分擔傷害的活身木偶。
我更要搞清楚一點,一旦阿鼻廢僧和播月合力做掉了凋魂門螺,我能不能活著從樹冠裡偷偷逃開,能不能平安到達島峰對面,能不能免予死在八大傳奇殺手的混戰之中,這些定數自然就更難說了。
從另一座島嶼上跑下來的時候,我心裡就譜算好了,這場海盜大戰,我既沒有絕對的敵人,他們又都是我的敵人。
我要得好,就要成爲這場地獄盛宴的廚師,酸甜苦辣鹹的佐料,那得看我怎麼去攪合。傑森約迪和海盜真王的廝殺,如果其中一方出現明顯的劣勢,那麼劣勢一方勢必會惱羞成怒,蘆雅或者伊涼多半也就會受到遷怒,成爲海盜發泄怨怒的犧牲品。
倘若兩股海盜勢均力敵,彼此既傷不到元氣又打不出分曉,那我解救蘆雅和伊涼她們的難度,永遠不會減小。
所以,我唯一的辦法,也是必須的辦法,是要想盡一切手段,促使海盜真王和傑森約迪深度廝殺,令兩虎相鬥兩虎皆傷,而且是傷得越重越好。
我依舊蹲藏在樹冠裡,用冰冷嗜血的眼睛,悄悄盯緊著播月。握在我手裡的fn57手槍,若是擊斃左側的阿鼻廢僧,倒也有些可操作的視角。但也容易誤殺凋魂門螺。
可這會兒若是向右側瞄準,試圖擊斃播月,那些錯亂橫生的樹枝和濃密的葉片,完全封堵了我的射擊視線。
一旦子彈撞在樹枝上,就會產生偏差,不僅無法一槍弄死對方,反而打草驚蛇,暴露了自己。播月若是活著跑了,那我和她之間這一聲冷槍的仇恨,也就算結下了。
我也想拽過身後的狙擊步槍,用長長的槍管撥開擋著的枝葉探出去,一槍打飛播月的頭蓋骨,可那樣做動作太大。播月這種實力強悍的殺手,可不像那些海盜強兵,她的觀察和反應的能力,絕對深不可測。她能活到現在,可想這個女人有多少次是在敵人偷襲的冷槍下不被打死。所以,我不想冒這種極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風險。
播月背上她的巴特雷狙擊步槍,雙手用力扯緊鉤山繩,兩腳在顫悠的索道上一蹬,身子唰地竄起,懸掛到繩索上去了。由於重力的牽引,她像一隻在林中飛翔的綠鳥,照準凋魂門螺和阿鼻廢僧打鬥的方向,呼啦一聲飛去。
我本想在播月蕩過去的一瞬間,用fn57手槍射她幾下,可濃重的水霧已經飄升上來。拉住繩索懸飛的播月,身體也已若隱若現。萬一估摸不準她的位置,沒能用槍將她打死,等到她蕩了過去,與阿鼻廢僧聯手,快速幹掉凋魂門螺之後,他倆便會頃刻朝我殺來。
吸飽水分的樹桿,有如一根助力跳板,將我瞬間下蹬的雙腳灌足了彈力。我將手槍迅速插回掛兜,藉助蹲伏之勢,朝那根被播月墜得筆直的鉤山繩撲抓而去。
播月懸蕩的繩索,剛甩到與我對稱的位置,我凌空撲來的身子,便如一隻跳猴,抱在了懸吊她的鉤山繩上,然後借勢下滑,一下抱在了播月的身後。
“嗯哈……”我的嘴巴和鼻子,靠在播月的右臉蛋兒上,對她蒙在帆布下的香腮深深嗅了一口。同時,我用雙手和雙腳分別抱鎖住播月夾在繩索上的雙臂和雙腿,尤其不給她拔出月牙割刀的機會。
一股低沉兇惡、冰冷刺骨的沙啞嗓音,從我的嘴脣間緩而不紊地迸出:“you,play-the-game-with-me!”播月渾身驚得一抖,知道自己被人偷襲鉗住了身體,她急速掙扎了兩下,卻不見什麼效果。
“呃啊......”一聲幾乎震破耳膜的淒厲慘叫,從播月蒙著帆布的嘴巴迸發。這聲慘叫,猶如女巫厲鬼的尖尖手指,彷彿可將籠罩在整座山谷上空的陰暗扯碎。
播月那白皙脖頸上,被我用野蠻的牙齒生生撕咬下一大塊兒皮肉,疼得她渾身酷似電擊。
“呵啐”!我只覺得舌苔味蕾上腥鹹黏糊,便將噙在嘴裡的那口人肉狠狠吐了出來,一口猩紅像流星,斜著拋墜下幽然迷幻的水霧。
播月畢竟不是力量型殺手,她雖然身手敏捷、招招致命,可若是給我這種大蠻力型對手從身後夾持住,尤其是在高空飛蕩的鉤山繩上,想在一時半刻脫身極爲困難。
我倆兩側呼呼生風,糾結在一起的身子,如同一隻人肉撞錘,已經完全失控,也不知會猛烈碰磕在水霧後面的哪一棵望天樹上。
播月心中知道,我的雙腳和雙手,都用來摟鎖她的四肢了,所以,我一時對她也造不成致命傷害,我也只能利用在其身後的優勢,一口一口吃光她的脖子。
當我吐出嘴裡的一口肉,準備再去撕扯她脖頸時,這個痛不欲生尖叫著的女人,突然中止了聲音,用後腦朝我面門猛磕。
我畢竟不是長頸鹿,與播月身子貼得如此緊密,一時也很難避閃,左臉頰顴骨給對方砰地砸了一下,頓覺半邊腦袋上盤旋出無數金星。
雖然吃了一疼,我卻將額頭抵在了播月的後腦,不給她連續擊砸我面門的機會。可是,我忽然覺得右手虎口吃痛,隨著胳膊一抖,自己也給播月撕咬去了一塊兒厚厚的皮肉。我先是咬急了她,她這會兒又咬急了我,彼此心中的恨意頓時中燒。
“突突”飛蕩的鉤山繩,速度不斷疊加蕩悠的速度,迷幻的水霧之後,兩棵望天樹的粗大樹幹一左一右,像疾馳的火車頭似的,從我倆懸飛的肉身旁電閃而過,勁風直灌入人的心窩。
我左手上的咬疼,霎時如無數鋼針,遍及全身遊走,那滋味說不出的難過。我盤住播月兩腿的雙腳,狠命踩踏她的腳面,迫使這個女人掛在繩索上的身體重量,全部集結到她攥住繩子的雙手上。
因爲,播月拉握繩子的雙手,已經被我的雙手在外層握捏住,只要我用力往下墜扒她的身體,那麼她的兩隻手掌會給繩索活生生磨爛。
此時的播月,可以說是毫無一點脫身之策,而我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只能不斷地對她施以累加傷害,我也尚無辦法抽出匕首,一刀捅死她。
周圍樹木疾馳後甩,水霧的可見度,已經低縮到了十米。然而,鉤山繩蕩飛的速度,卻由突然墜上了我而重力劇增,此時更是快得嚇人。
這種觸目驚心的感覺,就如同過山車,突然從最高點倒懸著俯衝下來,而車上坐著的人,卻只能用雙手抓牢,毫無固定保護。
播月知道我想磨爛她的手掌,她夾緊繩索的雙腳,奮力與我對抗,並試圖再咬我手腕一口。
懸墜著我倆的鉤山繩,已經蕩飛過了三分之二,眼看就要到達凋魂門螺和阿鼻廢僧廝殺的索道處。突然,那繚繞紛花的水霧中,猛地甩搭上兩條腿。我大吃一驚,翻上索道的竟然不是凋魂門螺,如果那個緬甸女人被阿鼻廢僧幹掉了,可就只留我一人,同時與兩個八大傳奇殺手糾纏廝殺了。
“嘩啦啦……”一串像冰碴子灑在心尖兒上的金屬鎖鏈響,從雲菲霧繞的水汽後面傳來。當我看到身旁的索道上突然閃出一串兒曲折的寒風,我登時鬆開了握住播月的雙手,使自己的身體嗖地一聲下滑,摸著播月的腰身,急速沉到了她腳下剩餘的繩索處。
阿鼻廢僧那條鬼森森的掛肉罪鞭,本想將我從播月的後背上打下來,可見我突然滑溜下一截,他那已經揮打出一半的鋼鞭,一個變向又被扯了回去。
我雖然逃過了阿鼻廢僧的毒手,可腦袋頂上那個播月,卻如魚得水般自由了。這女人原本下垂的雙腿,唰地一下鉤掛了上去,還沒等我看清,播月單腿纏繞著鉤山繩索,身體倒懸,兩把白花花的月牙割刀,成剪削狀俯衝下來。
她那雙原本湛藍色的冷豔雙目,此時瞳孔已經變色,彷彿剛纔還美麗動人的女人,忽然間現出了厲鬼的原形,殺氣森森地撲我而來。
我心中暗叫不妙,若是給她那利刃打中,兩隻手掌頃刻不見;若是我鬆開幾乎已經摸到尾部的繩索,整個身體便要摔落下去,一樣是非死既殘。
雖然,在我的左右肩頭和兩隻小腿上,各有一把鋒利異常的匕首,但此時我卻沒法用一隻匕首同時抵擋住播月的兩把刀,到了這會兒,我已經處在了明顯劣勢。
飛蕩的鉤山繩,已經到了第一次擺動的盡頭,我和播月像被釣住的兩尾小魚,身體也嗖地一聲盪到了最高點。
無數紛雜錯亂的樹枝,稀里嘩啦地扎頂在我倆身上,發出啪啪地脆木折斷聲。
這千鈞一髮的險峻時刻,突然出現的機會怎容我錯過。藉助自身產生的極大慣性,我快速鬆開了手裡的繩索,撲抱在了劇烈搖晃的樹枝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島谷。
播月爲了保護自己的眼睛不受傷害,她必須放棄攻擊,及時調轉姿勢,讓那些可以遞減下鉤山繩撞擊力的樹枝,儘量戳在自己的背部。
扒在大樹枝上之後,我急速蹬爬,穿過望天樹的樹冠,抱住大樹的主幹下滑。在我腦袋即將沒入繚繞水霧的一刻,我對著攀附在樹冠另一端的播月,嘴角漏出一絲陰冷的笑。
也正在彼此目光被水霧隔斷的瞬間,播月幾乎變綠了的瞳孔中,閃出兩道仇恨的陰寒。
我像一隻樹懶,扒著望天樹的樹幹,快速下到了軟綿綿、黑漆漆的望天樹界底層。憑藉腦中的記憶,我估算了阿鼻廢僧剛纔襲擊我的大概位置,便往他身後的幾棵大樹跑去。
由於繩索的鉤頭無法拋上六十多米高的樹冠,我只得拔出匕首,扎戳著樹皮朝上一點點地爬,回到可見天日的世界。
待我悄悄回到樹頂,並未見播月追來,這反而讓我擔憂。很顯然,播月去和阿鼻廢僧聯手對付凋魂門螺了。
上升的水霧已經沒過了索道,視野能見度小到了五米左右。我雖然看不到那邊的打鬥情況,但雙腳剛踩回索道上,便感覺到上下劇烈起伏,波動源從乳白色的水霧中傳來。
看來,大家此時都已清楚,這條破舊失修的索道,完全可以承載三個人在上面打鬥,只是不知道等我靠過去後,會不會超重崩斷。
剛纔從望天樹界底層爬上來時,我已經準確記下了這節索道四周的樹木情況。所以,一旦索道崩斷,可能會擊撞在哪棵望天樹上,我也是心中有譜了。
我慢慢趴下身子,順著索道劇烈顫動的方向摸爬過去,兩隻眼睛的睫毛上,掛滿了溼漉漉的水珠,可我一眨也不敢眨,生怕一不留神給霧氣後面閃出來的利器扎傷或斃命。
阿鼻廢僧並沒有想到,我此時已經回到了他的身後,這傢伙還在掄著那條鋼鞭,想憑藉播月相助之優勢,把凋魂門螺打得體無完膚。
此時的凋魂門螺,兩隻肩頭都在汩汩冒血,她越是提高攻擊速度和攻擊力度,傷口便惡化得越厲害。可這個緬甸女人,反而越戰越勇,她已經抽出兩把獠長鋒利的棱刀,左右回擋一手持鞭一手握尖刀的阿鼻廢僧。
播月站在凋魂門螺的身後,看上去像在一旁觀戰。而實際上,她是在等機會,等一個要麼不出手,要麼一出手便致死對手的機會。
我與阿鼻廢僧快要接近時,胸口下已無多少鋪墊索道的腐朽木板,殘存的幾塊連在一起的木片,已經被阿鼻廢僧和凋魂門螺剛纔的打鬥毀壞殆盡。
我如同一隻泥鰍,滋溜一下鑽到了索道的底下,抱著如大海波濤般起伏的索道底板,一點點地往阿鼻廢僧的腳底下靠去。
凋魂門螺很是吃力,她在與阿鼻廢僧廝殺的同時,眼角餘光必須時刻提防著身後的播月拔出手槍。
如果播月真敢拔槍,凋魂門螺定會將手中的一把棱刀,甚至兩把棱刀擲向播月,寧可再給阿鼻廢僧打上一鞭,也不能讓子彈打中自己。
播月在等的機會,其實就是想在凋魂門螺招架不住時,觀察能力跟不上時,一個冷不丁出手殺死她。
我趴在索道底下,周圍濃烈的白色水霧,令我感覺像泡在牛奶中。這樣也好,對手更難發現我的存在。
阿鼻廢僧的牛皮靴子,踩得索道木板腐屑飛落,我瞇縫著眼睛,像駱駝那樣用睫毛保護視力,不被小固體迷傷了。但我的脖子裡面,掉的盡是潮溼的木渣滓。
瞅準機會,我抽出肩頭一把鋒利的匕首,悄無聲息地翻上了索道,對準阿鼻廢僧的右腳後筋,咬著牙下了死手,狠狠將刀刃抹了上去。
“啊呀呀呀啊……”耳旁雖然雨聲唰唰,可連我自己都能清楚地聽到,利刃割斷活人腳筋時,金屬薄片上發出“噌”地一聲。
阿鼻廢僧慘叫的同時,他心中已經明白,自己一條右腿被廢掉了。這傢伙因吃疼而迸發出的躁狂,一下飈升到了極限。他憤恨地嘶吼一聲,猛揮手中的掛肉罪鞭,朝我翻扒在索道底下的頭部抽來。
那條盡是細碎倒刃的鋼鞭,來勢勁道巨大,倘若橫著掄在我鼻樑骨上,別說臉上的皮肉給它剜拽下去,恐怕兩隻眼球都給連帶著掛出眼眶。
凋魂門螺的雙肩多傷,本就與阿鼻廢僧廝殺的極度艱難,可突然之間,見對手歇斯底里地大喝一聲,那條再度打向自己傷處的掛肉罪鞭,竟然中途一抖變向,朝索道下面抽去。她立刻明白,自己不再是孤軍反戰,我這個一直被她被視爲低等傭兵而刻薄待見的男人,已經如幽靈一般,隱伏在繚繞迷霧中出手了。
凋魂門螺從阿鼻廢僧的嚎叫中,聽得出對手傷得不輕,她豈肯放過這等機會,兩把鋒利獠長的棱刀,更是削中帶刺、刺中變削,宛如久旱之後爆發出來的雨點,密集地攻擊阿鼻廢僧的咽喉、心窩和雙目。
那條宛如一股疾風抽打下來的鋼鞭,在我右臂快速蜷縮收起護擋住頭部後,卻沒如料想的那樣打下來。
“蒼啷啷……”一聲棱刀和鋼鞭的激烈撞擊,再次從索道上面傳來。凋魂門螺知道,我翻扒在索道下,偷襲阿鼻廢僧實則相當冒險。懸掛在索道底下的我,不僅躲閃不便,更會一不小心墜斷索道,讓四個人一齊摔進望天樹界底下。
凋魂門螺和阿鼻廢僧,彼此已是廝打得傷痕累累,而播月這名悍將殺手,仍處在優良的格鬥狀態,仍在等待最佳的以逸待勞的時機。不難看出,播月與凋魂門螺之前那短暫的交手,使她對這個出身緬甸的殺手極爲提防。
播月一直沒對凋魂門螺冒然出手,是因爲這個北歐洋妞心裡清楚,這場海盜大戰,不知何時休止,假如過早地使自己負傷,就等於減小了自己活到最後的機率。
正如獵豹捕食水牛那樣,它寧可暫時餓著肚子,放棄一頓美餐,也不會爲了把肉吃進嘴巴而使自己在狩獵中受傷。因爲瘸腳的獵豹吃得再飽,也不能規避生物鏈上的契約,等到它再度飢餓,估計連旱鴨都追不到。所以,狡黠的獵手不會讓獵物成爲自己最後的晚餐。
大自然的法則是威嚴的,它凌駕於人類社會的法則,不容許任何褻瀆。現在,這片幽隱在浩然雨霧中的查戈斯羣島,已經將我們每個人,納入了地獄的法則。
在這場獵殺與反獵殺的盛宴中,任何一個想活下去的人,僅靠缺失陰險和詭計的殘酷手腕是遠遠不夠的,勢必要處在獵殺鏈條的低端。
到了這個時候,凋魂門螺也不得不做周全考慮,她寧可自己再吃阿鼻廢僧一鞭子,也不想讓我負傷。其實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播月遲遲不肯出手,正是想要致凋魂門螺於死地。而我,必須調動一切可能,成爲播月的壓軸對抗。
見阿鼻廢僧那兇猛異常的一鞭子沒能成功地打下來,我乘機快速後撤,想再度消失進迷幻的水霧中。
現在的凋魂門螺,總算有了可以喘息的機會,阿鼻廢僧得一邊忍著巨疼,一邊提防著腳下,防止左腿的腳筋再給我從白色水霧下悄悄伸上來的匕首割斷。
而且,阿鼻廢僧也已無法再用右腿襲擊凋魂門螺,那是一條在汩汩冒血卻沒時間包紮的腿,只要凋魂門螺脫耗時間,阿鼻廢僧很快就會像斷油的機器,動作越來越遲鈍,直至完全停止,摔下索道死亡。
我從樹冠裡躍出奇襲,摟鎖住播月時,咬得這個女人發出近乎絕望的悽慘尖叫,那聲音一傳入阿鼻廢僧耳朵裡,阿鼻廢僧便再度爆發潛能,一面抗住凋魂門螺的攻擊,一面騰出手來幫播月解圍。
阿鼻廢僧這麼做,絕不是因爲他對播月有什麼關懷之心,而是他不想讓自己落單,處於一對二的被動局勢。
播月飛蕩在鉤山繩上的時候,與我有過近身接觸,她已經略略清楚,我究竟是個怎樣的對手。她見阿鼻廢僧突然被我偷襲成重傷,頓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兩把白閃閃的月牙割刀,像躥跳起來的螳螂前爪,直奔凋魂門螺的一條大腿後側削去。
播月心裡清楚,這種直白的攻擊,很難傷害到凋魂門螺,但她還得這麼做,以此分擔掉阿鼻廢僧的壓力,讓他有一絲歇緩和調整。
可能播月還不知道,阿鼻廢僧的腳筋已經給我割斷,這種傷害,不是坐下來喘口氣歇息一下就能恢復了的。
凋魂門螺也早早料到,播月該被迫向自己出手了。她攥在右手的那把鋒利棱刀,隨身體一個變速側轉,當地一聲,撥開了播月剪削來的利器,同時右腿跟上,低位側踹播月的小腹。
播月身體快速收縮,以單膝跪地的姿勢,保護腹部不受傷害,同時右臂乘勢下壓,格擋在凋魂門螺的腳弓外側。
凋魂門螺閃動著陰森可怖的眼睛,死死盯住播月的腦袋,而她急速扭轉的腰肢,已經像上足勁兒的發條,致使左腿像鬆開擋栓的輪軸,再度攻擊跟上。
“啪!”一記響亮的低邊腿,重重抽在播月跪蹲時直立的小腿上。凋魂門螺的招數,大多柔和了泰式格鬥裡的橫向打擊,破壞力極強。我在東南亞將近二十年,也深諳此種剛猛的攻擊。
凋魂門螺那兩條腿,硬如鐵棒快如風,一看便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艱苦特訓,先練就出腿的速度,再去踢打粗糙堅固的大樹。直到將一棵一米維度的老樹踢死,再換另一棵類似的老樹接著踢。
在磨練膝擊和肘擊時,這些被當作殺人工具培養的格鬥者,大多肉身上被抹了特殊植物的麻油,迫使神經不敏感**的疼痛。
可想而知,這種殘酷方式培養起來的廝殺者,自然出手便是殺招,可頃刻結果普通肉身的性命。
不過,但凡這樣的殺手,由於身體超負追求一種極限,他們的壽命一般不長,很多隻在四十到五十歲之間。
凋魂門螺那一記重重的低邊腿,雖然結結實實打在了播月身上,但播月那白皙冷豔的面孔下,包裹骨骼的卻盡是擊打和抗擊打能力超強的紅肌和白肌。由於播月預先有了意識,知道已經躲不開,勢必要吃上一擊,所以身體全部神經和肌肉緊張起來,大大降低了受損傷的程度。可即便如此,播月俊秀地眼角,還是微微顫了顫。我知道,那是真的很疼。
凋魂門螺的每一次攻擊,都非常堅決和果斷,毫不拖泥帶水。所以,她釋放出攻擊之後,身體回縮的速度很快,簡直和出招一樣。
播月右手腕兒一翻,月牙割刀去追砍抽踢在自己身上的腿,可對方回收速度太快,割刀只得落空。
任何一個人,回擊用偷襲伎倆割斷自己一根腳筋的對手,那種憤恨和怒火的激烈程度,已是可想而知,更不用說阿鼻廢僧這種傢伙了。他對我憤恨到了極點,握在他右手裡的那把筆直利刃,隔著鋪墊在索道底下的潮朽木板的空隙,瘋了似的往下亂戳亂扎。
此時翻扒在索道下面的我,就感覺自己抓在一頭巨牛的尾巴上,正隨著它的狂奔而起伏顛蕩。
無數碎木渣滓,混合土腥怪味兒,稀里嘩啦往我身上和身下散落。我不僅要注意保護眼睛,還得時刻提防夾在木屑中戳下來的尖刀。
我此時的手指,一絲一毫也不敢扒在一個地方多停留上半秒,更不敢張開胳膊去抓索道兩側的麻繩網。
阿鼻廢僧那個傢伙,不斷隔著木板戳扎我的胸腔和腹部,他的真實意圖,是想逼我在索道底下快速爬動,好一不留神漏出手指和腳掌。
我的五個手指頭,若掛在索道兩側的麻繩網眼上顯露出來,阿鼻廢僧會毫不猶豫地一刀削落掉;若給他抓到我的一隻腳,這個暴躁到快要燃燒起來的傢伙,勢必要將我整隻腳掌給活活剁下去解恨。
我依靠兩隻粗糙的手,懸吊著身體往後速撤,希望快點靠到那棵靠近索道一旁的望天樹,然後躍起身子撲抱上去逃開。
“咵啦啦,咵啦啦……”不斷有木板被阿鼻廢僧握刀的手砸碎,那傢伙追得很猛很兇。我已經將後撤速度提到了極限,此時心中甚至有點後悔,不該採取這招偷襲,使自己給人逼到這步田地。
阿鼻廢僧唯一的優勢,在於他處在索道上面,不用控制自己的重力。但他也得趴下身子追我,一是站起來夠不到我,二是他有一條腿已經殘了。
我和阿鼻廢僧的心裡,都有去掏手槍的念頭,意圖隔著索道木板穿射死對方。可是,雙方一追一撤,彼此都沒有機會。
我依靠雙腿的彈動,雙臂輪番後扒,帶動身體回撤的速度本來就到了極限,若再騰出一隻手去摸槍,恐怕食指不等勾在扳機上,令一隻手就給對方斬去五指,變成一隻不具備抓力和控狙能力的血鴨腳蹼了。
而阿鼻廢僧,左手握著掛肉罪鞭,右手攥著斷劍式匕首,也很難將一手更換成槍械。雖然這僅是一點點的停頓時間,但也足夠我騰出一隻手,抽出掛在屁股上的fn57手槍。一旦我倆形成持槍對射,那麼他在索道上面的優勢也就消失了。
這個時刻,就是拼速度,拼誰的槍械質量好,落後了就得死。但他不想與我同歸於盡,那樣的話,他會認爲自己虧本,認爲自己一個堂堂八大傳奇殺手,不該與我這種在大環境下無名份的低等傭兵玉石俱焚。
我快速地抽身,恨不能生出翅膀,飛進濃重的水霧中。一旦我消失在水霧之後,到底是翻上了索道;還是故意做了一個假動作,依舊掛在索道底下,用手槍頂著木板對他過來,阿鼻廢僧可就都不清楚了。
這種情況我以前遭遇過,只不過那是在黑夜之中,如果兩人距離特別近,且又看不清對方的準確位置,只有想自殺或找死的一方,纔會打出一聲不可能擊中對方卻會暴露自己確切位置的槍響。
凋魂門螺雖然陰森森地令人恐怖,但她卻是個很智慧的女人,她知道我拼命後撤中要經過一段底板空白了的索道,他便也牙關一咬,跳躍回來再次襲擊阿鼻廢僧。
可是,就在如此一瞬間,這一截不知經歷多少風雨的破舊索道,再也容忍不得我們四人在它蒼老的身體上折騰,它最終低沉悶重地發出了啪啦啦一串崩響,從中間斷開了。
我只聽得呼啦一聲,耳畔再度生風,眼前就像突然掀起了熱蒸屜,白煙似的水霧,瞬間充斥遮蓋住了視線。
我心裡清楚,這半截兒先後急速墜蕩的索道,不會撞在周圍的樹幹上,但若是盪到盡頭,掛在殘斷索道上面不肯鬆手的活人,勢必要拍砸在栓掛索道的大樹幹上,噴出一口濃血。
先前看中的那棵索道旁的望天樹,瞬間被我估算好時間和慣性距離,待我較接近望天樹幹時,我快速鬆手挺腰,躍起身子撲掛過去。
隨著“啪”地一聲,我整個胸腔重重撞了一下,裡面的胸腔骨差點沒發出嘎巴斷裂聲。此時的我,哪裡還顧得了這些疼痛,急速摟住樹幹往下滑溜。
只要出了水霧層,落入樹界底下,便會有可以看到物體輪廓的視野條件。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像趕潮人一般,看看播月和阿鼻廢僧哪個掉在地上摔蒙了,然後用手槍對準他們的腦殼,令其永遠安睡在這片參天的大樹下,直到成爲塵埃,被植物吸食上樹冠頂端,再度展望到藍天。
雙腳一接觸到潮溼綿軟的望天樹界底層,我便快速趴伏下來,匍匐著往後面退爬。
凋魂門螺和播月,已經被斷裂的索道盪到了那邊,只有阿鼻廢僧,距離我很近,雖然那個傢伙殘廢了一條腿,但他未必掉下來就摔死了。
向後爬了大概一百米,我才躲在一棵粗大的望天樹後面,倚靠著樹幹慢慢蹲坐起身,開始通過狙擊步槍的鏡孔搜索。
由於氣壓的變化,望天樹中層的水霧開始飄升,導致下面的光線逐漸有了星星點點的亮度。但我從狙擊鏡孔中窺望,看到的依舊是那種黃昏即將進入黑夜前的光景。每棵樹幹之間,大概有十多米的距離,黑乎乎的四周,不斷墜落下水點,使人感覺不出是下雨,彷彿是植物王國的天蓬在漏水。
我將狙擊步槍的t型準線對著阿鼻廢僧可能摔落的位置,仔仔細細地掃描著,除了一些四散零落的殘枝朽木,散發著蒼古陰森的氣息,絲毫沒有看到活著的在移動的模糊輪廓。
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又往前爬進一段距離。現在的阿鼻廢僧,逃跑的可能性很大,因爲他已經負重傷。而關於這場我們四人之間的廝殺,我又萬不能讓活人的嘴巴傳入命中水的耳朵,我必須弄死他。
但我此時,也必須得謹記一點,這些八大之列中的高級殺手的意圖,大多出乎傳統思維的意料,我必須得防著阿鼻廢僧點,不讓這傢伙給我來一招“回馬槍”。因爲他極有可能以負傷逃跑的假象來誘殺我。
我雙手扒在泛著潮腐悶熱的枯葉層上,那種黏黏糊糊的觸覺,使人說不出的難受。人在活著的時候,是絕對不願意死在這種彷彿無法超生的陰暗世界的。濃烈的土腥味兒和植物腐爛的味道,充斥著我的鼻腔,我的匍匐動作,比一隻蒼老的海龜也快不了多少。
當我靠近一截朽空了木心的樹樁,便抽出匕首底端藏著的魚線,綁住了這截兒長滿菌類的朽木,再小心著脫下身上的僞裝網,將其一點點的披掛到朽木上面,之後便釋放著魚線,悄悄爬開了。
距離那截兒被魚線綁牢的朽木僞裝大概六十米時,我便在一處地勢稍高點的落葉沉積層上停下,讓身子像孵卵一般,凹陷下去隱蔽。
面對阿鼻廢僧這種高手,即使自己已經割斷了他一條腿上的腳筋,但我絲毫不敢大意,只要稍稍驕傲疏忽,死在對方搶下的慘劇隨時都會發生。
長長的巴特雷狙擊步槍的槍管兒,從厚厚的葉片下桶了出去,我再次往前面呈扇形偵查了一會兒,並仰望一下樹界上空,那厚厚的水霧又升高不少。我覺得時機已經差不多,便開始收縮魚線。
憑藉此時極其昏暗的光線,那截兒朽木樁看上去,像極了一個在僞裝移動的狙擊手。我不能直接牽引那截兒朽木樁向自己的方向移動,便故意將牽引的魚線在右前方五十米遠的一個樹幹上繞了一下。那段披蓋著僞裝網的朽木樁,像一隻正用鼻子拱著落葉翻嗅食物的野豬,時急時緩地向我兩點鐘的位置靠去。
這樣一來,一旦對方識破了這種僞裝,想順著物體本身移動的方向,找到僞裝傀儡的**操控者,也只會尋到那棵樹幹底下。然而,敵人又無法確定我利用了多少度的斜拉角,所以便不能推測出我的實際位置。
既便如此,那棵被我繞纏了魚線的樹幹底下,也設計了第二道僞裝。我將四周的枯葉堆積起來,然後將一把ak步槍若隱若現地埋在了枯葉堆兒前面,給人一種狙擊手僞裝在枯葉下的假象。
對於海盜強兵來講,一旦中了這種僞裝的誘惑後狙擊射殺,多會打在那截兒慢慢移動的朽木上。而這種獵頭一族出身的殺手,卻有可能對樹幹後面第二個僞裝進行射殺;若是遇上生性多疑的獵頭族殺手,甚至見不到**肉身都不會開槍射殺。
我變換著節奏,使控制在手裡的那一截兒僞裝朽木樁像被賦予了活人才擁有的情緒,焦慮、緊張、恐懼、求生……。
“嘣,嘣。”一聲沉悶的槍響,從九點鐘方向傳來。我心頭隨之一震,未看到附近出現一條可以撕裂生命的火線,直直打在僞裝的木樁或僞裝的積葉堆上。
很顯然,凋魂門螺和播月兩個人,沒有被撞死或摔死,她們都還活著,而且開始了遠距離廝殺。
我心裡雖然著急,但也不敢有大的動作。阿鼻廢僧那個傢伙,既然揹著雙狙出現,那他一旦沒死,而且暫時護理了傷處,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是可以避短揚長地同我開始新一輪的對決。
“嗖!”正當我一邊觀察著四周的變化,一邊擔心杜莫出事的時候,幽暗昏黑的樹林中,突然亮出一道火線,從十二點鐘方向竄來,直直打中了第二道僞裝,打進了樹幹後面那堆兒積葉的前部。
我心裡很清楚,這一槍是阿鼻廢僧射來的,他根據那半截兒槍管兒顯露的姿勢和位置,分明是想往我腦袋的部位打。
握在我手中的狙擊步槍,掩蓋在葉片下的槍管兒急速側動,我貼緊在狙擊準鏡後面的瞳孔,瞬間捕捉到了冷槍發射的位置。
t型準線中部,一根筆直且略顯模糊的槍管兒,正從一堆兒枯葉下漏出小點兒口徑。四周原本淤積的葉片,呈現出子彈蹦出槍膛時勁風轟卷的痕跡。
根據槍口的位置,如果垂直往後推算七十公分,那鼓鼓囊囊的葉片底下,便是一顆喘氣的活人腦袋。
我勾搭在扳機上的手指,剛要發力後拉,只覺脊背忽然泛起一股無法緣由的寒意,兩隻耳膜也有些膨脹,彷彿突然聽到另一個世界裡悲昂的歌聲。
“不好,怎麼會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心中暗叫一聲,即將撥出撞針兒的勾扳機的手指,拉力隨之釋緩下來。
“呼!”我輕輕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凌亂焦急的思緒放鬆。阿鼻廢僧既然揹著兩把狙擊步槍出現,那麼他絕不是用來嚇唬人或者是槍販子,在弄懂這個原因之前,我萬萬大意不得。
雖然割廢他一條腿,若最後卻給他打死了,真讓人死不瞑目,見了閻王就喊冤。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對方越是瘸了一條腿,我越是要時刻提醒自己保持警戒。
保險起見,我不得不再觀察一會兒,看看阿鼻廢僧會不會潛伏過來查看屍體。如果雙方耗下去,對方會比我更不情願,因爲他的腿上有刀口,不是撒一把止血粉就完事了的。並且,我的狙擊步槍已經鎖定了對方,量他一時半會兒也不敢有動作。
突然,被t型準線死死鎖住的那堆兒落葉處,稍稍漏出的槍管兒晃動了一下。我心裡很明白,這可不是自己眼花,那堆兒枯葉下面,一定有東西活動了一下。
“阿鼻廢僧,你就老老實實地趴在下面吧,只要敢露出半根兒手指或頭髮絲,我就讓你長眠於此。”我心中一邊忖度,大腦中一邊高速旋轉,分析所有不確定的因素。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被當作目標而鎖定的那堆兒落葉處稍稍漏出的槍管兒,竟然又一次晃動了一下。我不由得疑惑,阿鼻廢僧想做什麼,難道他想從枯葉下爬出來,還是有什麼蟲蛇之類的小東西在撕咬他。
當我第三次觀察到那種細微異動時,我高速運轉的大腦突然一停,霎時想到了一種可能,同時心裡也泛起一絲後怕。剛纔幸好沒有魯莽開槍,如若不然,自己那一槍所帶來的風險太大了,太致命了。
枯葉堆裡這種不穩定的異動,目前只存在一種可能,就是阿鼻廢僧認爲我已經被他幹掉。由於他身上負傷,想急於結束同我的這場廝殺,可他仍存有疑慮,他不確定剛纔那一槍是否真的打死了我,所以他便不斷在那堆兒葉子底下晃動,釋放出藏有生命的跡象,挑逗並試探附近可能仍然存在的狙擊步槍的窺測。
可是,沒有哪個狙擊手會用自己的**做這種致命性的試探,除非那不是殺手本人的**,或者殺手真身根本就不在下面。
想到這些,我快速眨動了幾下眼睛,用眼皮摩擦和滋潤一下雙瞳,同時再度放大狙擊視野。
浮蕩在樹林上層的水霧,這會兒又升冉了許多,望天樹下面,亮度有了可觀的改善。
我細細盯瞄,細細辨認,貼在狙擊鏡孔後面的眼球,幾乎都快爆出來。那堆兒時不時出現異動的無數暗紅發黑的葉片下,好像有一條青色花蛇在蠕動。
此時此刻,我完全懂了雙狙人阿鼻廢僧的真實意圖,他剛纔打向我佈置的第二個僞裝的那一槍,根本不是用活人手指扣動扳機發射出來。
那個傢伙摔落下望天樹界之後,也快速地爬動躲藏,尋找反擊的機會。但他很快便看到一個披掛著僞裝網的物體在緩緩移動。然而,這是個極其高明和小心的殺手,如我預料的那樣,他轉而跳過了第一道僞裝,摸索到樹幹下面,看到了那一堆兒枯葉下出現了一把像極了槍管兒的模糊輪廓。
阿鼻廢僧現在,必須要爭分奪秒地殺死我,才能及早處理自己的傷口。所以,他將那把m25狙擊步槍,對準了第二道僞裝固定好,自己再用一根細軟且堅韌的尼龍繩,拴掛在扳機上,然後也釋放著繩子,往其他方向爬去。
由於我倆在半徑不到百米遠的範圍內,狙擊步槍不需要殺手的極高操作和駕馭也能很好的命中目標。而且,即使這樣狙擊出來的一槍沒能打得太準,也絲毫沒什麼關係。因爲,阿鼻廢僧僞裝的真身,只要一看到了我僞裝的真身,就足夠有時間補上一槍精準的射殺。
真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我是否真的就藏在那堆兒葉子底下,還是另外又藏了一處,只要我敢回擊,暴露出自己真身僞裝的位置,長眠在此的人,就只能是我。
阿鼻廢僧這會兒,不斷釋放出異動,其實正是他不確定我是否已經死亡的表現。如果我已經死了,他挑逗幾下並無大礙;如果我沒死,他希望我快點中計,快點朝他的僞裝陷阱上打上一槍,暴露出來。
我順著那根已經從落葉下漏出一些,此時且被稍稍亮了的光線顯露出來的尼龍繩,順藤摸瓜地尋到了阿鼻廢僧的真身。
這傢伙正趴在一堆腐朽的爛木頭底下,由於尼龍繩需要垂直後拉扳機,便無法繞過某棵樹幹給操控的真身多加固一層保護。
可想而知,萬一尼龍繩拉偏,飛出的子彈出現過大偏差,對方勢必要懷疑,那個開槍的傢伙到底是誰,他的槍管兒是不是摔彎了,總而言之,那不像是真正的狙擊殺手在駕馭。
漸漸,望天樹界下面的光線逐漸變亮,此時的我們,人人手裡都拎著悍勁兒十足的狙擊步槍。所以,誰也不敢再像剛掉下來那會兒似的,在如此短的廝殺距離內,通過匍匐移動一點點了。
阿鼻廢僧像一灘被車輪輾壓過的爛草,平靜地趴在花綠的僞裝網下,他一動不動,注意著前面的一切。
他的頭和身體,被那一大坨爛木頭和枯樹枝擋在了後面,前面只漏一小點兒黑魆魆的槍口,和狙擊準鏡前端的圓形筒。我已經很清楚,他那個南瓜形狀的腦袋,就在狙擊鏡孔的後面。
“仁慈的上帝,讓那些無辜的靈魂得到安息吧……”我勾在扳機上的食指,此時又開始發力,而且內心多了幾許平靜和興奮。
“嘣!”一顆尖嘯的子彈,嗖地一聲帶起一股勁風,將槍管兒前面的葉片卷衝開去,飽含著上帝的愛與恨,在樹林下層劃出闇火色直線,撞進了阿鼻廢僧僞裝的那堆兒爛木頭裡。
在我的狙擊鏡孔中的世界裡,我彷彿見到了一座惡魔的城堡轟然倒塌。從那把突然歪翻到一側的狙擊步槍,我可以非常肯定,阿鼻廢僧成爲了繼巴巴屠之後的第二個死亡的殺手。
凋魂門螺和播月那邊,隨後又傳來對射的槍聲。不過,那槍聲似乎變遠了,而且只響了三下,便不再有動靜。這種狙擊槍響的次數,如果是奇數,那多半說明,其中一個對手有被命中的可能。
我試圖用狙擊步槍窺望,但間隔密度較大的望天樹林,令我無法將狙殺視野放出一百米外的距離。然而她們兩個人的槍聲,正是從望天樹林中不可視的外圍傳來。
凋魂門螺和播月二人都負了傷,所以她倆一旦從墜斷的索道摔下來後,只要沒摔死或摔暈,都會快速往有利的位置匍匐爬去,儘量同對方拉開距離。
對於實力相當的殺手而言,彼此肉搏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誰都不會輕易地殺死對方,或者讓對方殺死。於是,便只能相互蠶食,讓肉身和精神被一點點地損害和削減,直至其中一個先死,後一個奄奄一息。
凋魂門螺的肩膀,有點傷得厲害,此時的她,最願擺脫近身廝殺,轉而進入長距離高精準的狙殺。這樣一來,她肉身傷痛大過播月的劣勢,可以有很大改觀。
在我們四個人爭鬥之中,阿鼻廢僧的死,給播月相繼而死埋下了很大伏筆。趁她現在還不確定同夥已經死亡,我正好乘機偷襲她一把。
擡頭仰望一眼森林上空,那陰沉的水霧又升高不少,我抽回狙擊步槍,依靠那些大樹的掩護,慢慢往自己佈置的第二道僞裝的位置爬去。
我必須清楚一點,既然我射殺了阿鼻廢僧,那麼播月也很有可能已經射殺掉了凋魂門螺。要想對播月的偷襲湊效,我必須得抓緊時機,在打死阿鼻廢僧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半徑,迅速繞到她的大後方。再通過一點點的推進距離,最終看到播月僞裝中的後身,哪怕t型準線只捕捉到她四肢中的一條,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給她打成兩截兒。
當我爬到第二道僞裝處後,我慢慢拉回了那截兒朽木,取下僞裝在上面的迷彩網,重新披掛在身上。
在播月可能向我這一邊潛伏過來,進入可窺望狙殺的範圍之前,我需要先快速地往阿鼻廢僧的僞裝陷阱處爬,那堆枯葉下蓋著一把m25狙擊步槍,我要用自己手中的武器與之更換。
阿鼻廢僧那根殘忍血腥的“掛肉罪鞭”,其真正用途並不作爲直接殺人的武器。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爲這傢伙變態,喜歡鞭打別人,喜歡那種暴虐的快感,玩盡興了才用一柄殘劍式的匕首刺死對方。
可我萬萬沒能想到,這條掛肉罪鞭,與他那柄長匕首,可以十分吻合地鉤插在一起,用來固定無人操控的狙擊步槍。
爬到僞裝陷阱處,我輕輕扒拉開葉子,將手裡的巴雷特狙擊步槍與m25狙擊步槍更換位置。然後,我又將自己一個肩章割下,隱約塞在了枯葉靠上的位置,接著快速掉頭,像一隻大蜥蜴似的,嗖嗖地朝阿鼻廢僧的位置爬去。
那垛被子彈擊穿了的朽木堆上,一隻巴特雷狙擊步槍,仍歪斜在一旁。大片猩紅的鮮血,已順著枯黃的厚厚葉片層陰溼開了大片。
我顧不得細看已被射殺的阿鼻廢僧,掀開雜亂的枯萎樹枝,將他血糊糊的屍身扯拽出來。他的手指已經僵硬,我摳出那根被他攥住了的尼龍繩子,並用腰間的鉤山繩將他屍身捆住,套拉在自己的肩膀上。
“呃呀啊……”我發狠似的咬著牙齒,拖拉著這具死屍在潮溼**的落葉層上扒著地、蹬著腿使勁爬,往播月的大後方匍匐尋去。
奮力爬行中,我不斷釋放著尼龍繩,並在一棵樹幹底下繞拐了一下尼龍繩,拐彎處的繩子上面,再用一些朽成筒狀的爛木頭壓住,防止一會兒扯拽時繩子出現過大的起伏。
當我從另一堆潮溼腐朽的殘斷樹枝後面僞裝下來之後,牽在我手裡的已是一根尼龍繩和三根條魚線。
爲了引誘出播月,將她一槍斃命,我是下足了氣力,費盡了苦心,絕不敢給對手任何一丁點順藤摸瓜的機會。
播月與凋魂門螺這邊,始終沒再傳出一聲槍響,我通過狙擊鏡孔窺望,除了粗大的樹幹,和鋪滿枯枝敗葉的潮溼地表,絲毫尋覓不到異常。
爲了節省時間,我緩緩拉動了手中牽著的尼龍繩子。砰!一聲沉悶的槍響,從我更換了的巴雷特狙擊步槍處傳來,沉悶渾厚的爆裂聲,空曠久遠,多時迴盪在森林上空。
我貼在狙擊鏡筒後面的瞳孔,狠狠掃描著播月可能出現的方位,如果凋魂門螺真的已經被殺死,播月應該很快就過來,協助阿鼻廢僧一起幹掉我。
砰!過了五分鐘後,我又扯動了一下魚線,致使那把巴雷特狙擊步槍再次擊響,以此引誘並迷惑可能仍在潛伏著的播月。但我越來越覺得情況不妙,受傷的凋魂門螺,很可能被播月射殺了。
當鋪在地表的尼龍繩,第四次被我扯動拉響狙擊步槍時,一顆尖嘯的子彈,劃著白熾火線,從十二點鐘方向竄出,嗖地打進了剛被我更換掉m25狙擊步槍的枯葉堆兒。
我心頭猛然一縮,t型準線快速朝那條火線竄出的末端推移過去,一隻長長的巴特雷狙擊槍管兒,從幾根雜亂橫倒的朽木樁中間稍稍探出了一點點槍口。如果仔仔細細地定睛分辨,便能發現朽木樁後面隱約露出一小片僞裝網的邊角。當然,像這種躋身八大傳奇之列的高手,幾乎很少出現如此致命的疏忽。
我絲毫不敢怠慢,隨即左右扯動手中兩根魚線,使支架在阿鼻廢僧屍身下的狙擊步槍的槍頭,一點點對向播月的射擊處。再次拉動手中第三根魚線時,阿鼻廢僧屍身下的那把狙擊步槍,嗖地蹦出一柱火線,直奔播月的位置射去。
在這流星劃過夜空般的瞬間,我十點半鐘方向的位置,一把大殺狙的沉悶槍聲嘣地一聲作響。一道暗紅色火光,嗖地鑽進了阿鼻廢僧的屍身中部,震得他兩旁的枯樹枝也像受到驚嚇似的微微顫動。
機不可失,我急速推移狙擊步槍的t型準線,一下捕獲到了播月那雙冷豔絕倫的眼睛。
“嘣!”一記響徹林谷的槍聲,還未來得及在望天樹上空迴響,我瞳孔上的狙擊世界中,猩紅的血漿已如激起的巨大浪濤,佈滿在我了整個視網膜。
身爲八大傳奇殺手之列的播月,也是一個極度謹慎和狡猾的人,她的真身絕不會在第一個狙擊點。但是她萬萬沒能想到,那稍稍露出半截手指能給狙擊對手識別確認肉身的還擊者,並不是我的真身,而是披掛著我的僞裝網的阿鼻廢僧。
這場在索道上不期而遇的廝殺,最終還是眷顧了我,我從帆布挎包裡快速取出藥品,給自己被播月咬傷的右手虎口消毒止血,最後纏上了紗布。
雖然我心裡很爲杜莫著急,但出於長遠考慮,我還得找尋一下摔下望天樹來的凋魂門螺,看看他是不是真被播月打死了。
“嗚咕咕嗚,嗚咕咕嗚……”我進入非洲之後,曾和杜莫一起聽過耳鳥的叫聲,此時我便模仿著這種野禽,暗含進我們從海魔號下來之前,大家預先確定好了的通用的暗碼節奏。
“嘶嘶兮茲,嘶嘶兮茲。”我抱著m25狙擊步槍,在濃密高聳的樹林中來回尋找,直到耳邊傳來窸窸窣窣類似海島蝙蝠或山鼠似的叫聲迴響,我纔在一個落滿厚厚枯葉的大坑底下,看到了渾身是血的凋魂門螺。
她將自己仰埋在枯葉底下,兩隻手槍朝上舉著,隨時準備擊殺突然往坑內探頭的敵人。
“喂!你很勇敢,但卻要感謝你的運氣。”我嘆了一口氣,仰望了一眼望天樹的上空。“這不是長久休眠的好地方,咱們還是到上面去吧。”此時的凋魂門螺,雖然聽出我話語裡有幾絲輕薄之意,但她已是傷痕累累、虛弱無力,不能再像平日那樣,對我盛氣凌人,只她那雙哀婉幽深的墨色眸子,朝我瞅了瞅,最終沒說出什麼。
我跳下大坑,將這個緬甸女人從枯葉下扒拉出來,讓她平直的躺著。由於凋魂門螺的衣服很特殊,我不能隨意用匕首割開她傷處的衣服,便開始伸手去接她胸前的衣釦。
此時此刻,我故意將嘴角歪斜,露出一副趁機揩油的淫笑。但凋魂門螺畢竟不是一般女人,人生當中那些鮮爲人知的大風大浪,她不知經受過多少。
所以,她只將哀婉的雙眼靜靜注視著透不出天際的森林上空,遮面下的嘴脣緊緊封閉,任由我解她衣襟而一動不動,安靜而冷酷地如一具女屍。
凋魂門螺知道,人在這種環境下,被死亡像蛛絲一般籠罩的快要窒息,哪裡還來得半點**。而我故意表現的很猥褻,其實也沒什麼惡意,只是平日裡被她欺負多了,正好借這個空擋報復一下。
我知道,她理解周圍的一切,所以才絲毫不理會我。而我這麼做也可以刺激她清醒,別一個撐不住昏迷了。
凋魂門螺的沉默和冷靜,使我覺得索然無味,便不再和她鬧了,等她兩隻黝黑結實的肩膀一露出,上面霎時呈現出密密麻麻的小傷口,如一隻只怒睜著的血紅的眼睛。
阿鼻廢僧的掛肉罪鞭,很可能由歐洲某種黑暗教義的刑具沿襲而來,凋魂門螺確實是個強悍的女人,她能忍著這種巨痛的傷口硬撐到現在,已是很不簡單了。
一把巴雷特狙擊步槍,重達10.06千克,凋魂門螺爲了減少血液流失,將便狙擊步槍丟掉,自己躲進了這個落滿枯葉的大坑。這樣一來,播月以逸待勞的優勢,又給減去了大半。而播月用來做僞裝陷阱的那把狙擊步槍,應該就是凋魂門螺丟掉的武器。
給凋魂門螺消毒、止血、敷藥包紮後,我將她慢慢側身,在她屁股上注射了一支抗生素。處理完畢,凋魂門螺的眼皮有點想要閉合。“你先別睡,等我把你弄出這片樹林,找個遮風避雨的山隙,你自己願意睡多久就睡多久。你先躺好,我上去拿點東西回來。”
我的話說完,凋魂門螺那雙快要閉合的鳳眼,突然又亮了一下,可她還是不肯對我說話。我跳上了大坑,抱著一把m25狙擊步槍,朝播月和阿鼻廢僧的屍身處跑。
這兩個傢伙身上,一定藏著不少稀奇古怪卻又實用的東西,翻檢他們的身體非常關鍵,這對於加速瞭解並揭開八大傳奇殺手的神秘面紗很有幫助。
播月的腦袋已經沒有了,一具蓋著僞裝網的無頭女屍,四周盡是稀爛破碎的腦漿和頭骨。我快速扒光她的衣服,將每一個口袋裡的東西,一股腦地塞進自己的挎包,這會兒顧不上細看什麼,等有了時間再一一琢磨吧。
同樣,阿鼻廢僧也被我翻檢了一遍。他和播月的屍體,被我快速而隱蔽地埋藏了起來,除了凋魂門螺和我,沒人會知道這兩名殺手已經死了。
此時的望天樹界上空,濃稠的白色水霧層已經升高到了樹冠上方。撿回必要的物品和武器之後,我再次回到了大坑裡,讓凋魂門螺趴在我背上,我用鉤山繩將彼此的腰綁牢在一起。
順著頭頂的索道,我揹著凋魂門螺往島谷另一側奔跑。這樣一來,人也就不容易在繁茂的樹林中迷路。
島谷四面的巖壁上,又開始響起時斷時續的狙擊聲,凋魂門螺畢竟是個女人,身體遠沒有杜莫的重。可是樹林下面的落葉子很綿軟,小跑起來一腳深一腳淺。雨水也並未因爲陰雲的消散而減輕多少,我和凋魂門螺全身都溼透了。
這個在我背上有點昏迷恍惚的緬甸女人,雖然已經被雨衣包裹著,但她還不住地瑟瑟發抖。我希望自己能飛快的跑起來,快點找到某個遮風擋雨的山壁裂縫。但是我的腰上還套著繩索,後面拽著四個沉重的大包裹,拖在落葉上簌簌滑動。
此時身體的負重,比起拉著阿鼻廢僧的屍體在樹林底下爬動,也輕鬆不了多少。既便如此,我手裡還得抱著一把巴雷特狙擊步槍,應對隨時出現的海盜強兵。
若是運氣不夠好的話,再遇上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敵對獵頭者也難說。因爲我揹負著凋魂門螺,所以被射殺下的可能性很大,許多狙擊手喜歡一箭雙鵰的感覺。當然,這也包括我。我清楚地知道,只要狙擊子彈打進這女人的脊背,我的胸口就會蹦出一顆穿越肉身的血紅子彈。
跑了半個多小時,我感覺腳下開始吃力,知道自己正在往島谷上面去了,便又咬緊了牙關,加快腳下的步伐。又頂著斜直的林坡走了幾百米,眼前赫然出現一面聳入雲端的石壁,石壁上面橫生著多種繁茂濃綠的熱帶植物。
我擡頭望了一眼,附近的望天樹開始稀疏,不再能夠遮擋住天空。“咱們到冥界圍城的邊上了,看來只能順著這條通天出口爬到山壁上面去了。”
我低沉生冷地對凋魂門螺說著,她似乎已經睡著了,但從她不時發抖的熱乎身體,又能感覺出她還醒著。
“不要說得聳人聽聞,幾棵樹、幾座石頭而已,你將我放下來。”凋魂門螺那哀婉淒冷的語調,在我腦後輕柔地響起。
這個性格怪異的女人,從我見到她的第一天起,就覺得她永遠都不會開玩笑,永遠不屑於任何調侃和幽默。但此時此刻,這個女人的話裡,總算帶出了幾絲人氣兒。
她的心像一塊兒萬古寒堅的冰石,我現在根本不會去想要感動她,日後能使她在關鍵時刻協助自己。假使那樣的話,我恐怕早完蛋了,不會活到今天。我幫助她活著,是爲了給自己分擔傷害,爲了讓海魔號上的殺手與海盜真王的勢力保持微妙的實力制約。
從凋魂門螺這句話的深層語義中,我還是能聽得出,她曾經面對過更爲艱險的情況,而眼前發生的這些,對她曾有過的歷練來講,還遠不到人間煉獄的程度。
我將凋魂門螺從身上解下來,重新在她纖細卻異常結實的腰肢上綁了繩子,一會攀巖的時候,我好在上面拉拽著她點。
被我從樹林中托出來的四個大包裹裡,有兩個包裹是阿鼻廢僧和播月被殺後捨棄的,由於它們太過沉重,我無法連帶凋魂門螺一起弄上去,便拖著這兩個包裹在山壁底下轉了轉,找個地方先藏起來,留著日後來取。
山壁下盡是些矮胖的灌木和碎石,我想找個可以摳出石塊兒的地方,將兩個包裹塞進去,那樣既隱蔽又不被雨水腐蝕。
頂著紛飛的墜雨,我瞇縫著眼睛找了一會兒,總算看到山腳根兒的巖壁上有塊兒一米見方的大石頭,在自然風化的外力下,已經侵蝕得脫離開山體,看上去可以活動。
島谷峰頂上面,像擰開了無數水龍頭兒一般,降雨產生的積水順著凹窪不平的石面,從植灌雜生的山壁上流下來。
我蹲下身子,試圖低頭往裡細看那塊好像可以抽出的大石,但冰涼且夾帶石碴兒滾下山的積水,登時灌進我後脖頸,令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這塊兒類似等腰梯形卻又不是太規則的大石頭,已經像一塊冰似的融化縮小,與山體之間出現了兩指厚的縫隙。
我趕緊起身,從附近的灌木上折下一根兒細棍,便往石縫裡面戳了戳,結果令我大喜。我快速拿出繩子,打結成索套,再用細棍把繩子捅進去,栓套住大石之後,我便蹲成馬步,仰天長嘯一般地往後扯拉。嘴裡的牙齒被我用力時咬得咯咯作響,但那塊兒近乎一噸的大石頭,還是像抽屜似的被拖拉著一點點出來了。
呼!我長長吐了口氣,百感交集的心緒釋懷了一些。本以爲只有爬到島谷上面才能找到合適的山石縫隙,可現在有了這個石窟窿,就不用再那麼麻煩。
抽出來的大石條,橫截面有一平方米,石頭身長兩米多。我俯下身子,爬進去摸了摸,發覺地面平整且四周乾燥,空間足夠並躺下兩個成人。
只是,活人躺在裡面的精神感覺很不舒服,有點像躺進停屍間那漆黑冰冷的棺屜。
此時的凋魂門螺,自然不會忌諱這些,無論如何,活著躺進去要比死了之後放進去有生命意義得多。
凋魂門螺知道自己不用再負傷攀山後,欣然答應了我的想法,她慢慢爬進了那個石頭窟窿,我隨後也躬身進去,幫她脫掉雨衣,讓她肩頭的傷口完全放鬆。
“你的傷勢,至少要休養兩天,才能拿得起槍。這個是你的包裹和武器,我再給你一些牛肉乾兒、餅乾和蝦仁,足夠你遁隱在這裡吃兩三天了。你不是小姑娘,自己應該知道怎樣活下去。”
我一邊從自己的包裹裡取了食物和藥品給凋魂門螺,一邊對她絮絮叨叨地說著,最後還假惺惺地囉嗦了一句,其實是再次諷刺了她一句。
凋魂門螺只哀婉地輕哼了一聲,便閉上眼睛不再看我,她其實虛弱得很厲害,能硬撐到現在,意志力已經非常堅強了。
我鑽出了石窟窿,重新回到降雨之中,凋魂門螺已經無法看到我的動向,我將播月和阿鼻廢僧的兩個包裹,藏到了反方向的山腳下。
除了我自己,誰也別想看到這兩名傳奇悍將的相關物品。重新整裝了武器和自己包裹,我掏出鉤山繩子,趁那瀰漫在島谷上空的陰雲散盡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往谷壁頂峰爬去。
等到了草木疊翠翻滾的島頂,清冷的海風再次吹拂上我的額頭。四面依舊是浩瀚的大海,捲揚著無數浪花衝擊著礁石。
氣溫雖然還是冰冷,但卻沁潤人的心肺,使活著從那片蒼老的望天樹林谷爬回來的人,再也不肯回去。
貓腰潛伏進一片酷似茶樹的灌木林後,我先埋伏在了一處較爲隱蔽卻又利於窺望射殺的位置,開始重新確認四周的形勢。
這場聲勢浩大的海盜廝殺,從第一聲槍響之後,到現在已有度過了七八個小時,海盜強兵之中,那些體能、智力和運氣較差的傢伙,該死的都死了不少。
優勝劣汰的法則,越是到了最後,那些仍然存活著的海盜強兵,則實力越強硬。他們奔跑在蔥鬱茂密的植物底下,運氣好的時候,狙殺掉一名八大傳奇的殺手也沒什麼不可能。所以,我必須謹記相對論,時刻提醒著自己,別總用一種心態去對付越殺越少的海盜強兵。
由於此時的光線尚未良好,狙擊步槍的t型瞄準線環視了一下四周,並未看到個別的僞裝和活人在樹葉底下跑動的跡象。我背起狙擊步槍,快速往谷島的後山爬下去,鉤山繩子懸掛著我,偶爾沖刷下來的雨水,使人睜不開眼睛。不過,下降還算順利。
從谷島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不少海盜強兵的死屍,以各種姿勢橫掛在山壁半腰。他們有的是被狙擊步槍打中後從巖壁上跌落下來,有的則是在攀爬的時候給人用利刃刺死。
從一些死者的後脖頸及前胸後背上,既可以看到棱刀扎過的傷口,還能見到割刀和掛肉罪鞭留下的傷痕。被安置在這座谷島上的海盜強兵,想來確實可憐,他們甚至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就給八大傳奇獵頭者們瓜分殺掉了。
我剛下過了山壁半腰,就隱約察覺到,右側五十米遠的山壁樹枝上,掛著的某具屍體好像還在活動。我快速抄過身後的狙擊步槍,從鏡孔中望去。那是一個被槍打半死的海盜強兵,可能射殺他的人不在這座島嶼上。因爲長距離子彈飛行容易出現誤差跑偏,打不中目標要害的話,對方就只能半死不活。
半死不死的海盜強兵,從其服飾上一眼便看得出,他是海魔號上的人,他見我正向他窺望,那傢伙痛苦的臉上霎時露出幾絲欣喜
很顯然,他也認出了我,知道我是海魔號上的大校,他的將官。此時此刻,他不該對我有任何希冀,就像他打劫那些客輪上的非武裝弱者時,不允許對方有任何希冀一樣。
“我是個從不在別人身上可望希冀的人,所以沒有希冀給你,但我有子彈,可以送你一程,讓你在通往天堂的路上走輕鬆些。”
窺望著那個試圖對我招手求助的半死海盜,我心裡剛默唸完那些話,手指已扣動扳機。“嘣!”一道火線從山壁半腰橫著竄出,狙殺鏡孔的世界裡,一個圓乎乎的血淋淋的頭顱,頃刻之間炸碎開來。
隨著那具爆沒腦袋的屍體下落,我快速收起狙擊步槍,繼續往下攀巖。到了飛濺浪花的山腳礁石上,我取出安全套再次套好槍管兒,便摸索著進入海水,朝戀囚童和杜莫所在的那座離島游去。
等憤怒潮涌的海水將我像紙片片一樣顛簸到對面島嶼腳下時,我又一次不得不抱在一塊兒柱形的礁石上,只露一個腦袋在海面上呼吸喘歇。
休息了十多分鐘,我才慢慢爬上了島岸,隨著被海水嗆模糊了的眼睛恢復過來,我頓時駭然心驚。
這座島嶼上空的陰雲,早已消散了大半,光線的明亮度,遠不同於剛纔那座谷島。別說直接往山壁頂上爬去找杜莫,就連此時蹲在島嶼的山腳,都有可能被零散在附近幾座島嶼上的狙擊手射殺。
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已經飛快地竄撲起來,蹲躲到了一塊大礁石的後面。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般的一瞬間,嗖地一顆子彈從我頭頂上方半米的位置斜飛下去,打得巖石碎渣橫飛。
我立刻明白,這不是靠在身下的這座島嶼上射殺來的狙擊冷槍,在我的西側,大概十一點半鐘的方向,距離2000米左右,有一座體積較小且植物茂盛的島嶼。
子彈正是從那裡飛來,由於狙殺距離可能飈升到了兩千米以上,那個狙擊手沒能打得太準確。
想來,很可能是我剛一出水後,他才注意到了我,便開始推算出風向、空氣溼度等數據,吃力地瞄準著我的身體校對了半天數據,才擊殺過來一顆子彈。
不過,能在如此遠的距離和惡劣的天氣下,將狙擊射殺的誤差縮小到這種地步,那必定也是位硬邦邦的戰場幽靈。
我渾身溼漉漉,頭頂淋著雨水,身上滴著海水,脊背緊緊貼在冰冷的礁石下。擡頭看看天色,距離傍晚後的黑夜還有兩個多小時,如果一直這麼蹲著,等待光線的消散,我的整個身體會被凍僵,最終導致連槍都握不穩。
從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游上島岸後,我本想通過急速攀山使肉身熱乎起來,可是現在,那座小島嶼上的狙擊手,壓制得我絲毫不敢大動。
爲了縮短尋找杜莫的時間,我必須爭取到這不足兩個小時的時間。環視了一下四周,左邊是浪花飛濺的大海,右邊是灌木橫生的山壁,真是進退兩難。
這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危險處境,我記不得自己經歷了多少次,每次之所以能活下來,都是因爲無路硬開闢,無門硬破牆。
背靠著潮溼冰冷的大石頭,低頭看看腳下,盡是漆黑溼亮的碎礁石。我快速放下包裹和狙擊步槍,蜷縮著身體搬挖下面的石頭。
這個過程中,我必須小心再小心,因爲遮擋住我的礁石並不是太大,如果我挖得不亦樂乎,忽視了自己身體的收縮幅度,使頭皮在礁石頂上若隱若現,只怕不等我屁股下面的石坑挖好,自己腦袋上先出現一個肉坑。
“譁,嘩嘩,噗轟……”海浪激烈地撞擊著附近的礁石,飛旋出無數白的水花,毫不姑息地澆落在我身上。
每次搬挖起一塊兒像西瓜般大的礁石,我便藉著衝擊過來的巨浪丟出去,不讓那個鎖定著我的狙擊手看到,我爲何總向外拋扔石頭挑逗他。
石坑越挖越深,很快沒到我的腰間,待我身子緩緩蹲在下面之後,我便開始斜橫著挖,挖到大礁石無法遮擋我的地方,我便不敢再動頭頂表層的石塊兒,而是從底下掏空,製造一個一米長的隧道。
爲了防止表層的石塊兒因下面抽空而坍塌,我用身上的匕首和鉤山繩頭的鉤子卡在下面,並撿起一些小石子塞進石頭縫隙牢固。
海水的潮汐能是巨大的,浪頭不斷衝捲上來,雖然容易沖垮我的建築,但也很好地掩護了我。
攻勢挖好之後,我蹲著身子挪回到那塊大礁石下,將一支巴雷特狙擊步槍慢慢從大石後面捅出了槍管兒。
我心裡很清楚,如果那個狙擊我的傢伙沒有放棄,那麼他此刻的狙擊鏡孔中,一定已經看到,目標的掩體後面探出了一支黑黝黝的槍管兒。
我又打開了包裹,從裡面拿出一隻冰涼的人手,這隻手是從阿鼻廢僧的胳臂中間剁下來的,殘斷面還裸露著筋骨,凝固著番茄醬般的血跡。但我沒想到它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我把死人手指勾掛在扳機上,然後突然閃露出大石一半,再急速抽縮回來。
“啪!”果不其然,那個小島嶼上的狙擊手,頓時射來一顆子彈,彈頭將槍管兒前面的一塊礁石崩得稀碎。
因爲我早有預料,便沒使自己的面頰被石碴子彈傷,只右耳上給崩疼了一下。我又一次重複了剛纔的動作之後,對方照舊打來一顆子彈,雖然不能準確地擊中勾在扳機上的手指,但如果是一個成人,想抱著狙擊步槍從大石後面衝出來回擊或逃跑,上半個身體會立刻被打成兩半。因爲子彈打來的誤差並不太大。
我再次嘗試了一次,發覺屢試不爽,便將巴雷特狙擊步槍探出到一定位置,讓勾在扳機上的死人手指只露出硬幣大小的一丁點。
如此一來,對方便被納入一種幻術之中,讓他以爲目標一直這麼趴著,在焦急萬分地思索對策,卻又無計可施。
我蹲著身子,悄悄挪動回到了掏空石頭的隧道下面,拉開一隻長長的布袋兒,裡面是播月活著時用的那把狙擊步槍。
經歷了剛纔在島谷那場殘酷廝殺,我已經隱約感覺到,接下來的血腥角逐之中,揹負兩把狙擊步槍很據重要性。
萬事都有相對,互損與互補並存,多揹負了一把武器,也就得多支付一定的體力。但對於我的體魄,多增加10kg負重算不得什麼。所以,我必須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充分升級自我的“殺戮機器”屬性。
咆哮般的巨大海浪,衝捲上礁石之後便快速退去,留下的盡是一些殘斷的海藻。
我從礁石下挑揀了一些,纏包住狙擊步槍的槍管兒,並往狙擊瞄準鏡上也纏繞了幾圈。
然後,我便扯動了幾下手中的魚線,使那隻僞裝上死人手指的狙擊步槍異動,進一步吸引住那個非要射死我的狙擊手的注意。
被海藻包裹住的長槍管兒,像蝸牛爬似的從石頭縫隙下斜捅出去,我將一隻眼睛貼到狙擊鏡筒後面,卻看到半黑半亮的世界。
“呼,呼。”我即刻擡起臉,對著有點稍稍擋住狙擊鏡片的海藻鼓氣吹了吹,再把眼睛貼回到鏡孔後面時,一座蒼翠濃密的小島山壁,赫然映入在瞳孔上。
我再次扯動第二根魚線,因爲這根魚線在一塊圓滑的礁石上繞了一下,用力後拉時,那把僞裝的狙擊步槍就會向外面推,從大石後面漏出更多的部分。
“嗖!”一條熾紅的火線,從那座小島嶼的右翼竄射出來,想再次打中那隻勾在扳機上的死人手掌。
纏包著海藻的狙擊槍管兒,隨著狙擊鏡孔裡的t型準線,穩緩而速度地推移過去。在一片濃密的猶如綠漿沸騰般的樹叢裡,那個發現我並向我射殺的狙擊手,正躲在一簇繁茂的樹枝後面,用一根漆黑冰冷的槍管兒對衝向這裡。
我沒法看到那傢伙的全貌,感覺他好像是趴在了一塊兒長滿青苔的石頭上,只露出一個腦袋在瞄準狙擊。
他應該是在之前的廝殺中生存下來的海盜強兵,從他的狙擊水準和耐心,不難發覺這傢伙具備一定的實力。但是他哪裡知道,僅有射擊精準和耐性是遠遠不夠的。
而且,我剛經歷了一場那樣慘烈的廝殺,對於殺手自身凝結積澱的暗黑屬性,他更是遠不及我。
如若不然,他此時那張塗滿迷彩油的大“八”字型臉,也不會正對著我狙殺世界中的t型準線了。
“嗖!”又是一顆子彈,再次激射向那把僞裝著的巴特雷狙擊步槍。但這一次,我想他可能擊中了什麼,並頓時察覺出有些不對勁。
因爲,我貼在狙擊鏡孔後面的眼睛,已經看到了他靠在狙擊鏡片後面的瞳孔突然放大了一下,他那眼球上面的視網神經,像突然變紅的蜘蛛網一樣,霎時充血膨脹。
這傢伙的槍管急速小扭了一下,大概是要搜索大礁石左右,可當他發覺四周的礁石上盡是凌亂細碎的海藻,一兩秒鐘內無法識別出哪裡纔是對手還擊的槍管兒時,便欲要急速抽身後閃,抽回到青苔石後面。
“嘣!”一顆勢在必得的子彈,突然從礁石縫隙中竄飛出來,刺破巨浪卷退後仍然揮灑在空中的水星,直奔t型準線捕捉到的目標而去。就在那個傢伙閃身躲避的大腦指令剛傳入到肌肉,還沒能做出動作的一瞬間,突地一團血霧,從稠密翠潤的枝葉底下噴濺上來。
子彈雖然鑽進了目標的鼻樑骨,但驚人的破壞力,卻將人的整個頭顱毀得粉碎。這個被我射殺的狙擊手,當他打出的人生中最後一顆子彈,實則擊倒了僞裝的狙擊步槍,而阿鼻廢僧那隻手掌,也跟著死板地掉開了,沒有及時去扶正武器。所以,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那個狙擊手突然意識到,自己掉進了死亡圈套,他見識到了狙擊殺手黑暗的手段。
這種極富價值和殘忍的戰術,對每一個見證過的人都是一個提高。可前提是,見證了之後人得活著,才能不斷提高自我。如果人一死,就什麼都沒了。
幹掉牽制住我的幽靈殺手,我快速收拾行囊,準備向這座島嶼裡面衝。重新整裝了之後,我單膝跪地在大石後面,長長的巴雷特狙擊步槍,槍托在地,豎扶在我的右手上。
“啊呼!”我重重呼吸了一口氣,將眼睛用力扎麼了一下,睜開後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墜落的雨水和海水的飛花,像對我洗禮一般,撒在我的身上。
突然,我牙齒猛地一咬,後腿急速發力,抱起狙擊步槍嗖地竄飛出去,肉身左右搖擺著,急速不規則變向,向這座島嶼的裂縫處跑,只要一鑽進濃密的植物底下,這張鬥籠裡面便多了一個我。
和我在岸邊大石後觀察推測的一樣,這條山體的裂縫處,生滿了鬱鬱蔥蔥的繁茂植物,但順著v型山道往裡走,確實可以步行入島。
我將身體貓腰很低,隱藏在枝葉下嗖嗖疾跑,如果命中水和撼天奴沒在懸鴉那邊的孤島上,此地便是我們遭遇的沙場。
望著森森莽莽的樹林和山壁,我心下更是焦急,也不知杜莫是否還活著。如果在戀囚童將他當活靶廢掉之後,我再弄死那個臉上畫籠的傢伙,與我最終目的的實現,從意義上就大打折扣了。
雖然廝殺起來顧得不許多,但我必須保持一條清晰的思路,我之所以置身這場煉獄般的海盜大戰,其目的是要保全自己的女人,想法將她們弄出真假海盜王的手掌。
如果背離了這種精神,只知道一味的殺人,那無疑很蠢很激進。因爲這不同於人類社會的其他範疇,事情搞不好大家可以互相推卸,找個冠冕的藉口,抓個替罪的羔羊。
而我只有自己,想在殘酷的現實中永生,只有硬邦邦地務實。因爲我知道,上帝沒有對我面對人生需要支付的代價打折,我的肉身僅有一條生命。
順著v型山道跑下來,撞上許多從島峰上被擊落下來的海盜屍體,我將他們肉身所在的位置一一牢記,一旦物資緊缺時,我可以回來從他們身上索取。
我在廝殺的戰場上,對死者索取的人性底線,就是吃他們的肌肉,讓自己胃部維持蠕動,讓自己抱著步槍活下來,最後走出去。
“砰,砰!”島嶼的巖壁上,又在迴響起狙擊獵殺的聲音。此時此刻,我無法捕捉到那些僞裝伏擊者的位置,頭頂濃密的大樹,遮擋住了仰望的人眼,根本放不出視線去觀察四周的山體。
我記得杜莫與我臨船道別時,手裡提著一把m25狙擊步槍,那是我倆在毛里求斯遇險時,我送他的防身武器。那會兒,傑森約迪還沒敢給我分配武器,但杜莫與我相處以來,雖然並未經歷類似眼前的這種廝殺,可我沒少教授他如何使用好m25這種武器,告訴他如何在臨死險境下脫身和冒死的搏命一擊。
當然,那些狙殺手段對杜莫來講,是絕對新鮮和驚心的,足夠他在同級別海盜強兵中玩得他們團團轉。可是,他若想用這些東西來對我不利,那絕對是找死。
雨點落在頭頂密集的樹冠上,又從瑟瑟抖動的葉片上墜滑下來,崩砸到我的兩隻耳朵上。我一邊往前嗖嗖地急速奔跑,一邊聳耳繃緊了耳膜,接收島壁上空迴響的沉悶狙擊聲,辨別m25、巴特雷、svd、以及m40這些狙擊步槍射殺時槍聲的細微差別。
現在,我無法翻遍山石屹立的島林,更不能用廣播喇叭呼叫杜莫,我只有循著每一聲m25狙擊步槍的射殺聲,去偷偷窺找杜莫。
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全的找到杜莫,將他從這座島嶼活著轉移走。因爲,若是給戀囚童知道,我正想把他的**引靶給暗度陳倉地置換走,那個邪性的傢伙,必然會異常惱怒,說不定會把杜莫一槍斃掉。戀囚童已經是個很意氣用事的受刺激者了。
“砰!嘣!啪!”島嶼四壁上的狙擊獵殺聲不絕於耳,我忽然之間停下急速奔跑的腳步,一聲類似m25狙擊步槍的聲響,從十點鐘位置的島壁上傳來。
我快速攀上一棵枝冠茂盛的大樹,透過稠密的葉子,將狙擊準鏡從一簇極爲狹小的縫隙中探出,去窺望藏在那個方向附近的狙擊手。
t型準線在植物蒼翠的巖壁掃了兩個來回,立刻對焦在一抹幾乎墨綠色的枝葉上。
我心裡很清楚,那傢伙是在島嶼下方時割取綠色樹枝僞裝的自己,可他一廝殺起來,卻忽視了山壁上的植物綠色與他身上僞裝的植物綠色有著細微差別。
這些無傷大雅的差異,對於一般海盜強兵來講,確實不失爲一種實用的僞裝,但他攪合在八大傳奇殺手裡面,尤其還有十一個我未能蒙面的海盜魔之,想不淪爲炮灰是不行了。
我嘴角微微一咧,手指習慣性地勾搭在扳機上,只要這個傢伙不是我要找的杜莫,那他就會捲進我這臺殺戮機器的齒輪裡,從我的子彈下找到一條去天國的路。
狙擊鏡孔中,一個嘴巴上像掛了兩根烤香腸的厚嘴脣海盜強兵,三角腦袋上編插滿了小樹枝,他正瞪著兩隻魚泡眼,向剛被他識破僞裝後射殺的對手屍身窺望。
他那張塗滿彩油的蛤蟆臉上,蘊含著驚悸之後的些絲喜悅,他在爲射死別人而興奮。
“去見上帝吧,他會告訴你,你射殺了別人,同時也暴露了自己,間接殺死你的人是你自己……”我凝結著水珠兒的雙脣默默寂語著,勾拉扳機的手指開始發力。
“砰!”一條熾烈的火線,嗖地一聲鑽進了那顆插滿翠潤小樹枝的三角腦袋,隨即翻濺出一股紅白的腦漿。
我心下頓時駭然,因爲那一聲獵殺狙擊不是從我的狙擊步槍中衝發出去的。我鎖定那個傢伙的同時,一點鐘方向的島壁上,也有一雙獵殺的眼睛,正如死神般審視著他,而且比我先開了槍。
快速跳下大樹之後,我將身體匍匐得更低,以很快的速度鑽進了一簇濃密的灌木底下。我現在要想辦法窺望到那個比我先開槍的傢伙,因爲他使用的武器,好像也是一把m25狙擊步槍。
在未確定對方是否是杜莫之前,我把他們每一個人都納入隨時射殺掉的範疇。我絲毫不能大意,窺望那個傢伙的時候,我身邊剛好有一具從石壁高處摔落下來的死屍。
於是,我將那具屍體拉拽過來,使他重新趴伏到一塊長滿苔蘚的石頭上。我又給他安置了一把狙擊步槍,讓他看起來儼然一副還活著還在僞裝伏擊的姿態。
這具屍身的雙腿已經跌斷,兩隻小腿被肉皮殘連著,我抓了幾把青草,蓋住他身上的血跡,然後自己僞裝在了屍身的後面。
那個意外出現的狙擊手,被濃密的樹冠枝葉遮擋在了遠處的巖壁上,而我又不能大大咧咧地去撥開樹枝瞄準他,就只好將魚線一頭繫上小石子,之後小心著拋上枝椏,再慢慢拉低被纏索住的樹枝,使我的狙擊鏡孔可以稍稍透出去,看到子彈可以獵殺的目標。
如果四周的島壁上,有哪個僞裝著的狙擊手眼睛銳利,察覺到有一根樹枝在緩緩下壓拉彎,那麼他擊殺出的子彈,多會蹦到我前面這具死屍身上。
即便他命中目標後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打中的不像**,再想窺察四周尋找真正鮮活的肉身,我會在他發出第二槍之前,回敬他一張見上帝的“門票”。
魚線纏拽住的那束枝葉,猶如蝸牛觸角一般不斷彎曲,我將魚線末端咬在牙上,嗜殺的瞳孔再次貼到了狙擊準鏡的末端。
t型準線從那些鮮豔翠潤的植物上掃過,我很快識別到一根稍稍搖晃著的青藤。這條青藤殘短,末端不是枝蔓自由生長的芽尖,它是被匕首割斷下來,纏繞在了一根黑魆魆的槍管兒上的。
而控制這把狙擊步槍的**肉身,躲嵌進了山壁的縫隙中,我無法預測那層巖壁的厚度,所以不確定能一槍穿射死他。而且,我尚不清楚那傢伙是否就是杜莫。
那個肉身躲避進巖石縫隙的傢伙,只露出半支槍管在外面,他絲毫不肯再有多餘的動作。
這若是換做平時,我只需耐心等待就可,半天不夠等一天,一天不夠等兩天,反正包裹裡面有充足的食物。可是現在,我需要爭取時間,爭取救援杜莫的時間,爭取暗殺戀囚童的時間。
“嘣!”一聲劇烈沉悶的聲響,從我頭頂的上空迴盪,與此同時,一條白熾的火線,徑直打進了我狙擊準線鎖定了的巖壁上。
不難聽出,那是一聲大狙巴雷特步槍的響聲,而且使用的是50口徑的m8穿甲子彈。那塊遮擋著**肉身的堅厚巖壁,嘩啦一下碎垮下來,而那支槍管兒纏著青藤的狙擊步槍,也隨即掉落下來。
一具披掛著墨綠色僞裝的身體,呈自由落體式直線栽掉下山壁。我快速下壓了一下狙擊鏡孔,去追視那個被穿殺的傢伙是不是杜莫。
我驚恐萬分的心緒,隨著瞳孔捕捉回來的信息才釋然緩解。那被射殺的傢伙,是個黃色皮膚的人種,我好像從海魔號上見過他,但說不清他來自印尼還是菲律賓。
這個時候,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尋找杜莫和殺戀囚童之前,我必須得讓自己先活著。所以,我像只大蜥蜴似的,慢慢抽身後爬,撤出了與海盜死屍一起僞裝的區域,從茂密的大樹冠底下往另一處爬去。
我尋找到合適的位置,狙擊鏡孔透過不斷滴墜雨水的樹枝,向使用巴雷特狙擊步槍並裝載了穿甲彈的傢伙窺視,可搜索了半天,毫無蛛絲馬跡可循。
我心中頓時一驚,能使用那種狙擊武器且僞裝不出現破綻的傢伙,多半不會是海盜強兵了,他很像八大傳奇殺手之中的某個。
但是,戀囚童是不會狙殺海魔號上的海盜兵的,如果對手是八大傳奇裡面的悍將,那他不是命中水便是撼天奴。
然而轉念一想,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測,因爲海盜真王手下,還有十一個可以問鼎獵頭一族的魔之護船人。我必須做好心理準備,萬一與他們其中某個遭遇的時候,我不可掉以輕心,不可尚摸不準對手是誰就與之對決。
我的狙擊步槍上的獵殺瞄準線,始終找不到對方僞裝在何處,或者那傢伙穿射死一個海盜強兵之後,及時抽身閃到別處去了。
我也抽回了狙擊步槍,繼續展開尋找杜莫的行動。出乎意料的是,就在我剛要擰腰往回爬的時候,嗖地一顆子彈飛竄下來,打碎了我剛纔擺放的那具屍身的腦袋。
雖然那個跌斷腿的海盜強兵已死多時,可他堅硬的腦殼中,還保持著多汁多水的腦漿,在被巴雷特的穿甲彈擊中後,依舊炸得同活人腦袋被爆開時的畫面一樣。
這一次的爆頭畫面,雖然我也司空見慣地看在眼內,但它卻如一股電流,驚得我心頭肉直跳。
我急速回轉身體爬動,重新仰躺回大樹底下,將手中的巴雷特狙擊步槍慢慢擡起,對準那片高聳的島壁,朝響槍的位置窺視探索去。
那個傢伙絕對不是海盜強兵,他竟然在三分鐘內擊中兩個人體,而且我很難捕捉到他的身影。
我剛纔用魚線拽拉樹枝時,絲線是從死屍手掌下穿過,很顯然,這個使用穿甲彈的傢伙,當時就注意到了島中央下方的大片濃密樹林中,突然出現的這種細微變化。我不得不爲對手驚讚,那傢伙獵殺目標的眼眸是何等銳利。
此時此刻,我就算心裡再急,也不敢像先前那樣,從濃密的樹冠底下亂爬了。
雖然很多鳥獸已被四處作響的槍聲驚散,我在綠植下移動,不會因此而引起冷槍手的注意。但我不敢保證,哪棵看似茂盛遮人的樹冠在我爬行通過時,正好能被對方從射殺的俯視角度看到。
所以,我必須幹掉那個具備銳利眼神和高度僞裝之術的傢伙,把他從巖壁上打下來,自己才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保證安全性。
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伊涼和池春還在賊船上,蘆雅此刻還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死生。而且,藏在荒島巖壁上的那幾個寶箱,只有我自己一人知道下落。
通過這些日子的經歷,我已經意識到,那些箱子裡的財富,能給我日後生活中帶來的,絕不僅是吃好穿好那麼簡單和樸素的價值和意義。那些財富,是我,是我和伊涼她們臨死一刻的保命稻草。
九命懸鴉在海魔號甲板上的時候,曾對我說過,命中水是在他手底下跑掉的,因爲命中水使用了令人恐怖的脫身必殺之術,九命懸鴉至今都不願意回憶起當時那一幕。
但是我覺得,九命懸鴉在故意誇大事實,他想將我蠱惑住,將我蒙在一張對神秘和恐怖永遠臣服的鼓裡。
在泥林打死巴巴屠的時候,由於我身體負傷,又急著趕回布阿萊公寓,所以沒來得及查看從巴巴屠身上獲取的包裹,和他口袋裡塞著的東西。
回到布阿萊公寓之後,又因爲凋魂門螺的警覺性極高,我一直沒機會也不敢冒險去樓房後面的石頭底下找出那些東西細看推敲。
但從經歷了谷島望天樹下那場慘烈廝殺,我搜羅阿鼻廢僧和播月的貼身物品時,卻分別看到了兩張奇怪的鹿皮,那上面有一灘乾涸的血跡,血跡下面盡是一些古老的符號,像極了某種咒語。
而我的猜想,那可能是地圖,這些古怪的符號若是被翻譯過來,多半會是阿鼻廢僧和播月做獵頭者以來所賺取的大筆傭金的藏寶之處。
由此可以推測,命中水當初的逃命之術,多半是用一筆數目驚人的財富換贖了自己的性命,而懸鴉私底下答應了他,所以只割取了命中水臉上的幾個浮嬰圖騰,造成被他逃跑的假象。
可是他倆彼此間的仇恨爲何積累得那麼深刻,我就無從得知了。
巖壁上的狙擊手,擊碎死屍的腦袋後,很快又從蒼翠蔥鬱的綠色植物中消失了。我慢慢蹲在了樹下,將狙擊步槍的槍管兒依靠著樹幹,斜著往巖壁上搜索,以便急速分析那面巖壁的走勢和特殊性。
雖然始終沒看到那個傢伙確切的藏身位置,但我知道他沒有走遠,他一定還在槍響處附近的巖壁上。於是,我又慢慢抽回了狙擊步槍,趴在自己叢林綠色的僞裝網底下,向來時的路往回爬。
因爲在後面相距不足百米的地方,有三四具海盜的屍身,橫豎歪躺在濃密的樹冠底下。我心臟砰砰跳著,四肢異常小心謹慎地向前爬。同時,略略仰起臉,狠勁翻著眼珠往上看,注意觀察著身旁的大樹,生怕一不留神兒從那些枝葉稀稠的樹冠下經過,給山壁上隱藏的狙擊手一槍打穿脊背。
爬到那幾名海盜屍身處,我將他們一個接一個地,一點點地拽到樹下的大石上或灌木下,並重新將他們的武器塞回身下,擺出一副正待僞裝狙擊的姿勢。
接下來,我預先將魚線鋪墊在這些死屍僞裝底下,最後纔將一塊兒用魚線一端栓住的鵝蛋般大小的石子丟上樹冠。
等我爬到一處既不易被高處眼睛察覺,又可以通過斑駁葉片透出t型準線射擊的埋伏位置時,便開始緩慢拉動魚線。
此時此刻,我不能讓樹枝產生挑逗式抖動,那樣勢必會使對方起疑心,從而令他提高了針對我的警戒性。所以,我慢慢地輕輕地扯動魚線,使那一根被纏繞住的枝幹,釋放出一種富有人性的意圖,就像人手撥開樹枝後偷看什麼似的。
“嘣!”樹枝剛壓彎到底限的幅度,便聽得巖壁上傳來一槍沉悶的狙擊獵殺聲。順著一條白熾的火線,我的狙擊準鏡中,赫然捕捉到一張塗滿綠色葉片的臉。
那傢伙正蹲在山壁上,躲在一株大灌木下,他一隻眼睛緊閉,另一隻眼睛擋在狙擊準鏡後,一根水溼黑亮的槍管兒,從灌木中直挺出一小截兒。
我頭心猛得一縮,勾搭在扳機上的手指瞬間扣動,向那個狡猾和神秘的狙擊手的腦袋中間激射出一顆子彈,打算爆碎對方的頭顱。
因爲,那傢伙的狙擊子彈並未直接擊殺樹枝下面的屍體,而是擊殺向了屍體後面的一簇灌木叢。雖然後面這簇灌木叢底下,確實趴伏著一個死了的海盜狙擊手,但我不能確定,對方就一定是因爲看到了灌木叢後面有埋伏才射擊。
或許,他只是識破了第一個海盜屍身的僞裝,於是卻朝屍體後面那簇可能藏有狙擊手的濃綠色植物射擊。
因爲,如果用魚線拉開一條大小適中的樹枝,趴在下面想射擊的人,只有通過前後豎列才能獲得視角,左右排列的話,視角會向筷子插入清水那樣產生折射效果,從而影響了擊殺的精準度。
我心裡明白,巖壁上藏著的那個傢伙心機很鬼。可是當我槍口中飛出的子彈竄飛到半程時,我就隱約感覺到了不對勁兒,身子忙向後一縮,橫趴在了石頭下。
就在這極爲短暫的瞬間,一條熾烈的火線,嗖地從綠天蓬般的樹冠上面鑽下來,打中了遮擋住我身體的碩大的花崗巖石上。
隨著穿甲彈的巨大撞擊力,我感覺自己的右肋被大石頭猛得震撞了一下,頓時疼痛撕心。幸好這塊大理石不但寬厚且有一定高度,子彈鑽透掩體之後,從我脊背上方呈四十五度斜角打下來,最終的著彈點距離我左肋七十五公分。
我額頭上的水珠兒,跐溜一下滑下數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自己剛被驚出得冷汗。
很明顯,我向山壁上還擊時,打碎的那顆頭顱,並非那傢伙的真身。他實則也正躲避在一具僞裝了的屍身後面,而他剛纔打進灌木叢的一槍,一旦不能確定是否殺死了對手,就算我伺機用冷槍射他,多半也會迫於瞬間還擊的緊迫性,來不及看清楚就打向他前面的屍體。
而他只所以沒能在火線竄出的瞬間打中我,是因爲我的前面也僞裝著一具海盜屍身,就在他極其短暫的猶豫和思索瞬間,我纔有了時間抽身,才能急速趴回到大石頭下面。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又遇上“羅漢”了,這傢伙分明知道我在跟他玩什麼手段,而他也跟我玩起了這種手段。
他剛纔利用巴特雷狙擊步槍的大口徑m8穿甲彈,擊透巖壁,殺死了那個躲著不肯出來的海盜強兵狙擊手後,不久又朝我第一次用魚線下拽樹枝時,僞裝在前面的海盜死屍狙殺了一槍,而且是打碎那個屍體的腦袋。到了這會兒我才明白,他是在向我示威,他原來早知道那是個僞裝的假活人,他之所以把那具死屍的腦袋刻意打得稀爛,實則是在示威,實則是在說:“出來!小子。”
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苦水,這下麻煩可大了,遇上如此難纏得對手,想一時半會兒脫了身去找杜莫是不可能了,弄不好自己還得把性命搭上。
巖壁上的傢伙確實是個高手,此時此刻,我絲毫不敢低估對方,而且對方使用的又是穿甲彈,我附近許多原本可以做爲掩體的大石和樹幹,很大一部分便失去了可利用性。
現在,我不僅要堤防著頭頂上方那綠天蓬似的樹冠,不給對方從枝葉縫隙看到我真身的機會;還得堤防著伏擊時所依靠的掩體,可以避開對方的子彈打穿,不會直接被穿殺命中。
再想利用剛纔使用的僞裝術,去誘使敵人開槍,不僅很難將對方斃命,也會增加自己被射殺的危險。所以,我不得不冒險一次。
其實,無論我以怎樣的方式,去和對方真槍實彈的射殺,都是在冒險。於是,我決定更換一種方式,將僞裝在自己前面的海盜屍身放置在後面,而自己的真身,卻大膽地趴在了前面。就在栓有魚線的石子再次拋上樹幹之後,我忽然又放棄了這種念頭,心裡不由得驚怕。
至於這次引誘,對方是否還會和前面一樣向首位僞裝者的後方射擊,我根部無法肯定,也就是說,我能打死對方或被對方打死的概率各佔了一半。
從眼前這種形勢下,我還遠沒有到那種鋌而走險的極端地步。救助杜莫固然重要,暗殺戀囚童固然重要,可是我必須得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下來去救助蘆雅和伊涼她們纔是重中之重。
再者說來,萬一杜莫已經死了,或者目前的戰鬥情況還遠沒有到戀囚童要逼死杜莫的境地,我盲目和錯誤地把自己的作戰節奏壓縮到如此高的密度,無疑也是在找死。
我想,我可能是還沒從谷島那場慘烈的廝殺節奏和緊張心態中掙脫出來,或者由於索道上的遭遇過於恐怖,使我過激地高估了周圍的慘烈。
“呼!”我沉重地吐了一口氣,原本想拉動魚線的手,忽然又放棄了。我深深地知道,若想從這場海盜大戰中徹底活下來,大腦就得跟著四周不斷變化著的形勢而運轉。
既然對手實力不平,又把持了有力的狙擊位置,而且他身邊也有許多可利用和操縱的死屍,我就放棄與對方硬碰的方式,給他一種我不趕時間,我不著急,咱倆慢慢玩的假象。
萬一那傢伙是個頂級位階的高手,正是十二魔之裡的一員,那他此次在查戈斯羣島作戰的任務中,一定有許多事情要去做,拖在一個地方耗到最後的可能性幾乎爲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