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越說越來氣,兩個孩子被嚇得直抽兒抽兒,他們怕極了。我和懸鴉依舊站在附近的黑暗中,冷冷注視著這個大聲叫罵的男子。
“追馬兄,走,咱們過去安慰一下那小子。”懸鴉說著,邁開步子朝那堆篝火走去,我隨即跟在身後。
“對了,你今晚不許吃飯,要是明天還討不到足夠的錢,看我不打斷你另一條腿,讓你爬著去市區乞討。那樣一副可憐相,一定可以討要很多錢。”
男子說完,撿起一根樹枝,對準盲眼男孩那顆板栗形狀的小腦袋,猛抽了一下。小男孩疼得厲害,立刻放聲大哭,這男子見狀,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咦!我剛想安慰你一下,你怎麼突然高興起來了,掃我的興致,是不是?”懸鴉融在黑暗中的身影,閃現在篝火的亮光裡。
“什麼人?”那男子大張著嘴巴,被突然出現的懸鴉嚇得險些一屁股彈起來。“你是哪裡來的?聽口音不像福卡普本地人。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帶跟我混的人不少,各個地下幫派,還有警察局,認識的哥們兒數不過來。你要是想找我幫忙做事,這個好商量。要是想別的,我可不是好惹的。”
這男子見懸鴉笑咪著眼睛,立刻意識到對方有點柔善可欺。但他知道,這不是偶遇,此時深更半夜,突然在此冒出一個陌生人,那多半非福既禍。看來,這男子幹過不少爲外地人跑腿探行的勾當,他一見懸鴉不是本地人,就立刻想到,眼前這個蒙面的傢伙,可能要找自己做事,撈油水兒的機會又來了。
“哼哼哼……,朋友你別誤會,我的事情你可幫不了,更不用去數你那些無聊的朋友。我剛纔正在看星星,突然聽到狗叫,很吵,影響我心情了。所以過來確認一下,是你叫還是野狗在叫。要是野狗在叫,那就算了。若不是…….,哼哼哼。”
懸鴉這傢伙,鼻腔又發出滲人的陰笑,他每每要出手殺人時,總不由自主地發出這種可怖的聲音。
“**!我看你是故意找茬兒,我告訴你,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信不信我暴揍你一頓。我告訴你,我打人不要命,下手可狠,在福卡普這一片,是出了名的暴力男。”
這男子聽懸鴉話語中並無合作之意,而且還影射自己,罵自己是半夜亂吠的野狗,立刻情緒激動,氣勢上充滿準備廝鬥的意味兒。
“嗯,你是挺暴力,我看得出來,不然這盲眼小孩也不會給你打得哇哇大哭。這樣吧,你別打我,咱們坐下來談談,交流一下,讓我好好開導一下你。”
懸鴉看到這個男子再向自己展示武力,不覺好笑的同時,又增添了幾分玩弄他的興趣兒。
“你大半夜不睡覺,跑這裡幹什麼,我打這孩子怎麼了,管你狗屁事兒,你再敢多嘴,我連你一塊兒打。憑你還想開導我,你個礙眼的牧師,我覺得該修理你一頓了。”
男子說著,身體騰一下站立,伸手就要去抓懸在篝火上的水壺。這傢伙想把沸水當做武器,潑灑在懸鴉臉上,趁懸鴉疼得滿地亂滾、哇哇大叫時,好撲上來狠踢一通。
懸鴉的身手,無論速度還是力度,哪裡是這種流氓惡棍可以比擬的,懸鴉彷彿猜透了這男子的意向,不等對方手指碰觸到水壺,就一把擒住對方手腕兒,將其往左側一扯,肘子重重擊在男子的下巴,對方的身體差點沒飛起來。
這傢伙倒地後,居然往荒草上就勢一滾,隨即一個鮎魚翻身蹦起來。“吆喝!還會點散打,老子剛纔大意了。來,咱們再過一招兒,我告訴你,老子以前在黑市打拳,而且是多家柔道館的顧問教練。你再敢過來試試,看我不一下摔斷你脊骨。”
這男子從草地上翻滾起來後,咧著烏黑的大嘴,揉了一下吃疼的下巴,並狠狠吐一口唾沫,清掉狗啃泥後粘在脣上的草屑,但他依舊死要臉面說狠話,想嚇唬住懸鴉。
他擺出一副拳擊手的模樣,兩腳左右蹦躂,圍著傲然直立的懸鴉轉圈圈,試圖找個機會,一下擒住懸鴉要害,也把他打翻在地。
“唉呀!”不知懸鴉爲何,突然故意給對方的一拳打中肩膀,然後借勢一翻,在草地上滾了兩下。
“哈哈哈哈……,老子早就警告過你,我不是好惹的,那些會點武術的地痞,哪個見了老子不嚇得靠邊站!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我今晚就殘廢了你,哈哈哈……”
這個男子根本不知道懸鴉在捉弄他,他反而覺得自己出手不凡,懸鴉不會是自己的對手,因爲大放厥詞。
“艾米,達普,你倆今天都開開眼,看看什麼是真本事。啊!注意看好,我要暴打這個不尊重我的傢伙一頓。”
我躲在篝火亮光的外圍,用黑色的眼睛望著那隻準備撼動大樹的蚍蜉。
“哇,你出手好厲害,打得我好疼。我過來只是好心安慰你,你怎麼誤會了。”懸鴉揉著肩膀,假裝吃力地站立來。
“哈哈哈,怕了吧,現在知道老子不好惹了吧。你他媽少說廢話,既然惹毛了老子,那就得狠挨一頓揍。我問問你,你身上帶錢了沒,都掏出來給我,或許我可以放你一馬。”
這一聲呵斥,充滿了無限的放肆,他又開始毫不顧忌,把懸鴉也歸納到了艾米和達普這種弱小者的行列。
“哼哼哼,哼哼哼…….,真是沒想到,到福卡普城來遊玩,居然碰到你這種活寶,看來你真的噁心到上帝了。”懸鴉又陰森地發笑,他見這男子真是愚蠢到了極點,就說他噁心到了上帝。我聽得出來,他對這男子起了殺心。
“媽的,給臉不要臉,這次你拿錢也晚了,老子要揍扁你。”男子大叫一聲,輪著拳頭就跳向懸鴉近身,然後還是開始轉圈圈,想再和剛纔一樣,二次將懸鴉擊倒在地。
誰都看的出來,這男子全是一副流氓打架的瞎招兒,他唔唔喳喳地亂叫,其實正是因爲自己心虛,想在氣勢上嚇退對手。
“哼,起。”懸鴉眼角兒挑著笑意,見這傢伙再度撲來,只側步一個閃身,便繞到他身後,從而反搬他左手,一把揪住這傢伙的後腰,像提一隻泡沫人像似得,輕鬆把他橫空舉過頭頂。
“哇呀…….”這一下,可把男子嚇壞了,他萬萬沒能想到,自己魁梧的身材本和懸鴉差不多少,可竟然被對方在眨眼的瞬間就舉起,若是往火堆上一摔,那可是相當悲慘的死相。
“不要傷害我,你看看這兩個孩子,他們需要我照顧,要是我不看護著他們出去賺錢,他倆就會餓死在郊區這片荒地上。”
這男子情急之下,竟然拉兩個在一旁嚇得直哆嗦的孩子當保護盾,他嗷嗷叫著,祈求懸鴉手下留情。
這一次,他是真的感覺到,懸鴉鼻腔裡發出的那股陰森冷笑到底是多麼的可怕。我能看得出來,這傢伙若再不求饒,懸鴉真會猛掄胳膊,將他重重摔砸在火堆上。
“他倆不會餓死。有你的照顧,他們纔會餓死,纔會承受沒完沒了的殘害。福卡普路人施捨給他們的硬幣,足夠他倆買幾個廉價的麪包。”我說著低沉冰冷的話,從火光外圍的黑暗中走了出來。
“懸鴉兄,咱們不趕時間,先別急著一下結果這傢伙。所謂以德抱怨,怎麼也得給他一次重新悔過的機會。”
這男子撲打著四肢,被舉在懸鴉頭頂很難受,我的突然出現,令他更是絕望,但我對懸鴉說的話,卻使他察覺到了活命的希望。
“這位朋友,你真是好人,快勸勸你的夥伴,把我放下來。我最喜歡和善良的人交朋友,明天咱們在圖厄爾酒店吃飯,我請你們大吃一頓,那裡好酒好肉,還有性感的女郎。”
這傢伙激動不已地說著,他或許把我和懸鴉當成了黑道上的混子,想用拿骨頭安撫吠犬的方式,讓我倆放他一把。
“你們一定會喜歡的,我認識很多場面上的人物,他們都說不錯,常叫我請客帶他們去。”這男子見我和懸鴉猶豫了一下,錯把我倆的愕然當作惻隱,又忙補充了一句。
我無法理解,這是一個怎樣愚蠢的男子,他的殘忍和歹毒,使他完全喪失了一個正常人的判斷能力。
在他的價值觀裡,彷彿人活著就是爲了花天酒地,他甚至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在堅持自己的修養和自尊,看不起貪圖別人和被人貪圖這種請吃請喝的小便宜,並把可以邀請到對方或者被人邀請當作資本,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醜到了極點。
這樣的吃喝很低級,酒桌上多是些流氓和飯桶,奸邪虛僞的傢伙們,爲了吃得心安理得,便彼此胡說八道亂吹牛,兄弟情深的亂許願。
“哼哼哼,說得好,咱們都是男人,只要找個消遣的地方坐下來,有吃有喝有女郎玩,這不就是好兄弟嗎!”懸鴉剛從武力上捉弄這名男子一番,又開始從精神上對他施予嘲弄。
那男子慌亂中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聽懸鴉如此一說,他竟天真地以爲出現了轉機,又連忙阿諛迎合地說:“對對對,好吃好喝小妞泡著,這纔算得上成功男士,算得上有本事,走到大街上,哪個不投來羨慕的眼光,嫉妒死他們。哎呀!能結識二位,真是遇到知己了,英雄所見略同。”
“是啊!略同的很!”我低沉的語氣中,突然釋放出冰冷,這男子望著我的眼睛,彷彿又突然明白,我對他並無善意。
“二位朋友是來福卡普發財的吧?你聽我說,我知道很多賺錢的路子。你看看這倆孩子,在我的指導下,每天可以賺到幾十萬的阿里亞,足夠咱們天天晚上去一次圖厄爾酒店消費,過總統一般的日子。嘿嘿嘿,那些酒店小騷妞兒,個個勾引死人,咱們一天睡她一個,全部享受一遍。”
懸鴉胳膊一擰,將這男子按趴在火堆旁的石頭上,然後咯咯咯地笑著問他:“我要是想一晚上睡三個小妞兒呢,你支付的起嗎?哼哼哼……”懸鴉說完,又是一陣陰森可怖的笑。
“別這樣啊,朋友,你想要什麼,直接告訴我好了。想要這兩個孩子嗎?只要不傷害我,我可以將他倆送給你們,算做咱們結識成好兄弟的見面禮。”
這男子開始渾身哆嗦,他彷彿預感到,懸鴉會一拳搗在自己的後腦上。一個可以將自己瞬間舉起的男人,有著多麼恐怖的致命暴擊,這一下若是打中,頭顱會立刻裂開縫隙。
“哦?把這兩個小東西送給我們,那你以後怎麼辦,拿誰的錢去和你的小相好約會?”我放鬆了語氣,假裝爲他的話動容。
“你放心啊,千萬別誤會,這兩棵‘搖錢樹’,我是真心要送給你們。說這些話,絕對不是想暫時穩住你倆,等天亮後我再糾集一幫弟兄回來找你算賬。你想想啊,我現在一屁股高利貸,勾搭騷娘們兒的錢,都維持不到上牀後。就說今晚吧,我和她共餐後,剛走出餐廳,她就接了另一個男人的電話,說人家要送禮物給她,結果把我蹬在一邊,打車直奔那個男人家了。鬼都知道,那個打電話的男子又想睡她了,唉!只可惜我買不起禮物,咽不下這口惡氣。”
我和懸鴉聽這男子訴苦,真是覺得荒唐透了,他只把自己的**放在心上,放在首位,毫不考慮這種愚蠢的行爲給兩個無辜和弱小的孩子帶來多大傷痛。
懸鴉站起身,走到兩個哆嗦成一團的小女孩和小男孩跟前,用手在那個盲眼男孩的板栗頭上撫摸了幾下,然後哈哈大笑著說:“小瞎子,我剛纔給你的硬幣呢!快交出來吧,你現在屬於我了,你身上的任何一個口袋,不管裝進去多少財富,這些都是我的。哈哈哈……”
懸鴉充滿玩味的笑聲,令兩個原本就嚇壞的孩子更是緊張,盲眼小男孩眨著睫毛潮溼的灰白大眼,嘴角兒努力挑動了兩下,最終還是沒有鼓起勇氣,又嗚啦一聲哭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懸鴉被小孩的哭聲逗得大笑,藉助篝火跳動的火焰,我隱約看到賣花小女的一隻耳朵,耳垂下曾被人擰得撕裂,但不知聽力是否丟失了一半。
“既然我們有了兩棵搖錢的小鬼頭,那你以後……,”懸鴉剛說到這裡,眼睛便斜視著蹲在地上不敢站起的男子,開始打量要攻擊的部位。
“哦,不不不,你倆別往另一個方面想,我可不是廢物一個。這兩個小野種給了你們,我今後還可以賺錢,再去弄幾個流浪兒童就是了。到時我發達了,對二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哪天要是這兩孩子生了疾病,去醫院治療費用太高昂的話,你就讓他們死掉,我再給你培養幾個,瞎眼的,斷腿兒的,想要什麼類型有什麼類型。不用你們自己動手,我給你加工好了送來。”
這男子越說越惶恐,恨不能一口氣說出十萬個理由,讓我和懸鴉覺得,他是個有利用價值的人,可以不殺,留著日後用。但他卻完全搞反了。
“我告訴二位,你們來福卡普淘金對吧,要是想發財,我知道很多路子。你們聽說過扎密爾那傢伙吧,他現在可是福卡普的暴發戶,這傢伙以前是個腥臭無比的魚販子,剛來福卡普市區時,還一副哈巴狗的模樣,天天求著我,想把他的漁村戶口掛在我的福卡普本市人戶口上。唉!這個混蛋傢伙,雖然非常忘恩負義,但他經商很有一套,是個令人佩服和讚歎的撈金精英。”
眼前這個男子,使勁兒仰著脖子,他不住吞嚥唾沫,對我和懸鴉講得口乾舌燥。火光把他的喉結照得紅亮,只要懸鴉一甩手,鋒利的匕首就會讓他鮮血飛濺。
他意識到了危險,大腦便飛快旋轉,極力安撫住我們的殺意。
“當初福卡普市區的近郊,遊蕩著許多流浪兒童,這些小雜種,多是那些外國遊客的野種。”
男子說到這裡,還不自覺地朝兩個嚇壞的孩子瞅上一眼,接著憤憤地說:“有些本地人很愛巴結老外,不是爭先恐後地拉著人家合影、吃飯,就是問問老外有無家事,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人家,這樣一來,就可以對外宣稱自己有親戚在國外,優越感十足的很。”
“哼!”懸鴉滿是鄙夷,冷哼了一聲,但他沒有說話,繼續聽眼前這個男子繼續說下去。懸鴉和我,其實都是殺手,只不過他級別很高,一般人僱傭不起他做任務。可是,我們都殺人如麻,在殺死這些任務目標時,根本不去在乎對方的膚色、國籍、權勢以及國外有沒有親戚。
這名男子接著說:“所以呢,本市許多愛慕虛榮的無知少女,都被那些花花腸子爛肺的外來遊客矇蔽,以爲人家在國外是企業大亨,要麼就是有許多遺產,期冀自己將來能被帶出國外,辦理什麼黃卡綠卡。那些齷齪的外國人,其實就是爲了操她們。結果玩夠了之後,人一走就再也見不到影子,小娘們兒的外匯夢、出國夢一破碎,肚子裡的孩子也就成了野種,直接丟盡孤兒院。”
聽他說的這裡,我才略略感覺到,這兩個分別叫艾米和達普的流浪兒童,原來是孤兒院走出來的。於是我問這男子:“看你們的城市,街道繁華,酒店奢侈,名貴的轎車一輛開過一輛,爲什麼孤兒院不接納這些無助的小孩子,因爲資金困難嗎?還是因爲這種福利社沒辦法產業化?缺少和上層接觸的機會?不如酒店和洗浴城那樣有魅力?”
這男子被我問得一愣,他還沒聽懂我的意思,不知道我問這些是想了解一下福卡普這座水泥森林的社會狀態,就急著對我說。
“這些小野種,就連他們的母親都厭惡看到,更何況外來遊客和本地市民,所以警察常用警棍往郊區追打他們,不允許他們髒亂不堪的模樣影響市容,或者向外國人討要硬幣,這太影響我們福卡普城市人的顏面了,會讓世界各地到此旅遊的外國人誤會,以爲我們是髒亂差的國度,經濟實力上不去,民生上不去。”
“哼哼,哼。”懸鴉抱著胳膊站一旁,不知因何原因,被這男子的話逗樂。這男子見懸鴉發笑,立刻受寵若驚地補充說。
“所以市領導發話了,不許這些小野種在城裡出現。爲了爲市民們提供安居服務、爲了共建欣榮城市而盡職盡責的警官們,人人揮舞著警棍,打得這些小野種只能在郊區的廢棄車廠過活,就連去大酒店後面的垃圾箱裡撿他們吃剩倒掉的食物都不被允許。因爲那些大老闆和領導覺得,這些小野種太沒出息,給城市建設抹黑,給福卡普市民臉上摸黑。”
懸鴉輕聲嘆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盯著這名男子說道:“看來,你們這裡的警察很樂於嚴格執行領導的意志,領導說驅趕這些小野種,他們就揮舞著警棍,往死裡打這些流浪孤兒,以表自己對領導的忠誠,展示爲領導而不顧一切的決心。要讓領導看到,看清楚,自己是一條好狗,是一個好奴才。唉!真是皇帝死了,奴才們還在活躍。烏煙瘴氣。”
我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兩個孩子,正大睜著無限惶恐的眼睛,被我和懸鴉高大的身軀逼得往石頭堆裡使勁兒靠。
“你叫什麼名字,這兩個孩子也是你加工出來的?”懸鴉突然問道。
“叫我萊格歐,我很熟悉這一帶,如果你們將來想大發橫財,就一定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
這男子漸漸興奮地說著話,就想從地上站起來,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這才迫使他繼續蹲在地上。
萊格歐這傢伙,年齡最多不超過二十七歲,他是個純種混血,一身亞洲黑皮膚,尖長細小的鼻子下面,有一張和杜莫比拼的香腸嘴脣,黑厚且上翹得厲害。
從此人那一雙黑小的眼睛,足可以看出,這傢伙內心猥瑣且歹毒。他爲了活命,對我和懸鴉講出很多話,無非就是相讓我倆知道,我們要想在福卡普成爲扎密爾那樣的暴發戶,就得從他這裡多領會心德,否則我們在通往爆發的道路上,就會繞許多彎子。
“這兩個孩子不算什麼,我還可以加工出更刺激遊客同情心的流浪兒童。扎密爾當初,就是靠發動這些小野種去遊客之間撈外匯,他纔有今天的成就。我算看透了,人不狠,站不穩。他爲了節省醫藥費,可以同時將三個小孩子的手腳砍斷,只要存活一個下來,那今後就是一棵搖錢樹。而我沒那麼蠢,我只需使他把腳塞進卡車軲轆下面,目的達到的同時,我還可以敲詐伺機一把醫療費,真是太劃算了。就我這頭腦,哪裡比扎密爾那混蛋差。等著吧,我總有一天要超過他,比他還有錢。”
懸鴉饒有興趣地問:“你說的那個扎密爾,是否參與地下市場,從事倒賣寶石的交易。”
萊格歐那雙鼠眼一亮,立刻差異道:“對,原來你也知道那個傢伙。這小子現在,進出福卡普城全是豪華小車接送,每次我衝上去和他打招呼,這傢伙眼皮都不夾我;而他的幾個保鏢,卻上來惡狠狠的踢我,警告我別毀壞扎密爾先生的聲譽,否則讓我在福卡普城混不下去。這明顯是扎密爾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故意指使保鏢針對我的。”
在馬達加斯加島南部的福卡普小城,懸鴉不是第一次來洗錢,將每次任務完成後僱主給他的名貴珠寶和首飾兌換成現金。他也聽說過扎密爾,所以現在很想從萊格歐嘴裡套出些情報。
“唉,都怪我當初下手晚了,現在郊區附近的流浪兒童,都被扎密爾當初斂財時折騰得所剩無幾,死的死,賣的賣。艾米和達普這兩個傢伙,還是我眼疾手快最後撈住的。不過,我發覺孤兒院最近又鬧財政危機了,那樣的話,我還可以再弄到幾個孩子。到時候,咱們一起聯手,把福卡普城的遊客市場覆蓋起來。嘿嘿嘿,大把大把的外匯,數都數得手疼。”
這傢伙笑得很難看,顴骨上的紅色疙瘩痘,幾乎被他臉上的褶子凸顯得快要爆裂。在他的腦子裡,或許早就計劃著這種剝削運作,打算再多殘害幾個流浪兒童,變成自己的搖錢樹。
“爲什麼要和你聯手?”我冷冷地向萊格歐問道。
“嘿嘿嘿,你可別小瞧了我。你看這兩個孩子,爲什麼白天敢到福卡普街上去賣花,敢到地道口下面去乞討。我說過了,離開了我,他們會活活餓死在郊區的荒草地上。”萊格歐說完,很是得意地抿著香腸嘴,歪著眼睛斜視我倆。
“你和福卡普那些警察很熟?他們假裝看不到屬於你管控的這兩個流浪兒童,對嗎?”我問。
“嘿嘿嘿,我早說過,我認識很多場面上的人物,和那些警察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他們平日抽的香菸,全都是我送的,隔三差五,我們還去酒店快活一晚上。你說說看,我們交情都深入到這種地步了,我放出去的‘搖錢樹’,他們能不關照嘛!做人要知恩圖報,重情重義,是不是啊。”
我心裡一沉,望著兩個像小刺蝟一樣蜷縮在石頭堆上的孩子,深知他們爲了獲得一口飯吃而活下來的代價有多重。
不幸的生命,總在養活著很多人,萊格歐吃喝泡妞需要這兩個孩子,那些警察的煙錢酒錢,也需要這兩個孩子。正因爲需要他們兩個,這片荒廢的郊區草地上,纔沒有多出兩具細小的白骨。
“你真有一套,居然懂得賄賂警察。”懸鴉意味深長地調侃了一句。格萊歐聽出懸鴉話語中略帶鄙夷,霎時瞪圓那雙黑亮的鼠眼說。
“這算什麼,比起扎密爾,我差遠了。我不過送幾盒大衆牌子的香菸,沿街找幾個皮肉女郎陪我們吃完自助式酒店後,就可以到賓館客房享受了。而扎密爾卻送他們哈瓦那雪茄,甚至還有名貴的寶石。當然,他交好的都是些上層大人物,這些人出去吃飯,那一輛輛的豪華轎車,橫滿世界大酒店的門口。哎呦!別提多氣派了,摟著的那些小妞兒,更是一個賽一個惹火。”
格萊歐那張長滿疙瘩痘的臉上,充滿了無限幸福的嚮往,他這副如癡如醉地神態,反而讓我覺得他很可憐。
“哎呀…….”萊格歐長嘆息了一口氣,接著說:“那些大人物,我是巴結不上了。還是這些福卡普市區的基層警察好打發,我原來很羨慕警察這個職業,可惜當初準備做警察的金錢都被我賭光了,要是也換成雪茄和寶石,託人給那些大人物送去,老子早就有一身氣派的制服了,還用得著和這些小雜種攪和在一起。老子也拿根兒警棍,見了哪個沒依靠的小乞丐,上去就打,直到打得他主子也來給我送香菸,也請我下酒店睡女郎。”
懸鴉依舊抱著胳膊,饒有興致地看著萊格歐,只等時機出現時扭轉話鋒,套取關於扎密爾的近期情報。而我覺得,格萊歐這傢伙多半受過刺激,他纔會變得如此喪心病狂,總想著巴結上大人物,或者被人巴結。
“聽你這麼一說,我都羨慕當地這些警察了,等將來咱們有了錢,我也弄個警察噹噹,四下裡撈一撈油水。哈哈哈哈……”懸鴉打趣地說完,然後放聲大笑。可他的笑聲,卻激起了格萊歐的不屑。
“我說朋友,你初來乍到,哪裡有我懂得多。我和那些警察是什麼關係,你們現在能比得了?”格萊歐彷彿忘記了恐懼,話語間與我們爭執的慍怒漸強,煞是老氣橫秋。
這傢伙剛纔還嚇得哆嗦打顫,怕我和懸鴉殺了他,可一旦涉及到賣弄人際關係,他頓時顯出一副無畏的精神,就彷彿我們可以殺他,但不能瞧不起他在社會上混出的這點成就。
格萊歐現在,完全被水泥森林的塵囂所毒害,他已經看不到怎樣纔是自我尊嚴和價值的存在,已經無法活在自己的尺度上。
“我告訴你,那些警察也不好受,如果他們不接受我的香菸和請客,而是回到家裡找老婆要錢去買,他們的老婆就要大罵。”
懸鴉瞇縫著眼角兒,彎掛起笑意好奇的問:“哦!罵什麼?”
歐萊歐吞嚥了一股口水,很是急於表現,他清了請嗓子,模仿起他那位警察朋友學老婆尖叫發怒時的神態。
“你個沒用的東西,瞧瞧你們單位的領導,人家老婆手指上戴三顆大寶石,全是那些交好的大老闆贈送,爲什麼沒人贈送給你東西。同樣是男人,你丟人不丟。哎呀!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嫁給你個沒用的東西,我現在遇見街坊四鄰,我都不好意思露出空空的手指,怕人家笑話死我,還嫁個公務員男人,現在仍舊一清二白。早知道這樣,我就該和以前那個追我的男人好了,他現在都是商業界的大亨了。”
格萊歐學起女人抱怨時的樣子,很是惟妙惟肖,從這傢伙身上,我能看出他表演的天分,如果他肯努力和堅持,定會成爲一位受福卡普市民喜愛的表演家。可是,水泥森林的浮華和**完全淪陷了他,使他墮落,智慧的雙眼已經因良知的缺失而緊閉。
如果他當初買到艾米和達普這兩個流浪孤兒之後,心存一點善良,和他們排練一些小節目,去街道上表演,那些外來遊客定會心悅神怡,拍著手點著頭給他們丟硬幣。與此同時,也讓世界各地的遊人看到一座可愛且人文溫暖的城市。
可是,他卻弄瞎了一個無辜孩童的雙眼,殘忍地把他們變得的恐怖和猙獰,使路人遠遠見到就慌忙躲避。
“哈哈哈,沒看出來,萊格歐這傢伙蠻滑稽。”懸鴉笑得直聳肩膀,扭過臉來對我說。
剛纔要殺萊格歐的緊張氣氛,彷彿被眼前的歡笑驅散。萊格歐很爲自己的模仿得意,他更著脖子,拉關係套近乎地對懸鴉說:“現在你倆明白了,我其實很悲慘,很可憐。如果我賺不到錢,就會有很多人瞧不起我。咱們三個合作吧,做別人不敢看不起的男人,將來咱們的老婆,十個手指上都戴滿寶石,看看哪些親朋好友、街坊四鄰的敢不羨慕。到那個時候,指不定多少人削尖了腦袋要和咱們交好。”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這羣連最起碼的是非判斷能力都不具備了的水泥猴子,我可不想活給他們看,更不想爲了獲得他們那乾巴巴垂涎愛慕的眼神兒,而愚蠢地耗費掉自己的心神和智慧。”懸鴉輕蔑地搖著頭,望著天上的星星,欣慰地長舒一口氣。
“猴子?這裡哪來的猴子?你們倆肯定不是國外城市裡來的,我從小在福卡普市區長大,在城市裡,只有動物園纔會有猴子。除了福卡普北郊動物園,這裡就連一樽猴子的石像都看不到。”
這個時候,若是有人肯站出來,對萊格歐這傢伙說一聲閉嘴,那可真是對他莫大的憐憫,實在不忍心這傢伙再繼續弱智下去。
他根本理解不了,懸鴉所指的那羣水泥猴子,只會看到別人手指上有沒有戴寶石;而不去思考一下,那種手指上空空卻不抱怨並慫恿老公的警察夫人們,纔是最可敬,最該把愛慕的眼神兒投射給她們的女人。
可是,上帝賦予人性獨有的鄙薄和愛慕的眼神兒,卻被水泥猴子們顛倒了使用,然後自食苦果。相比之下,反而正是他們的這種價值判斷標準,這種放棄對錯與良知的追捧和羨慕,激發出了一批又一批萊格歐這種思維的人。
шшш⊙ тт kán⊙ c o
根據萊格歐所說,扎密爾原是一名漁村漁民,剛進入福卡普小城時,被很多人看不起。最後,這傢伙終於爆發,將自己出賣給了惡魔。
他爲了發跡,獲得最原始的資本積累,便對這些流浪兒童下毒手,迫使他們紛紛進入城市,向路人遊客展示不幸,或者伸手要錢。
而流浪兒童在福卡普市區的大量涌現,最終倒置隱患,迫使該市領導大發雷霆之後高度注視,命令警察驅趕這些流浪兒童,不準他們進入市區,以免氣宇軒昂的象徵著城市發展了,繁榮了,富裕了的大廈或建築物下面,出現某個或某幾個煞風景的小黑點,大白天端著破茶缸,噁心了行人,也噁心了領導。
如萊格歐所言,這些流浪孩子,確實成爲了扎密爾斂財以及警察們有所作爲的犧牲品。可問題解決到尾聲時,流浪兒童死的死,賣的賣,已經聊聊無幾。
就在這種利用兒童乞討的行爲漸漸失去市場之際,扎密爾已經斂足了財富,開始走上新的道路,那就是從事地下交易和寶石黑市。
當初讓市領導大發雷霆的罪魁禍首,現在卻彼此成了朋友,昂貴的哈瓦那雪茄和璀璨的寶石,開始成了深化彼此關係的供給,大人物的嘴上,大人物老婆的手指上,都增添了讓一羣羣水泥猴子羨慕得要死的氣派。
而我和懸鴉準備出手的這批寶石和金條,如果在福卡普城就進入地下黑市洗掉,那麼最後很有可能,買家最終的源頭就是他---扎密爾。
“你告訴我,你的真名叫什麼?”我突然面目陰冷,低沉生硬地對萊格歐逼問。這男子嚇了一跳,他哆嗦了一下,有點想突然起身逃跑的念頭兒。
“別想逃跑,不然我一腳踹斷你的腰。”我更加陰冷地注視著萊格歐。
“萊……,萊格歐,”這男子霎時緊張,說話結結巴巴。
“這是個歐洲名字,你在福卡普混跡,這不過是個假名,你沒有告訴我們你的真名。你不是說自己本地人嗎?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的真名叫什麼?你可以說謊,就像我可以宰了你一樣。”
我逼近一步,蹲在這男子的面前,冷冷注視著這傢伙的眼睛。“怎麼!你……,你不是來福卡普淘金的,你你……,你不會是扎密爾派來除掉我的保鏢吧?不要殺我,你只要給我時間,我也可以像他那樣富有,我到時可以給你們翻倍的錢。你現在放過我,我馬上在福卡普城消失,再也不回來。”
萊格歐嘴脣也開始顫抖,他說話鼻子發酸,眼看就快要哭出來。
“瞎緊張什麼!這位先生問你真名叫什麼,你如實說就是了”站在一旁的懸鴉,也語氣生硬地搭了一句。此時身後的兩個流浪小孩兒,又嚇得嗚啦一聲哭起來。
“不要哭,你倆誰不聽話,我一會兒就扭斷他脖子,然後把你們這間車頭做得小鐵屋也一把火點燃了。”懸鴉這一聲喝斥,就如按了一下收音機的開關,賣花小女孩和盲眼小男孩兒的哭聲戛然而止。
“我說,我叫巴巴拉爾?埃伯伍,今年二十六歲,目前沒有存款,我的職業你也看到了,就是和這兩個孩子相依爲命。你放我一馬,看在我將來可以富強的份兒上,我一定會重重報答二位。你們看這倆孩子多可憐,要是沒有我,他們明天就進不去福卡普賺錢了,那些警察會打死他們。”
這一次,我徹底相信,這傢伙講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他確實害怕極了。
“你記住,像你這種傢伙,即使賺再多的錢,你也只能是富裕,遠遠談不上富強。富而不強,反而招致災禍。哪個國家有你這種品性的傢伙,哪個國家就永遠不會富強,無論它多富裕。我不認識你所說的扎密爾,也不想天天壓榨兩個小孩子的骨頭,摳唆出幾個硬幣。你告訴我,在福卡普城最賺錢且來錢最快的路子是什麼?”
這一次,我和懸鴉都很期待,只要這個真名叫埃伯伍的男子說出是黑市裡的寶石交易,那麼我倆到此洗錢的第一步就算有了穩定依靠。
埃伯伍眼珠滴溜亂轉,他必須馬上思考出令我和懸鴉滿意的答案,這樣他才能爭取到活命的機會。
“二位若是有我做智囊,保證大發橫財。以剛纔那位蒙面朋友的身手,我相信,在福卡普城的地下格鬥場,能賺到大把大把的鈔票。那些各國來的打手,恐怕用不了幾個回合就被你舉起來扔出場地。如果你每晚都打贏一場格鬥,將會獲得六百歐元的獎勵。你什麼都不用管,只管把對手打倒,其它的事情我去跑腿兒。”
這傢伙講完,滿以爲我們會滿意的點頭,懸鴉一個箭步跨到埃伯伍近前,一手揪住他的胸口,一手握著拳頭頂在他鼻子上,陰森兇狠地說道。
“我這雙手,只用來殺人,而且我不喜歡不相干的人看到我殺人的過程。我知道扎密爾壟斷了這一帶的寶石黑市,你若不能告訴我如何參與進倒賣寶石的行列,那麼你今晚就要拋屍荒野。”
懸鴉是個殺手,他之所以聽完埃伯伍的話很生氣,是因爲他厭惡別人拿自己的實力去當成娛樂。懸鴉能有今天,所付出的代價和領悟的東西,絕不是用來打某個城市的地下拳賽,這無疑是對殺手的一種羞辱。
而且,懸鴉的人皮圖騰已經蔓延上臉頰,他只能像蝙蝠一樣,躲在陰暗角落。所以,介紹懸鴉去那種魚龍混雜的場合,就等於介紹一個瞎子去看電影。埃伯伍不知道這些避諱,所以出言惹到了懸鴉。
我和懸鴉都知道,地下黑拳是一種爲了追求利益而可以放棄規則和約束的打鬥,性質上背離運動本身追求的強身,和磨礪意志的宗旨。而這裡的地下黑拳,和其他國家的地下黑拳沒本質區別,同樣都是爲了滿足暴力慾念和賭博而圈錢。
對一個殺人如麻卻又不肯迷失心志的男人而言,我和懸鴉有著太多相同感觸。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我也是極不願意融入那種人人眼中只有勝利者,而無視受害者的氛圍。
這種表面上看去爭兇鬥狠的原始動物的本能,在它的背後,卻有著暗箱操控的內幕,因爲一些人控制著地下拳賽的輸贏,他們非常瞭解怎麼下注會席捲掉那些圍觀吶喊者的財富。
“地下寶石?難道你們想進入這個市場,我的天啊,你們哪裡來的那麼多資本。而且……,我實話告訴你們,在福卡普和南非城這一帶,你們別想自立門戶去經營黑市寶石。否則,扎密爾真會殺了你們。別看他發跡之後很厭惡我,但如果我帶領著別人介入本地黑市寶石的行業,那他一定會惱羞成怒,對我們下毒手。”
埃伯伍緊張地說著,他那雙小眼睛中流露出的恐懼,遠遠勝過此刻我和懸鴉給他造成的恐懼。但他說得沒錯,扎密爾可以容忍埃伯伍糾纏著自己攀舊情,但不容許任何人去破壞他建立起來的撈取暴利的壟斷框架。
“看來留著你也是多餘,哼哼哼……”懸鴉冷笑間,右手便要去抽出長袍下的匕首,他現在是下定決心要宰了埃伯伍。
埃伯伍彷彿嗅覺到了死亡的氣息,他萬萬沒能想到,今天居然是自己的死期,而且來得如此突然。
此時此刻,他大睜著佈滿恐懼的眼睛,無助地向我投來求饒的目光,也向瑟縮在石頭堆上的艾米和達普望了幾眼,急切地希望兩個孩子勇敢地站出來,爲自己求情。埃伯伍很絕望,他彷彿正面臨著天塌地陷,一種無處可逃的精神崩潰。
“別急,我有話問他。”我冷淡地說了一句,便止住了要宰殺掉這傢伙滅口的懸鴉。
“這傢伙不能留下來,天亮後如果他去報案,咱們在福卡普就住得不消停了。”
懸鴉不知我意欲何爲,但他把非殺埃伯伍滅口的理由講了出來,提醒一下我。我沒有理會懸鴉,而是走到賣花小女孩和盲眼小男孩身旁,蹲下來問他倆。
“達普,你的眼睛是這傢伙給你弄瞎的嗎?”盲眼小孩被我的靠近嚇得渾身戰慄,他還是個小孩子,很茫然眼前的局勢。
賣花小女孩艾米,比達普稍大一兩歲,她立刻抹了一把眼淚,抽泣著說。
“先生,繞了我們吧,一會我去山谷裡採集大把的星辰玫瑰回來,全部免費送給你。”這孩子的話,說得我心窩一震。她以爲我是因爲白天被糾纏非買花不可的原因才找上門來算賬。
“你叫艾米,對吧。那傢伙每天翻搶你們的口袋兒,把你倆賺到的硬幣全部拿走,你不恨他嗎?瞧瞧你們兩個小可憐蟲,吃半塊兒燒土豆也要提心吊膽,嚇得驚慌失措。你們虧欠他什麼?什麼都不虧欠!爲什麼要這樣活著!孩子,是因爲你們在弱小時期缺失了保護,才引來這種不幸。看見那個蒙面叔叔了沒有?只要你對他點頭,欺負你們的埃伯伍,就會在福卡普消失,永遠不會再涉足你們弱小的世界。對他點頭吧,孩子。”
我對艾米說完,扭過臉來看懸鴉時,埃伯伍已經被抽去了皮帶,整個人被懸鴉反手反腳地捆綁了起來。
懸鴉這個傢伙,顯然猜到了我也不肯放過埃伯伍,但我也知道懸鴉的心思,埃伯伍過了今晚,絕不會有天亮之後報警的機會。
“先生,你放過他吧,如果他消失了,我們就沒法進入福卡普城了,那些警察會追打我們的。”艾米眨著潮溼的睫毛,向埃伯伍望了一眼,猶豫片刻之後,最終向我抽泣著哀求。
“你們爲什麼要進入福卡普城?就因爲那裡的垃圾堆上可以找到吃的?而且你吃別人丟棄的食物,幫他們減輕了浪費的罪孽,但實際上呢,你不僅得不到同情與可憐,反而還遭受鄙夷。”
我能看得出來,這兩個孩子,一時間無法從埃伯伍淫威的陰影下徹底走出來。他想和達普快快樂樂地睡在郊區荒野的廢棄車頭裡,想兩個人每晚都能開心地吃著燒土豆,不必再擔心有魔鬼會定時到來,搗毀他們兩個弱小者的世界。
可是,眼前的艾米不能確定,如果她對懸鴉點頭,表示自己願意埃伯伍這個惡魔消失,而懸鴉會不會真的讓埃伯伍消失。如果不能,那麼埃伯伍定會惱恨艾米,以後的日子裡,會天天毒打她。
而我也不確定,即使埃伯伍此時懺悔,答應以後不再傷害兩個可憐且無辜的孩子,可等我和懸鴉離開之後,天知道他會不會恢復先前的本性。
我問小女孩,她的半隻耳朵是給誰撕裂成殘疾的,是不是埃伯伍乾的。小女孩不說話,只是瞪著惶恐的眼睛,膽怯地看了一眼被綁成烏龜趴在地上的埃伯伍。
我又問達普的失明和瘸腿的原因,小女孩還是不敢說話,依舊唯唯諾諾地看了埃伯伍一眼。
“艾米,達普,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小雜種,生下來就沒人要沒人養的小野種,嘴上不要亂講話。你們想一想,要不是我帶領著你們,那些警察早把你倆打死了。快,快叫他們饒了我,我以後給你倆買漂亮衣服,讓你和達普在市區換一間大房子住。如果我死了,你們想想自己以後怎麼活。”
埃伯伍火燒狗尾巴似的叫著,極力蠱惑兩個孩子站出來,爲自己爭取一下活命的希望。“shut-up!”懸鴉蹲靠在埃伯伍身旁,隨手用手背甩抽了他一個嘴巴,警告這傢伙安靜。
“哼哼,良心?你可以剝削兩個孩子的硬幣、健康,甚至是生命和尊嚴,但你唯一剝削不去的,就是他們的良心。我剛纔就對你說過,我要以德報怨,所以你不會死,放一萬個心好了。”
說著,我便走到火堆旁,撿起一根燃燒著的木棍,吹滅一頭的火苗之後,遞給了懸鴉。
“讓他活著吧,他若是無法辨別嫌疑人的相貌,又不能講述事發經過,就不會對我們構成隱患。”我冷冷說完,懸鴉琢磨了一下,轉而認同地點起了頭。
“啊!啊……,不要這樣啊!疼死我啦!啊……,上帝啊!你們被會詛咒的;不要碰我的右眼,不要,不要……啊……”
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聽得人撕心裂肺,此時夜空裡的星星,彷彿也被這種殘忍嚇跑,紛紛隱退得不知去向。
“有那麼疼嗎?你當時弄瞎達普這孩子的雙眼時,他有沒有也像你一樣,這般鬼哭狼嚎。你是個大人,要堅強一點,給兩個小孩子起到榜樣的作用。哼哼哼哼…….”
埃伯伍的臉頰上開始淌血,他那兩隻小眼睛,不再具備眨動和閃亮的神情,此時完全變成兩條緊縮在一起的傷口,烏黑淤青的眼皮,瞬間浮腫鼓高。
懸鴉在海魔號上時,折磨哭靈侍僧的那些刑具和手段,給對方造成的痛苦和恐懼,遠不是現在可以比擬。懸鴉現在,只不過是用燒紅的木棍炭頭去戳瞎埃伯伍的眼球。
“不要吵”懸鴉丟掉手裡的木棍,話音未落之間,一把閃著鋒利寒光的匕首,登時閃現在手裡。
“啊!哇嗚嗚嗚……,嗚嗚嗚……”埃伯伍的刺耳叫聲,立刻像被喉嚨裡塞進了異物,沉悶嗚咽說不出話。因爲,懸鴉用勁力十足的手一把掐開埃伯伍的嘴巴,使刀尖切斷了埃伯伍的聲帶。
“噗噗,噗噗。”這傢伙喉嚨裡產生鑽心劇痛,可已經喊不出聲音,只能更加劇烈地掙扎身體。懸鴉騎在埃伯伍身上,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防止這傢伙噴出一股腥血,污染到自己臉上。
猩紅的血液倍受心臟擠壓,從埃伯伍的鼻孔突突外涌。懸鴉是個級別很高的殺手,做起這種事情,自然經驗老道。
如果換作旁人,想用直挺的匕首去破壞口腔深處的聲帶,多半會割到舌頭,反而使對方動脈血管破裂,最後因失血過多而導致死亡。我不想讓埃伯伍死掉,而懸鴉不想讓埃伯伍給我們這趟洗錢之旅帶來麻煩。
此時此刻,我和懸鴉直挺挺的站在這片郊區的荒野上,望著被綁成一團在地上翻滾的埃伯伍,內心涌動著一種無限欣慰。
我和懸鴉都有自己的童年,在我們和艾米、達普這樣的年紀時,很慶幸沒有遇到埃伯伍這樣的傢伙。否則,我和懸鴉現在,也許又聾又瞎,駕著殘疾的軀體,不知早已腐爛在哪個國家的臭水溝。
然而,上帝或許一直在關注埃伯伍的罪孽,纔沒讓我和懸鴉在弱小的童年陷落進這種可以摧垮命運的不幸。所以我倆現在,都有了強悍如鐵的骨架,有了殺人如麻的雙手。
埃伯伍那輛倒在地上的自行車,是一輛半嶄新的山地車,也不知是在福卡普哪個二手市場淘換得來;還是這傢伙幫某個外國遊客跑腿兒後,人家送給他的東西。
紅綠色相間的山地車,車把上掛著一隻白色鴨舌帽,我豎起自行車,然後對懸鴉說:“好久沒接觸這種交通工具了,不如咱倆去城裡轉幾圈,正好這間廢棄的車頭裡還歪斜擺著一輛自行車。”
懸鴉看了一眼疼得只剩哆嗦和哼哼的埃伯伍,很是興奮地說:“好,咱們進城給他買點醫藥,以免這傢伙傷口感染之後死掉,不然他就錯失反省的機會了。呵呵呵……”
懸鴉又恢復了爽朗的笑,他走向廢棄車頭,取另一輛自行車的時候,嚇得兩個小孩子更加緊密地抱摟在一起。
“你們兩個小孩別怕,那個傢伙已經不能再罵你,而且你以後賺得多少枚硬幣,這傢伙都看不到了。所以,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懸鴉說完,還跨步走過去撫摸那個板栗頭的盲眼小男孩,嚇得小傢伙又哇喇一聲哭起來,懸鴉卻被逗得繼續發笑。
兩個孩子睡覺的廢棄卡車頭裡,只有一張破席子和一隻裝有小鐮刀的花籃,我低頭鑽進去環視了幾眼,去發現一條栓狗的鐵鏈條,不是很粗但非常牢固。
這根鐵鏈條,是埃伯伍平時捆綁兩個孩子時所用,如果艾米和達普誰令他不滿意,這傢伙就會像栓狗一樣,把小孩子栓在卡車頭上,讓他哪裡也去不了。
我想,埃伯伍在用這種方式懲罰兩個弱小孩童時,一定不會考慮到,萬一出現什麼緊急危險,孩子會因爲無法移動開而死在鏈條上。
我與懸鴉各自推著自行車,走出郊區曠野的石頭路之後,福卡普城市邊緣的霓虹路燈,已經可以照亮些許路面。
這座海濱城市,到了晚上之後,空氣溼度明顯提升,所以黃昏時的喧囂與塵埃,此時早已消失殆盡。
我倆騎上自行車,直奔白天珠寶商行一帶的夜市,那裡有一家通宵超市,裡面有個專櫃,可以買到相應的藥品。
我選了一些消炎西藥和注射針劑,以及相關的碘酊和紗布。懸鴉肚子有點餓,於是就在超市買了兩隻麪包和福卡普特製的五香烤雞。
這倒是提醒了我,於是我對懸鴉說:“給那兩個孩子也帶回點吃的東西,他們今晚可嚇壞了,而且哭了半天,這會兒帶點食物回去給他們吃,可以減輕我們對艾米和達普造成的恐懼。”
懸鴉白天出來時,兜裡裝了很多歐元和阿里亞,在福卡普這家不夜超市裡,購買任何食用的東西,我和懸鴉都不需要考慮價錢。因爲這一點花銷,對於來福卡普和南非一代洗錢的我和懸鴉講,太算不得什麼。
但對於兩個弱小無助的孩子,這家超市裡的任何一種食物,都是他們只有在夢見天堂的時候纔可以觸摸得到。
懸鴉沒有說話,他只從褲袋裡掏出一大摞現金,塞到我手裡便走了出去,讓我自己看著買。而他就可以提前到前臺結賬,然後站到超市門口,一邊等著我採購完出來,一邊猛啃他拎在塑料袋兒裡的那隻油亮嬌嫩的烤雞。
沒過一會兒,我扛了四箱方便麪走出超市的店門。懸鴉已經吃得滿嘴油亮,他愕然地望著我,用想笑卻又忍住了的表情問我。
“追馬兄,你這是給那兩個流浪小孩買的吧?”
我對懸鴉點頭,說道:“埃伯伍這傢伙已經是個殘廢,等過些日子,那些警察不能從他身上撈到好處時,艾米和達普兩個孩子,就不能在福卡普城謀生了。我給他倆買下四箱方便麪,遇上下雨天或者揭不開鍋時,他倆也能躲在卡車頭裡生火煮麪。”
懸鴉吞掉手上的烤雞,然後從我肩頭接過兩箱方便麪,綁在了他的那輛自行車後座上。“咱們快點走,別讓埃伯伍那傢伙疼得昏死過去。”
說著,他便蹬上了那輛自行車,歪歪扭扭地在前面的公路上蹬了起來。福卡普的夜景很美,這讓每一個外國來的遊客,都可以享受到勤勞的福卡普人民所創造的價值體現。
橘黃色的路燈,沐浴在吹來了的海風中很安靜,也把我倆騎車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等我們回到荒郊時,夜已經有點深了。
“呵呵呵……,這會兒還疼嗎?你忍著點,我馬上給你消炎止血。”懸鴉從自行車上下來,拎著裝滿藥品的塑料袋兒,朝被鐵鏈鎖在卡車頭上直哼哼的埃伯伍走去。
艾米和達普,嚇得仍舊依靠在石堆兒上,既不敢趁我和懸鴉離開後逃跑,又不敢輕易靠近埃伯伍。
刺啦一聲響,我撕開一箱方便麪的封條,取了兩包紅燒醬牛肉味道的麪餅,填進了掛在篝火上的那隻煮沸水的鐵壺裡。
“艾米、達普,你倆一定餓壞了吧,我給你倆買了四箱方便麪,就放在你們睡覺的卡車頭小屋內,這種食物六個月內不會變質,你們慢慢吃就是了。”
說完,我又站起身走向自行車,從車把上取下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兒。
“來,看我還給你買什麼了?五包麻辣香腸,七個沙丁魚罐頭,還有十二個牛肉午餐和四斤鱈魚片,以及一些紅薯乾和花生豆。”
這些食物的名字,一從我嘴裡說出來,聽得兩個小傢伙立刻豎起耳朵,眼巴巴地瞪著我袋子裡面的食物,被引誘的直抽動喉頭。
我把香腸打開,分別放進艾米和達普的手心,濃烈鮮美的肉香味道,使兩個孩子頃刻間狼吞虎嚥地大口吃起來。
“你倆一定餓壞了吧!小口小口的吃,不要被噎到。我在超市還買了兩套漂亮的衣服,一件是藍色的兒童式足球隊服,一件是紅白相間的套裙。等你倆吃完了食物,就到那邊的沙灘上好好清洗一下,回來就可以穿新衣服了”。說著,我把特意在超市買的香皂和洗浴香波放在艾米和達普的腳邊。
懸鴉給埃伯伍清理完傷口,將剩下的藥品丟在我面前,我告訴兩個孩子,如何使用這些藥品,以便定時給埃伯伍清洗傷口。
同時,我還把額外給孩子們買的生活藥品講解給他們,平日若患了小疾小病,吃哪幾個瓶子裡的藥片會康復的最快。
艾米和達普兩個孩子,一口氣吃掉了很多包裝袋兒裡的食物,懸鴉給我買的那隻烤雞,也被我撕開一半,拿給他倆去吃。
這兩個流浪的孩子,又相互捧著烤雞吃起來,他倆彷彿全然不顧腸胃吃撐了的後果。而那半隻烤雞,就像成羣的蝗蟲飛過稻田,瞬間只剩一片狼藉。
“呵呵,這兩個小東西真能吃,只可惜他們的胃不是我的倉庫,否則我一定帶他倆去吃自助餐。哪家店裡的老闆跟我有仇,我就帶著這倆小傢伙去吃他。哈哈哈……”
我沒有理會懸鴉的話,艾米和達普的吃相,雖然很沒禮貌,但我卻不想用冷漠去嘲笑這種行爲。如果艾米和達普像其他孩子一樣,有著幸福的童年,從小就不缺吃少穿,凡是喜歡的食品和衣服,在家裡拉開冰箱隨便拿,翻開衣櫃隨便穿。
那麼,這兩個孩子在任何一種聚餐場合,面對香腸、罐頭和烤雞,都可以從容不迫地吃多吃少或者不吃。如果再被耳濡目染上水泥森林的市儈弊病,說不定還會做作、矯情一番,把自己暫時不想吃和不能再吃的好東西,非常鄙夷起審視一番,然後等著別人去吃。而他自己,卻樂滋滋地沉浸在一種譁衆取寵的優越感裡,找不到鏡子照。
對艾米和達普而言,我口袋兒裡所具備的財富,這兩個孩子根本無法想象。我買的這點食物,花不了幾個阿里亞,而他倆這種善意的狼吞虎嚥,反而讓我覺得開心。
我很理解,這兩個孩子吃東西時,臉上泛起的那種幾乎使人昏厥的幸福感,就像我童年在越南流浪時,捂著飢腸轆轆的肚子,露宿在荒郊蜷縮,我當時又何嘗不希望有一個已經富強的人出現,也提著一袋兒這樣豐盛的食品,蹲在我面前給自己吃。
可是我現在,已經強壯起來,成了一個雙手沾滿血腥又不羈於奴駕的男人,沒人能再提著一種物質上的東西,帶給我這種莫大的幸福感,我能夠保留下來的,僅僅是記憶中的追溯。
用自己無足輕重的零錢,去滿足弱小者最善意和迫切的需要,從而滌盪內心世界,換來的幸福感和上帝的微笑,不是那種被**套牢著、卑躬屈膝地去舔舐靈肉上的快感可以比肩的。
懸鴉把拴住埃伯伍的鐵鏈檢查了一遍,然後將上面的鐵鎖插入鑰匙,再用石頭將鑰匙把兒砸斷,這樣一來,任何鑰匙都無法再釋放出埃伯伍的自由。
艾米和達普兩個孩子,兩人手牽著手,從遠處的海邊走來,裝有香皂和洗浴香波的大塑料袋,提在艾米的手裡,嘩啦嘩啦地摩擦著她走路時的膝蓋。
我又往火堆上丟了些乾柴,讓四周亮一點的同時,也溫暖一些。兩個孩子畏畏縮縮,**著站在我和懸鴉面前,暗紅的火光,漸漸跳躍起來,提高了先前的亮度。
望著兩個只剩下生命的孩子,我無法想象出,他們的親生父親正在地球表面的哪個位置酣睡;更無法想象,他們的親生母親仍在求索著什麼。
火光四周的空氣裡,散發出陣陣洗浴香波的芬芳氣息,此時的兩個孩子,從頭到腳都已成了嶄新。
唯一無法用海水洗去的,只有艾米被撕開一半的聾耳朵,和達普的盲眼與跛腳。再有就是,兩個兒童心靈世界的陰暗。
我把新買的衣服遞給兩個孩子,艾米自己穿好之後,便幫著達普穿衣服。食物和新衣服,很快拉近了兩個孩子同我和懸鴉之間的陌生與隔膜。
“先生,您要帶我們兩個去哪裡?離開福卡普城嗎?”小女孩垂著溼漉漉的頭髮,很是擔心地問我。
我心裡一陣悸動,這兩個孩子,真得以爲自己被埃伯伍轉交給了我和懸鴉,今後會隨著我們而去,到別的城市去賣花,或者乞討,然後再把賺到的錢全部交予我們。
“不,孩子。我,我來自很遙遠的地方,無法帶走你們。這片郊區的荒野,就是你的家,你們要努力活下去,直到長大變得強壯。”
我淡淡地說完,便下意識地擡起手,去摸索自己身上的每個口袋。
“這混蛋現在變得又瞎又啞,而且被我用鐵鏈牢牢栓死了手腳,綁在旁邊的那間卡車頭上,你們記住,每天只準丟給他兩個燒土豆,餓不死就行。”
懸鴉很是幸災樂禍地說著,然後瞟了一眼昏睡過去的埃伯伍。蜷縮成一團的埃伯伍,就像只失去一切的老狗,被永遠困在了卡車頭上,由兩個他親手加工出來的流浪兒童看護。
“先生,您帶我們走吧,沒有了埃伯伍,那些警察過幾天就會追打我們。”小女孩低著頭,祈求著我和懸鴉。
見我倆遲遲沒有說話,小女孩又鼓起勇氣,擡起眼睛對我說:“我會燒土豆和捉蟹,還可以去山上採集鮮花賣錢。達普會吹口琴,他也可以賺錢。我們不想再留在這裡,我們害怕。”
艾米說完,急忙拽了一下達普的胳膊,盲眼小男孩立刻機械地擺動了一下板栗頭,伸手揣進我給他買的那件藍色足球褲口袋,掏出一隻銅黃色的口琴。
“不要吹!”我喝斥了一聲,嚇得剛要張開嘴巴吹奏的達普哆嗦了一下。我不願聽這孩子吹奏,這會讓我早已堅冷如冰的心不是滋味兒。
“天下的壞人平均分佈,無論走到哪裡,如果你不夠機靈或強大,都會招致危險。福卡普是一座美麗的濱海城市,你看許多外國遊客,不都慕名前來,人人臉上掛著歡笑。所以,你們記住一點,人生不是逃避,而是面對。雖然你們還很弱小,但福卡普人民很友善,我相信,你倆只要肯認真活下去,這座美麗的城市還是願意接納你們的生命。”
“來,你倆把這些錢拿好。等我們走了以後,艾米找幾個密封良好的罐子,將錢分成幾份兒,分別藏在不同的位置。等到你們遇上過不去的困難時,再拿出來救急。”
我跨到達普身邊,蹲下來拉過這孩子的手,將自己口袋裡的所有現金,全部塞給了他。
懸鴉這傢伙很懂世故,見我掏光了口袋給兩個孩子錢花,他自然不能無所表示,於是也從屁股後面掏出厚厚的一沓子現金,遞到了我的眼前。
“啊!這麼多阿里亞,先生,您不需要我們去幫您賺錢了嗎?”站在一旁的艾米,看到我把大把的鈔票放在達普手上,很是詫異的問。
“哼哼,小丫頭,我自己有手有腳,需要你們幹什麼!”我的話,立刻把兩個孩子逗笑。
“記住,以後再有誰來奴役你倆,如果你打過不他,那就讓他好好瞧瞧埃伯伍。這張用活人做出來的警告牌兒,會幫助你們詮釋一切。”
我拍了拍達普的肩膀,這孩子睜大了空洞的眼睛,嘴角兒又有了先前的上挑。
“先生,原來你們是好人。”達普很是激動的說。
“恩,如果你喜歡好人,那麼將來自己就做一個好人,也讓別人因爲有你的存在而感到這個世界美麗。來,這兩條東西拿好。”
懸鴉懲治埃伯伍時,埃伯伍口袋兒裡散掉出了幾根兒香菸,這傢伙兜兒裡裝了兩盒,一盒很便宜,是他自己抽;另一盒質量稍稍好些,可能是給那些非要站在場面上說話的朋友所吸。
所以,我從超市回來時,順便也買了兩條比這兩種香菸還要好一些的菸草,交給了艾米。
艾米抱著兩條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香菸,很愕然地看著我。她還是個單純的孩子,不懂得這種抽一口剌剌的東西可以用來作爲成人之間的賄賂手段。
“你明天繼續進福卡普城,穿著這件嶄新漂亮的套裙,到街上去向外地遊客賣花,哪個警察會經常巡邏你活動的區域,你就主動走上前,禮貌地對他說:“警察叔叔辛苦了,這是我用賣花的錢給您買的香菸,希望您收下。等我生意再好些,以後會每兩三天就給您送一包香菸。”
“啊!”達普聽得很一愣,不由得失聲。艾米是個活潑開通的小姑娘,她雖然年紀不比達普大上幾歲,人卻機靈的很,做起事情不犯憷。
“呵呵,好的,你放心達普,這件事我去做,一定可以成功的。”
我捏一捏艾米的肩頭,望著她那雙又對生活充滿樂觀的雙眼,抿著嘴脣點了點頭。
“時候不早了,我和你這位叔叔還要趕著去飆車。你們兩個把剩下的事情處理好吧。”懸鴉站在我身後,伸了一個倦倦的懶腰,很是充滿睡意地調侃達普。
“等你和那位警察叔叔有了交情之後,再想法帶著達普一起上街,給遊客們表演吹口琴的小節目。這又是一筆收入,到時你再多送幾包香菸給那些警察,我想你倆的生活會好轉起來。記住,別故意把自己弄得邋遢不堪、慘不忍睹,這樣只會噁心到別人,嚇到別人。只有無恥的蠢驢和愚鈍的白癡,纔會認爲把一個無辜的孩子摧殘得越是悲慘,就越能賺得大把鈔票。很多路人不願意丟硬幣給你們,正是因爲他們厭惡醜惡,所以不肯便宜那些幕後黑手。懂了這些,你以後就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遊客。”
在福卡普城,滿大街都是外國遊客,只要他們肯把口袋裡幾個無足輕重的零用硬幣丟一個出來給這種孩子,艾米和達普就可以告別以淚洗面的日子。然而可恨的是,那些無恥貪婪的第三隻黑手們,卻破壞著人與人之間這種愛的傳承。
只要艾米和當地警察搞好關係,我想她和達普的生活就能改善很多。
由於時間耽擱的太晚,我和懸鴉騎走了埃伯伍的兩輛自行車。經過路燈通明卻空無行人的街道時,懸鴉和我還真飆車了一把。
最後,還是因爲他把那輛非山地車的鏈條蹬掉,才輸給了我。沒人會想到,我們兩個殺手,在深夜的大馬路上,竟然會像孩子一樣戲耍了一回。
那些曾經死在我倆各自手上的頭目和目標,若是知道殺死他們的傢伙居然還保留著童真,定會嫉恨的牙根兒癢癢。
懸鴉雖然睏乏,但他卻很高興,如果我沒有猜錯,懸鴉的童年一定也有著類似的悲慘,所以他在看到埃伯伍毆打盲眼男孩兒達普時,動了惻隱之心。
本來,懸鴉打算一刀將埃伯伍宰殺,可我卻沒讓懸鴉這麼做。因爲埃伯伍並非我們實質上的敵人和對手,殺了他反而性價比不高。
現在留著一個又聾又瞎的埃伯伍,讓他好好感受一下自己都給別人帶去了哪些痛苦,造了哪些罪孽。只有這樣,他才能從心底感悟,也只有這樣,纔會讓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們看到,自做孽不可活。
埃伯伍剛纔說,福卡普城的孤兒院又在鬧財政危機,過些日子,又會有不少流浪兒童出現在近郊。我想艾米和達普有了今晚的經歷之後,應該知道怎麼去幫助那些同樣不幸的夥伴。
我無法預料,還有哪個人在無恥地覬覦著這羣孩子,但至少埃伯伍已經不能再去加工他們了。
回到麥西倫酒店時,已經到了凌晨兩點多鐘,酒店門前的許多豪華車,都被巡邏的保安封蓋住了車牌子。這個時間,是水泥森林裡各種交易和**最氾濫的時刻。
因爲我們入住的不是最高級酒店,所以那些被封蓋起車牌兒的豪華轎車裡,多不會有扎密爾和某位權勢的車。他們需要到更有品味的酒店去深化友誼,深化勾結。
前臺的服務小姐,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韓版影視劇。見到我和懸鴉從外面的黑夜中突然進來,驚得她立刻坐起,慌忙拍掉吃落一身的瓜子皮,嬌嫩的臉蛋兒上,展露出一個尷尬且略帶牽強的微笑。
“先生你好,入住客房嗎?四樓和六樓的保健洗浴吧還有幾間客房。”這位年輕時髦的酒店前臺小姐,不等我和懸鴉開口,她就忙低下一雙黑亮溜圓的杏仁眼,拽過本子開單據。
這年輕女子就彷彿早已知道我倆的來意,怕我倆多在大廳站一會兒,多面對她一會兒,就會多尷尬一會兒似的,趕緊爲我倆開單據,以便我倆可以早早上樓,也被封蓋進厚厚的水泥牆和肉糜的燈光之中。
可是我和懸鴉,都沒有伸手去掏腰包的動作,女子的單據只寫了一半,就一臉不解地擡起頭。
“先生對不起,您二位先交一下錢吧,403和601兩間客房的小姐馬上就可以出來了。”
透過明淨的玻璃窗,我很是無奈地望了一眼街上,把這種麻煩交給懸鴉去處理。我和懸鴉誰都聽明白了,這位前臺女子上夜班,我倆在這個時間段走回酒店,被她誤認爲是來消遣找樂子的。
而403和601兩間客房內,有兩個皮肉女郎正在接客,而其它客房內的女郎,都被闊綽的大人物們包宿了。
“不好,這種女郎剛下牀就給我,渾身鬆鬆垮垮的沒一點緊張感。美女,你幾點下班啊?”我萬萬沒有想到,懸鴉的玩興還沒消失,他居然又戲弄起眼前這個前臺小姐。
“我?呵!哼!我像那種人嗎?你居然把我和那些妓女扯到一起!切!這可是我的正當職業。我可是有男人追求的女人,就在我上班之前,我男朋友還要帶我去參加一個生日party……”
說到這裡,女子粉黛均勻的臉蛋兒突然泛紅,沒有再說下去。
“哦,他在和你開玩笑,我們昨天下午就入住了這家酒店。你把客房的鑰匙和電卡給我。”
說著,我拿出了入住憑證,女子仔仔細細地看了三遍之後,才把我們客房的鑰匙和電卡交了出來。
我沒有先回自己的客房,因爲池春和伊涼可能已經睡熟,於是我去敲杜莫的門,準本提前告訴他一些事情。
“哦!追馬先生,您可算回來了。我可一直很擔心呢。”杜莫一見到我,他那滿口白燦燦的牙齒便閃耀出來。
“擔心我!瞧瞧你牀頭的垃圾簍,用過的安全套一條掩蓋著一條,我給你的現金,現在都花光了吧。”
杜莫不好意思地憨笑起來,然後故意扭轉話題。“追馬先生,‘切’是什麼意思?”
我眉頭一皺,問到。“你問這個幹什麼?”
“嘿嘿,剛有個小妞,牀上技術很是不錯。我買的包點,一個小時六萬阿里亞。本想過了凌晨再去找她親熱一回,可惜輪到她換班了,這小妞去前臺了。爲什麼她說話總愛‘切切切’,切個沒完。什麼意思啊!”
杜莫還是好奇地追問,我這會兒心裡在想著寶石交易的事兒,便隨口敷衍杜莫。
“切:就是不等你先來鄙夷我,我先鄙夷你的意思。”
我把明天行動的注意事項都告之了杜莫,然後便回了自己的客房。
屋子內亮著一盞暗紅小燈,空調機釋放著清涼。池春穿著性感透明的睡衣,已經睡得很香甜,只有伊涼被我的開門聲驚醒,在牀上慢慢坐了起來。
“還沒有睡?”我輕腳走過去,坐在彈力十足的軟牀邊沿,用粗糙的手指去愛撫她的頭。
“我剛纔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和蘆雅一起回來。”我把伊涼的頭摟在懷中,嘴巴在她頭頂蹭了蹭。
“別擔心,等我處理完這裡的事情,咱們馬上就去毛里求斯,蘆雅現在很好,她和朵骨瓦在一起呢,那是個溫順的非洲女人,會照顧好她的。”
伊涼沒有說話,小鳥依人般在我懷裡點了點。
“你趕緊睡吧,我去洗個完澡,我今天奔走了很多地方,有點累了。哦,對了。我明天去給你買福卡普的特產烤雞,可好吃呢!”說完,我對伊涼會心一笑。
“這家酒店的食物就很好,你不用去麻煩,趕緊洗洗睡吧。”伊涼也對我會心一笑。
等我洗漱完畢,走出衛生間時,伊涼已經睡熟了。我一邊用毛巾擦著溼漉漉的長髮,一邊走到桌前,拿起空調遙控器,關小了空調機的冷風。
整個人一躺在牀上,無邊的舒服便從頭蔓延到腳掌。荒地郊區的艾米和達普,這會兒不知在做什麼,但埃伯伍一定不好受。
這些瑣事都不怎麼讓我揪心,唯一那個叫扎密爾的傢伙,如果他壟斷了這一帶的地下寶石交易,那麼我和懸鴉帶來的這些金條和寶石,就很難在短時間內傾銷出去。
次日,“咚咚咚,咚咚。疾風先生,您起牀了嗎?”天還沒有大亮,杜莫就在敲擊我客房的門。池春揉著惺忪的睡眼,撩人的**在輕薄睡衣內晃著,她踩著拖鞋去給杜莫開門。
“杜莫,你這是喊誰呢?哪來的疾風先生。”池春拍著哈欠的嘴脣,不等杜莫回答,就走進衛生間,開始早起後的第一次小便。
杜莫走進我的客房,見池春沒把衛生間的房門關嚴實,嘩嘩的排解水聲,可以清晰地傳入屋內每個人耳中。於是,杜莫連忙憨笑著把衛生間的房門從外面關上。
自從我們入住進麥西倫酒店,杜莫至少已經和三個酒店女性發生過關係。此時的他,完全擺脫了生理需求,現在他可以從容不迫地面對每一位漂亮性感的熟女。當然,一個正常男人的這種自信,其實是女人給的。
“追馬先生,您昨晚要我早起叫醒您,我的防水電子錶準時鬧鈴,所以就來敲門了。”
杜莫嘿嘿笑著,看上去精神飽滿。我現在必須給他找點事兒幹,再讓他在酒店這麼清閒下去,和那些身份如硬幣翻轉般變換的女招待接觸,沒準後天他就精力虛弱,想跑都跑不動了。
“你去告訴酒店服務員,讓他們把早餐準時送來,我去你的客房洗漱。”說著,我便起身,走向斜對面杜莫的客房。
我剛推開杜莫的房門,只見一個身著暴露的女人,剛好走進杜莫客房的衛生間,對著鏡子簡單慌張地補了一下妝,便撩起睡衣坐在了馬桶上。
“看什麼看,臭流氓。”那女子見我用睡意未消的眼睛冷冷望著她,立刻臉色泛紅,砰地一聲關上了衛生間的木門,嘴裡還大罵了一句。
我認出了這個女子,她就是我和懸鴉昨夜回來時遇見的前臺女招待。她可能也認出了,但奇怪我爲什麼會突然出現,並親眼看到她撩起睡衣坐上馬桶的一幕。
“喊什麼喊,大驚小怪。這位是我的客戶,幾百萬歐元的生意,得罪了客人你負責啊!信不信找你們老闆。”杜莫見我被莫名罵了一句,就立刻對著衛生間的木門訓斥。衛生間的女子,沒有再吱聲。
“嘿嘿,這小妞陪我兩次了,昨夜還打算包點跟她親熱,可她居然沒走,說是太晚沒地方睡覺,就抱著我睡了一夜。嘿嘿嘿,包點的錢睡了一個包宿的妞,真是走運。”杜莫趴在我耳朵旁,很是得意地對我小聲說著。
我走到杜莫牀邊,拿起一個女人性感小巧的手提包,一下就拉開了拉鍊。裡面有幾個紫色的安全套,一隻脣膏和補妝盒。我伸進一根手指,撥拉了兩下,只見一束璀璨的紅光一閃,一顆耀眼的紅寶石,從小包底下露了出來。
“賊,他媽……”杜莫站在我身後,沒等話語罵完,就狗熊磕頭似的跪在牀下,伸手去牀底夠他的一隻靴子。這傢伙和那女人,昨夜指不定多麼瘋狂,竟把換掉的皮靴踢的到處亂鑽。
我把紅寶石捏了出來,塞進了自己睡衣口袋。杜莫仰著大黑臉,幾乎要把靴子扣到眼睛上。
“放下你的靴子吧,寶石現在在我兜裡,你要是能抖出第二顆寶石,那你的靴子就可以戴在總統頭上了。”
杜莫扔掉靴子,憤怒地睜大眼珠,眼看就要如咆哮的公牛,去撞開衛生間的木門,把那個蹲在馬桶上的女子揪出來。
“算了,不要戳破,催促她趕緊離開,咱們還得趕緊辦正事。”我對杜莫淡淡地說完,杜莫就壓制著怒火,對著衛生間木門喊道:“我的客戶要用衛生間,你趕緊走,別影響我們談生意。”
“走就走,這麼大聲幹什麼,昨夜還糾纏著人家,抱著愛不釋手。忘恩負義的男人,切!”
這女人衝出衛生間,撿起自己零散在地板上的細小內衣,一把拽起牀上那隻小包就跑出了杜莫的客房。
“嘿嘿嘿,追馬先生,您真是厲害,居然知道寶石被這小姐偷了。”杜莫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可我沒把裝進口袋的寶石拿出來給他。
“你的靴子出賣了她。一隻在牀頭櫃下,另一隻卻不見了。看來,這女子和你有一樣的習慣,喜歡在靴子裡藏值錢的東西。”
杜莫更加難爲情地憨笑,但他回憶不起,昨夜這女子是何時爬下牀去翻摸他靴子,拿出寶石後,便把另一隻靴子刻意丟進牀底下。
從杜莫踩著拖鞋敲開我客房,我就覺得這傢伙還沉浸在生理滿足後的喜悅,可能忽略了重要的東西。
因爲杜莫比誰都在意這顆紅寶石,而他的靴子,是他藏錢藏寶的地方,如果這傢伙把靴子丟一旁,不是轉移了財富,就是忽略了財富。
“你的這一顆紅寶石,還是被應招女郎發現了,她若是真拿走了,你上哪裡挽回損失。人家就是不承認拿了你的東西,萬一她跟當地一些流氓有染,說不定告你個誣陷罪,把你痛打一頓後交給當地警察。”
杜莫收住臉上的笑,很是認真地悔過,但我仍舊沒把寶石掏出來給他。“你今天和我一起出去,到馬路邊上的小攤買些假寶石,然後拿一顆大的紅寶石,主動找那名女子送給她,讓她以爲自己昨夜偷的本就是一顆水貨。這樣她就不在胡思亂想,給咱們製造麻煩了。”
“咚咚,咚咚。”杜莫去開門,懸鴉笑瞇瞇地走了進來。“兩位已經起來了,咱們到樓下簡單吃點東西,然後直奔南非城。小珊瑚已經去檢查快艇了。”
懸鴉說著,大步走進杜莫的衛生間。“呵呵,杜莫精力很旺盛啊,可怎麼找了一個來潮的女人快活。男人接觸這個時候的女人,是要倒黴的。”
我心中一沉,懸鴉進來之前,多半躲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但我和杜莫交流很小聲,他耳朵再靈敏,也不該聽到。懸鴉走進衛生間,多半是看到垃圾簍上橫擺著一條剛換下來沾滿烏血的衛生巾,才笑呵呵地調侃杜莫。
“上帝啊,懸鴉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你怎麼知道…...”杜莫並不愚蠢,但懸鴉見過我親手塞給杜莫一顆紅寶石,所以杜莫想把酒店應招小姐偷寶石的倒黴事講出來,可話沒來得及說,就被我故意打斷。
“那小姐剛走,今早纔來潮。月經期間的女人,下身的酸性會大大降低,這就意味著細菌和病毒在這個空間的存活率會大大提升。如果其他男人把不乾淨的東西沾染到裡面,不僅女人自己健康受損,和她接觸的下一個男人,就會在這個存活率很高的空間倒黴。”
啪地一聲,杜莫右手重重捂在自己的腦門上,驚愕不已地感嘆道:“知識啊!知識啊!知識就是財富,就是力量,就是……”
懸鴉又呵呵發笑,提著他穿在身上的長袍走出衛生間。“這種最基本的常識,都被你感慨成這副模樣,看來大廚師你很具有求知慾。”
杜莫對懸鴉的第二次調侃很是介意,他忙反駁說:“上帝把我誕生在非洲最貧窮戰亂的村落,我們那種地方,連吃飯喝水都要冒險,更不用說上學接受教育,所以學習不到這方面的知識。”
我和懸鴉都是殺手,我們對人體的化學屬性和生物屬性,自然要比常人深入瞭解許多。
可懸鴉這傢伙,現如今拿到了我一隻寶箱裡的財富,便不再像剛逃出恐怖大溶洞那會兒似的,對杜莫百般恭維和討好。
拿杜莫尋開心,是懸鴉登上海魔號以來,最習以爲常的一種方式。他這會兒又可以這樣對待杜莫了。
“哼哼,你就算上學接受了教育,也未必瞭解到這些。在虛僞和魯鈍的地方,這種知識被看做洪水猛獸。老師敢講,就會被定義成老流氓,小學生敢聽,就被定義成小流氓。所以,很多倒黴的男人和女人們走出醫院時,還在惡狠狠地咒罵對方。只有外表很白的醫生,纔有資格接受這方面的教育。大家要是都懂了,都很健康了,有人就該急哭了。”
杜莫似乎沒有聽懂我的話,懸鴉又補充了一句:“壟斷本身就是一種政治。”可是,對杜莫而言,懸鴉這一句話,比我說的一大堆話都更難理解。
“懸鴉先生,小珊瑚去檢修快艇了嗎,要不我去幫幫他。上次下船時,我見他把咱們的武器都填進帆幹空心裡了,昨夜下了一場連綿小雨,真怕武器被腐蝕到。”
懸鴉一揮手,“不用,那帆桿當初設計時,就是專門儲藏武器所備。別說一場小雨,就是船翻了掉海里,武器也不會遭受水蝕。”
杜莫倒不是擔心武器,他是擔心小珊瑚獨自一人去檢修快艇,極有可能在船上做手腳,指不定耍一些什麼把戲。
在馬爾代夫時,我就告誡過杜莫,他負責盯緊小珊瑚,而我負責盯住懸鴉。
“杜莫,你下樓去把酒店的早餐拿上來,我洗漱完還得換一身衣服,就不再麻煩下樓了。”我把杜莫支使到樓下,這樣他就有機會溜出酒店,去快艇上找小珊瑚了。
洗漱完畢後,我對懸鴉說:“杜莫這傢伙還沒上來,八成這頭科多獸自己在下面大吃上了,咱們下樓去吃吧。”懸鴉只是一笑,什麼也沒說。
乘電梯下了樓,池春正帶著伊涼,兩人各拿一個餐盤,圍著花樣格式的美食打轉。池春敲著白皙誘人的蔥指,指著一種料理對伊涼說:“咱倆都吃點這個,這東西對女性可好呢,不僅養顏,還補血。”
其他的餐桌上,多是一些肥頭大耳的房客,他們眼皮浮腫,神情迷離且恍惚地端著餐盤,如行屍走獸般在挪著步子。幾個亞洲來的矮胖中年男子,不時用色迷迷的眼睛斜視池春,往她性感薄短的小裙中間瞟。
我慢慢嚼著一根煮豆料理,沒有理會那幾個男子對池春視覺上的猥褻。懸鴉見我沒說話,自然也不多嘴。但如果杜莫在這裡,他定會瞪著牛眼珠子,指著對方的鼻子罵街。
我現在很怕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海魔號上的眼線,在福卡普一帶也有安插,而蘆雅在毛里求斯,不知是否真的平安無恙。所以,我得儘快處理掉手頭的事情,早日見到蘆雅。
本想暗示池春,叫她不要穿得如此性感,可一想到她如此打扮也都是爲了穿給我看,我也就不忍去提醒她了。在男人衆多的場合,池春都是主動挎緊我的胳膊,讓我做一個體面的男士。我理解她對我的善意,可我根本無心去稀罕這些男子的羨慕,我有我自己的事兒去做。
等我快吃飽時,杜莫揹著一包東西,和小珊瑚勾肩搭背地走進了酒店大廳。坐在二樓的懸鴉,戴著一副墨鏡,高高舉起一根胳膊,用阿拉伯語對杜莫和小珊瑚招呼,示意他倆趕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