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山上的戲唱罷,已經是晌午時分,國宴的時間已近,陛下放諸位下山回家更換朝服,國宴上見。
殷承鈺正要退下,被陛下叫住道:“鈺弟留步。”
殷承鈺恭順得退回陛下身邊,躬身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勾勾手,示意殷承鈺上前,低語道:“也先的小王子關的夠久了,朕得把他放出來,然而解鈴還須繫鈴人。”
殷承鈺心中明朗,拱手道:“臣明白。”
陛下難得拍了拍祁王的肩膀,鼓勵道:“朕知道,祁王辦事,朕放心。”
殷承鈺被陛下猝不及防的信任與讚美糊了一臉,瞬間錯愕,立即納頭就拜,跪謝帝王隆恩。
陛下扶起殷承鈺道:“好了,都是自家兄弟,祁王就不必客套了,隨朕往國宴上去。”
回到國宴上,羣臣按品軼候在殿外,只等著陛下與親王入場。被陛下拉去萬歲山上“開小竈”的寵臣也已經就緒,想探風氣的人悄悄把他們圍個圈,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西南大捷的喜訊已經傳遍,順帶著陛下贊劉禪的歪理與燕晟的“委以重任”。
沈孛心理有點不舒服,畢竟陛下將程毅案委任給大理寺,卻沒通過大理寺卿,反而通過大理寺少卿,他覺得自己的臉被打的“啪啪”得。可燕晟又入了陛下的眼,只得端出一張笑臉來,賀道:“少懷兄,恭喜啊!”
現在燕晟全身心都放在能救出程毅這件事上,對沈孛虛僞的道賀更是帶著幾分敷衍,謝過沈孛後,問道:“沈兄,這案子的案底都在大理寺案牘室嗎?”
沈孛笑道:“當然,不過少懷兄也別操之過急,畢竟這些案底就老老實實呆著那兒,不可能長腿兒跑了。”
燕晟與沈孛虛與委蛇,心就飛到大理寺案牘室去了,盤算著國宴後與祁王告還,直接去大理寺銷假,然後就留在大理寺值守。
陛下與祁王姍姍來遲,衆臣跪拜入宴,樂工奏樂,舞姬起舞。
國宴平平無奇,一切都乏善可陳,臣工的座次、菜品都按照品軼分配,什麼時候唱賀詞,什麼時候跪拜,什麼時候飲酒,什麼時候象徵性品菜,一切都按著大禮的流程來。
九巡酒水過後,腹中依舊空空如也,好不容易準許動筷,可桌上的菜品雖精緻美味,卻就是量實在太少,一碟麻辣兔肉也就三口的量,還沒吃飽,三司六部的人又來串桌敬酒。
華而不實的國宴是大梁傳統,文武百官都知道。赴宴前都提前吃得七八分飽,到宴上就是飲酒拍馬說漂亮話,數圈轉下來,根本不動筷子。
可燕晟辰被傳召陪陛下登萬歲山,拖到晌午散去,匆忙回城東燕府穿戴朝服,不敢麻煩祁王車架,與同僚約好了一同前來,這番折騰下來,已經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卻又被拉著飲酒,笑容有點發苦。
沈孛心中暗爽,心想:陛下的恩寵是那麼容易受的?
燕晟這邊的煩惱,殷承鈺不知,可她也有自己的愁事。
自從被灌過半壇秋露白,殷承鈺對什麼好酒都敬謝不敏,大熱大毒,小熱小毒,她可是消受不了,然而陛下賜酒,她又不敢不飲,幾杯下肚,胃裡有些翻江倒海,想偷偷尿遁,卻被陛下拽著袖子拉回來,瞪眼嗔罵道:“母后還沒來,你就敢離席?反了你了!”
殷承鈺裝可憐拱手道:“母后沒準被後宮的事絆住了,要不臣去請?”
殷承鈺那點花花腸子,陛下早都看透了,知道他上次失了輕重,傷了祁王的身體,此刻也不好咄咄逼人,命令道:“安分地待著。”
扭頭對身邊的侍從道:“把祁王的酒水撤了。”
殷承鈺對陛下感恩戴德,安心坐下,偷偷嚐點安如海不讓吃的美味。
忽然小太監來報,太后來了。
剛剛還熱熱鬧鬧的酒宴瞬間鴉雀無聲,衆臣都有些不敢置信,太后怎麼來了?
舊時楊鎮與太后當權,每次國宴,太后安撫過命婦,必到前朝來鎮場子,犒賞衆臣,自從陛下親政,太后就再沒露過面,誰知道今日重陽,陛下竟然準許太后再次出席國宴!
有些腦筋靈活的已經想起陛下萬歲山上的話,燕晟的任命,不由猜想,是不是陛下對楊鎮的芥蒂放下,楊黨舊臣終於翻篇了?
一時間朝臣喜憂參半。
太后頭頂龍鳳珠翠冠,身披大紅霞披翟衣,由一衆宮女太監簇擁著緩緩前來。陛下走下寶座,羣臣更是跪拜相迎,高呼“太后千歲”。
太后落座西側寶座,稍微擡手道:“衆卿平身。”
隨後太后身後的太監出列,念太后手諭,在座的重臣一位一位賞過去,而太后身邊的宮女更是將食盒中備好的重陽糕一塊塊分發到各位臣子桌上,這一系列例行公事的賞賜後,最後竟然給燕晟一個香豔的賞賜。
不光燕晟,在座的各位都愣了片刻。
太后緩緩說道:“哀家聽說燕卿尚未成家,雖有長兄過繼來的幼子延續香火,但身邊沒有一個知冷暖的人,如何全心全意爲陛下做事?所以哀家身邊的宮女賞你做妾,也算是了卻你後顧之憂。”
太后說這話時,輕飄飄地看了殷承鈺一眼,有敲打之意。
燕晟不知道太后葫蘆裡賣什麼藥,可太后既然賞了,他就坦然謝恩。
此後太后又說了一番敲打拉攏羣臣的老套路,太后賞賜過後,便帶著身邊人回去了。
看著燕晟如常地領旨謝恩,殷承鈺狠狠吸了一口氣,一股火涌了上來。
燕晟分明都入了她的網,還想全須全尾地像常人一樣結婚生子,那是做夢!
太后說對了一點,老殷家都是得了便宜還買乖的,然而太后忘了的是,老殷家的人個個都是狼行天下遍吃肉,如果沒得到便宜,那可是要下口咬的。
殷承鈺看了一眼殿外光風霽月的燕晟,嘴角露出一點狠唳的笑容。
是她的,那算他識相,不是她的,最後也必須是她的。
宴會進入尾聲,陛下準許臣子們自便,皇室宗親退席,殷承鈺跟在陛下身後離開,轉入殿後暖閣休憩。
殷承鈺豁然下拜道:“臣請出宮爲陛下解憂。”
陛下有些醺醺然,分外好說話道:“朕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