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友德知道具體拉走多少木料和船匠都是這位參將決定，關(guān)鍵要搞定這位參將。他知道官府辦事的那些貓膩，上頭要辦什麼事是上頭的意思，辦成什麼樣得看具體辦事的人。他看了看四周，靠近夏天南，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悄悄遞給夏天南：“將軍辦事辛苦，這是鄙人一點心意，拿給手下的兄弟們喝茶。”

夏天南一瞥，是張銀票，一百兩面額，看印章居然還是“宏圖錢莊”，註明由可以在廣東省內(nèi)“宏圖錢莊”的各個分號匯兌。他頗覺好笑，這位程老闆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奉命辦事，而是借巡撫的名義爲(wèi)自己辦事，行賄完全無用啊。

他沒有接過銀票，反而饒有興致地盯著票面上的印章問道：“宏圖錢莊？老闆是不是姓高？”

見對方根本沒有接過銀票的打算，程友德遞也不是，收也不是，頗爲(wèi)尷尬。聽到對方問起銀票的來歷，還以爲(wèi)擔(dān)心無法兌現(xiàn)，連忙保證：“這家錢莊的老闆確實姓高，廣東各縣都有分號，這銀票已經(jīng)蓋了我程記的私章，能直接取出銀子，全省都能匯兌……”

“才全省匯兌啊？”夏天南笑了笑，這高老爺雖然膽子大到敢勾結(jié)流賊，但是商業(yè)拓展的眼光還是無法跳出時代的侷限，快兩年過去了，還是在廣東境內(nèi)打轉(zhuǎn)。他心中一直有個計劃，在高家刺殺高宏圖那天晚上就萌生了，暫時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打造一個古代版的銀行，業(yè)務(wù)遍佈全國，所有大中城市通存通兌，吸納存款。以明朝有錢人把銀子澆築成錠藏在地窖的尿性，只要有足夠的信譽，絕對能吸引大明的權(quán)貴把銀子存進來，而且一存進來就是定期，等閒不會兌取，這樣就等於把大明大部分財富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建立銀行的基礎(chǔ)和人手，就可以利用高宏圖的錢莊。

做什麼買賣，也不如銀行有錢啊，夏天南得意地想。不過在建立信用體系的初期，必須儲備大量的資金防止擠兌，眼下自己還沒有這個實力，陸軍海軍都是耗錢大戶，馬上還要和劉香乾仗，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錢雖然賺得快，用得更快。

看來，就算設(shè)法吞下高宏圖的錢莊，也要想辦法籌措足夠的現(xiàn)金，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銀行計劃。

他正意淫著銀行的美夢，程友德卻以爲(wèi)他對銀子數(shù)量不滿意，哭喪著臉討?zhàn)垼骸皩④姡瑥S利潤微薄，流水有限，鄙人一時半會也拿不出更多啊！”

夏天南迴到現(xiàn)實，說道：“程掌櫃，你不要慌張。銀票我不要你的，反而還要給你銀子。”

程友德一愣，這是要消遣自己嗎？能夠收下銀票，辦事時放點水，用一些邊角料和學(xué)徒濫竽充數(shù)回去交差，就是極大的恩典了。

夏天南問道：“你家船廠有多少工人，能同時開工建造幾艘船？”

程友德愣愣地回答：“連學(xué)徒在內(nèi)三百六十八人，最多同時建兩艘船……”

比起博輔船廠的流水線作業(yè)，效率還是太低啊，夏天南心想。他說道：“我和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按理來說，撫臺讓我來索取木料和船匠，是用來打劉香的，本可以分文不花，不過我可以給你另一個選擇：平價收購你的木料，你造的船我也長期收購，船匠我還是要，但可以給你留一半人手，我還按人頭補償你一筆錢，你再慢慢去請人。”

程友德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低頭想了想，只要不是戲弄自己，倒也使得。雖然平價賣出木料不劃算，自己購入木材並乾燥化處理的時間和人工成本都白費了，重新尋找工匠也要花不少時間和精力，但是算起來還是比對方白拿要強上太多，何況對方還提出長期收購船隻，有了穩(wěn)定的售賣對象。

“這位將軍如果講話算數(shù)，這筆買賣倒是做得，我的損失也小了許多。不過木料都平價賣給你，我又拿什麼造船呢？”

“廣船不是多用鐵力木嗎？你把鐵力木全部留下，其餘的樟木之類全部賣給給我。”夏天南聽查爾斯和林一山提起過，鐵力木造船雖然堅固耐用，但是加工難度大，加上材料來源少，損壞時修理替換不便，用來造戰(zhàn)艦不是理想的材料。倒是用鐵力木建造的貨船可以用來載人運貨，自行建造會擠佔博輔船廠的產(chǎn)能，影響戰(zhàn)艦的建造進度，不如直接購買現(xiàn)成的。

程友德一喜，這樣就兩全其美了，他由衷地拱手行禮：“如此甚好，將軍仁慈，鄙人沒齒難忘！”

“就別等到?jīng)]齒難忘了，想謝恩就趁早。我要的木料和船匠遠不止這個數(shù)，我也懶得一家家跑了，你去通知其他同行，照今天的章程辦理，三日內(nèi)把木料和船匠都給我送來，當(dāng)場給現(xiàn)銀，絕不拖欠。”

程友德連忙應(yīng)下：“鄙人馬上去辦。”

回到住處，林偉業(yè)喜氣洋洋地迎上來，告訴他：“今天上街逛逛，頗有所獲，我這個光桿司令也有手下了。”

夏天南一時不明所以：“啊？”

林偉業(yè)提醒道：“你不是讓我當(dāng)研究院長嗎？只有一個名頭，卻沒給我一個人。”

“原來是這茬。”夏天南拍了拍腦袋，“你上街淘到什麼寶了？”

林偉業(yè)閃開身，露出後面兩個人。一個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臉上手上都沾著黑色的墨水之類的東西，眼睛不大，但眼神中透著機靈；另一個三四十歲左右，黑黑瘦瘦，看起來木訥老實。

夏天南看著林偉業(yè)，等他介紹賣弄，林偉業(yè)迫不及待說道：“年輕這個叫沈笑陽，祖上是造紙的老字號，自己開了家書坊，平日喜歡擺弄的卻是印刷，自己嘗試印書。”

有什麼稀奇嗎？夏天南翻著白眼想，不就是一個放著祖?zhèn)骷妓嚥话l(fā)揚光大，卻去擺弄其他沒用玩意的年輕人嗎？

看出了他的漫不經(jīng)心，林偉業(yè)補充道：“小沈不僅造紙技術(shù)高超，對印刷也很有心得。大明多以雕版印刷爲(wèi)主，活字印刷沒有普及，少量使用也是用木活字，他居然嘗試用鉛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