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拿江別塵開的刀。
對於這個問題,江別塵似乎早有準備。
他朝著江華琰恭敬拱手,面帶笑意:“父皇,兒臣身爲東宮太子,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能爲父皇分憂,至於兒女情長之事,兒臣……還沒考慮過?!?
江華琰聞言,不覺笑笑:“雖說課業公務不能落下,但空餘時間也應當找個可心的人,能聊一聊天,訴一訴情纔好?!?
江別塵勾脣笑笑,恭敬道:“父皇所言,兒臣謹記在心?!?
頓了頓,江燼霜注意到,江別塵的目光似乎看了她一眼。
開口卻道:“要真要論起來,首輔大人的年紀,似乎比兒臣還要年長上一歲,父皇也應當關心關心裴大人才是。”
帶著幾分調侃揶揄的語氣,江別塵將話題中心指向了裴度。
江華琰手邊,男人身姿挺拔俊秀,面容清冷,波瀾不驚。
順著江別塵的話,江華琰看向裴度,笑著開口:“說的也是,裴愛卿爲朕分憂操勞這麼多年,也應該找一個順心的女子,早些成家纔好啊?!?
裴度微微欠身,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淡冷:“陛下日夜操勞,微臣看在眼裡,不敢不盡心,成家之事,微臣並不著急?!?
江華琰聞言,笑著擺擺手:“成家與立業相輔相成,裴愛卿一表人才,朕可是聽說,想要嫁給你的閨閣小姐,可是翹首以盼,日思夜想呢?!?
頓了頓,江華琰的目光掃過宴席上的大臣,隨即笑笑:“朕聽說,鎮遠將軍青北山獨女青姍,姿容俊美,性格勇直,待字閨中,裴愛卿若是有意,朕可爲你們賜婚下旨。”
裴度淡聲道:“陛下折煞微臣了,青北山將軍乃我朝良將,其女驍勇善戰,勇武非凡,若是困在閨閣之中,便是微臣無能了。”
江華琰臉上的笑意頓了頓,又是笑道:“御史臺李承守愛卿小女李自芳,如今碧玉之年,文采斐然,能歌善舞,裴愛卿可有意?”
裴度:“李御史愛女如珠似寶,微臣自認比不得李御史細心,恐傷御史大人信任?!?
“戶部侍郎次女張氏?”
“太傅養女魏氏?”
“……”
又提了幾個人選。
裴度一一婉言回絕。
江華琰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淺,到最後,他輕笑一聲,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裴愛卿是沒時間顧及兒女情長,還是心中已經有了愛慕之人了?”
裴度垂眸,沒有立即回答。
江華琰的目光從裴度身上逡巡而過。
語氣更沉幾分,聲音卻帶著幾分似笑非笑:“聽聞今日裴愛卿從長安街來的皇宮,身上竟是一朵花枝也沒簪,我朝最出色的男兒,不可能這般不受女子待見纔是啊。”
話語最後,甚至帶了幾分冷沉的審問意思。
裴度身姿筆挺,不卑不亢。
他語氣清冽冷寂,波瀾不起:“微臣不敢欺瞞陛下,微臣有心儀之人,顧不能接受旁人花枝?!?
頓了一頓,他補充解釋一句:“恐愛慕之人誤會厭棄?!?
江華琰聞言,冷笑一聲:“裴愛卿這般天人之姿的男子,竟還有這般擔憂,不知裴愛卿心儀之人是誰,不如說出來,若是合適,朕即刻爲你們二人賜婚?!?
你瞧,被架在那兒了。
江燼霜又喝了杯酒。
她一隻手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這場戲劇。
與其說是天家“貼心”地想爲裴度賜婚,不如說是更想借此機會,讓他難堪纔是。
大庭廣衆之下問出這些話,無疑是想要將裴度往絕境上逼。
裴度的心儀之人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論他今日說是哪家小姐,日後這戶人家,便不可能再被天家重用了。
——這樣的道理太簡單了,在場上的所有朝臣賓客也都明白。所有,在江華琰詢問裴度心儀之人是誰時,衆臣皆是膽戰心驚,唯恐被皇威波及。
其實這種事很微妙。
若是私下裡,這位首輔大人真的看上自家的女兒或是姊妹了,那些臣子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這位可是那位高權重,比肩親王的裴度裴首輔!
若是能與這位首輔大人攀上親緣,朝堂之上豈不是如魚得水,平步青雲?
但這種事呢,又不能拿到明面,擺在天家面前說。
人人都知道,江華琰依靠著這位裴大人,卻也忌憚著他的權勢。
今日若是首輔大人口中的“心儀之人”,是與自家有關,那今日之後,他們整個家族,便再無晉升的可能。
所以,這個時候,衆臣皆是退避三舍,恨不能將頭埋在八仙桌下裝死。
人都是有著趨利避害的天性的。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裴度又是那種不會連累旁人的“君子”,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說出自己的“心儀之人”。
不管是真是假,天家都不會姑息。
但其實,裴度又很聰明。
——他輕易不會被任何人逼到絕路之上。
如果真有人能將他逼到絕境,那大抵是因爲——
那是他有意要被旁人逼到絕境,架在那裡的。
換句話說,如今被天家逼迫,被江華琰架在那裡詢問心儀之人,是他想要的結果。
爲什麼想要這個結果呢?
江燼霜大概能猜到。
——他想要人“救”他,幫他解圍。
嗯,就是她。
他想讓她幫他解圍。
這個答案,江燼霜能猜到,但江燼霜又不太在意。
裴度心裡比誰都清楚,她江燼霜關心萬晉江山,關心萬晉臣民與百姓。
裴度也清楚自己的份量,知道對於萬晉而言,他是至關重要的輔助朝臣。
這是他的籌碼。
他賭江燼霜,爲了萬晉江山百姓,會替他解圍,應下些什麼。
裴度瞭解她。
——一如她也瞭解裴度一樣。
其實裴度猜的沒錯,她確實在意萬晉江山,愛屋及烏,也會在意裴度的死活與權職。
但她的“解圍”,大概不會是裴度所想的那樣。
“父皇一直在問裴大人,怎麼也不問問兒臣有沒有心儀之人,實在是偏心?!?
席位上,少女聲音清清落落,在這安靜的宴席上卻格外清晰,擲地有聲。
江華琰瞇了瞇眼,目光落在了江燼霜身上。
一時間,宴席上的衆人,視線也隨之投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