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好?
也不對。
至少江燼霜以爲的“示好”,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
在江燼霜的認知中,“示好”是她惹了裴度不高興,會給他帶來好多精緻可口的點心,直到裴度願意從盤子裡撿出一塊,咬上一口。
比“示好”更深刻許多。
江燼霜笑著看他,注意到他給她擦手的動作停頓一下。
她也不太在意,仍是問道:“裴度,你有需要求我的事情嗎?”
溼毛巾將她纖細柔軟的指節擦得乾乾淨淨。
但他並未起身,只是擡眸看她。
一言不發。
許久。
江燼霜微微歪頭,輕笑出聲:“裴度,我不明白。”
裴度凝眸,眼中有情緒翻涌:“什麼?”
“是喜歡嗎?”江燼霜認真思索一番,看向裴度的眸光帶著探究,“是喜歡吧?”
江燼霜對感情並不敏感。
很多時候都是後知後覺意識到的。
而對於裴度,江燼霜回京之後,最開始就將“喜歡”這個情緒排除在外了。
那並不可能。
但是現在,所有的可能性被排除殆盡,便也只剩下一種了。
即便在江燼霜看來,這種可能甚至匪夷所思。
江燼霜笑著,好整以暇:“裴度,你,喜歡我呀?”
不然她再沒有第二種可能來解釋,他以昏倒將她騙到問山閣,又那般引誘她。
——總不能是這位首輔大人飢渴難耐吧?
男人半跪在她的面前,瞳孔微縮。
臥房中的檀香繚繞幾圈,在空中盤旋了幾個圓,便又消散得無影無蹤。
半晌。
“殿下,裙角髒了。”
他斂眸,卻只是看向她的裙角,平靜開口。
江燼霜挑眉,眼中閃過一分訝異。
他不答。
或者說,他不承認。
——這不像那位清正高潔,從容不迫權臣首輔。
裴度很少躲避旁人的問題的。
江燼霜哂笑一聲,雙腿交迭,微微傾身:“裴度,回答。”
男人起身,將手上的溼手巾放在了桌案上,淡淡開口:“玉佩,微臣擦洗乾淨後,會派人送回府上。”
嘖。
江燼霜對於情情愛愛這種事上,耐心真的不多。
追求裴度的那三年,耗盡了她全部的耐心。
她也無意執著於裴度的那個答案。
她只是有些好奇,但他既然不願回答,江燼霜便也不會追問到底。
無足輕重。
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
江燼霜撣了撣裙角的灰塵,語氣如常:“裴大人既然傷病未愈,便好好養傷,本宮便不打擾了。”
說完,她微微頷首,擡腳離開。
……
走出裴度的臥房,京墨正巧端著茶水往裴度寢室的方向走。
見江燼霜出來,京墨急忙上前幾步:“殿下,您這是……要走嗎?”
江燼霜點了點頭:“嗯,你家大人既然醒了,本宮便也不叨擾了。”
“啊?”京墨撓撓頭,看了一眼手上端著的茶盞,“屬下還想著給殿下送些上好的茶葉嚐嚐呢。”
江燼霜擺擺手:“本宮還有事,不多留了。”
說完,江燼霜沒再看京墨,揚長而去。
——
走出問山閣。
江燼霜看了眼日頭。
時辰還早。
江燼霜擡腳,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大理寺門外,小廝通傳之後不久,便邀她進去了。
步入正堂,江燼霜尋了個位置坐下,不多時,沈淮鶴便從庭院中走來。
茶水奉上,沈淮鶴微微躬身行禮:“微臣見過殿下。”
江燼霜不在意地擺擺手,反客爲主一般,示意他快坐。
沈淮鶴坐在另一張主位上,側目看她:“殿下來大理寺,所爲何事?”
江燼霜低嘖一聲,不滿地皺皺眉:“少卿大人這話說的,本宮就不能是路過,前來討杯茶喝?”
沈淮鶴神情不變,語氣清冽:“公主府應當不缺一杯茶。”
江燼霜不高興地放下茶盞,看向沈淮鶴:“我說沈淮鶴,你一定要讓我把話說清楚?”
沈淮鶴揚了揚眉骨:“是,微臣愚笨,殿下可以說得再清楚些。”
江燼霜瞪了他一眼,半晌,還是低笑一聲,嘆了口氣。
“沈淮鶴,謝謝你。”
她笑,說,沈淮鶴,謝謝你。
沈淮鶴抿脣。
他錯開她的視線,垂眸拿起了手邊的茶盞。
抿了一口茶,沈淮鶴終於再次看向江燼霜:“殿下剛剛,說什麼?”
江燼霜翻了個白眼:“好話不說第二遍。”
沈淮鶴並沒計較,只是平靜道:“微臣並沒有做什麼,殿下也不必感謝微臣。”
“少卿大人在朝堂之上,肯爲本宮仗義疏言,於情於理,本宮都該向少卿大人致謝的。”
沈淮鶴清聲:“微臣並不是在偏幫殿下,證據不足,那一日不論是誰,微臣都站出來。”
“可也只有少卿大人您站出來了,”江燼霜自嘲地笑笑,“本宮人緣不好,想過會孤立無援,只是沒想到,少卿大人竟然肯爲我說話。”
“萬晉例法,不偏不向,沒有爲誰說話一說。”
在沈淮鶴看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沒有嫌犯應該逍遙法外,也不該有無辜者下入地牢。
都不公平。
他是大理寺少卿,代表的是萬晉的例法與準則。
他應該站出來。
江燼霜笑笑:“我只是覺得,當初你那樣在陛下面前參奏本宮,看到本宮被抓,下入大牢,應該挺高興的。”
“一碼歸一碼,”沈淮鶴語氣清淡,“殿下沒做錯什麼,便不該受罰。”
沒有這樣的道理。
江燼霜看著沈淮鶴,不覺輕笑出聲。
“殿下笑什麼?”沈淮鶴問道。
江燼霜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想到從前,朝堂衆臣雖看我不順眼,但畏懼本宮權勢,輕易不敢參奏。”
“也只有你,三天兩頭有本啓奏,陛下說,單單是你參奏本宮的摺子,就已經一人多高了。”
“如今,朝臣都要本宮入獄,少卿大人又獨獨站出來,說本宮不該受罰。”
只是覺得神奇。
人性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
沈淮鶴又抿了一口茶,沒說話。
是江燼霜繼續開口:“聽說少卿大人因爲殿前爲本宮說話,被陛下禁足了?”
沈淮鶴解釋道:“只是一時的,陛下還在氣頭上。”
江燼霜揚了揚眉骨:“少卿大人爲了本宮不惜忤逆陛下,本宮若是不回報一二,感覺有些不太合適。”
沈淮鶴聞言,微微蹙眉:“殿下,如今陛下怒氣未消,還是不要招惹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