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還讓她“早些休息”。
但是很明顯,此時這種狀況,似乎不是應該休息的時候。
幾乎是裴度那邊剛離開臥房,司寧的人便終於查到了這裡!
起先司寧因爲不想見江燼霜與林清晏拜堂,所以直接去了林府,幫助江燼霜操辦林府賓客宴席一事。
其實司寧去得早,擔心林府人手不夠,忙不過來。
到了接親時刻,林清晏原欲出府,可比出門更早等來的,是問山閣的人手,將林府上上下下,圍了個水泄不通。
京墨在林府門外守著,不許任何一人出入。
千堯來到裴度這處私宅時,府邸上下並無人阻撓。
“殿下!”
看到江燼霜,千堯焦急上前,一臉擔憂。
“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江燼霜搖搖頭,卻是開口:“怎麼找來的?”
千堯喘著粗氣:“殿下!我家主子找您都要找瘋了!”
“那裴度是瘋了嗎!?竟然敢動用私兵包圍江南司家!”
“昨日我家主子察覺到不對,便傳了密信讓人去問山閣找人,沒找到人後就派了人手在京城搜查!”
“不久前裴度將林府的私兵撤了,主子這才動用關係找到您!”
江燼霜輕嗤一聲,瞇了瞇眼睛,視線環視四周。
昨日因爲戴了紅蓋頭,她都看不到周圍。
如今環顧四周,江燼霜才發現——裴度這混蛋好謀算啊。
這處私宅雖地處長安城內,但遠離鬧區,鬧中取靜,又鮮少有人經過。
朝廷官員藉著職務之便置辦家宅,也算是官員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是江燼霜萬萬沒想到,裴度居然也會置辦這些。
“殿下,屬下剛剛得到消息,裴度已經進了皇宮,陛下龍顏大怒,說是要將他處以死刑!”
千堯這樣說著,冷哼一聲:“想不到裴度平日裡高風亮節,光風霽月的模樣,竟然做出搶親這種混賬事來,處死都是便宜他了!”
江燼霜點點頭,將裴度的事暫時擱置一旁。
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春桃呢?”
從昨日清晨,江燼霜將春桃派遣出去找沈淮鶴,便一直沒得到她的消息了。
千堯張張嘴,剛準備說些什麼,就聽到門外傳來熟悉的女聲:“殿下!殿下!奴婢回來了!”
春桃一路小跑著,來到了江燼霜身邊。
昨日發生的事情,她一路跑來的過程中已經聽說了,如今看向江燼霜的眼神情緒複雜,滿是心疼。
看到春桃平安無事,江燼霜放心地笑笑,安撫地點了點頭:“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她一如既往的冷靜。
甚至,冷靜得有些極端過頭了。
“回殿下!昨日少卿大人聽到奴婢的轉述後,立刻就派人去查了!”
一邊說著,春桃小心翼翼地從袖間掏出一封信紙:“這是少卿大人審問周遠妻子的證詞。”
江燼霜接過,打開信紙,看清了裡面的內容。
春桃還在說著:“起初那位周遠的妻子並不肯承認,但少卿大人說,只要她說出實情,不僅可保他們一家平安無事,還會承諾將周遠的屍身帶回給她,讓他入土爲安。”
“殿下,您果真是料事如神!正如您猜想的那樣,另一半鷹首玉佩,就是在周遠妻子的手上!”
“周遠與髮妻其實已經有了個五歲孩子,周遠之所以選擇偷走鷹首玉佩,又將半塊玉佩交給妻子,其一便是因爲想要用這半塊玉佩,保護妻兒安全。”“還有一點是……”
後面的話,春桃猶豫著沒有說出口。
江燼霜已經看完那封完整的證詞,她緩緩闔眼,語氣稍稍有些顫抖:“說。”
春桃小心翼翼地看了江燼霜一眼,這才輕聲道:“奴婢也是從周遠妻子口中得知的。”
“殿下可知,當年睿陽王殿下想要將這塊鷹首玉佩作爲生辰禮物送給您,代表的含義是什麼嗎?”
江燼霜看向春桃,眼中帶了幾分霧氣,卻只是有些無措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
春桃吐出一口濁氣,輕輕道:“當年,睿陽王殿下入獄,昌平王江澤意與護衛周遠曾去過死牢,秘密見過睿陽王殿下。”
“那時候,睿陽王殿下便拿出這塊鷹首玉佩,想讓昌平王轉交給殿下。”
頓了頓,春桃顫聲道:“睿陽王殿下說,惟願小殿下,如高天鷹隼,翱翔長空,一身自由。”
他許她一身自由。
他許她一身自由。
睿陽王江不霍,向來清楚江燼霜小殿下最想要的是什麼。
江燼霜猛地低頭,豆大的淚珠便砸進了石磚之中,一顆接一顆,寂靜無聲,卻又震耳欲聾。
捏著證詞的手微微用力。
證詞中那句由睿陽王說出口的“功高蓋主”,便足以表明了“兇手”。
她看到了證詞中,王叔想要昌平王轉告給她的那句話。
他說:“小殿下,我只做這一回英雄。”
也是因爲這句話,昌平王江澤意酒後妄言,說那睿陽王江不霍,也不過是個膽小懦弱之徒。
千迴百轉,那句話經過了多少人,多少歲月,多少週轉與性命更迭,最終才送到了她的手上。
江燼霜深吸一口氣,微微擡眼,目視前方。
“春桃。”她道。
春桃也認真起來,抱拳敬她:“在。”
“取刀。”
“是。”
千堯瞪大眼睛,就看著江燼霜擡腳,拿著那份證詞,走出了府邸宅院,往那巍峨的紫禁城方向走去。
——
皇宮地牢。
江別塵讓人開了鎖,晃了晃鼻前腐朽的氣味,好整以暇地看向牢獄中的男子。
他輕笑一聲,眸光清冽冷肅,不見情緒。
裴度發現,也不過幾年的時間,江別塵與江華琰的那雙眉眼,愈發相似了。
猶記得許多年前,江燼霜還曾與他提起過,說她這位皇兄,總是格外關照她,對她很是溫柔寬厚。
那時候他就在想,若是日後他要輔佐的,是這樣一位善待她的仁兄,他應當也會鞠躬盡瘁,甘做輔臣。
可似乎利慾薰心。
可似乎歲月銳利。
仁心沒了,野心便一步步侵吞。
此時的江別塵站在裴度面前,嘴角笑意清淺,甚至向著他微微欠身:“首輔大人,許久未見了。”
江別塵的眼尾染了幾分猩紅。
他笑著,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孤實在沒想到,首輔大人爲了一番兒女私情,竟敢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欺君之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