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燼霜沒聽過這樣的話。
她一直覺得,守護白玉京,就像王叔戍守邊陲一般,是她應盡的責任。
但是如今,眼前這位老伯操著一口不算流利的官話,笑著對她說:“沒有什麼應當不應當?!?
有風吹過商販的攤位,吹起江燼霜手上的紅尾鳶。
硯訣並不懂江燼霜在想什麼。
只是看她出神,搖了搖她的衣袖,輕聲道:“你還要不要送我花?”
江燼霜反應過來,攤位前的商販也急忙笑道:“姑娘您挑您挑!這些紅尾鳶出了白玉京便十分難養,我們日夜兼程,今日便是它開得最豔的時候!”
江燼霜笑笑,挑了三五枝紅尾鳶,伸手去懷中摸錢袋。
還不等江燼霜遞過錢袋子,身後,硯訣便將早早準備好的一錠銀子遞給了商販。
商販應當是沒收到過這般大額的錢,拿在手裡好像燙手一般,忙道:“這位小姐,這位公子,這錢實在找不開,若是你們喜歡,這幾株紅尾鳶便贈予你們了,不要錢!”
江燼霜聞言,還沒開口,一旁的硯訣倒是先蹙眉沉聲:“爲什麼不收?我要她送我花,不要你送的?!?
商販:“……”
江燼霜哭笑不得,卻對商販道:“老伯,您收著就好,千里迢迢從白玉京趕來,禮輕情意重嘛。”
商販捧著那一錠銀子,語無倫次,只是使勁地點點頭:“好!好好好!多謝姑娘!多謝公子!”
拿了花枝,江燼霜轉身看向硯訣。
就見硯訣一襲玄衣如鐵,站在她身後半步遠的位置,一隻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微微用力,薄脣緊抿,認真又小心地垂眸看她。
——在等她的花。
江燼霜見狀,有些哭笑不得。
偏偏硯訣還裝作一副很不在意的樣子,看了江燼霜拿著花轉身看他,便又開始左顧右盼,十分忙碌的樣子。
“硯訣小大人,紅尾鳶送給您好不好?”
江燼霜哄著。
像是才注意到江燼霜,硯訣的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身上,微微抿脣,壓著語氣中點點的雀躍:“也可以。”
矜持得很。
江燼霜笑著,將手上的花枝遞過去,想讓硯訣去接。
可硯訣沒接。
他還是看向江燼霜,甚至將手背在了身後,只是看她。
江燼霜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輕笑一聲,江燼霜往前走了幾步,抽出一株花枝,別在了硯訣的玉帶之上。
“祝願硯訣一生平安喜樂,無憂無慮?!?
對於硯訣,她所求的,也不過這些了。
還餘下幾株花枝,江燼霜起了“歹心”,嘴角勾起一個惡劣的弧度。
她抿脣笑著,拿著手上的花枝,全部往硯訣的頭上插。
硯訣的長髮高高束起,濃墨般的長髮點綴上了豔紅的花枝,偏偏不顯嬌氣,反而更加驚豔。
硯訣個頭很高。
插到最後,幾株花枝夠不著了,硯訣便乖順低頭,任由江燼霜在他的發頂作亂。
那原本乾淨利落的玉冠馬尾長髮,被她弄得亂糟糟的。
江燼霜便笑出聲來。
硯訣並不太在意這些,見江燼霜笑,他便也抿了抿脣。
“不是讓我給你買花枝,怎麼到最後還是你付的錢?”江燼霜笑著問他。
硯訣:“你送我,我付錢?!?
還挺理直氣壯的。
江燼霜無奈地笑笑。跟著硯訣聊著,江燼霜伸手,想要將他發頂上的花理正。
只是不等她動作,硯訣原本乖順的眸光突然冷了下來:“有人?!?
江燼霜瞇了瞇眼,停止了動作。
順著硯訣的視線,江燼霜轉身看去。
隔著無數人海與洶涌的人潮,裴度一襲墨綠金紋長袍,那雙冷冽的眸似是落在了他們二人身上。
太遠了,江燼霜有些看不清。
硯訣抓著劍柄的指骨微微收緊。
江燼霜見狀,拍了拍硯訣的肩膀,笑著開口:“好啦,要花也給你買了,你家殿下呢要去皇宮赴宴了,你在府裡要乖一點知道嗎?”
硯訣聞言,微微蹙眉抿脣:“我要跟你一起去?!?
江燼霜無奈地笑笑:“今日七夕宮宴,人多眼雜,巡邏的守衛比從前只多不少,以防萬一,你還是不要跟去了。”
硯訣還想說些什麼,江燼霜裝作不高興地開口:“再忤逆本宮,本宮就把這些花全收回來!”
硯訣聽聞,便噤了聲。
江燼霜這才笑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回去等我消息,若是今晚我回來得早,就跟你們一起出來賞花燈?!?
舒展的眉頭聽到江燼霜這樣說,這纔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
囑咐過硯訣之後,江燼霜轉身,朝著裴度的方向走去。
人潮洶涌,但遠處那人便如同中流砥柱一般,靜立在原地,仿若迎風而立的松柏。
人流分開兩邊。
江燼霜行至男人身邊,暢通無阻。
她手上還剩了一枝紅尾鳶。
——留著自己看的。
她走向他的過程中,似乎不止一次,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枝紅尾鳶上。
走近了,江燼霜這才注意到裴度身上。
今日他這身墨綠金紋的長袍實在好看,只不過……
江燼霜輕笑出聲。
——裴度身上,一株花枝都沒有。
說來也奇怪,今日裴度這身似乎是像精心打扮過的,那金紋玉繡的祥雲紋案,層層迭迭,矜貴又清冷。
玉冠周正妥帖,晶瑩剔透。
那般玉一般的人兒,往那一站,竟無閨閣小姐千金往他身上插花嗎?
江燼霜眨眨眼,有些疑惑。
往他身邊走的工夫,就見有幾個女眷成羣結伴,羞紅著臉,手拿花枝走到了裴度面前。
似乎是想要往他腰帶上插花。
只見男人向後退了半步,微微頷首,不知輕聲對她們說了些什麼。
那羣女眷聞言,低下頭去,臉頰緋紅,都不敢再看他一眼,一溜煙兒地跑走了。
人聲鼎沸,江燼霜聽不清。
終於走到裴度身邊。
江燼霜淡聲:“裴大人是來邀本宮同去皇宮赴宴的?”
裴度沒有說話,視線終於緩緩從她手上的花枝移開,看向她的臉。
“走吧。”
他只淡聲應了一句,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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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裴度的腳步,江燼霜隨他往紫禁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