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燼霜一忙起來就會忘了時間,掰掰手指頭算一算的話,她似乎有七八日沒見到裴度了。
“公主殿下?您怎麼在這兒?”
見到江燼霜,京墨似乎也十分驚訝。
又看了一眼江燼霜手中的虎頭帽,京墨默聲會意。
“隨便逛逛,最近朝中事務應當也不少,怎麼沒見你家大人?”
江燼霜一邊挑著虎頭帽,一邊漫不經心地詢問。
京墨跟著江燼霜一起,蹲在了攤位面前。
“我家大人這幾日稱了病,一直也沒去上朝。”
生病了?
江燼霜挑東西的動作一頓,隨即點點頭:“那就好好養病吧,日後新皇即位,有用得到他的時候。”
京墨用食指戳著那帽子上威風凜凜的小虎頭,聲音悶沉:“我家大人其實沒生病,一直在書房待著看書,沒出來過。”
“看書?”江燼霜有些好奇,放下手上的帽子,好整以暇,“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書,能讓裴首輔看這麼久?”
京墨低著頭,悶聲:“養孩子的書。”
“嗯?”江燼霜皺皺眉,“什麼?”
京墨嘆了口氣,破罐子破摔道:“我家大人讓屬下將照顧剛生產的嬰兒到十歲之前的書都買回來了,正在房中看呢。”
江燼霜不覺好笑:“裴度何時對養孩子這麼感興趣了?”
京墨神情複雜地看了江燼霜一眼,見她是真的不懂,又低頭嘆了口氣。
“何止啊,殿下您真該去大人書房看看,您肯定想象不到。”
被京墨勾起了好奇心,江燼霜索性給他聊了起來:“你家大人既然志在仕途,那肯定是什麼方面的書籍都有涉獵。”
京墨聞言,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奇怪地看向江燼霜:“殿下您不知道嗎?自三年前您離京之時,大人就將他喜愛的那些孤本書籍束之高閣,再沒拿出來過了。”
江燼霜聞言,微微挑眉:“你是說當年他苦尋許久的那些文集孤本?他不是視之如命的嗎,怎麼都存放起來了?”
京墨瞪大眼睛:“殿下當真不知道嗎?”
江燼霜搖搖頭,一臉茫然。
“當年殿下被貶黜白玉京的旨意剛一下來,大人便將那些孤本都存放起來了,並且打包好了行李,要等著與殿下一同去白玉京呢。”
耳邊似有輕微的嗡鳴聲穿過。
江燼霜有些遲鈍地眨眨眼,仍是看向京墨:“你說……當年他想跟我一起去白玉京?”
“是啊,”京墨點點頭,“那天晚上,大人還特地拜謁了當初在他學業上,幫助他許多的幾位恩師,就連當時的太傅也在其中呢。”
“只不過太傅大人應當是覺得惋惜,所以在宮中備了薄席,請我家大人喝了幾杯酒。”
啊。
原來如此。
當初,江燼霜的暗線來了消息,說裴度那邊可能出了事,江燼霜不顧腿上的青腫,將他從太傅宴席上帶了出來。
——是太傅下的藥。
想要藉此抓住裴度的把柄,讓他留在京城。
太傅惜才,所以不擇手段。
只是沒想到,她這個昭明公主會半路殺出,將裴度帶走。後面的事,便也清楚了。
裴度酒量很差,當時爲了答謝師恩,便敬了一杯酒。
他記不清那晚的事了,所以一直都以爲,那藥是她下的。
江燼霜也從未澄清過。
原來是這樣。
“所以,”江燼霜再次開口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裴度他寒窗苦讀十幾年,只不過是因爲我不在京城了,他就險些放棄仕途嗎?”
京墨點點頭,卻是神情複雜地看向江燼霜:“但是殿下您當夜就走了,沒有帶走首輔大人。”
還留了一封只有“差勁”二字的告別信。
仔細想想,如果江燼霜是裴度的話,清早起來看到那封信,大概會被氣死。
“其實那時候大人還未入仕,屬下也並不在大人身邊,這些事大人從未對屬下說過,都是屬下一點點猜出來的。”
頓了頓,京墨撓撓頭,又道:“屬下還看到大人請京城的恩師寫了引薦帖,似乎是寫給白玉京的私塾先生的。”
“屬下猜,大概是大人覺得,跟殿下去往白玉京後,不能總是依靠殿下,所以想要當個教書先生,補貼殿下。”
江燼霜聞言,苦笑一聲:“白玉京富庶,本宮也用不到他來教書先生,補貼家用。”
京墨聞言,有些爲難地摸了摸鼻子:“殿下,大人他自幼便學習讀書識字,除了入仕以外,他似乎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幫到您。”
裴度是文人,只學過這些。
江燼霜垂頭,也學著京墨的模樣,戳弄著那帽子上的虎頭,沒再接話。
京墨見狀,也只是小聲嘟囔一句:“殿下在白玉京經歷了這麼多事,大人似乎都不知道。”
——指的是那個孩子。
江燼霜並未聯繫到那一點,只是笑了笑:“他不在白玉京,自然什麼都不知道。”
“大人去過了。”京墨忙道。
“什麼?”江燼霜擡眸,疑惑地看向京墨。
京墨認真道:“大人狀元高中後,隔一段時間便會去一趟白玉京,去白玉京的路上多匪盜刺客,尋常一些的也就罷了,大人也曾遇見過,真的想要他性命的刺客。”
頓了頓,京墨道:“大人那時還中了他們下的寒毒,身體冰涼,險些喪命。”
江燼霜微微抿脣,眼中閃過幾分殺意:“後來呢?”
“後來大人回了京城,雖說解了毒,但體內餘毒未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胸疼難忍,最嚴重時,大人徹夜不眠,那桌案邊角全是他的抓痕。”
“是後來殿下您請來了賀先生,大人體內的餘毒才得以全部清除。”
江燼霜的話便又回到了剛纔:“你說他來過白玉京,我爲什麼從來都不知道?”
京墨低聲:“大人每次去了,也只會在街邊站一站,聽聽白玉京百姓口中的你。”
“聽他們說,殿下總是很忙,大人便總是幫襯著那些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想讓您輕鬆一些。”
“哦,之前長安城南街的那家麪攤,因爲家中女兒遠嫁白玉京,老闆一家人放心不下,大人便自己出錢,讓麪館老闆一家都搬去了白玉京長住。”
“麪館老闆臨走前,大人學會了肉絲麪的做法,大人說,等您回京之後,您若是吃不到肉絲麪了,會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