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起這場轟轟烈烈的追求,說開始的似乎也是她,單方面宣告結束的,也是她。
旁人都說,是他裴度祖墳冒青煙,才得了昭明公主賞識,竟這般猛烈糾纏,方寸大亂。
可裴度知道,不是這樣的。
——高高在上的那個,從來都不是他。
她勾勾手指,想要籠絡人心,後又覺得無趣,便又將他揮退去了。
就像是那柳枝上飄揚的柳絮。
喜歡時覺得漂亮,但飄揚得久了,便只覺得礙眼了。
江燼霜其實耐心算不上好的。
從前她很喜歡的一柄玉珠匕首,自得到後愛撫三日,每晚入睡都要抱在懷中,可三日後,那柄匕首便被她束之高閣。
問及此,她咂咂嘴,評價一句:“只是用來殺人的話,那柄匕首與本宮常用的,也沒什麼區別。”
——她耐心真的挺差的。
她覺得,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所以,臣與司寧,誰都可以,對嗎?”
裴度語氣微沉,看向江燼霜的目光冷冽沉寂。
江燼霜聞言,微微蹙眉:“當然不一樣,裴度。”
她頓了頓,歪頭輕笑,語氣惡劣:“我更喜歡司寧送來的柳枝。”
她不僅耐心差,品性也實在上不得檯面。
她不太在意裴度展露出的情緒,她只顧自己開心。
果不其然,裴度聞言面容微怔,看向江燼霜的眸凝了霧光。
外面雨絲綿延。
搖曳的燭火如同暖色的金光一般,鍍他滿身。
江燼霜卻無半分動容,只是緩緩開口:“裴度,其實我有試著站在你的角度,思考你的想法。”
“可我思來想去,都是覺得你如果只是想要報復我,做到這一步有些捨本逐末,頭重腳輕了,”頓了頓,江燼霜微微歪頭,看向男人的眸光明豔驕縱,“所以裴度,你喜歡我呀?”
裴度微微抿脣,長身玉立,卻也只是垂眸看她。
嘴角的笑意不減,江燼霜盤算著:“可是裴度,你那不是喜歡。”
“因爲從前本宮總是追逐著你,你早就已經習慣了,眼下,本宮不過是將那些特權回收,轉移到了旁人身上幾分,你便覺得不舒服了。”
“裴度,那不是喜歡。”
“那只是你的私心作祟。”
江燼霜靜靜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平心靜氣。
可不知是哪句話說的不對了,再次看向裴度時,男人眼尾猩紅,身姿僵硬。
“江燼霜,你只當我什麼都不懂。”
他也只說了這一句話,凝眸看她。
“殿下,臣非草木。”
正堂內的燭火又晃動兩下。
江燼霜再反應過來的時候,裴度已經撐傘離開了。
目光移到他曾坐過的客位,只看到桌案上靜靜躺著的幾枝柳條,因爲沾了雨露,看上去溼噠噠的,翠綠冷涼。
——
第二日清晨,天色還是有些陰沉沉的。
江燼霜昨日得了京墨消息,今日一早便去了欽天監。
去欽天監的路上,不知是不是江燼霜的錯覺,她總覺得長安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看向她馬車的眼神帶著防備與警戒。
皇宮,欽天監。
聽說趙雲歸屏退了左右侍衛,江燼霜去見他的時候,只留正則一人在旁服侍。
看到江燼霜,正則冷沉的眼睛終於清明幾分,他上前幾步,小跑到江燼霜身邊:“怎麼纔來,師傅已經在等你了!”
顧不得催促,江燼霜被正則推著,來到了欽天監大殿內!
見小正則催促得這麼緊,江燼霜以爲裴度已經到了,可進入大殿,江燼霜才發現並沒有看到裴度。
“首輔大人呢?”江燼霜疑惑詢問。
正殿內,一個巨大的輪轉星盤擺放在大殿正中央,趙雲歸站在星盤之下,聽到聲響,轉身看她。
“裴大人昨晚就來過了。”
江燼霜聞言,微微擰眉:“昨晚?”
“是,昨晚祭祀典儀剛剛結束,他便來找過我了。”
江燼霜不解:“他來這麼早做什麼?”
趙雲歸沒有說話,一雙清冷的眸淡淡地落在江燼霜身上。
“殿下,臣有個問題,您可以不答,但若是回答,請務必說實話。”
江燼霜揚了揚眉骨,等著趙雲歸的下文。
不知過了多久。
趙雲歸眸光定定,語氣清冽:“殿下可願繼承大統,登臨天下?”
天上的悶雷滾滾,最終還是“噼咔——”一聲,一道驚雷落了下來。
映照在江燼霜火紅的衣裙上,整個人被閃電分割成明暗兩色。
她沒說話,一雙冷眸淡淡地看向趙雲歸。
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趙雲歸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江燼霜終於開口。
“所以,昨日刺殺你的人,其實是衝本宮來的,對嗎?”
趙雲歸似乎並不介意江燼霜換了話頭,微微頷首,並未隱瞞:“他們應當是謀劃好的,那邊的刺客剛一出現,流言便已經在坊間傳開了。”
江燼霜輕笑:“昨日我聽到的時候,還只是說國師大人遇刺,發酵一夜,不知變成什麼樣子了?”
趙雲歸神情寂寂:“坊間傳聞,昭明公主私藏虎符,牝雞司晨,意圖謀逆,左右國師脣舌。”
江燼霜聞言,漫不經心地笑道:“所以趙雲歸,告訴我,前些日子京中盛傳的,白虹貫日,災星襲月,指的是本宮嗎?”
趙雲歸認真看她:“抱歉,我看不清。”
他極少有看不清楚的事情。
可自從那一日,少女一指翻了他的死局,再之後,就連天道似乎也不肯公允她了。
——那是天道的責譴。
江燼霜聽了,卻只是點點頭,表示明白。
“刺客呢?”
趙雲歸沉聲:“一擊不成,當場咬毒自盡。”
停了停,趙雲歸微微闔眼,補充道:“臨死前,刺客高喊一聲‘昭明公主身懷虎符,一統天下!’”
事態比她想得還要糟些。
幕後之人敢這麼做,至少說明一件事:他們敢肯定,虎符一定留下了其他什麼線索,而那線索指向了她。
先前,天家懷疑她,忌憚她,都沒有任何實證,更不能將這件事拿到明面上來說。
但是現在,趙雲歸遇刺,將整件事就擺到了衆人面前,京城百姓憤恨江燼霜者衆多,自然不可能讓她一統江山!
怪不得,怪不得她今日來欽天監的路上,那羣百姓看向她的眼神那樣詭異!
“殿下,陛下的御林軍,如今應當將公主府包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