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先生說,他擔著。
屏風下,千堯脊背挺直,身影如鬆。
青姍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她得意地朝著江燼霜揚眉:“公主殿下,聽到了嗎?司寧先生都不站您的邊!”
就連放言出去,要“鼎力支持”昭明公主的司寧先生都不支持她,青姍瞬間有了底氣!
可還不等青姍話音剛落,隔著那輕紗的屏風,千堯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們先生的意思,若是誰惹了殿下不快,說了殿下不愛聽的話,拔了舌頭便是,殿下不必多費口舌。”
頓了頓,千堯的聲音冷漠如鐵:“先生還說,若是還有人敢輕視殿下,便叫屬下挖了她的眼睛,殿下不要不高興。”
男人的語氣冷沉淡漠,全然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
在場的女眷哪裡聽過這般血腥肅殺的話,一時間瞪大了眼睛,嚇得瑟瑟發抖。
青姍也愣在原地,跪在地上的動作十分僵硬。
一旁的夏玉蓉垂下眸去,看不清神情。
江燼霜的目光環視四周,漫不經心地笑笑:“你家先生太殘忍了。”
千堯恭敬地低頭:“先生還說了,殿下您隨便鬧,千萬別憋著,若是氣出個好歹來,他擔心殿下回去拿他出氣。”
屏風內,鴉雀無聲。
江燼霜笑得慵懶隨意,甚至跟外面的千堯有商有量:“若是鬧出人命來怎麼辦?”
“先生說,他擔著。”
“出了人命,他拿錢買。”
江燼霜認真地點點頭:“有他這句話,本宮就放心了。”
千堯微微頷首,隨即轉身離去。
男人一走,原本就安靜的女客席,彷彿靜得能聽到誰的心跳。
江燼霜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從女眷身上掃過,那些人甚至不敢跟江燼霜對視,急忙別開視線,沉默不語。
剛剛那熱鬧喧譁的氣氛剎那消失不見。
最後的視線,江燼霜放在了青姍和夏玉蓉身上。
青姍挺著脊樑,擰眉盯著江燼霜,眼中仍是不甘心。
而一旁的夏玉蓉卻是安靜地陪青姍跪著,這不知道的,還以爲整件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呢。
這青姍也是個蠢貨,被人當刀使了,還替人出頭呢。
因著敬佩鎮遠大將軍,江燼霜剛剛提醒了青姍幾句,既然她冥頑不靈,那也就怪不得她了。
“青姍姑娘,夏小姐,二位還跪著做什麼?宴會要開始了。”
說著,江燼霜頓了頓,眉眼彎彎,一雙美眸動人心魄:“還是說,二位真想讓本宮拔了你們的舌頭?”
青姍憋著一口氣,卻也只能悶聲告了聲謝,跟夏玉蓉起身,坐回了原位。
有了司寧的敲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夏玉蓉和青姍沒再作妖。
江燼霜看著桌案上浮沉的茶葉,若有所思。
三年不見陛下,江燼霜似乎都有些不記得父皇的模樣了。
不知道一會兒見了陛下,他會露出何等厭惡的表情。
——
男客席。
千堯回來之後,安靜地走到司寧身後,對他耳語幾句。
司寧聞言,抿脣笑笑,眼中帶著幾分縱容的笑意:“隨她去吧,殿下向來知道分寸的。”
江南司家雖沒有品階,但作爲宮宴貴客,司寧被安排在了最尊貴的客位之上,他的對面便是太子江別塵的席位。
而司寧身側,便是那位萬人之上的裴首輔。
司寧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一旁的裴度微微垂目,放下了手上的茶盞。
青花瓷釉的茶盞被燒得很薄,男人放下茶盞時,從外面瞧這杯壁,甚至能夠看到茶水線。
司寧很擅長洞察情緒。
即便如今身旁的這位首輔大人一言不發,面色冷淡如常,他也能察覺到——
裴首輔從剛剛落座之後,心情就很差。
司寧長睫垂了垂,眼中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
他勾脣笑笑,微微側頭:“首輔大人,上次宜春宴匆匆一別,還沒來得及跟大人好好道謝。”
裴度這種人很可怕。
即便他自己的情緒極差,他也能收斂起全部情緒,對所有人公事公辦,不顯露任何附加情感。
就像現在。
他朝著司寧微微欠身:“微臣愚鈍,不知司寧先生要謝微臣什麼?”
司寧用慣有的溫和語氣繼續開口道:“上次宜春宴,若不是首輔大人先去了宴席穩住場面,殿下可能就要被人嘲笑了。”
頓了頓,司寧抿著脣笑著:“在下當時因爲一些事耽擱了時間,首輔大人能去宜春宴,在下很是感激。”
眼前的男人眸光溫和寬厚,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眼中的謝意不似作假。
裴度微不可察地抿了抿脣。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對立。
司寧很輕易地將他自己與她歸爲同一陣營,而他成爲了那個需要被感謝的“外人”。
裴度沉了沉眸。
“先生若說的謝意是這個,那就不必了,”裴度語氣偏冷,“微臣與殿下相識已久,殿下回京擺宴,微臣於情於理,都是應當到場的。”
“首輔大人所言極是,”司寧溫和地笑著,“殿下性子好,脾氣也好,跟誰都能交上朋友,說幾句話。”
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司寧無奈地笑笑:“只不過殿下記性不太好,當初在江南時,在下雖常與殿下一同用膳,殿下卻極少提起首輔大人。”
說著,司寧縱容地搖搖頭,嘆了口氣:“想來,應當是殿下記不清了。”
裴度的指腹輕拭茶盞杯沿,聲音聽不出情緒:“她去過江南?”
司寧點了點頭:“是,殿下曾在江南待過一段時間,在下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她的。”
“她不喜雨天,江南多雨,她待不慣的。”
司寧笑意不減,語速不緊不慢:“是嗎?可是殿下跟我說,江南很好,若是有機會,她想在江南終老。”
裴度將茶盞拿起,溫冷的茶水,他一飲而盡。
“那確實有些可惜,”裴度斂了情緒,側目看向司寧,“如今殿下回了京城,日後怕是要一直留在長安了。”
司寧不在意地笑笑:“如今陛下對殿下態度不明,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殿下便又要離開京城了。”
“她走不了的。”男人垂眸看著自己的茶杯,一字一頓地輕聲道。
司寧看著裴度,眼中閃過一抹情緒。
他沒再說話,坐直了身子。
不消片刻,御花園外傳來內侍尖銳的聲音。
“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