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
江燼霜覺得有些奇怪。
她停在了裴度的臥房前,只是看他。
裴度仍是牽著她的手。
眉眼清雋,帶著她往臥房內走。
“裴大人,”江燼霜笑道,“夜黑風高,您牽著一個嬌弱女子往自己臥房中帶,是不是太不成體統了?”
裴度聞言,似乎真的認真思考一番,吐字清晰:“我沒有帶別人進來過。”
啊?
這是重點嗎?
江燼霜愣神的工夫,倒是讓裴度順利將她帶進了臥房。
臥房中,檀香繚繞,江燼霜站在外室,裴度也終於鬆開了她的手腕。
房門闔上。
一時間,偌大的房間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放開她的手,裴度便徑直往內室的方向走去。
隔著帷幔,江燼霜有些不耐煩了:“裴大人,現在可以說了嗎?今夜你與林清晏,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燼霜還是覺得不太可能。
林清晏到底是新晉狀元郎,即便再膽大妄爲,也不可能公然挑釁這位權臣首輔啊。
這不是作死嗎?
林清晏看上去,也不像是個蠢貨啊。
想到這裡,江燼霜繼續開口:“那位狀元郎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麼武功造詣的,裴大人有些武功底子,不可能打不過他吧?”
帷幔內,內室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
似乎是某人從衣櫥中,拿出了什麼衣裳。
江燼霜微微蹙眉,耐心告罄:“裴度,你別告訴我,你打算現在上榻睡覺了!?”
“裴——”
“度”沒說出口。
待男人掀開帷幔,再次出現在江燼霜面前時,江燼霜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裴度身上原本的那身墨藍寬袍脫掉了。
如今穿在身上的,是一身大紅袍。
不是一般的大紅袍。
看著補字上的紋樣,江燼霜一眼認出——
這應當是當年裴度科考高中時,穿過的狀元袍。
江燼霜瞳孔微縮,看向裴度的眼神緊了又緊。
不、不太對勁。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江燼霜就是覺得,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不太對勁。
那身狀元袍其實裴度並未穿好。
可能是因爲醉了酒的緣故,那原本平整的紅袍被他穿得歪歪扭扭,側開的衣襟也沒扣好,露出裡面白皙流暢的線條。
——裴度這個傢伙,居然連裡衣都沒穿。
就那樣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
那幅好光景,實在不成體統。
江燼霜嚥了口唾沫,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脊背的僵硬。
她不太清楚裴度這麼做的意思,更不明白這三年前的狀元袍,怎麼他還留著。
只是站在原地沒動。
直到裴度擡腳,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寸步不退。
“江燼霜。”
他垂頭看她,這樣叫她。
他的眸光還是晃盪著的,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帶著幾分想要急於證明什麼的急切。
藏得很深。
“你瞧,我與他,是不同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江燼霜渾渾噩噩,有些沒聽懂。
男人張開雙臂,當著她的面,在她面前轉了一圈,似乎是想讓她仔細看個遍。
“江燼霜,我也有狀元袍。”
“別看他的。”
“看我。”
該怎麼說呢?
江燼霜在感情方面其實一直比較淡漠。
當初說是喜歡上了裴度,便追求糾纏得猛烈,甚至不太顧及他本人的感受。
至少她當時認爲,那便是她能給裴度的,最好最真摯的“愛慕”。
但與此同時,江燼霜又特別會洞悉旁人的情緒與感受。
只是她願不願意,想不想罷了。
就如此時。
聽著裴度莫名其妙的幾句話,江燼霜眨眨眼,眼中浮現一抹笑意。
“裴度,你嫉妒啊?”
她言簡意賅,短短幾個字,像是一把銳利的匕首,一定要撕扯開他的層層僞裝與言不由衷,精準地刺入他的心口上。
血淋淋的。
果不其然,裴度聞言,眸光晃動幾下,微微擡眸,視線與江燼霜對視。
“嫉妒?”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
江燼霜點點頭,笑得惡劣:“因爲我當年未見過你穿狀元袍,如今比起你,我先看到了林清晏身穿狀元袍的模樣。”
像是被人捷足先登一般。
江燼霜笑意坦蕩:“裴度,你嫉妒林清晏啊?”
許久。
男人伸手,帶起江燼霜的手腕,放在了他狀元袍上的補子上。
隨著她指尖的滑動,男人喉結也上下滾動幾分。
細膩柔軟的指腹劃過布料,隔著那層布料,止不住肌膚上泛起的癢意。
終於,男人眸光微沉,聲音低啞。
“是,臣嫉妒。”
“臣嫉妒得快要發瘋了。”
從第一次,在翰林院送上來的那本畫冊上,裴度看到那張身穿狀元袍的林清晏時,便浮現了這樣的念頭。
——他不能穿著這身紅袍,出現在江燼霜面前。
他的眉眼與他確實有三分的相似。
裴度不喜歡那三分的肖似。
更不喜歡三分肖似的新晉狀元郎,穿著的那身狀元袍。
——她還未見過他穿這身衣裳的。
她走時,長安城下了一場大雪,後來,他科考高中,狀元及第,那身狀元袍穿在身上時,她卻一眼都沒看到。
不太公平。
並不公平。
憑什麼要讓她先看到一個贗品,穿著一身紅袍,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奪走了她的視線。
是這樣的。
自她在壽宴上見到身著紅袍的那個“贗品”時,眼神就再沒從他身上挪開了。
只是狀元袍而已。
只是三分相似而已。
只是同他一樣的狀元郎而已。
不該這樣。
——他分明也有狀元袍的。
“江燼霜,”男人帶著她的手,劃過他柔順光滑的衣袍,“我與他是不同的。”
“他不是我,他穿起狀元袍來,比我差得多。”
被帶著的指腹,不知何時被他勾進了歪歪斜斜的玉帶上。
那玉帶本來就沒繫緊,如今只是輕輕一勾,“噹啷”一聲,那價值不菲的玉帶便掉在了地上。
原本就不算齊整的衣袍,露出更多白皙與線條。
江燼霜微微揚眉,語氣不變:“所以裴大人,您要不要跟本宮說說,今夜那位新晉狀元郎,究竟是如何打了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