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她的偏袒
這話說得太絕對了些。
讓京墨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像在對於公主殿下的事情上,大人總是有著駕輕就熟的信任。
那種信任,帶著時間的加持,甚至變得不可或缺,不由更改。
可是,人都是會變的。
京墨張張嘴,想說這句話,可到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那屬下先告退了。”
他拱拱手,轉(zhuǎn)身退下。
書房中的燭火跳動幾下,映照在屏風(fēng)上的人影被三兩支燭火模糊成不同深淺的影子。
裴度平日的作息十分規(guī)律。
看了一眼滴漏,裴度放下手中的毛筆。
他平日閒時也會抄送經(jīng)文。
抄寫經(jīng)文於他而言,就如靜心。
只不過如今換成了她的字跡,抄寫起來只覺得心緒迭起,並不寧靜。
恍惚間,他也會想起當年時候,他也經(jīng)常幫她罰抄經(jīng)文。
朝堂之上,對她避如蛇蠍者衆(zhòng)多,但也總有那麼一兩個不怕死的,走投無路,想要來攀她這棵大樹。
當年她被太傅罰抄經(jīng)文,就有一個品階不高的官員長子,帶著厚厚一沓抄送的經(jīng)文,親自送到了公主府上。
看得出來那人是花了許多心思的,一撇一捺,她的許多字跡與習(xí)慣,都臨摹得分毫不差。
可她想也沒想,便扔了那些經(jīng)文,轉(zhuǎn)而又來擾他。
“裴度裴度,太傅這次罰了我好多,沒有你的話,我寫不完的。”
——她其實寫的完的。
字跡潦草些也好,差人幫她臨摹也好,甚至是用那個男人已經(jīng)寫好的罰抄也好。
她寫的完的。
他垂眸,語氣稍冷:“下不爲例。”
她便欣喜雀躍,說他最好。
在所有有他的選擇中,她都會選他。
從無例外。
——
江燼霜要煩死了!
之後她在宗祠中,京墨也又來送過一次經(jīng)文。
只不過還是接著上次那本佛經(jīng)往下寫的,與趙雲(yún)歸後續(xù)寫的內(nèi)容一模一樣。
——只能選一份,另一份會被浪費掉。
這個想法,讓原本就想偷懶的江燼霜更加氣憤!
一連幾日,小正則有事無事就來監(jiān)督她抄寫。
正則小大人說了,雖然他家國師大人脾氣好,好說話,但絕對不是她江燼霜偷懶的理由!
他要監(jiān)督她多寫點罰抄,這樣一來,自家大人就能少寫一點了。
感天動地的主僕情誼,江燼霜都要哭出聲來了。
那一日,小正則又來監(jiān)督她。
他倒也不是那煩人的小孩兒,宗祠外便是不小的庭院,小正則手持一柄冷劍,在院中練劍。
劍刃劃破風(fēng)聲,泛起一陣陣悅耳的劍鳴。
庭院中種了幾棵十分有年頭的梧桐樹,巨大的梧桐樹葉翩飛,又由冷劍攜起梧桐樹的花香,劍氣長虹。
江燼霜本來就不是那能靜下心來的主兒,如今看到小正則院中練劍,託著下巴觀看。
小正則的劍勢與硯訣不同。
硯訣是她教出來的,招式只爲殺人破敵,劍勢戾氣很重。
小正則的劍是趙雲(yún)歸教的。
捨己渡人,感化衆(zhòng)生,不造殺孽。
所以小正則的劍,更重意與氣。
掰著手指頭算算的話,其實昔年中,江燼霜見小正則的次數(shù),是要比趙雲(yún)歸要多上許多的。
小正則是趙雲(yún)歸成爲國師後,從街上撿來的小孩兒。
嗯……這麼說也不準確。
準確來說,其實是當時江燼霜看到了奄奄一息,快要被餓死的正則。
當時的她危機四伏,整日與刺殺相伴。
實在不太方便再養(yǎng)個小孩兒。
正巧趙雲(yún)歸路過。
江燼霜抱著小正則,走到趙雲(yún)歸的轎輦面前。
“國師大人,要孩子不要?”
那時,趙雲(yún)歸掀開車簾,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懷中皺著眉頭,形容枯瘦的小男孩兒。
便又落下車簾。
“殿下倒是很會做人情。”
江燼霜不太在意地撇撇嘴:“就當是你撿的嘛,本宮不跟你搶功德。”
修道之人嘛,應(yīng)該都比較在意積德行善吧。
許久。
“留下吧,有道緣。”
是以,趙雲(yún)歸給他取名“正則”,將他留在了身邊,成了貼身劍童。
江燼霜遇到小正則時,他已經(jīng)意識不清,昏迷不醒了。
她也從未跟正則提起過當初的事情。
——其實也沒什麼好提的。
該說不說,趙雲(yún)歸確實挺會養(yǎng)孩子的。
幾年的時間,那原本瘦弱不堪的小男孩兒,如今一張小圓臉,眼睛滴溜圓,漂亮得像是書本中的年畫娃娃。
後來江燼霜也在宮中見過小正則幾次。
趙雲(yún)歸鮮少露面,平日不是住在欽天監(jiān),就是宿在觀星臺,若是有什麼天象與命令,也都會派小正則去傳達。
在小正則看來,江燼霜雖不是人嫌狗憎,十惡不赦的“魔頭”,但卻是個總愛欺負他,跟他作對的“壞女人”!
每次江燼霜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想要逗他的時候,小正則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像是炸了毛的小貓似的,可愛極了。
——江燼霜挺喜歡小正則的。
庭院中,小正則一套劍法舞畢。
他轉(zhuǎn)過身去,就看到江燼霜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那紙上可是半個字都沒寫!
一瞬間,小正則漂亮的劍眉擰巴在了一塊兒。
“壞——”
“嗯?”
“公主!你又偷懶!”小正則憤憤不平。
江燼霜託著下巴,看著庭院中一襲藍白衣袍的男孩兒,不以爲然:“正則小大人,您這套劍法誰教的呀?”
小正則便揚了揚下巴,一臉驕傲:“是我家大人親自教的。”
江燼霜搖著頭,咂了咂嘴:“你家大人這教授能力實在差勁。”
小正則可聽不得有人說他家國師壞話,擰眉高聲:“你胡說!國師大人的劍法在萬晉能排上前三,他可厲害了!”
“本宮沒說他不厲害啊,”江燼霜笑笑,“我只是說他不會教弟子,好好的苗子讓他教的亂七八糟。”
小正則更不樂意了,他揚手,那手中的冷劍便直直地扔到了江燼霜手上。
“你這麼厲害,你來!”
江燼霜掂了掂手上的長劍。
——是柄好劍。
她揚眉,對著庭院中的小少年笑道:“那你看好了!”
再眨眼。
原本吊兒郎當?shù)刈谄褕F上的少女瞬間消失,跟著那落下的梧桐樹葉,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庭院之中。
如果說那柄冷劍在小正則手中,是鋒利無比的冷兵器。
那麼此時,它在江燼霜手上,更像是……一束花枝。
隨著她的舞動,冷劍破開風(fēng)聲,那周圍的花香好似有了實質(zhì)一般,如花瓣攜飛。
院中,花香引來了山澗的蝴蝶,跟隨著江燼霜的劍氣舞動。
那劍氣看上去力如萬鈞,卻那般柔和地引領(lǐng)著那羣蝴蝶,如花枝震顫,不動春色。
一旁的小正則原本還一副十分不服氣的表情,但當他看到江燼霜的劍氣時,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最後一式,江燼霜微微勾脣,那劍尖直直指向出現(xiàn)在庭院中的某人。
“錚——”
如同琴鳴一般,那跟隨的蝴蝶隨著劍尖飛過來人的肩膀,捲起陣陣花香。
——是趙雲(yún)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