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公一襲大紅宦服,站在金鑾殿的大門外,手持拂塵,身姿雖然佝僂著,但威壓畢現(xiàn)。
“天子無錯。”
他冷聲。
江燼霜手中的彎刀十分寬大,與她整個人的身材甚至算不上相配。
在旁人看來,那千斤重的彎刀,哪怕只是一個女子拿在手上,都已經(jīng)是耗光了力氣。
但如今,江燼霜拿在手上,那彎刀卻妥帖又歸順地任她握在手中,虎虎生風(fēng)。
她一人,一襲紅衣長袍,站在那無數(shù)青磚之上,高聲道:“那他便不要做這個天子了。”
“猖狂!”
孫公公冷喝一聲,手中拂塵祭出,那拂塵看上去分明柔軟,他拿在手上的時候卻好似利劍一般,直直地朝江燼霜刺來!
江燼霜見狀,冷嗤一聲。
她高高舉起手上的彎刀,隨即將彎刀插入那堅硬的青磚之中!
“砰——”的一聲!
江燼霜赤手空拳,朝著孫公公襲來的拂塵冷喝一聲:“來!”
拂塵破開長風(fēng),直指江燼霜眉間!
江燼霜伸出手,一把抓住那襲來的拂塵,就在孫公公震驚的眼神中,一掌將他擊退幾步!
“唔!”
孫公公捂著胸口,悶哼一聲,便有一團血咳了出來。
他梳得利落的鬢髮散落一縷在眼前,瞪大了眼睛,眉頭緊皺:“你會武功?”
江燼霜輕笑一聲,眸光冷冽:“學(xué)過一些。”
豈止是“一些”的程度?
孫公公是太后身邊的貼身內(nèi)侍。
也是宮廷之中不世出的大內(nèi)高手,可僅僅一招,就將他逼退五步。
兩人之間的武功差距,可見一斑。
“不可能!”只是孫公公不相信,他死死地盯著江燼霜,手中的拂塵再次甩出,朝著江燼霜襲去!
在接近江燼霜的一瞬間,另一隻手卻從拂塵底部抽出一支匕首,朝著江燼霜面門刺去!
江燼霜不閃不避,食指與中指交疊,只輕輕一彈,那匕首便好似冰塊一般,從中間斷裂粉碎!
孫公公見狀,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江燼霜一襲紅衣勝火,站在晨光下好似烈日焚燃:“我說,我要見天子。”
“有刺客!護駕!”
“保護陛下!”
“保護陛下!”
不遠(yuǎn)處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待江燼霜擡頭看去,就見無數(shù)御林軍身披甲冑,手持長槍,有條不紊地來到金鑾大殿前,將江燼霜包圍其中!
“喝——”
一聲極有威壓的低喝,御林軍將長槍對準(zhǔn)了江燼霜。
江燼霜輕嗤一聲,用腳一踢,彎刀向空中拋起,又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敢上前者,必殺。”
她不在意手上再染多少血。
她要個公道。
——她只要個公道。
那無數(shù)御林軍看著江燼霜手中的彎刀,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當(dāng)真不敢上前一步。
——那可是昭明公主,是陛下的親生女兒!
孫公公站在人羣中,臉色冷沉,語氣低啞:“昭明公主,容咱家提醒你一句,今日你但凡再上前一步,神佛難救。”
頓了頓,孫公公冷聲:“你當(dāng)真敢不要性命了嗎?”
江燼霜的手拭過刀鞘,看向?qū)O公公的眼神冷冽桀驁:“哪有什麼敢不敢的。”
“本宮想做便也做了!”“好!那公主殿下不要後悔!”孫公公瞇了瞇眼,擡擡手示意身後御林軍。
御林軍得令,手持長槍,朝著江燼霜刺去!
彎刀終於見了血。
到底是萬晉的士兵,江燼霜手下皆留了活口。
但即便是這樣,她的臉上仍是濺了血跡。
身上的紅袍被染成更紅的血蓮,江燼霜面無表情,只能聽到利刃割開皮肉,血液噴薄而出的聲音。
孫公公站在遠(yuǎn)處,看著眼前的這場廝殺,握著拂塵的指骨一寸寸收緊。
他心中只想到了一個詞——殺神。
她是殺神。
好似沒有感情,毫不出錯的墮神一般,每一刀每一式,都不是爲(wèi)了好看。
——是爲(wèi)了殺人。
一擊斃命。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去欽天監(jiān)詢問國師大人些事情,偶然看到國師大人身邊那位劍侍練的劍法。
劍侍名叫正則,是國師大人出遊時,帶回來的孤兒。
他的劍法乾淨(jìng)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更重要的是,那樣的劍法,與他的師父趙雲(yún)歸所傳劍法並不相似。
趙雲(yún)歸這個人,其實是很注重師承的,那時候?qū)O公公便想,也不知道這位正則大人是在哪裡學(xué)來的劍法,雖說好看,但到底不算道家正統(tǒng),若是讓國師大人知道了,恐怕免不了一頓處罰。
閒來無事,孫公公上前,提出自己的想法,警醒正則不要將這套劍法展示給國師看。
正則聞言,卻是滿不在意地笑笑:“孫公公多慮了,這劍法是……是我?guī)煾傅暮糜阉鶄魇诘模瑤煾钢椋^不會生氣。”
那時候?qū)O公公還很意外:“咱家聽聞國師大人素喜獨來獨往,竟會有此等交心好友?”
正則笑笑:“確實是交心好友,我家?guī)煾附^對信任她,不會有問題的。”
孫公公當(dāng)時還不明白,只覺得訝異,如今看來……
那位“交心好友”,指的便是江燼霜了。
只是一個回憶的工夫,江燼霜的刀刃上滿是血漬,最裡圈的御林軍皆是倒在地上,哀聲遍地。
江燼霜身姿挺拔,站在那被彎刀劈裂的漢白玉磚上,刀鋒遙指高處緊閉的金鑾大殿!
“五年前,北槐風(fēng)雪埋黑甲騎三千兵馬時,陛下曾說——”
“我萬晉大朝,有忠義不倒,英魂化星寂照山河。”
那刀刃上的血珠連成線,滴落在青磚之上。
“今日,陛下不妨猜猜,我江燼霜倒還是不倒,跪還是不跪!”
聲音桀驁張揚,響徹九霄。
她站在金鑾殿外,站在三年前,她跪拜的那個石階上。
三年前,她跪過了,兩條腿險些斷了,才讓她重新站起來。
今日,今後。
她不跪了。
——誰也不能再讓她跪下了。
有熹光照進那金鑾殿的匾額之上,也照在江燼霜寂寥的背影上。
江燼霜手中持著彎刀,好似多年前,那半步不退的睿陽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