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近。
江燼霜看到了隱約的宮燈。
——是巡邏的禁軍守衛。
江燼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下。
嗯,不太乾淨。
——不太能見人。
視線又從自己的身上挪到了裴度身上。
說到底,她身上也只不過是被弄髒了些。
——但裴度可就不一樣了。
江燼霜微微勾脣,看向他的眼神帶著不加掩飾的惡劣與揶揄。
她微微踮腳,在他的耳邊輕道一句:“裴大人,喜歡在牆角偷情呀?”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燈火也越來越明亮。
直到有一隊禁軍提著宮燈,往這條路走來。
看清宮道上的人時,爲首的禁軍抱拳行禮:“見過首輔大人!”
男人背對著禁軍隊伍,側目看過去。
禁軍瞪大眼睛,似乎是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小心翼翼地擡頭想要去看這位首輔大人懷中的那名女子。
“統領大人,非禮勿視。”男人聲音低啞沉冷。
“哦哦!是是是!是下官失禮了!”
說著,禁軍統領帶著一隊士兵,轉身離開。
腳步聲漸遠。
江燼霜從裴度的懷中後退一步,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她身上披了狐裘,將她身上的那點髒污隱匿了個乾淨。
可裴度就沒那麼好運了。
江燼霜的眼中帶著惡劣的笑意,視線掃過。
“本宮就先走了,裴大人自便。”
“婚約,”不等江燼霜擡腳,裴度語氣冷雅,“明日我會與陛下說清楚。”
江燼霜聞言,微微蹙眉,轉而看向裴度,語氣微冷:“裴度,我不相信你不明白,以我如今的處境,林清晏是本宮最正確的選擇。”
“即便你跟陛下說了又能如何?陛下難道會準許你的請婚?還是你覺得,你我二人之間可以如從前一般,毫無隔閡,舉案齊眉?”
她看向裴度,耐心不足:“裴度,你分明清楚的,你在強求。”
他們之間的隔閡,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似乎理解錯了。
他似乎一直以爲,她在生氣。
生他的氣。
從離京開始,至回京的這三年,一直在生氣。
這三年對於他而言,比起“決裂”,他更覺得這像是一場漫長的冷戰。
江燼霜不太明白裴度究竟是怎麼想的。
三年前,她將他吃幹抹淨後不告而別,又用那種方式羞辱了他。
他也一直以爲,當初的情藥,是她因求而不得下給他的。
後來回京,江燼霜表現出明顯的冷漠與疏離,就是不想同他再有什麼關係。
——她想與他斷乾淨。
不管是爲了他,還是爲了自己。
可是這些在裴度看來,似乎只是一場漫長的冷戰。
可斷了就是斷了。
江燼霜並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她在當初睿陽王入獄,她跪在皇宮大殿外時,便已經下定決心,要與裴度斷乾淨了的。
她知道自己應該會惹了聖怒。
所以將裴度摘出去,免受牽連。
——他應該科考中舉,應該位極人臣。
只要與她這個“罪人”斷乾淨,他之後的仕途便會一路坦蕩。
“裴大人,露水情緣而已,不必作數。”說完,江燼霜轉身離開。
“裴度,各自珍重。”
她說,各自珍重。
何爲珍重?
如何珍重。
月色如水,水色溺人。
——
江燼霜回到公主府後,整個人癱軟在了牀榻上。
原本想著回來之後能陪著春桃去長安街逛一逛呢,結果被裴度拖到這麼晚。
春桃已經睡下了。
因爲是七夕,公主府也掛了幾盞花燈,爲公主府平添了幾分亮色。
天色已晚。
不過長安城因爲沒有宵禁,仍舊是十分熱鬧。
江燼霜也沒什麼睡意,在牀榻上躺了一會兒,低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裙。
嘖。
起身,江燼霜換了一身男裝,往門外走去。
——她有點好奇,今夜收到花枝最多的男子能有多漂亮呢?
這樣想著,江燼霜走去了長安街上。
不少男女頭上,腰上都別了花枝。
江燼霜這張臉實在惹眼,便戴了張面具,穿行在人潮之中。
七夕售賣的面具也有些講究。
最多的是那牛郎織女的成對兒面具,也有不少狐貍的,豬臉的,妖怪面具。
但也有一些面具,是仿照著睿陽王當年的那張殺神面具,雕刻製造出來的。
——江燼霜就挑了一張殺神面具。
饒是天子言稱,那睿陽王意圖謀逆,懷有不臣之心,但保衛萬晉的舉止卻也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就像是心照不宣一般,每逢到了各種節日,那些賣面具的商販,都會或多或少擺上幾張殺神面具。
若是旁人問起來,便說這面具長得醜,可庇護小兒老弱,不受邪祟侵害。
戴上面具,江燼霜整個人便自在了許多。
不必接受旁人那些或是忌憚或是惱怒的視線,穿過人海,甚至還有幾個臉紅的少女,往她的腰上插了幾朵花枝。
——看來她這身男裝還挺俊的!
美滋滋地想著,江燼霜繼續往前走著。
長安街上的人流也紛紛往中心的方向行去。
——馬上就要揭曉今年收到花枝最多的男子了。
不用費太多力氣,江燼霜順著人流,便來到了長安街正中央。
中央位置,搭建了一個巨大的高臺,高臺四周,花燈遍地,高臺後是一盞三人高的喜鵲花燈。
已經有不少插著花枝的男子陸續上臺,由一旁的統籌先生分別記錄下男子身上的花枝數目。
其實這種事情也是很容易作假的。
想想也是,若是真想上臺,接受衆人的目光,只需要自己買來花枝,插到自己的腰帶上即可。
反正也只算是民間舉辦的活動,實在算不上多正規。
但不管怎麼說,江燼霜打眼兒瞧過去,去統籌先生那邊登記的男子,倒是個個周正,不至於真有什麼歪瓜裂棗。
江燼霜被擠著,好奇地四處張望。
突然發現一旁的角落裡,賀爲京看著自己一身的花枝,臉色有些難看。
江燼霜瞪大了眼睛,甚至以爲是自己看錯了。
——賀爲京怎麼在這兒!?
將信將疑地走過去,江燼霜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聲:“賀先生?”
賀爲京正在摘花。
是的,正在將腰間和頭上的花枝往身下摘。
聽到聲響,賀爲京猛地擡頭,便對上了江燼霜那戴著殺神面具的臉。
一瞬間,賀爲京愣在了原地,瞳孔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