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燼霜的心像是被什麼揪了起來,又緩緩放下。
——是她預料之中的事情,似乎也沒什麼好緊張的。
那鞭炮聲停止,府門外傳來推門聲。
下一秒,嗩吶與鑼鼓震天響,終於擠走了夜幕,天光大亮。
“新郎官兒來接親啦——”
禮官高聲傳唱道。
不知道是不是江燼霜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位禮官唱禮時,聲音有些顫抖。
她聽到了那公主府門大開的聲音。
那嗩吶鑼鼓的樂聲似乎停頓一瞬,下一秒才又歡歡喜喜地敲鑼打鼓起來。
裴度那邊請來的教習嬤嬤,並未教給她如何侍奉自己的丈夫,讓丈夫歡愉快樂。
但舉行婚儀時要遵循的禮法,倒是教了不少。
紅蓋頭披在頭上,江燼霜低著頭看向自己的腳尖,又突然間想起嬤嬤在她成婚前,千叮嚀萬囑咐,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紅蓋頭一定不能摘。
否則月老不高興了,便不保佑他們這對“夫妻”了。
對此,江燼霜反正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但既然禮法這樣記載了,嬤嬤這般說了,江燼霜照做就是了。
寢殿內,牀榻兩側的燭火跳動幾下,隨即熄滅。
由紅衣媒人帶領著,江燼霜聽到了那浩浩蕩蕩接親隊伍的腳步聲。
“這邊請這邊請!”
“新郎官兒跟我走,新娘子在這邊呢!”
“嘖嘖嘖,這新郎官兒真是一表人才,氣度翩翩啊!”
這位紅衣媒人是專人找了人請來的。
據說是整個京城最會說話辦事兒的引路媒人了。
大概是覺得這接親隊伍有些詭異的熱鬧,媒人以爲應當是新郎官兒緊張了,所以揮舞著手上的紅手帕,一個勁兒地說漂亮話熱場子。
直到那新郎官兒,在江燼霜的寢殿外站定。
那引路的媒人笑著:“新郎官兒等什麼呢?快快快!快開門結親呀!”
原本的婚儀當中,江燼霜這邊應當是要有丫鬟堵門的。
只不過有些鬧騰了,江燼霜甚至還沒提出不喜歡,就被裴度那邊給砍掉了。
所以,此時此刻,江燼霜一個人待在臥房之中,一門之隔,是她以後要日日相對的夫君。
夫……君?
這個稱呼聽上去實在有些彆扭,即便是江燼霜嘗試從口中說出這兩個字,都覺得有些困難。
她不太習慣,不過所幸,林清晏不是那種上綱上線,非要聽她叫一聲“夫君”的人。
這樣想著,門外的媒人聲音帶了幾分催促,不過語氣還是笑著的:“新郎官兒怎麼還不推門呀?”
頓了頓,媒人意味深長地笑道:“哦~近鄉情更怯,新郎官兒是不是害羞了?”
回答她的,依舊是長久的靜默。
太安靜了。
又太熱鬧了。
那過於熱鬧的吹吹打打,依舊改不過媒人的聲音,與“新郎官兒”震耳欲聾的沉默。
極致的靜默與熱鬧交織在一起,甚至顯現出幾分莫名的詭異。
那媒人臉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額角上也擠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一時無言,張張嘴,剛準備再說些什麼。
爲首的結親隊伍中,一道冷冽的聲音壓低:“林……大人,我們該接新娘了。”應當是“林清晏”點了點頭。
終於,那本就熱鬧賣力的鑼鼓聲更加熱鬧,響聲幾乎要衝破雲霄一般。
江燼霜低著頭,緊了緊指骨。
“吱——”的一聲。
寢殿的房門終於被人打開。
四下的燈火因爲見了風,瞬間熄滅。
江燼霜知道,站在門口的“林清晏”並沒有走過來靠近她。
——估計是緊張了。
想到這裡,江燼霜不覺揚了揚脣角,輕笑出聲。
——看來也不是隻有她一個人有些無措嘛。
這樣想著,江燼霜的心情意外地好了幾分。
甚至帶著幾分隨性與散漫,笑聲對門口的“林清晏”道:“林清晏,愣著做什麼,快來接我。”
她有點兒高興了,聲音也不覺雀躍幾分。
終於,她聽到門口的男人低低地應了一聲,腳步靠近。
直到一雙白底黑靴出現在江燼霜眼前。
那靴子上繡了繁複精緻的金紋,即便在背光的地方,也能依稀辨別出他靴子上的暗紋。
江燼霜的視角,只能看到男人的半分衣襬。
是豔紅的喜袍,即便是看不見的邊角位置,也縫繡著最複雜的花紋。
江燼霜微微挑眉。
——這林清晏不會是扮豬吃老虎,在她面前裝窮吧?
就這半尺金線,請女紅繡孃的錢,也已經是天價了!
不行,今天晚上找機會,一定要問清楚才行。
若是他當真是什麼隱藏身份的“有錢人”,那她豈不是賺大發了!
這樣胡思亂想著,一隻溫潤的手便朝她遞過來一段紅綢。
是他們要一起牽著的那隻紅綢花。
那隻遞過來紅綢的手只出現在她視野中一點。
江燼霜看著那白皙分明的指骨,不覺愣怔。
——林清晏的手……與裴度這般相似的嗎?
這樣的想法只是在她腦海中浮現一秒,就被她拋之腦後。
她今天這是吃錯什麼藥了?
怎麼好像什麼事都要跟裴度扯上關係?
怪詭異的。
江燼霜微微搖頭,從善如流地接過新郎官兒遞來的紅綢。
男人輕輕牽動著她,帶著她走出寢殿,往正堂的方向走去。
江燼霜乖巧地任由新郎官兒領著,只是低頭看著腳下的路。
這紅蓋頭實在影響視野,江燼霜低著頭認真分辨,也只能分辨出腳下的一畝三分地兒而已。
通往正堂的路,要是從前也不過百步餘。
而今日,那去正堂的石板路上,火堆、馬鞍以及一水兒的紅豆綠豆,橫行在他們二人的紅綢面前。
媒人在一旁笑著,邊笑邊高聲唱著:“新娘一跨火盆,自此污穢全除,家事順遂!”
江燼霜其實不太怕跨火盆這種東西。
對她而言,根本沒什麼威脅性。
想都沒想,正當她準備擡腳跨過面前的火盆時,身旁,一個力道將她猛地打橫抱起!
天旋地轉,江燼霜頭上的蓋頭也隨之歪歪斜斜!
一瞬間,周圍人似乎都提起了心,瞪大眼睛關注著被人羣簇擁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