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裴度,你蠢!
他將那日的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江燼霜站在裴度身後,臉色冷沉。
“大膽!”
江華琰語氣沉了下來,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裴度,朕一直以爲你是個踏實穩重之人,沒想到你竟這般急功近利,爭強好勝!”
裴度跪地,端端地朝著天子行禮:“微臣知錯,請陛下降罪!”
“念你護駕受了重傷,便停你官職半月,罰俸三年,期間所有奏摺批文,交由太子處理。”
頓了頓,江華琰冷冷看向江燼霜:“至於昭明,不能及時判別利害,釀此禍事,罰你去皇室宗祠抄錄經文七日,期間不得擅離!”
江燼霜深吸一口氣,微微躬身:“兒臣謝過陛下。”
“微臣謝過陛下。”
——
江燼霜走出未央宮時,步子很快。
直到她走出紫禁城,宮門之外,裴度終於抓住江燼霜的衣袖。
江燼霜的煩躁終於達到了頂點。
她毫不猶豫地甩開裴度的手,眸光冷冽淡漠。
裴度的臉色很差。
脣色蒼白,身體虛弱,像是那纏綿病榻的病美人,柔弱無力,又帶著幾分病態的美感。
他身上穿著那身紅袍,就連紅袍補子上的仙鶴,看上去都有些病殃殃的。
“首輔大人想說什麼?”
江燼霜輕嗤一聲,眉頭緊皺。
“本宮真是應該感謝首輔大人,昨日救了本宮一條命,今日爲本宮免了責罰。”
說著,江燼霜冷笑:“裴度,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
裴度微微蹙眉,薄脣緊抿:“江燼霜,我知你生我氣。”
“生氣?呵,首輔大人說什麼胡話呢,我怎麼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生氣?”
雖然這樣說著,江燼霜的臉色卻更加冷沉:“首輔大人這般捨己爲人,高風亮節,本宮真是佩服得很吶!”
吹了冷風,裴度咳嗽幾聲,眉目冷峻,他動了動喉結,臉色蒼白。
江燼霜耐心告罄,語氣便更加尖酸刻薄起來:“裴度,你是不是覺得是你救了我,我應該對你感恩戴德?”
“你是不是覺得你今日挺身而出,爲我擋下大部分責罰,我就感激涕零,對你千恩萬謝!?”
“我告訴你,不會!即便沒有你,我也不會死在那三道箭下,即便今日你不在,陛下也不會將我貶回白玉京!”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陛下今日詔我前來,不過是想要堵住我的嘴,不讓我說出那日刺客的北槐細作身份!”
“而你,自作聰明地上殿前來,倒是給了陛下機會,讓他趁機削了你的權職,給江別塵送了權力過去!”
“裴度,你蠢,我教你的那些東西,你半點都沒學會。”
話畢,江燼霜轉身欲走。
可不等她擡腳,身後的裴度再次抓住了她的衣袖。
“我知道。”
身後傳來男人微微顫抖的玉質聲線。
“江燼霜,我知道。”
她說的這些,他都知道。
他知道她有武功傍身,即便不能殺了來人,也不會輕易受傷。
他知道陛下如今不想與北槐爲敵,所以對於前來刺殺的刺客身份,權當不曉。
他也知道,今日他這一去未央宮,便是羊入虎口。
陛下忌憚他的權勢已久,可從未在他身上找出過半分錯處紕漏,即便不高興,也無從下手。
是他主動攬下罪責,給了陛下施罪的名目。
——他都知道。
可是……
可是。
她遇刺時那般慌亂地喊“護駕”,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擋在她面前了。
他明知今日殿上,陛下不會貶她回白玉京,最有可能便是捱上幾十板子,就此作罷。
——但她不喜歡挨板子的。
昔年時候,她爲了替他報仇,擅自殺了那兵部侍郎,捱了八十板子。
她說:“裴度,這可是本宮第一次挨板子,以後可再也不要了。”
江燼霜怕疼,他知道的。
“你知道?”江燼霜冷笑,“裴大人,您運籌帷幄,什麼都知道?”
“你若是當真什麼都知道,便不會今日出現在未央宮大殿!”
江燼霜聞到了血腥味。
血腥蓋過了藥香與檀香,刺入她的鼻孔。
她微微蹙眉,看到了裴度肩膀處殷出的血跡。
那原本大紅的官袍,被血跡洇成暗紅色,像是開在紅色宣紙上的朵朵紅梅,美得駭人。
江燼霜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抹冷色:“回府,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漂亮的脣抿成了一條線,裴度動了動喉結,額角殷出細密的汗珠。
“陛下今日此舉,不止意在削我權職,更是想要替昌平王隱瞞。”
江燼霜聞言,微微瞇眼:“隱瞞?”
裴度:“昨日遇刺,昌平王並未受到牽連,那些刺客也無一人是衝著昌平王的馬車去的。”
江燼霜擰眉:“你是說,昌平王暗通北槐?”
裴度並未回答江燼霜這個問題,只道:“陛下不欲與北槐開戰,自然也會瞞下此事,所以,不管昌平王是否與北槐有來往,他都會瞞下來。”
頓了頓,裴度又道:“所以,今日不管我是否來未央宮,陛下之後也一定會找上我,找由頭堵住我的消息。”
江燼霜聞言,腦子很快轉過彎兒來,輕笑道:“所以,你纔想要主動出擊,攬下罪責獲懲,全身而退?”
裴度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江燼霜。
江燼霜闔上眼睛,揉了揉自己跳動的太陽穴。
還是煩躁。
看到裴度這幅虛弱的模樣,更是煩得很。
——就好像是在時刻提醒她,他是因她受了傷似的。
“我先送你回去。”
說著,她轉身帶著裴度上了回問山閣的馬車。
裴度的傷勢本就嚴重,江燼霜帶著裴度回到問山閣時,他又昏迷過去。
賀爲京倒是來得及時,給他診過脈象之後,神情清冷淡漠。
京墨一臉焦急:“賀先生,我家大人怎麼樣了?”
賀爲京:“既然他想死,趁早挖個坑埋了,也省得浪費我的方子。”
京墨一句話也不敢反駁,只得小心翼翼挨訓。
雖然嘴毒了些,賀爲京還是給京墨重新開了張方子,讓他去煎藥了。
江燼霜在臥房外等著,看賀爲京出來,走上前去。
“賀先生,裴大人他還好嗎?”
“沒死,”賀爲京擦了擦手,轉而看向江燼霜,眼中帶著幾分薄涼的冷意,“你關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