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訣這人不太愛喝茶。
不管茶水泡過多少遍,他總說苦。
所以更多時候,他是喝水的。
雖是如此,但硯訣的院中,常備著一壺茶。
而且不論江燼霜何時去找他,那壺茶水總是熱的。
一如現(xiàn)在。
江燼霜百無聊賴地坐在那樹下的石凳上,一隻手託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硯訣。
另一隻手捏著茶盞,指腹沿著杯壁摩挲著,彎了彎眉眼。
其實(shí)是開玩笑的。
那柄七分?jǐn)鄤υ揪褪撬醽硭徒o硯訣的,當(dāng)時江燼霜將它給硯訣的時候,還曾說過:“硯訣,這是我從前的貼身佩劍,從今往後,就勞煩你拿這柄斷劍來保護(hù)我了。”
硯訣答應(yīng)得很認(rèn)真。
“只要我活著,你就不會死。”
所以江燼霜不可能將這柄劍再送給旁人。
——這是硯訣的。
說這話,江燼霜其實(shí)也只是想逗逗硯訣。
硯訣聞言,像是愣怔幾秒,那雙冷色的眸像是什麼無辜的犬類,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隨即,他微微擰眉,低下頭去,看到了江燼霜手邊的那盞熱茶。
還不等江燼霜反應(yīng)過來,下一秒,硯訣悶聲開口,將江燼霜手邊的茶水又?jǐn)n到了自己手邊。
“你不許喝我的茶。”
他這樣說著,兩隻手緊緊捏著那隻茶盞,漂亮的指骨微微泛白,單薄的脣也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一雙眼睛晃動著水光,仔細(xì)看的話,似乎還蒙了一層霧氣。
江燼霜見狀,忙不迭地開口:“不是不是,硯訣大人,我開玩笑的!”
硯訣當(dāng)然不聽。
他將頭埋得更低,看著眼前晃動的清茶,漂亮的脣緊緊抿起:“你想搶走我的劍。”
江燼霜哭笑不得,急忙安慰:“不是不是,我就是開個玩笑,不會搶走的。”
硯訣不信,擡頭看著她:“你還想把我的劍送給別人。”
江燼霜:“……”
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真缺德!
怎麼能這麼逗硯訣呢?
嚥了口唾沫,江燼霜都有些緊張了:“不會的不會的,那柄斷劍是我送給你的,怎麼可能會再送給別人呢?”
“我就是……就是覺得無聊,所以想要逗逗你而已,硯訣大人有大量,別生我氣嘛~”
硯訣別過頭去,語氣悶悶沉沉的,分明還是不高興:“那是你送給我的。”
江燼霜連連點(diǎn)頭:“就是就是!是本公主送給硯訣大人的,誰都不能搶走!本宮也不能搶走!”
聽到江燼霜這樣說,硯訣皺了皺眉,認(rèn)真地糾正:“你還是可以搶走的。”
頓了頓,又覺得自己有點(diǎn)太好說話,硯訣正了正神色,一臉嚴(yán)肅:“但是你不能給別人的。”
這是她送給他的。
江燼霜哭笑不得,只能一個勁兒地點(diǎn)頭:“我知道,真的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既然送給硯訣了,那就是你的東西,沒經(jīng)過你的允許,我不會讓任何人碰的。”
硯訣微微垂眸,語氣沉沉:“你剛剛想給誰?”
江燼霜一時語塞,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沒想給誰,是剛纔回來的路上,北槐的聞風(fēng)滄提了一嘴,不過你放心,我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拒絕了。”
不知道爲(wèi)什麼,江燼霜分明沒有做錯什麼,但是面對著硯訣的“審問”,她有種丈夫出門偷腥被抓的錯覺。
太詭異了。
聽到“聞風(fēng)滄”這個名字,硯訣原本沉寂的目光更加冷冽。
他語氣沉沉:“他是壞人,他想搶走我的東西。”
江燼霜笑著解釋:“他並不知道斷劍現(xiàn)在在你手上,只是覺得是王叔留下的,大概率會在我這裡。”
硯訣聞言,眉頭皺得更緊,看向江燼霜的眼神也帶了幾分不可置信:“你還幫他說話。”
江燼霜:“……”
蒼天可鑑!
她只是跟他說明情況而已,怎麼就成幫他說話了!
深知是自己先逗弄硯訣的,江燼霜乾笑兩聲,耐心安慰:“沒有的事,而且我絕對不會將斷劍送給聞風(fēng)滄的,硯訣放心。”
他皺皺眉,低頭看著自己捏著的茶盞。
半天,才重新將那茶盞推到了江燼霜跟前。
——這是原諒她了。
江燼霜見狀,哭笑不得,總算鬆了口氣。
迴避了這個話題,江燼霜再次開口:“明日司北桓司伯伯就要離開京城了,你要不要隨我一同去送送他?”
硯訣聞言,微微頷首,應(yīng)了聲“好”。
原本就是閒來無事,來硯訣的院子裡走走坐坐,又給硯訣聊了兩句,明日還要去送司伯伯,江燼霜也沒再多逗留,起身離開。
——
第二日一早。
江燼霜今日換了身清爽素雅的衣裳。
洗漱完畢,又隨意吃了兩口早膳,江燼霜就往司北桓所住的永安府走去。
硯訣在暗處跟隨著,長安街上人來人往,他極少現(xiàn)身。
永安府外,裡裡外外已經(jīng)來了不少送行之人。
江南司家的地位有多重要,京城的文武百官自然都是看在眼裡的。
所以,此次司北桓離京,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來送行的人裡三層外三層,將永安府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江燼霜走到永安府時,就聽到千堯在外頭守著,對著來送行的官員朝臣一一拱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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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諸位大人來爲(wèi)我家家主送行,只是家主身體不適,年事已高,實(shí)在不方便招待各位。”
頓了頓,千堯指了指一旁的位置:“不過我家家主爲(wèi)前來送行的各位都備了一份薄禮,還請諸位不要嫌棄。”
起初,來送行的隊(duì)伍官員中還有些異樣的聲音。
說這位江南司家的家主架子實(shí)在是大,莫說是朝堂重臣,就算是陛下也不至於揮退百官不見的。
但當(dāng)衆(zhòng)人看到那不遠(yuǎn)處送出的那份“薄禮”時,那些異樣的聲音瞬間消失不見。
所謂的“薄禮”,是僅江南司家獨(dú)有自產(chǎn)的紫珍珠做綴,一串驚世罕見的玉珊瑚擺件!
那珊瑚通身碧玉,是用了上等的翡翠,幾十年工匠的雕工精心製作而成,小巧又精緻!
那顆巨大的紫珍珠點(diǎn)綴在玉珊瑚上,燦爛奪目,美不勝收。
莫說是皇親國戚,即便是太后的壽宴之上,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回禮!
實(shí)在珍惜得很!
衆(zhòng)人得了那珊瑚擺件,態(tài)度更加謙卑恭謹(jǐn),哪怕是沒見到那位司家家主,也是一句怨言都沒有!
江燼霜見狀,嘖嘖兩句,不覺感慨一聲:“真有錢吶!”
高處,千堯一眼看到了人羣中的江燼霜。
眼睛一亮,他急忙走下臺階,來到江燼霜身邊,恭恭敬敬地欠身抱拳:“見過公主殿下,殿下,我家家主就等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