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打了個哈欠坐起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到了牀中間,佔著整牀被,而旁邊的位置空空如也。我下了牀,在屋內院中都沒有發現莫伽。心中便有些慌,害怕他真將我自己留在這裡。
走出院,沿著宮牆一個個院去找,越找越心涼,後悔早知如此便不該救這個死變態,現在好了,他病一好出這冷宮易如反掌,把我留在這等死。我又氣又急,顧不上腳痛,一瘸一拐的尋找他的蹤跡,就在快要絕望時,遠遠看到前方路中間站著個黑衣人。
我從未如此想見到莫伽,半跑半跳的衝過去,他揹著一雙手,側臉看了我一眼,冷冷的沒說話。跑到他面前,剛想質問爲何出來也不說一聲,話到嘴邊,想起自己現在被他所抓,並沒有說這話的資格,便訕訕將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數九寒天,急出一身汗,此時被冷風一吹,冷颼颼的,不由打了個冷顫。我伸手將衣領緊了緊,掃了眼周圍,這裡是每日取飯之處,此時還未到時辰,地上仍是昨夜用過的空食盒,不知他爲何站在這裡,我心中嘀咕,莫非是餓了?
正想著,只聽咣噹一聲,宮牆上鐵門聞聲而開。我從未見鐵門開過,便好奇的蹲下身,想看看另一邊的情形。沒想到,莫伽跟我一樣蹲下,我倆的頭險些碰到一起。
我正奇怪他何時變得這樣好奇,對面卻伸過來一雙手,將兩個空食盒取回,又將兩個食盒放了進來。沒等這雙手收回去,莫伽突然伸手拽住,只聽哎呦一聲,輕輕一扯便將那人從宮牆那頭拽了過來,卻原來是個中年內侍。
那人沒想到這邊居然會有個男人,嚇得就要大聲喊人,只見莫伽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那人頓時發不出聲來。我沒想到莫伽居然要在這裡殺人,嚇得跳到一邊。
那內侍突然不再掙扎,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莫伽,我正擔心不會是死了吧,壯著膽子湊上去,只聽到莫伽喃喃自語著什麼,接著便鬆了手。那內侍居然木訥的點了點頭,翻了個身,倒退著爬了回去。咣噹一聲,鐵門又被關上。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莫伽對此人施了攝魂術,只是不知他要做什麼。看著地上兩個食盒,害怕玉娘此時出來撞到莫伽,說不定會有什麼危險,而我也無法跟她解釋爲何冷宮裡出現個男人,便拎了其中一個食盒給她送了過去。等回來時,鐵門再次打開,那內侍將兩套宮服遞了過來,又將鐵門關上,這次並沒有聽到上鎖的聲音。
此時才明白莫伽的目的,他打算讓我倆混成內侍,從這鐵門中出去,不由感嘆,這攝魂術簡直防不勝防,只要與人接觸,便能控制對方。
只見他伸手取了地上衣物,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便往回走。我看了眼虛掩的鐵門,心中比較了一下現在鑽出去逃跑的勝算,絕望的發現即便不被莫伽抓回來,以我這不會武功的體格,估計還沒跑出冷宮便被守衛扔了回來,只好認命的拎了食盒,一瘸一拐的跟在莫伽身後往回走。
回到屋內,將食盒放到桌上,打開看又是幾樣素菜,取了擺在桌上,又將昨天洗過的一副碗筷放在對面,從碗中撥了大半米飯過去。轉身一看,莫伽正從木桶中舀起一瓢冷水喝。那木桶水放在屋內,如此寒冬幾乎結冰,他卻毫不在乎的舀來就喝,看得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想他這身體果然抗折騰。
我說了聲吃飯吧,也不管他,徑自坐下拿著小半碗飯慢慢咀嚼。半晌,他才坐到對面,端起碗,狼吞虎嚥的吃起來,那副模樣讓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莫洛常叫我過去陪他用膳,他舉止斯文,連吃個飯都十分文雅,跟他一比,我簡直粗魯的不像個女子。莫伽與他長著同樣一張臉,平時舉止也十分相似,可吃起飯來彷彿餓了許久,雖然他的確是生病一日未進食,但也不應該如此飢不擇食。
想起他曾經提到從小被訓練成莫洛的影衛,受了不少折磨,恐怕飯也沒吃飽過幾頓,這副吃相便是從小留下的習慣。又記起起那日喂他藥時,觸到他身上十分消瘦,,不由嘆了口氣,手中的飯也覺得索然無味,隨便扒拉幾口便放下碗。
對面莫伽擡頭掃我一眼,伸手過來拿起我的碗,將我碗中剩飯倒入他碗中,繼續埋頭吃了起來。我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磕磕巴巴說:“不用急,慢......慢慢吃......還有很多菜”說著,將面前的菜碟向他推了推。
我這人一向心軟,看不得別人受苦,哪怕明知莫伽並非善類,看他現在這幅模樣,忍不住又對他生出些同情,想必變成如此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之人,也是因爲小時候受了太多苦導致。若他當初跟莫洛在一樣的環境中長大,定會成爲很好的兄弟吧,只是,造化弄人,雙生子不詳的家族風俗,最終讓他走上歧途,害了莫洛和全族人,也毀了他自己。
我看著他,問道:“你爲何一定要殺了莫洛?”只見他突然停下擡起頭,一雙眼睛探究的看著我。
“我能理解你從小受了不少苦,而莫洛自小便過著與你截然不同的人生,你討厭他折磨他都可以理解,但你爲何要殺他?他是你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啊?!蔽也幌嘈?,在他心中沒有一點正常人的感情,哪怕有那麼一點,也能讓他少做些傷天害理的事。
他聽了咧嘴一笑,拿袖口抹去嘴上的油膩,又恢復那帶著邪氣的面孔,彷彿換了個人。“你自然不會理解,因爲我從沒覺得他跟其他人有任何不同,包括我們的母親?!?
他轉而問我道:“你可知我們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她被我親手一劍穿心,死不瞑目。”那張臉帶著邪異的笑,看不到任何悔意:“她死前一定非常後悔當初求情,沒讓長老們殺了剛出生的我,我就是要他們後悔沒有殺死我。還有莫洛,殺他是因爲他那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爲何明明一起出生,他擁有了一切,而我卻受盡折磨,還要因爲跟他一樣的臉......”
他的手指緊緊握住,沒有繼續說下去,似乎想起了什麼痛苦的回憶,眼神中俱是殺意,死死盯著我說道:“所以,莫洛從來都不是我的哥哥,而是仇人,我從小就發誓,要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切慢慢失去,生不如死,最後再殺了他!”
我本以爲他嫉妒,才叛國滅族,沒想到他竟然恨莫洛至此,不解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如此恨他?”
他猛地站起身,伸出手抓住我的脖子,惡狠狠的說到:“知道這些對你有什麼用?反正他已經死了,你最好老老實實的聽話,否則,我有無數種法子讓你生不如死!”
我被他掐的喘不過氣來,只得猛點頭。他鬆了手,坐回去繼續吃著碗中飯,我摸著脖子被他剛纔那一掐嚇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坐在桌邊,連忙跑到院裡。大概是最近他生病沒顧上折磨我,我居然忘了他本性殘忍,喜怒無常,還對他產生同情,連連暗罵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莫伽此人,從小便在畸形環境長大,心理扭曲,已不可能有常人的倫理道德。
沒等我平靜下來,他叫我進屋,丟了一套內侍衣物讓我換上,自己則拿了另外一套稍大些的,轉過身背對著我開始解衣。我看他沒有出屋,心想著男女授受不親,正猶豫著,他已脫下內衫,顯出□□的脊樑,我躲閃不及,正看了個結實,不由驚呼出聲。
只見那背上交錯著數十道傷疤,因年代久遠,有些已經變爲略淺於膚色的白印,其中有幾道疤痕隆起,可見傷的極深。還有幾道新傷應是被秦煜圍攻時受的,已經止了血,但因一直沒有處理過,傷口有些感染,滲出淡紅色膿水,看了讓人十分不適。沒想到他竟然受過這麼多傷,從小該過著如何悽慘的生活?
他聽見我的聲音,微微側了頭,冷冷說道:“等我換完便轉身,你若是不怕被我看遍全身,便繼續看著吧。”一席話嚇得我趕忙將牀簾一拉,躲上牀將那身宮服換上。
待我換好,莫伽掃我一眼,警告我道:“你最好消了逃跑的念頭,老老實實跟著我走,雖然是在宮中,秦煜根本不會想到你在這裡,況且他現在忙著排除異己好早日登基,已顧不上搜尋你我,若是惹出事端,沒有人來救你?!?
說罷,將頭湊過來貼近我臉頰,我側臉一避,只聽到他的帶著邪笑的說道:“你可知我是在何處殺了那兩名宮女?正是在這裡。不是好奇我爲何逼宮那日沒有吸血嗎?不妨告訴你,那日太子府的守衛被我吸了血,只是那血的味道不如你美味,你若是不乖,我不介意咬一口提前享用一下解饞?!币幌捳f的我毛骨悚然,一把將他推開。他一聲奸笑,也不計較,便出了門。
我被他一嚇,也不敢再輕舉妄動,只得乖乖跟了他走,到了鐵門那處,他先鑽過去,片刻後,才讓我也爬出去。我想起還未來及與玉娘告別,有些猶豫,後來一想她已在此十五年,也不差這些天。出去後若真能逃出見到秦煜,有機會再就她出來。
鐵門另一邊是關押普通妃嬪的第二重,雖各個院落處處落鎖,但已能聽到人聲,並沒有第三重那般死寂。莫伽一刻沒耽誤,直接向大門走去。大約是因爲各院都被鎖住,所以守衛不嚴,並沒看到有人把守。
順利的出了冷宮,我跟在莫伽身後左拐右轉,來到一眼熟的地角,擡頭一看,居然是觀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