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秦煜三日後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此時的他似乎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再有所顧慮,臉上又掛上招牌笑容。他坐在我面前,說起剛剛接到宮裡傳出的消息,貴妃娘娘宮裡丟了東西,查出是內(nèi)賊所爲,當即打死了兩個宮女,又順藤摸瓜抓了幾個銷贓的庫房宮人,交與內(nèi)廷,怕是也活不了了。
我聞言笑了笑:“母親總算沒白在宮裡待這麼多年,手段倒是利落?!敝豢上菐讞l人命白白喪在自己主子手上,只因爲秦煜需要藉機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
秦煜接著問道:“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我淡淡地說:“她現(xiàn)在還只是懷疑秦無亦不讓她有孕,不妨讓她把這件事的主使者坐實,再加點料進去,把這火燒得再旺一些,到時她除了我們沒有可依靠之人,自會對我們言聽計從?!?
我將一個白色藥瓶放在桌上,說道:“宮中每個月都會安排御醫(yī)去貴妃宮中診脈,她本身無恙,經(jīng)過這件事多少心神有些焦慮,御醫(yī)多半會開個安神的方子,你只需叫人將這瓶中的藥摻在熬好的湯藥中,以她的聰明,應該能想明白?!?
他接過藥,看了眼,問道:“這是何藥?”
“□□?!笨此剖且惑@,我笑道:“放心,裡面還摻了幾種別的藥沖淡了藥性,不會傷人命,卻足夠讓她驚嚇一場?!?
秦煜看著手中藥瓶,突然嘆口氣,感慨道:“七七,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冷笑一聲說道:“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誰造成的?難道太子生來便攻於心計?貴妃十幾年來從未想過我這個女兒,只念著她的富貴榮華,我又何必將她當做母親孝敬。況且,她本來對你父君就有猜疑,我不過稍微推了她一把,至於怎麼做,都是她自己選的,與我何干?”
我斜眼看著他,嘲諷道:“事情到了這般地步,我勸太子還是收了慈悲心,專心守好你的皇位,莫伽可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他被我說的無言以對,甚是尷尬,呆了半晌,便轉(zhuǎn)了個話題,說起宮中最近發(fā)生的一件事。在尚衣房的一名裁縫宮女一個月前被發(fā)現(xiàn)死於宮城旁邊的一處枯井中,本來尚方那種地方負責縫製宮內(nèi)所需衣物,失蹤一個宮女不是什麼大事,每年宮中多少人莫名其妙得罪哪位主子丟了性命,也沒人去追究到底去了哪。偏偏這宮女被發(fā)現(xiàn)時死狀悽慘,整個頭顱都被切下,只剩一個軀幹,還是憑衣著判定的身份。事情是被內(nèi)廷壓下了,但宮中人多嘴雜,流出冤鬼索命的傳言,以至於人心惶惶。
我聽了,皺了皺眉:“你懷疑這事與莫迦有關(guān)?”
他不置可否,只說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莫迦與這件事有關(guān)係,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而宮中一向藏污納垢,見不得人的事多了去,說不定是哪個主子下的狠手。
“可有驗屍?”我就算再有興趣,也不可能有那個膽量親眼去看一具無頭屍,如果有專行之人驗過自然最好不過。
他好奇的看我一眼,說道:“一個普通宮女,怎會有人去在乎,不過是捲了草蓆丟出宮外罷了。怎麼,你有興趣?”
我想了想,說道:“這件事確實有些蹊蹺,我覺得你還是派個老道的仵作去驗一下屍首,興許會有發(fā)現(xiàn)?!彼麘铝耍f等有消息便派人告訴我。
第二日,我便收到一份仵作的驗屍記錄。宮女的死因並不清楚,因爲頸部大多已隨頭顱消失,但考慮屍身並外傷,也沒有中毒的痕跡,可初步推斷傷口應是在頭部或頸部。奇怪的是,整具屍身似乎被放幹血液,也不排除是兇手在其活著時便直接將其斬首,導致大量血液噴濺流失。其頸部切口平整,可見兇手力量極大,能直接斬斷頸椎,且所用兇器極其鋒利。
我合上記錄,有個問題縈繞在腦中。如果兇手的本意是殺人,那麼他爲何不直接掐死她或者一刀穿心,偏偏選擇最費力的斬首?如果兇手的本意不是殺人,那是什麼原因?而最關(guān)鍵的問題,宮女的頭顱去了哪裡?如果他是爲了隱藏其身份,爲何不將衣物也換掉?斷首處的切口,表明此人絕不是普通宮人,而是常用利刃的武林中人或者劊子手、屠夫之類,那麼這起兇案隨機殺人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思來想去,沒有證據(jù)證明這件事與莫迦有關(guān),卻始終覺得此事他必定逃不了干係,並不只是殺人那麼簡單。苦於線索太少,只能先擱置一邊。
此後幾天,我一直在屋中研究藥方,等著貴妃那邊的事情進展。果不其然,沒幾天,秦煜就派人通知我,說要進宮一趟,讓我準備好。我心知必是貴妃已服了加了料的湯藥,下一步,只需要給她提點下便可等著收了這顆棋子。
第二日,我隨著太子府的人進宮,此次秦煜卻沒有同行,來接的人說,太子最近被國君派出城,並不在府邸中。到了宮門,早有貴妃宮的宮女拿令牌等候,我看她面生,並非上次見過的貼身宮女。貴妃吃了虧,將手下人全部換了放心的人,卻沒想到換上的正是秦煜的人。我也沒有與她多言,順利地入了宮門,直奔貴妃宮。
一進屋,便有濃重藥味傳來,似乎有幾味是解毒之藥。貴妃此時正躺在牀上,一見我來,揮手屏退屋內(nèi)人,只留下我。她伸出手,招我至牀邊,拉住我的手,眼中已落下淚來:“綺兒,我真後悔當時懷疑你說的話,沒想到他們居然敢下毒害我?!?
我輕輕握著那雙保養(yǎng)極好的手,看她面色蒼白,想來這幾日也遭了不少罪,假意寬慰了她幾句,問道:“母親莫哭,先說說發(fā)生了何事?”
她拭了拭淚,才說道:“待你走後,我便讓人去查了庫房的宮人,又將幾個不放心的丫頭一併除了,想著就算害我那人再受寵,哪怕是皇后,也斷不敢當著國君再生是非。沒想到……”她說道此處又是一陣落淚:“不幾日有御醫(yī)來例行診脈,我這幾年一直是此御醫(yī)照顧,醫(yī)術(shù)甚好,因而十分放心。他給開了個安神的方子,可我剛喝下這藥,便中毒倒地,後來讓人一查,這裡面居然有□□?!?
我問道:“母親是說,這藥中間被人做了手腳?”
她搖了搖頭,說道:“絕無可能!自從桂花香露的事後我便萬分小心,他們絕對沒有機會在湯藥中下毒,只有一個可能,御醫(yī)院出了問題。”
我心中暗自一笑,心想貴妃一舉一動早已被身邊人彙報給秦煜,只有她自己還矇在鼓裡,面上卻說道:“我曾聽太子提起,國君極怕有人給他下毒,所以所有御醫(yī)開的方子,均是在御醫(yī)院由本人監(jiān)製熬成,熬成後還要再驗一遍,一旦出了問題便逃不了干係。母親既然確定這事出在御醫(yī)院,難道是懷疑御醫(yī)受人指使?”
她點了點頭:“我想來想去只能如此?!?
我又說:“御醫(yī)與其他宮人不同,直接受國君指派,不要說後宮,就算是朝中重臣也不能干預,我實在想不出,誰有這麼大本事指使御醫(yī)做此事?!?
她看著我,咬牙切齒說道:“只有一個人,這全天下都要聽他的,一個小小的御醫(yī)算什麼?”
我故作驚奇,壓低聲音道:“母親是說秦無亦?”
看她點了點頭。我搖頭道:“我覺得不可能,母親上次明明說他一直以來對你不薄。如果說桂花香露是他忌憚你前朝公主的身份,不願你產(chǎn)下皇子,何必要再奪你性命?況且,這麼多年他都沒殺你,爲何現(xiàn)在才動手?”我表面上裝作反駁,卻暗中向她點名一直不孕乃是秦無亦的指使,加深她對秦無亦的恨。
只聽她冷笑一聲,說道:“那是因爲,真正要殺我的並不是他,而是控制他的那個人。”原來,貴妃曾在有次前往勤政殿時送補品時,正好撞見莫迦對秦無亦施術(shù),那時的秦無亦目光呆滯,彷彿失了心智,她裝作不知,匆匆放下補品便退了出來,卻不知莫迦已對她動了殺心。
“他控制國君,把攬朝政,只要不影響我的貴妃之位,我自然不會管他,可是,他卻容不下我,竟然借秦無亦的手來殺我滅口。這次我中毒之後,國君並沒有來看我,只是殺了御醫(yī)及幾個醫(yī)人頂罪,我才明白,他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人了。”
我聽完,沉思片刻,才問道:“那母親如何打算?”
她一雙眼睛看向我,淚水盈盈,連我看著都覺得楚楚可憐:“綺兒,母親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一定要幫我?!蹦请p明眸中殺氣一閃而過:“秦無亦害我無子,想讓我孤獨終老於這深宮,我自不會顧念他對我這些年的照拂。那個西域人現(xiàn)在殺我不成,必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不如想個辦法,先下手爲強?!?
我看著她,裝作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壓低聲音,輕聲說道:“那個莫伽不過仗著秦無亦這個傀儡,若是沒了秦無亦這個國君,除掉他便輕而易舉?!?
我裝作大吃一驚,忙說:“母親慎言,這事萬一敗露可是死罪!”
“綺兒,難道你不想爲你父親報仇嗎?”她見我遲疑不決,規(guī)勸道:“我們被他害的家破人亡,母女分離十幾年,我本以爲你已死了,便委屈在這人身邊茍活,既然你還活著,不如我們聯(lián)手殺了這賣國之賊,到時立個幼年皇帝,這朝政便在我們手中。”
我心中冷笑,果然宮中女人頭髮長見識短,想殺秦無亦便罷了,居然還想垂簾聽政,她莫非以爲秦煜是傻子不成?面上卻裝作遲疑著:“那太子……”
“太子自然也不能留的,你與太子常接近,找機會在他藥中加上幾味□□不是難事,到時這父子倆一旦喪命,我們便趁機殺了那個西域人,立皇子爲新君?!?
我想了想,並沒有立刻答覆她:“母親,此事重大,請容我想一想?!?
她也沒有逼我。我給她診了脈,只說所中之毒已清除,身體無大礙,讓她多臥牀休息,便退了出來。
出宮的路上,我一直在考慮貴妃所說的話。既然她能看出秦無亦被人操控卻平安活到現(xiàn)在,可見莫伽做事並未遮掩,我曾以爲死去的宮女或許因爲知道了什麼被滅口,看來這個猜測可以否掉了。難道這件無頭案真的與莫伽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