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衣男子搶先一步衝到我面前, 抓住我的手將我拉到身後,一把劍護在身前,擋住對著晚到一步的莫伽。我雖不知他爲何要如此, 但也沒有掙脫, 心中總覺得他不是壞人。只聽他說道:“你與莫洛之間的事, 何必要牽扯到她?若就此罷手, 我便當沒見過你, 不會跟國君提起此事。”
莫伽冷哼一聲:“你以爲從我這帶走她有那麼容易?”說著,突然揚手灑出一包什麼,只見粉塵揚起, 我鼻子尖,搶先聞到這粉末, 腦中閃出三個字:血海棠!雖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知道這粉末的名字, 卻明白這是種劇毒之藥, 見血封喉,頃刻間要人性命。灰衣男子沒想到他會出這種陰招, 未加防備吸入了幾口,他立即閉住氣,卻已經晚了,不到一刻鐘,漸漸支撐不住, 身形一晃跪倒在地, 靠劍支撐著纔沒有倒下。
莫伽將手中紙包一扔, 陰測測笑道:“沒想到吧, 這毒還是我從小七身上拿到的, 估計她曾想用這個來對付我,卻最終用了到你身上。”他看我一眼, 突然想到什麼,笑著說道:“這毒乃是她自己制的,我可沒有解藥,可惜她現在應該認不出你是誰了。你若不信,便親自問問她。”
灰衣男子聞言臉色一變,不可思議的轉臉看向我。他的臉此時已經隱隱泛出青色,可見毒已在體內擴散,我有些同情的看著他,想著這人大概活不久了。他看到我如看路人的眼神便明白,莫伽說的話是真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喃喃自語道:“你不記得我也好,記著那些事,只會令你痛苦。”說著一陣猛咳,噴出一口鮮血。
他痛苦的樣子映入眼簾,心中莫名有一絲抽痛。我看著那地上猩紅點點,突然想起這血海棠的名字是因爲中此毒後會口吐鮮血而亡,那血跡噴射而出,星星點點,彷彿紅色的海棠花綻開。
我爲何會知道這些?難道,這毒真的是我所制?我的頭又開始痛,好像有什麼在腦中攪動,我抱住頭,□□出聲。究竟忘了什麼?頭痛無休無止,淚眼朦朧中,眼前那灰衣男子終於支撐不住倒地,他一雙眼盯著我,艱難說出幾個字:“小七......對不起......”又噴出一口鮮血,眼睛慢慢閉上。
那瞬間我腦中彷彿炸開一個口子,被封住的記憶洶涌而出。我大喊道:“陸蕭!”撲到他身前,伸手探向他鼻息,幸好,還有救。我腦中一片混亂,頭依然在痛,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救他!我回憶著,血海棠解藥......
突然握住他手中長劍用力一抹,那劍刃極鋒利,血頓時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我扒開他的嘴,將手中血滴入他口中。我是藥人,血可解百毒,可是我從沒試過血海棠。血不斷地流入他口中,突然一隻手將我的手拽起,我擡頭看去,莫伽冷著臉站在身旁,一臉寒霜帶著殺意。我要將手扯回來,卻抗不過他的力氣。血順著我的衣袖流下,我恨恨說道:“放手!”
“沒想到你居然連攝魂術最高一層都能突破,看來是不可能讓你乖乖聽話了。”他用力拽起我,將我往秘道拖去,我回頭望向陸蕭,他仍沒有意識,難道說我的血救不了他?不行,不能讓他死,我被莫伽硬拖著往前走,靈機一動,用另一隻手扯下左耳耳環,用力一捏,那耳環中央金珠伸出一根不顯眼的銀針,如髮絲般粗細。
我手捏金珠,用力在他拖著我的那隻手背一劃,因針極細,並未立即出血,莫伽甚至沒有覺出疼痛,眼看就要進入秘道,他突然腳步一軟,半跪在地上,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盯著我:“你......你居然對我下毒!”
我甩開他的手,跑回陸蕭身邊,兩指按住他的脈,發現毒已被控制住,沒有進入心脈,看來我的血起了作用。我鬆了口氣,他已沒有性命之危,應該不久便會醒來。
我看自己的手還在流血,撕開裙角,扯下一塊布纏在手上,站起身,這才慢慢向莫伽走去。他中的是我藏在耳環中的□□,但卻不會立即死去。此刻他還未失去意識,眼神有些迷離。我走近他,想起這些天自己被攝魂術所控,對他言聽計從,甚至還與他做出各種親暱舉動,覺得簡直不可思議。看他漸漸失去意識,我蹲在他面前,想著如何將他捆住,纔給他解毒,等陸蕭醒來一起將他帶走。
莫伽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沒等我反應,將我一拽拉入懷中,他抱著我向旁邊一滾,我倆一同掉進秘道,順著臺階滾下,我只覺得天旋地轉,被石階磕到後腦,昏了過去。
醒來時已回到地下住的那個房間,我摸摸後腦磕到的部位,那裡似乎有些腫,但沒有破皮。掀了被子下牀,不小心碰到割傷的手心,我嘶的倒抽一口冷氣,擡起手來,發現被用破布纏過的位置已經重新用紗布包紮過。
摸著那仔細纏過的紗布,我想起共處這幾日的點點滴滴,莫伽不會照顧人,但他對我並不差,甚至以他的性格,對我已經非常好了。我不知道他如此做究竟是何意,或許,他並不像我曾經認爲的那般壞,只是從小受的非人待遇,讓他變成一個冷酷無情、毫無同情心的人。
以前我認爲他是十惡不赦的魔頭,都對他下不了手,經過這些時日,更殺不了他。只是,他做的那些事情罪不可赦,就算我不殺他,秦煜他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我下了牀,走出屋,卻沒有看到莫伽。這地下部分白晝,不知我昏迷多久,突然想到,莫伽必定已經用我的血解了毒,陸蕭之毒剛解,還躺在地上未恢復意識,他會不會回去殺了陸蕭滅口,如此便不會暴露我們藏身在觀星樓的事。
我越想越害怕,顧不得腿上還疼著,便要從秘道返回大殿,一轉身,卻大吃一驚,原本秘道通到這裡的入口竟然被一道石門堵上,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出這裡曾經能通行。我在四周摸索著,想找到開門的機關,只聽身後一個慵懶聲音說道:“別費力氣了,這道門關上便無法打開。”轉過身,看到莫伽正站在身後不遠處。
他冷冰冰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彷彿又回到那個心狠手辣的魔頭,那一瞬我甚至懷疑這幾天跟我一起的那個人並非是他。我問道:“這裡還有別的出口對不對?”封住秘道,想必是怕陸蕭泄露出去引來秦煜的追兵,這說明,陸蕭應該還活著,我如此安慰著自己。
他似乎看透我在想什麼,冷笑一聲:“你以爲我會讓陸蕭活著?”我一驚,盯著他的眼睛,並不相信。他擡起手,亮出手中彎刀,那刀上殘留著斑斑血跡,我記起方纔他倆對打時,陸蕭並未受傷,心口一緊:“你騙我,就算你解了毒,手腳卻一定會麻痹,根本不可能有力氣回去殺他。”
“你以爲,只有你百毒不侵?”他嘲諷說道:“我師父最喜歡倒弄各種□□迷藥,從小在她身邊,被她拿來試過各種藥,血毒便是其中一種,到後來便有了耐藥性,一般的藥對我根本沒有效果。”他伸出食指在刀上血跡輕輕一抹,沾染了一點血跡,放到鼻下,細細嗅著那血腥味道,似乎十分享受。他盯著我,用一種毛骨悚然的語氣問我:“你猜,我用了幾刀殺他?”
“不,我不信!”我搖著頭,轉身用力去拍那石門,一下一下,直到手上紗布浸滿鮮血,在石門上印出一個個血手印。不會的,陸蕭不會死的,我還沒有告訴他我根本沒恨過他,也不想恨他,也沒謝謝他曾經對我那麼好,讓我有了幾年快活的日子。我一下下拍著,卻越來越無力,淚眼模糊了雙眼。
莫伽將我猛地拽離石門,我倒在地上,就那麼趴著不停哭泣。哭了許久,直到眼淚流乾,再也哭不出來,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木然回到房間,倒在牀上。
接下來的時間,我一直在牀上躺著,呆呆的看著牀頂,滴水不進。莫伽送了兩次飯,見我沒有動,便再沒送過。我就那麼躺著,想著莫洛,想著陸蕭,想著這幾年的一切。放在心上的人,都已經離開了,曾經我活著的唯一目的便是殺了莫伽,可是現在連這個也做不到。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我就這樣躺著,門猛地被推開,莫伽走了進來,我微閉著眼,並沒有看他。他站在我牀前,一股奇怪的味道飄進鼻中,這味道好像在哪裡聞過,並非莫伽身上的奇特藥味,而是一種帶著甜味的血腥氣。眼睛猛地睜開,我想起來了,這種味道,是他第一次闖進我房中時身上的氣味,而那天,是月圓之夜!
我驚恐的看向莫伽,他揹著光,一張臉在陰影中看不分明,但周身散發出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這絕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莫伽!我掙扎著爬起來,慢慢向牀角退去。一聲輕笑傳來,那聲音如此妖媚,似男似女,卻帶著令人膽戰心驚的邪異。
“小七,你害怕什麼?”他向我側過臉來,那張臉上帶著妖魅的笑,一雙眼卻似寒冰一般冷,看上去恐怖至極。我已退無可退,雙手發著抖,被他那副樣子嚇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