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政府統(tǒng)治時期,軍閥混戰(zhàn),天下大亂,外國人到中國來賣軍火,發(fā)了大財。一位捷克軍火商,每年來北京住六國飯店,販賣洋槍洋炮,給各路軍閥供應(yīng)軍火,他賺了“殺害中國人”的錢,再買中國珍貴的明清官窯瓷器。
某天這位捷克軍火商坐汽車來到琉璃廠,走進大觀齋。大觀齋的徒弟呂誠招待他,拿出一件雍正官窯青花小瓷瓶和一對乾隆官窯粉彩蒜頭瓶給他看。
捷克軍火商不懂中國話,由翻譯給他翻。他問:“這些官窯瓷器一共要賣多少錢?”呂誠不加思索地跟他要了八百塊銀元,他便點頭買下。
呂誠想我要的價不低,他不還價就買。他能懂古玩瓷器?也許就仗著有錢,財大氣粗,自己看好了就買,不管真假。所以,呂誠到前門大街德泰細(xì)瓷店,摟來件仿乾隆官窯粉彩描金開光瓶,彩頭好,仿得妙。呂誠估計捷克人看不出是真是仿,便將瓶子送到六國飯店,給軍火商看。不料,這次他不問價,讓把瓶子放下,過兩天他到琉璃廠去再談價錢。
捷克軍火商來到大觀齋,生氣地說呂誠用贗品騙他,找掌櫃的論理。趙佩齋說:“你看是假,他看是真,這是眼力不同。你不想要,將貨留下,咱們是買賣不成仁義在。”從此之後,這位捷克人來琉璃廠不再進大觀齋。
趙佩齋派另一位徒弟範(fàn)岐周去六國飯店,拿了一對從西城延古齋摟來的嘉慶官窯粉彩繪百美圖的鳳尾瓶,繪工細(xì)膩,彩色豔麗,是嘉慶官窯粉彩中的珍品。這對瓶若收藏到現(xiàn)在,拿到香港去拍賣,三五百萬港幣不成問題。可是,在那個年月只賣兒百元錢,這位捷克軍火商還怕上當(dāng)受騙,又讓將東西留下,他看看再說。
東四牌樓榮興祥古玩店的吉應(yīng)東也去六國飯店張羅這位軍火商。軍火商將大觀齋送去的風(fēng)尾瓶拿出來,請吉應(yīng)東鑑定,並問道,“這回這對瓶子是真的了吧?”吉應(yīng)東看跟上次拿來的不一樣,是嘉慶官窯瓷器。但他打囫圇語,不說真也不說假,告訴他:“你願意買就買下來,不願意買就退回去。”結(jié)果還是退了貨。
趙佩齋訓(xùn)斥徙弟說:“咱們做買賣是講本圖利,按質(zhì)論價,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騙人。呂誠把外國財神沒騙上,反而跑了!”
光緒二十六年以來,在北京收藏宋元明清瓷器珍品最多的是在俄國道勝銀行當(dāng)過買辦、1904年在西交民巷開設(shè)懋業(yè)銀行的金融家沈吉甫。民國十五年時,沈吉甫住在鑼鼓巷蓑衣衚衕一所百餘間房屋的深宅大院,硬木傢俱、銅器、瓷器、字畫擺滿了庭院和客廳、書房、臥室。
沈吉甫交了不少琉璃廠古玩界的朋友。他最佩服京師古玩商會會長趙佩齋,他們經(jīng)常來往。一天,沈吉甫來到大觀齋,趙佩齋跟他說:我從當(dāng)鋪裡贖出一件乾隆官窯琺瑯彩松竹梅小梅瓶,胎釉、繪工、彩頭都不錯,就是年款是紅色的,覺得有
點不對頭。請你看看,幫我掌掌眼。
沈吉甫說:你是老行家,只能說給我開開眼。趙佩齋說你搜集古玩這麼多年,論收藏你最多,對古玩文物有研究。我
是買賣人,談不上考據(jù)研究。沈吉甫鑑賞這件琺瑯彩小梅瓶,隨說出:乾隆佔月軒,藍(lán)料款的居多,這怎麼是紅字款?!你看這是真還是仿?
依我看這東西太蹊蹺!說它是仿製品,仿不了這麼好;再說仿製時不會用紅字款,用紅字款等於告訴人家是仿的了。爲(wèi)什麼用紅字款不用藍(lán)料款?以前我聽內(nèi)務(wù)府人講過,燒製琺瑯彩瓷器先要選胎,景德鎮(zhèn)窯場燒好胎送內(nèi)務(wù)府由專人精選,畫面出自如意館供奉的畫稿。這件東西很可能是內(nèi)務(wù)府沒選上,扔了又可惜了的,燒個紅字款以示區(qū)別吧!這是我的想當(dāng)然,不一定說在理兒上。所以,我叫它撂跤貨!
沈吉甫聽趙佩齋說得有道理,便說:你剛纔說的就是一種考據(jù),不是沒根據(jù)地胡說。我搜集了這麼多年的官窯瓷器,還沒有一件佔月軒。你就把這件撂跤古月軒勻給我吧!
花600元錢,沈吉甫收藏了這件紅字款識的乾隆官窯琺瑯彩小梅瓶。
沈吉甫年近古稀,女兒出嫁,孑然一身,孤獨寂寞。東三省失守,華北危急,兵荒馬亂,他深感自己的萬貫家財難保,終日惶恐,於是想賣掉所有財產(chǎn),關(guān)了銀行,找個安全的地界居住。北平古玩商會聯(lián)合各家大商號擬共同收購沈吉甫的藏品,卻因資金不足而作罷。日本在北平的山中商會經(jīng)理高田最終以二十四萬將沈吉甫的全部古玩收購。沈吉甫不無遺憾地說:“我搜集了31年,都?xì)w了你高田”
變賣北平全部財產(chǎn)的沈吉甫,在天津英租界買了幢小樓,隱居下來,錢財存入外國銀行,不再憂慮遭搶劫和失盜。他把北平的僕人全辭掉,只帶去一位跟隨他十多年的女僕。
1932年春天的一個早晨,沈吉甫散步回來吃早點,精神很好,女僕跟他說:“老爺子我有位同鄉(xiāng)拿來件古玩瓷器,請您給看看。您今天精神兒好,給他看看吧”
“我所有的古玩都賣掉了,不想再看古玩瓷器了。”
“這是我的一個本家兄弟拿來的,他在閻錫山隊伍上當(dāng)兵,維持天津衛(wèi)的市面來了。”
沈吉甫心想閻錫山在天津當(dāng)平津警備司令時間長不了,他當(dāng)兵的手裡有什麼好瓷器,還要讓我給看又想:女僕跟隨他這麼多年,從未開口求過他,現(xiàn)在第一次開口就駁回去,有點說不過去,故而點頭說:“你拿來吧我看看。以後可不要管這樣的事。有人再求你,你告訴他們我不看古玩,更不買古玩。”
女僕雙手捧著黃色包袱走進屋來,打開包袱露出錦匣,從錦匣軟囊中取出件約28釐米高的琺瑯彩蒜頭瓶,遞給沈吉甫。沈吉甫戴上老花鏡仔細(xì)觀看,瓶上畫著蝶戀花。兩朵怒放、兩朵半放、一朵含苞的牡丹;一隻蝴蝶向上飛翔,一隻蝴蝶俯衝飛向花蕊。牡丹的花瓣層次分明,花間的蝴蝶像活的一樣,周圍的綠葉茂密似飄動,正、反、側(cè)、斜姿態(tài)各異。
從畫面上看,似是出自“如意館”供奉之紙絹畫稿。琺瑯彩這具有特色的彩繪藝術(shù),引起了沈吉甫的興趣。再看瓷釉,晶瑩精緻,瓷胎滑膩。後看款識,界乎宋體和楷書“乾隆年制”四字藍(lán)色料款;款外有藍(lán)色二層方格,外粗內(nèi)細(xì),外方格四角是折角,是乾隆琺瑯彩瓷器的款識規(guī)格,釉色彩色細(xì)膩豔麗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