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蟹圖！

蒼鷹圖！

魯善工看著歐陽拿出兩張畫，簡直天助我也！

“世人都知道齊白石的蝦乃一絕，其實我個人更喜歡他的蟹。”歐陽難得拿出珍藏精品，分享心得道：“他筆下的蟹活靈活現，像真的一般。老人畫的是河蟹，不是海蟹，河蟹頭胸呈方圓而扁的狀態，甲殼較厚，蟹腿也是扁圓，筆法用墨都是經過幾十年探索才逐漸完善。”

“在經歷八年遊歷後，老人想過踏實日子，在餘霞峰山腳下蓋自新居寄萍堂，建書房八硯樓。那裡四周都是幾百老楓樹和古鬆，門前溪水流過，屋後井水潺潺，風景甚是優美。”

“那段時間是齊白石認爲一生中最快樂的時期，在一幅《石與蟹》的作品上，親筆記述其畫蟹的體會：餘寄萍堂後，石側有井，井上餘地，平鋪秋苔，蒼綠錯雜，嘗有肥蟹橫行其上，餘細視之，蟹行其足一舉一踐，其足雖多，不亂規矩，世之畫此者不能知。”

“白石老人喜歡吃蟹，定居京城後，學生朋友們探望他時也經常帶蟹來，老人只要一看，用手一捏，就知道蟹的肥瘦。還常把蟹放在地上，看它行走的姿態，蒸熟的還要放在桌上，仔細觀察。”

魯善工走到畫前，看著上面橫行霸道，活靈活現的河蟹，不著邊際偷偷用手一碰，腦中果然閃過很多場景。

白石老人站在條案前，右手執筆，重重沾墨，先用溼墨側鋒連三筆並排畫出蟹的頭身。

左右兩筆和中間一筆濃淡區別，才能使得蟹殼看上去是凸起的，並且左右出現兩條小坑，強化蟹殼堅硬的質感。

然後在頭身上部左右畫鉗，接著畫八條蟹腿的第一節，依次從後往前畫。然後再畫二節，後畫第三節。

畫完腿後勾鉗刀，最後以中鋒濃墨點眼睛，眼睛成兩條斜線。蟹眼及雙鉗都不能對稱，腿要一邊伸長，一邊收縮，鉗一仰一俯，表現出蟹橫行霸道的姿態。

魯善工觀察發現，老人畫蟹除眼睛及蟹鉗用中鋒外，其餘皆用中偏鋒。下筆有力，並且由於墨汁在紙上暈開，讓人感覺到蟹身蟹腿上好像有毛茸茸。畫腿最快，運筆要爽快有力，一氣呵成，節與節之間要筆斷而意連，三節像一筆而成。

眼前一花，意識回到現實，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已經深得齊白石運筆用墨之精髓，繪畫水平水漲船高。

歐陽沒有察覺魯善工的異狀，繼續點評道：“齊白石畫蝦，濃淡墨處理可謂妙不可言。蝦頭、蝦身皆用濃淡表現，蝦羣更以濃淡參差而布，特別是上半部的十幾唉蝦，多而不亂，構圖極爲巧妙，層次分明，姿態各異，而能統一協調。”

“兩條長臂鉗挺拔有力，軟中帶硬，節與節之間筆斷而意在。九十歲後畫蝦，去掉蝦鬚，既實又美，前無古人，追求的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老人從小生活在水塘邊，常釣蝦玩，青年時開始畫蝦。40歲後臨摹過徐渭、李復堂等明清畫家畫的蝦。63歲畫蝦已登堂入室，但還不夠靈動，便在碗裡養幾隻長臂蝦，置於畫案，每日觀察，畫蝦之法也因此而變。”

魯善工暗自點頭，吸收完經驗，已經能體會筆法之精妙。寥寥幾筆，用墨色的深淺濃淡，表現出一種動感。

一對濃墨眼睛，腦袋中間用一點焦墨，左右二筆淡墨，於是使蝦的頭部變化多端。

硬殼透明，由深到淺，蝦的腰部，一筆一節，連續數筆，形成蝦腰節奏的由粗漸細。

用筆隨心所欲，呈現各種異態，有躬腰向前，有直腰遊蕩。也有彎腰爬行。尾部寥寥幾筆，既有彈力，又有透明感。

一對前爪，由細而粗，數節之間直到兩螯，形似鉗子，有開有合，觸鬚用數條淡墨線畫出，畫龍點睛之筆。

一隻蝦不難，難的是十幾蝦在一張畫上，必須深諳取捨之道。爲表現出透視感，線條有虛有實，簡略得宜，似柔實剛，似斷實連，直中有曲，亂小有序，紙上之蝦似在水中嬉戲遊動，靈動自然，妙趣橫生。

“有人計算過白石的蝦到底值多少錢？”

歐陽有感而發道：“2010年齊白石的《卉草蟲鏡心》在滬上以7280萬元落錘成交，平均兩百萬一隻！”

魯善工深吸口氣，真牛逼，畫一隻蝦最多十分鐘，兩百萬？簡直是人肉印鈔機！

記得前年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唯一傳世作品局事帖，一百二十七個字，被華誼兄弟王中磊兩億二買走，合到一百八十萬每個字。

什麼局事帖？說白了就是曾老爺子給同鄉隨手寫的便條！發發牢騷，抱怨自己仕途不順，都是狗屁煩心事，就這每個字都能換一輛法拉利。

“老人晚年畫蝦，十兩一隻，求畫者基本不討價還價，交錢取畫，各有所得。可偏有一個光頭猴腮的乖巧顧主，拿35兩銀子購畫，打算讓老人畫四隻，豈不白賺半隻？”

“得意洋洋敲開齊家大門。齊白石微微一笑，欣然收下銀子，次日取畫。第二天光頭來到齊家，打開畫卷一看，畫面上有三隻小蝦，不大，卻也活蹦歡跳神氣活現。”

“光頭心想，那五兩銀子不能白給，望著齊白石正要發問，老人指指畫，讓他再看看。光頭終於發現，在兩株水草之間露出一隻蝦尾巴，那蝦頭正扎進水中覓食呢！”

歐陽哈哈大笑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因爲畫蝦太出名，世人還以爲他只會畫蝦。齊白石晚年曾無奈地說：予年七十八矣，人謂只能畫蝦，冤哉！”

魯善工只得搖頭，沒辦法，太出名也不好。就好像徐悲鴻畫馬，黃胄畫驢，人家明明其他畫的更好，可惜世人只能記得馬和驢。

每次拍賣，這種題材賣的最好，價錢最高，你說到底藏家懂行不懂行？

說完蝦蟹圖，歐陽指著旁邊一張：“至於蒼鷹圖，乃另一種境界，比起蝦蟹更上一層樓，難得一見，每件都是精品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