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善工點點頭，自己並不是非要收藏紫玉光，只要質(zhì)地差不多，能用來修復(fù)松石圖就行。

曹德輝轉(zhuǎn)身進屋，拿出幾個紫檀墨盒，還有一方龍尾硯，放在桌上，拿起一塊描金松煙墨，現(xiàn)場研墨，展示效果。

輕輕點入少許清水，磨墨用水，寧少勿多，以免將墨浸軟，或墨汁四濺。

只見曹德輝食指放在墨頂端，拇指和中指夾在墨兩側(cè)。磨的時候如同清風(fēng)拂面，輕重緩急，節(jié)奏十足。

“磨墨如病！”

魯善工仔細聽著硯臺摩擦出來的聲音，好墨研時細潤無聲，差墨研時聲音粗糙。墨汁顏色以紫光爲(wèi)好，黑光次之。

自唐代以來，畫家推崇水墨素有水墨勝處色無功之說，這與松煙墨色微妙有很大的關(guān)係。

松煙墨無光澤，因此一般多用於表現(xiàn)山水畫的遠山有蒼茫，畫人物的鬢髮有特殊質(zhì)感，墨色濃淡變化或古樸蕭遠之感。

曹德輝邊研墨邊解釋道：“所謂松煙，專用黃山一帶松木做燃料，取其煙。松煙與油煙相比，烏黑但無光澤。古時取黃山多年的松木爲(wèi)燃料，木料有松脂，所以早年松煙墨比純油煙的墨色更有另一番味道，這也是徽墨之所以聞名於天下的原因。”

“墨有八寶五膽，豬膽、熊膽、蛇膽。寶裡面有冰片、梅片、三七、麝香，還有金箔。墨之所以不褪色，其實就是這些中草藥和添加劑起作用。”

“這種墨畫紙上就是一點如漆，萬載成真。這個畫貼到柱子上，就算紙沒有，這個墨還存在。遇見高明的裝裱師傅，配合上品命紙，層次感更強。”

魯善工看著硯臺裡的墨汁，濃淡相宜，還有種淡淡清香，暗自點頭不愧是百年世家，底蘊深厚。

伸出手拿起一塊墨錠，眼前閃過各種場景，金手指發(fā)動，開始讀取曹家百年傳承的制墨手藝。

“煉煙！”

在伐木前，先要把松樹的膠香流掉，如果沒有流掉，燒出來的煙，就有粘結(jié)之病。

魯善工看著曹德輝在松樹根部鑿一小孔，放入小燈盞，慢慢加熱，松樹的膠液，就會傾流而出。

然後把上好黃山鬆砍成小段，放進窯口，點火燃燒。松煙隨著狹長煙道不斷蔓延，窯長達十幾丈，從頭到尾，頂上設(shè)有小孔，煙粒會留在內(nèi)壁上。

餘煙最後從小孔中飄出，最後在內(nèi)壁形成黑色顆粒，仔細收集起來，這是正宗松煙墨的原料。

最遠的地方爲(wèi)清煙，乃上等墨的原料。行話叫雲(yún)頭，越是靠窯裡邊的墨，越是精細。越是靠近窯外邊的，越是粗糙。

中間一點叫混煙，只能做普通墨。近頭刮取下來的粗煙子，加工研細以後可以印木版書。接近門口的粗煙，只能做油漆粉刷。

“洗煙！”

大缸裡注入清水，水位不宜超過缸體的三分之二，防止菸灰溢出。在缸頂放細籮篩，將菸灰倒在篩子中，用手揉搓，使板結(jié)的菸灰變成粉末狀，菸灰粉末穿過篩眼落入缸中。

用竹棍在缸中攪拌，爲(wèi)讓菸灰與缸中的清水充分地融合。靜置一天一夜。由於雜質(zhì)比菸灰重，會沉積到缸底，將清洗過的菸灰放到陰涼處，自然陰乾。

“熬膠！”

將牛大腿骨膠倒入鍋爐，再加入溫水，膠料與水的比例爲(wèi)1：20。不停用竹片攪拌，千萬不能用金屬，會產(chǎn)生化學(xué)反應(yīng)，影響最後效果。

比例也是曹家不傳之密，幾代苦心研究結(jié)果，當(dāng)膠料相互粘和時，開啓閥門，將蒸氣引入。向鍋爐中添加燃料，保持溫度在100攝氏度左右。熬製八小時，纔算大功告成。

“拌料！”

將陰乾菸灰稱重，倒入拌料機中，再倒入熬好骨膠，煙與膠的混合比例爲(wèi)2：1。

拌料時不能只沿同一方向攪拌，順時針攪拌1分鐘後，再逆時針攪拌1分鐘，交替攪拌幾十次後，煙和膠才能充分地融合。原料呈現(xiàn)黑色泥狀，才稱之爲(wèi)墨泥。

“成坯定形！”

曹德輝先在案板上塗抹一層菜籽油，雙手也要塗抹均勻，防止墨泥粘連。取出墨泥，放在案板上，用鐵錘敲打，敲打十分鐘後，再用手揉搓，周而復(fù)始，反覆進行。

“三萬錘？”

魯善工腦中閃過個數(shù)字，居然要錘打三萬次！

《齊民要術(shù)》記載：好醇煙搗訖，以細絹篩於缸內(nèi)，篩去草莽若細紗塵埃。此物至輕微，不宜露篩，喜失飛去，不可不慎。

可以下雞子白，去黃五顆，更以真硃砂一兩，麝香一兩，別治細篩，都合調(diào)下鐵臼中，寧剛不宜澤，搗三萬桿，杵多益善。

看著曹德輝全神貫注，用力錘打的表情，鐵錘最少五六公斤，別說三萬錘，就是一萬錘下來也是不小負擔(dān)，更何況還要不停揉搓，簡直是……

這樣加工出來的墨泥纔會變得細膩無比，韌性十足。然後把墨泥揉成餅狀，變成墨坯。

“稱重！”

在天平的托盤中，放入砝碼，另一側(cè)托盤中放入墨坯，稱量重量。魯善工驚奇發(fā)現(xiàn)，曹德輝每次稱重都故意讓墨坯重量大於標(biāo)準(zhǔn)重量2到3克？

“定型！”

首先將墨坯揉成球形，再逐漸揉成圓柱狀，長度與要製作模塊的長度相當(dāng)，將墨坯裝入模具後，放在壓形機下，旋轉(zhuǎn)絞盤，逐漸增加壓力。

壓力靜置十分鐘，然後反方向璇轉(zhuǎn)絞盤，取下模具，將其中墨塊取出。

“修剪！”

由於定形時，使用的模具有縫隙，製作出的墨塊會有毛茬，要用剪刀將毛茬剪掉，使墨塊更加規(guī)則，魯善工恍然大悟，這就是爲(wèi)什麼稱重要多幾克的原因。

曹德輝仔細用剪刀修剪掉毛邊，拿起銼刀，開始銼邊。打磨墨塊邊緣，使其平整光滑，直到出現(xiàn)光澤。

“晾曬！”

將墨塊放在晾曬架上，待其風(fēng)乾，在過程中有些墨塊會因縮水變形，曹德輝將墨塊豎著排成一排，兩端分別放一個木塊，再用麻線將木塊捆紮起來。

最後用兩根鐵釘絞勁，增加校正力度，絞勁時，保證兩面力度相同，墨塊不散亂，到麻線不再伸縮時，停下來，不然會繃斷麻線。

自然陰乾長達三個月，然後是打蠟，打蠟前，每條墨都要打兩次蠟，第一次是蠟油，第二次爲(wèi)石蠟。

用金粉描繪出上面的圖案和文字，給墨塊穿上華麗外衣，增加其觀賞性，此乃描金。

魯善工回到現(xiàn)實，再看眼前小小墨錠，其中蘊含多少匠人心血，難怪被稱爲(wèi)文房四寶，流傳千年而經(jīng)久不衰。

一丸佳制有餘馨，歙墨從來舉世尊，冰麝龍涎皆不貴，杵工汗滴乃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