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蝦眼、蟹眼、魚眼、連珠,皆爲萌湯;直至涌沸如騰波鼓浪,水氣全消,方是純熟。如初聲、轉聲、振聲、驟聲,皆爲萌湯,直至無聲,方是純熟。”
“如氣浮一縷、二縷、三四縷,及縷亂不分,氤氳難繞,皆爲萌湯;直至氣直衝貫,方是純熟。”
說完正好鐵壺發出第二遍鳴叫,急促短暫,再看水湯,大小氣泡如連珠般涌出,很是漂亮。
趙四海拿起鐵壺,熄滅炭火,等水微微沉澱,拿起桌上第一把紫砂壺道:“你們看此壺如何?”
魯善工接過紫砂壺,入手溫潤如玉,包漿厚實,打開壺蓋,幽香撲鼻,感嘆道:“百聞不如一見,趙老果真是大行家,好一把顧景舟的石瓢壺!”
“黃龍山綠泥,所制壺質感樸拙,砂質細膩而富有顆粒美感。壺品光彩米黃泛青,泡養後逐步轉爲溫潤的亮色,包漿感好而易於泡養,故有泥中泥之稱。”
“好眼力!”趙四海沒想到魯善工對紫砂也有研究,高興道:“石瓢壺乃經典中的經典,看似簡單,可大有學問。造型上小下大,重心下垂,四平八穩,壺嘴矮而有力,出水暢順,端莊大方。”
然後拿起第二把壺,遞給魯善工道:“此壺如何?”
“半月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魯善工放下西施壺,接過半月壺道:“半月壺一直以質樸無華、典雅端莊而獨佔一席之地,從古到今長盛不衰,正所謂弱水三千,僅飲一瓢。”
“顧景舟所制半月壺線條和諧、舒張簡潔、前呼後應,一張揚、一內斂,張弛有度,仿似一篇美文,越讀越醉,所謂明月千里寄相思,半月萬里思更濃!”
打開壺蓋,深吸口氣,讚歎道:“優質黃龍山原礦朱泥,泥色硃紅微嫣,具綿密柔滑之砂感,熱水衝淋立展嬌嫩鮮紅特色,壺身遊移紫光遽現,神秘迷人風韻令人神醉。”
“不錯,這把壺也算難得之物!”趙四海介紹道:“朱泥泥性重,故不易成砂,需採自嫩泥礦中較堅硬的部份。年代較久,且成陶後色調較紅豔,古稱石骨,再經敝古陶研究所繁複全手工的練製程序後,始能成陶,尤爲不易!”
魯善工放下壺,暗自感嘆:“這纔是隱藏土豪,隨便兩把都是顧景舟精品力作,上拍每把最少七八百萬!”
“至於最後一把……難道是掇只壺?”
魯善工看著最後一把壺,腦中閃過念頭,脫口而出問道。還沒等趙四海說話,旁邊的宋學明羨慕道:“《宜X縣誌》中提到一把壺:一壺千金,幾不可得。這把壺乃千金之壺,可以說是價值連城,壺中之王!”
所謂掇只,是紫砂壺造型中特有壺型,造型像是把許多球狀和半球狀堆積到一起,由於掇在漢語裡有連綴堆疊的意思。
它是紫砂壺光器中的形象代言人,不刻字、不畫畫,通體光澤,圓潤古樸,乍一看,如羞澀孩童的嫩臉蛋。
邵大亨,繼陳鳴遠以後的一代宗匠。制壺以揮撲見長,尤其在制簡練形體,如掇球、仿古等壺,樸實莊重,氣勢不凡。
就連顧景舟也說過:“經我數十年的揣摹,邵大亨的各式傳器,堪稱集砂藝大成,刷一代纖巧糜繁之風。創作形式的完美,技藝之高超,博得一時傳頌,盛譽之高,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魯善工試探道:“這難道就是外界號稱過億的紫砂壺?”
趙四海擺擺手,輕描淡寫道:“曾經有人出過一億,我沒有理會!邵大亨是四海齋鎮館之寶,不能用錢衡量!”
魯善工肅然起敬,散盡家財,只爲心頭所好。生活簡樸,也不願意出手心中摯愛,這纔是收藏家的風骨。
三人開始品茶,石瓢壺泡的是獅峰龍井,湯色嫩綠明亮,清雅之極。甘甜醇和,回味悠長。
魯善工端起茶,先是湊到鼻頭,深吸口氣,清香悠然,彷彿置身於青草之間,絲絲蘭香襲來,令人心曠神怡。
半月壺沖泡極品雨前碧螺春,一芽一葉,形如雀舌,白豪微卷。沸水投入,茶即沉底,白雲翻滾,雪花飛舞。
飲其味,頭酌色淡、幽香、鮮雅;二酌翠綠、芬芳、味醇;三酌碧清、香郁、回甘。
三人品茶聊天,其樂融融,時間差不多,趙四海站起身,拿出錦盒,放在魯善工面前道:“今天請魯師傅來有事相求,先看看這個。”
盒子裡放在破損紫砂碎片,魯善工拿起一片,猛地眼前一花,腦中涌現各種場景。
紫砂泥從礦區取出,幾次陶洗,除去雜質,放在陰涼處沉澱,再製成磚狀的泥塊。
用水調和,除渣滓,用手搓揉或用腳踩踏,把空氣擠壓出來,並使水分均勻。
“這便是練泥?”
魯善工吃驚的看著眼前一幕幕,今天居然能讀取紫砂壺記憶?一雙手將泥擲放在轉盤中心,隨手曲伸收放成條,捶打成片製成坯體的大致模樣。
然後按照印模的外型,對壺內弧淺旋削,將晾至半乾的坯覆放在模種上,均勻按拍坯體外壁,然後粘合成型。
將坯覆放於轆轤車上,轉動車盤,用刀旋削,再使坯體厚度適當,表裡光潔。
一位五十多歲女匠人全神貫注將加工成型的壺放在木架上晾乾,用竹或鐵製刀具在已經半乾或已乾的壺體上修飾線條。
紫砂壺水分越來越少,更加堅實飽滿,每道流程都是去僞存真,如璞玉初生,等待最後脫變的剎那。
打開窯門,點火燒窯,燃料是鬆柴,測看火候,掌握窯溫變化,決定停火時間,時間過程約一晝夜。
送入燒窯,烈火焚身,最後雜質灰飛煙滅。窯門打開,陽光照進黑暗,如同涅槃重生。
“這是……弟子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