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天擎伸手將袖釦嚴謹的扣好,“既然你真擔心那小子,我就陪你去看看。”
她聞言,連連擺手,“不行。他已經受了很大的刺激,你要是和我一起去,他會瘋的。”
真是虧他想的出來,席天擎這時候出現,完全是嫌顧修延跌得不夠徹底,要去補一腳的。
席天擎故做深沉,似笑非笑,“那你的意思是……”
“讓我自己去吧,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再回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竟然只剩下氣流。
席天擎盯了她一會,緩緩的站起身來,腳步邁到窗口,凝視著窗外藏黑色的天幕。
修長的手臂駕在窗前,從喬漫的角度看過去,這道背影真的深沉又挺拔得不可複製。
偌大的房間裡揚起靜靜的敲擊聲,那是席天擎的指甲敲打在金屬窗邊發出的聲音。
她明白,席天擎這會一定在思考什麼。
大約兩分鐘後,他側目,正好與喬漫兩道一瞬不瞬的目光相遇。
此時的喬漫渾然不知,席天擎是在以退爲進,二選一的題,他成功將這個女人拉回自己身邊。
席天擎帶有命令的口吻,“我只給你一天時間,一天之後,過我們自己的生活。”
喬漫抿了抿脣,走到他身後,手掌一攤,“借我點錢,我的行李和錢包都在顧家。”
席天擎低頭,盯著眼前一隻雪白的女人手心。
他覺得好笑,但心湖卻如同一顆石子悄悄滑過。
他喜歡喬漫柔軟時候的樣子,沒有尖銳的一切,就真的能和只小貓一樣溫順。
他眸光含笑,“一個上億身價的富婆,打車還要伸手,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有錢人的樣子。我要是歹徒,我絕對不會想到你是有錢人。”
喬漫白他一眼,“快給我。”
席天擎沉默了幾秒,大手將她一扯,隨後用力攬住她的肩,“我送你去。”
“真不行!”她當然是拒絕了,更甚至她已經想象到顧修延現在會是什麼狀態,她不知道當自己站在他面前後還有沒有勇氣再回到席天擎身邊。
“我就送你到醫院門口,不然你知道他在哪個醫院。”席天擎的耐性極好,不停與之周旋。
“應該是念兒做手術的那家。”顧家離那不算遠,加上院長又是顧志強的老朋友,這點推理能力,喬漫覺得自己應該還是有的。
席天擎的表情瞬間有點滑稽,他輕咳一聲,“你要是再挑三揀四,我連門都不讓你出。”說完,他低頭看了眼手錶,“現在是晚上九點,明天晚上這個時候,我會準時來接你。”
……
車裡,喬漫始終看著窗外,思緒更是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反光鏡裡的她,目光完全是散的。
席天擎騰出一手,掌心將她的手背整個覆蓋。
喬漫轉頭看向她,他目落前方正專心開車,脣角微勾的弧度是柔和的。
一道含笑的男音猝不及防的揚起,“明晚九點之後你想看多久都沒問題,我現在開車,你這麼盯著會影響我。”
喬漫微張了下嘴,席天擎並沒有轉過頭來,他怎麼知道她的目光在哪裡?
她抽回手,剛想說話,席天擎又開口,“不要懷疑一個商人的判斷力和敏銳的直覺。”
喬漫徹底放棄抵賴的念頭,額頭抵在車窗上,重新看向了窗外。
十五分鐘後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喬漫的心頓
時一抽一抽的。
“真的不用我陪你進去?”
兩道灼熱的呼吸打在她側臉,喬漫才意識到身邊這個男人已經處於一個離自己極近的位置。
喬漫解開安全帶,搖搖頭,隨後就拉開車門下去。
走了幾步,身後響起喇叭聲。
喬漫頓足,回頭一看,席天擎正從車窗外探出腦袋,“明晚九點,我在這等你。”
她點頭,再轉身,已經是步履維艱。
“難道他不怕我答應他只是騙他嗎?怎麼那麼輕易就讓我離開?”喬漫一邊走一邊低低的呢喃。
她雙手安放在口袋中,突然感覺衣袋裡像是有什麼東西。
掏出來一看,她雙目圓睜,是席天擎親筆寫的鋼筆字:任何事情都有答案,而我的答案都在心裡。
字字利落,筆鋒乾脆。
喬漫的眉心悄然一皺。
這張紙,是什麼時候放入她上衣口袋裡的?
是在她熟睡的時候?還是在沙發上談話的時候?又或者是剛剛車裡她發呆的時候?
一陣風吹過,將她癱在掌心的便箋吹遠。
她腳步一動,想邁卻沒邁,結果便箋被風越吹越遠,幾輛車穿過,喬漫已經找不到那個便箋的影子。
她啞然失笑,剛剛的那份猶豫,不正是與她的心理很契合嗎?
想要抓住幸福,卻又畏畏縮縮,想要徹底放棄,卻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她深深吸了口夜裡涼薄的空氣,大步往醫院裡走去。
詢問過後,接待臺的護士把大致情況和喬漫說了一遍。
護士告訴她,王舒靜的屍體現在還在醫院的太平間,顧志強腦部受襲昏迷不醒,情況也不是非常樂觀。
“那顧修延怎麼樣?喔,就是顧家二老的兒子。”喬漫急切道。
護士壓低聲音,“情緒不好。好幾個護士進病房詢問屍體什麼時候從太平間移出去,都被他趕出來了。”
喬漫的心一沉,“幾號病房?”
護士,“7B-1。”
喬漫乘坐電梯的時候心裡很沉重,顧叔叔還不知道當時他們被抓去警局,王舒靜有多擔心,可現在……
喬漫的鼻子一酸,緊跟著眼中有很多晶瑩剔透的東西緩緩的滋生著。
電梯滴的一聲,她到了七樓。
推開病房的門,一個佝僂在病牀前的背影首先進入她眼裡。
“滾出去,我說過不許你們進來!”顧修延沒回頭,低啞且十分嚴苛的一句話弄得喬漫的身子不自覺一晃。
顧修延聽見喬漫的聲音身子也一下就挺直了。
他站起來,轉身,死死的盯向她。
他盯了很久,最後竟然嘲諷至極的笑出來,“待在席天擎身邊就不想離開了?”
喬漫瞪大雙眼,擡手指了指他,滿臉驚愕,“顧修延,你……”
顧修延向來是觀察力極好的人,瞧見她的表情,他一步步走過去,直到在她身前立定。
“今天一早,席天擎就打電話給我了。還要裝?”
喬漫愣了好幾秒,彷彿是被雷劈到了。
讓她呆若木雞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她沒料到從顧修延口中得到這樣的答案。
早該想到就算是顧修延像警方報備了什麼,警察也該找她做筆錄纔對啊。
但是這些都沒有,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席天擎早就和
顧修延通過氣。席天擎的心機和城府完全不是她所能對抗的。
第二:顧修延眼底殘存的淚光還沒有完全乾涸,這時候笑意漸漸加深,看上去就愈發的觸目驚心。
顧修延這時候又開口,“你還回來幹什麼?我媽死了,我爸在昏迷,顧家的股票今天一早就開始暴跌,內部的其他股東各懷鬼胎,偏偏我做生意的時間實在是不久,顧家那麼多銀器行,可我一個銀行家的兒子卻沒有進過一天我爸的公司。現在什麼都完了。你別跟著我,跟著席天擎是對的。”
記憶中眼前這個男人挺拔修長的身姿此刻落寞且疲憊。
記憶中無比清澈的雙眼現在已然變得絕望和複雜。
他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可在喬漫聽來,這番話中的諷刺味絕對可以戳到人骨頭裡去。
喬漫暗自吸了口氣,話鋒一轉,“你聽我說,阿姨要趕快下葬,叔叔昏迷可以找人看著,你現在真正該做的不是在顧叔叔牀前哭,而是快點保住你爸的產業,不要讓有心人有可趁之機。你懂嗎?”
他又笑了,淡淡的說,“我不要你教我怎麼做。”
喬漫實在被他陰陽怪氣的表情和言辭弄得又憤又愧,無聲的沉默蔓延了很久很久。
嚥了口唾沫,喬漫儘量掩飾好心裡的愧疚,嗓音沉靜,“你心情不好,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你就這麼守著,你媽媽可以活過來嗎?你爸爸可以醒過來嗎?如果等顧叔叔醒來,他的產業卻完了,你忍心讓他遭受那麼大打擊?” шшш?тт kΛn?Сo
顧修延盯著她,“我爸一生最重要的東西不是產業,是我!錢不錢的根本就不重要。我管不了那麼多。人家想趁機就讓人趁好了。”
喬漫聞言,情緒瞬間爆炸了。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一巴掌狠狠打下去。
顧修延就像虛脫的乾屍,不堪一擊的撞在牆上。
他低著頭,嗓音低啞,“你打我?憑什麼?”
喬漫的手被男人臉上細密的鬍渣戳的生疼。
她深凝向顧修延,淡淡道,“我就是要打醒你。你看看自己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我說的話有哪裡不對?”他直起身,嗓音徒然提高了很多。
比起之前的平靜,這句話的情緒更顯得真實與釋放。
她望著他,語速頗快,“顧叔叔疼你我承認,但你又爲他們做過什麼?我認識你那年你都二十五歲了,你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奢侈?一個從沒賺過一分錢的人,卻拿著你爸的家業在敗。顧修延,現在你爸倒下了,你該懂得一個男人,一個兒子真正的意義。你出國之後,我以爲你變了,可我錯了,你壓根兒就沒變!”
“你今天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他盯著她,失笑。
喬漫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沒說。
顧修延拍拍自己胸膛,一字一句道,“你說對了,我就是一個米蟲,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富二代。我有努力想過學做生意,可我用心去做的時候,得到的全是別人鄙視的眼神,就和你現在的眼神一模一樣。”
喬漫看見他現在的樣子,心隱隱作痛,她將目光落向病牀上被各種儀器操縱的顧志強,而後又重新看向顧修延,“我只想讓你振作起來,就算顧叔叔沒昏迷,他願意看見你這樣?”
顧修延思索片刻,低低的呢,“要是沒昏迷?”稍作停頓,他笑了,“我爸要是沒昏迷,一定會掐死你。兇手是衝著孩子來的,要不是孩子,我媽就不會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