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漫沒再回答，從桌上拿過席天擎的車鑰匙就帶著嚴瑤匆匆離開。
車裡，喬漫目落前方，“嚴瑤，你忍著點。醫院很快就到。”
“喬漫，其實這點傷不算什麼。我已經好久沒見過顧修延了，你們又都不在公司，我走不開，然後……”嚴瑤欲言又止。
這幾日，嚴瑤不管打多少通電話給他都不接。
就算是換了號碼打過去，接通了，顧修延最多說上一句‘我很忙’就掛電話。
喬漫和席天擎都不在公司的日子，每一天對嚴瑤來說也是度日如年。
“你要請假也等去完醫院再說。”她看懂嚴瑤的心思，一句話先行堵死。
嚴瑤還想說點什麼，喬漫又補了句，“嚴瑤，天知道我現在有多羨慕你。”
嚴瑤心裡咯噔一下，喬漫意味不明還帶點傷感的話令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索性就沉默了。
到了暮城人民醫院，喬漫帶著嚴瑤進去，醫生給嚴瑤包紮的途中喬漫內急，就先找間廁所解決。
從廁所出來她隨意擡頭，竟發現有道熟悉的背影從眼底閃過。
醫院的光線慘白，順著男人挺括的西裝傾瀉，這背影，分明就是……
“顧修延？”喬漫下意識喚了出來。
前面男人的腳步頓住了。
他回過頭來，眼中也有些意外。
喬漫望著他，現在他西裝革履的樣子已經一點都不違和。
他真的不再是船上遇見的大男孩，現在的他成熟有度，靜默沉穩。
顧修延見她不語，沒有靠近，隔著兩米的距離淡淡的問了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臉上有些尷尬，手指胡亂指了個方向，“嚴瑤的手燙傷了，我陪她來包紮，你呢？”
“我爸複診。”四個很乾脆簡單的字。
喬漫一聽，心裡扭成一團，很不是滋味。
腳步挪動，她靠近他，輕聲問了句，“顧叔叔最近身體狀況穩定嗎？我想去看看他。”
“我看還是算了，我爸未必想見你。”顧修延的語氣很淡泊，似乎沒有情緒，可這個回答卻威力十足。
喬漫垂下眸，無言以對。
正在這時，一道蒼勁的男音揚起，“誰說我不想見她？”
喬漫猛一擡頭，顧志強的臉猝不及防的出現在眼底。
“顧叔叔。”她瞪大眼睛。
相比上一回在醫院見到顧志強，這一次他似乎又老了很多。
頭髮明顯白了大片，臉也瘦了，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凹陷下去，看上去很憔悴。
顧志強擡手，粗糙的掌心落於她的肩膀，“丫頭，我不怪你。是我們顧家福氣淺薄，一夜間物是人非。”
此時此刻，這種縱容的嗓音實在太讓人難受了。
她答的哽咽，“對不起。”
這一生，她負了太多人，背了太多債，小小的肩膀太沉重了。除了愛情以外的方式，她願意償還，可又能還得了什麼？
與其就這麼當個無情寡義的人，又何妨？
“你們倆個年輕人的感情我不懂，也懂不了。我只有一句話奉勸，該珍惜的時候一定要珍惜，別像我和舒
靜似的，非得到陰陽相隔了才……”語到末了，化成深深的嘆息。
嚴瑤包紮完不見喬漫身影，乾脆就順著去洗手間的路找過去。
轉角她看見顧修延，心中驚喜，腳步剛想邁開就聽見喬漫的聲音。
“不管怎麼說是我對不起顧家，不但給顧家帶來了災難，還毀了婚。就算你們恨我，也是理所應當的。”
嚴瑤的笑猛地一僵，她就算再沒腦子也聽懂了顧修延之前暗指的女人是誰了。
她腳步不自覺的挪移，一步步走向他們，果然看見了喬漫的臉。
狹長的廊上，空氣都彷彿要凝固。
喬漫看見嚴瑤，眼眸輕輕提起，她知道瞞不住了。
“我終於知道爲什麼顧修延不喜歡我了，我真傻，真傻！”嚴瑤的尾音落盡，淚水不斷的從她清澈的眼睛裡滾下來。
下一秒，嚴瑤轉身奔離，彷彿在多待一分鐘，所承受的屈辱就更多一分。
“顧修延，我求求你，快去看看她。”喬漫扯住他的衣袖，臉都白了。
顧修延望她一眼，又順著嚴瑤消失的方向眺去，眸子輕輕一瞇，溢出考量。
那個丫頭傻愣愣的，別真幹出什麼傻事來。
想到這，顧修延突然甩開自個兒手腕上的手狂追了出去。
喬漫一陣頭暈目眩，忽然就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來的時候，席天擎已經陪在病牀邊。
她努力搜尋記憶，想到剛剛胃部一陣噁心，突然間就昏倒了。
席天擎皺褶眉頭，“漫漫，你需要休息，醫生剛剛給你驗了血，說你血糖太低纔會昏倒，等你醒了就可以出院了。”
她恍然想到了什麼，身子猛的竄了起來，“嚴瑤……”
席天擎凝著她，嗓音低柔，“顧修延剛剛打過一通電話給你，嚴瑤現在和他在一起。”
……
醫院不遠的一個小公園，顧修延和嚴瑤在斑駁的木椅上坐著。
寒冬的時候風吹在臉上都疼，嚴瑤的眼淚總是還沒來得及滾下來就先凝成了霜。
嚴瑤冷的哆嗦，偏頭望著筆直靜坐的男人，小嘴一嘟問，“你幹嘛來追我？”
顧修延看她一眼，目光悄然落在她纏滿紗布的手上。
他沒有說話，反而從兜裡摸出煙和打火機。
幽蘭的火苗被男人的掌心遮擋，很快，涼薄的空氣染上淡淡的菸草氣息。
嚴瑤卯足性子等了他好久，可他始終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她急了，伸手推他，“我和你說話呢。裝聾作啞是你顧家門風啊？”
顧修延猛吸了口煙，沒有看她，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喬漫擔心你幹出點什麼傻事來。”
她一聽，倏的站起來指著他，“顧修延，我嚴瑤是很喜歡你沒錯。但我怕痛，怕死，所以自殺什麼的根本就不可能。要我爲一個男人死，簡直，簡直，簡直做夢！”
顧修延愣住，凝了她好一會，不自覺的笑出來，“原來你怕死怕痛，那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情況，我連追出來都省了。”
丟了菸蒂，他用腳碾碎後便起身想走。
嚴瑤愣了一下，衝他背影喊，“這麼大冷
天啊，你，你就把我丟這？”
顧修延步子一頓，轉身看著她，很疑惑的問，“你又不會尋短見，我留下做什麼？”
“我是怕死怕痛沒錯，可保不準會有瘋起來的時候。你，你要把我丟這，我一會就跳河裡去。”嚴瑤直跺腳。
“跳河？”他輕笑，“這麼冷的天冰層結的起碼半米厚，你要掉進去碎個窟窿救都來不及，你自己考慮吧，我還要去醫院接我爸。”
“什麼，你爸剛剛也在醫院？”嚴瑤反射弧極長，快速蒐羅腦中記憶，這纔想起剛剛顧修延的身邊好像是站著個老頭。
顧修延加快腳步前行，很快就離她很遠。
“慘了慘了，在顧修延老爸面前丟臉，這……”嚴瑤悔青了腸子，恨不得往自個兒臉上猛扇一巴掌，“顧修延，我真不知道你……”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她才發現顧修延都走了十幾米遠了。
“你等等我，我不想一個人待這。”嚴瑤追上去。
顧修延甩都甩不掉，乾脆就任由她去了。
醫院。
嚴瑤在進醫院之前特地買了一束花，看見顧志強，笑得比手上的花兒還要豔，“叔叔好，我是嚴瑤，是顧家未來的兒媳婦。”
顧修延瞪了眼嚴瑤，“胡說什麼呢？爸，她是喬漫的一個朋友，我和她不熟。”
嚴瑤卻一把挽住他胳膊，“我們是同學，從學校出來都好幾年了，這還不熟？”稍稍停頓，她對顧志強笑道，“叔叔，我和他挺熟。”
老人的眉目間綻開笑意，“修延，你還不介紹一個這位姑娘到底是誰？”
他嗓音淡泊，“她姓嚴，叫嚴瑤。”
“這我知道，瑤兒剛剛說過了。我是問你和她的關係。顧家未來的兒媳婦，什麼意思？”顧家好長時間沒有值得高興的事了。
顧家遇難之後元氣大傷，以前不成器的兒子終於學會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
銀器行的運營情況也一天比一天好，現在的顧傢什麼都不缺，就是缺生機。
瞧見嚴瑤的第一眼，顧志強就打心底裡喜歡。
嚴瑤發現自己似乎還挺討未來公公喜歡，笑得更加燦爛了，“顧叔叔，其實是我喜歡顧修延，不過他當我神經病，我還沒追到手呢。”
顧志強一聽，先是一愣，隨後很快爽朗的笑了出來，“真是個活潑的丫頭。那你可要努力了。”
“我會的。”嚴瑤點頭似搗蒜，雙眼如同玻璃球似的清明。
顧修延不動聲色間早已從嚴瑤的手心裡抽出長臂，乾脆拉了把椅子在病房的角落裡坐下。
“這樣，晚上來家裡吃飯吧。”顧志強看了眼角落裡的兒子，隨後將目光重新落回嚴瑤臉上。
“好啊。”嚴瑤復活力強的驚人，彷彿剛剛受到的打擊和得知的真相全忘光了。
顧修延聽後，無奈喚了聲，“爸……”
“你是不急，可我急，你媽都沒來得及看見你結婚生孩子就走了，難道你也要我步你媽的後塵？”顧志強的聲音忽然嚴厲。
“我……”顧修延被說的啞口無言。
“兒子，爸給過你選擇的自由，但你最終還是失敗了，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