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兜裡掏出手機,按照剛剛的來電回撥過去,那頭顯示的是通話已結束的聲音。
顧修延自然而然的覺得嚴瑤不會傻傻的等在那裡,將手機放回袋中。
時間不早了,他驅車離開,在經過商貿大廈的時候車速緩緩的放慢了。
嚴瑤縮著商貿大廈門口,時不時跳腳,時不時撮動手心。
哈出的白氣在極冷的天氣異常顯眼。
顧修延搖下車窗,黑眸微微一瞇,“這個女人病的不輕!”
他快速打開車門,一邊走一邊脫下外套。
已經數到一萬零五百的嚴瑤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具身影正在向自己靠近,直到她後背明顯一暖,身子猛然僵住。
“我要是不來,你打算在這裡等一晚上?”顧修延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柔意。
嚴瑤緩緩的轉過身,看著脫下外套之後只穿了一件襯衣的顧修延,眼眶中很快就被蒙上了一層溼潤。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而自己,終於等到了他。
顧修延凝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仰頭望了眼大廈。
大廈的十五樓是商務酒店,是離這裡最近的酒店。
他伸手就抓住她的手往去十五樓的入口走去。
掌下冰涼的觸覺令他稍稍有一點自責,他只能緊握,腳步也愈發加快了許多。
“一間商務房。”顧修延從兜裡掏出卡和身份證遞給了前臺的接待小姐。
嚴瑤還是冷的打哆嗦,彷彿酒店的暖氣都暫時不能緩解這份已然麻木的冷意。
顧修延取走房卡,拉著嚴瑤進了房間。
門關,他雙手叉在腰上,離她一米的距離死死盯著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溼潤過後,嚴瑤的雙眼亮如星辰,浮動著一臉茫然。
顧修延沒了脾氣,語氣中少了幾分冰冷,“我剛剛問你,如果我今天不來你要等到早上?”
嚴瑤咬了咬脣,“你說讓我等你,你說會來接我。我,我手機沒電了。”
這句微微弱弱絲毫沒有責怪的話刺入顧修延耳中,令他好不容易平和下來的心又騰起微怒。
他擡手指了指她,“你怎麼這麼蠢!”
“對不起。”嚴瑤的鼻子一酸。
她不曉得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也不曉得自己哪裡又惹他不高興了。這種不知所措讓她找不到再強顏歡笑的理由,卑微的就像一灘泥。
顧修延用手支撐住額頭,困惑到了極限。
他走進洗手間,放了一浴缸的熱水出來,冷冰冰的從她身上拿回自己的外套,“進去洗個熱水澡!”
嚴瑤微微一怔,雙目放光的望著眼前的男人。
顧修延的話明明那麼冷淡,絲毫沒有柔意在其中,可一池子的洗澡水卻是熱的,熱氣不停在冒,彷彿看一眼,她被雪落涼的心漸漸回了暖。
“快去!”
嚴瑤聞言,腳步匆匆的鑽進洗手間,砰的一聲關了門。
“嚴瑤?”顧修延低低呢了會她的名字,在腦中拼命蒐羅的關於迎新會那天的畫面。
思緒將他拉回了好幾個春夏秋冬。
“這一批來我們學校的是法國學校送來的交換生。大家熱烈鼓掌歡迎。”主持人在臺上喊,緊跟著七八個新生從簾幕後出來。
那時候新生裡只有一個女生。
長長的頭髮微卷著垂在胸前,一身雪白的連衣裙,還帶著牙套和黑框眼鏡。
難不成那個女生就是嚴瑤?
顧修延微側身子,往洗手間的方向望了一眼。
現在的嚴瑤是短髮,身材還算勻稱,雖談不上十分漂亮卻也不難看,他實在沒辦法把那個帶眼鏡牙套的新生和嚴瑤聯繫起來。
對那個新生的印象只有那麼多,至於五官到底長什麼樣,名字究竟叫什麼,他真的已經想不起來了。
顧修延擡手看了下表,勾起西裝匆匆離開。
等嚴瑤洗完澡出來,已經不見顧修延的身影。
一股徹底的失落狂涌而來。
身子順著牆壁緩緩下移,她有些絕望的環抱住了自己。
正在這時,耳畔滑過開門的聲音,她擡頭,顧修延拿著一瓶紅酒和一大袋的小炒進來。
嚴瑤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睜大的雙眼定住。
她緩緩站起身來,這時候顧修延已經站在她面前。
“你,你沒走?”她一臉的驚喜。
顧修延的眼神很淡,他從嚴瑤面前走過,將手裡的一干東西都放在桌上,“在外面這麼久身體裡肯定會受寒,我找了家晚上通宵營業的餐廳特意做了幾個菜,家了生薑和桂枝,能驅寒。這瓶紅酒也是給你準備的,睡前喝少量紅酒有益睡眠。”
他說完就預備離開,嚴瑤上前一步,輕扯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
“回家。”
“你今天讓我晚上十點找你……不是因爲有事嗎?”白天婚宴說顧修延說的話,怎麼聽都感覺是要給她一個機會,難道是自己誤解了嗎?
“我……”顧修延一時語塞,“沒事。”
“喔,那你能不能陪我吃完再走?我真的很討厭一個人吃飯。”
顧修延的眉頭輕皺,沒有說話。
嚴瑤又補了句,“以前我哥很忙,一年都很少見他幾回。從學校出來之後我常常一個人吃飯。”
顧修延靜靜聽著嚴瑤說的話,這種感覺他怎麼會不知道。
父母感情不是很好,他一個人住在修延島很長一段時間,每天一個人吃早飯,一個人吃午飯,一個人吃晚飯。
這種感覺真的並沒有那麼好。
他微微嘆出口氣,沒有回答,但身軀卻是一側,在擺放著食物的桌前坐下。
“還站著做什麼?”
“喔。”嚴瑤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深濃的笑意很快就揚了起來。
“都是我愛吃的菜。”
“多吃點。”
顧修延很淡的說了三個字。
嚴瑤聞言,咀嚼的動作變得很慢。
她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的顧修延出神。
燈光下吃相極度優雅的男人特別的惹人心醉,嚴瑤不禁在想:明明還是我印象中的顧修延,一點都沒有變啊?只不過運動服換成了挺括的西裝,感覺還是一樣的。
幾杯酒下肚,周遭的氣氛似乎改變了不少,連顧修延眉宇間的冷淡味都著實散去了一些。
他放下手中筷子,冷不丁問,“你上學的時候是不是戴個眼鏡,還有牙套。”稍稍停頓,他擡手比劃到自己胸口,“頭髮大概這麼長?”
“你記得!”嚴瑤激動的驚呼出來。
“真是你?”顧修延突然皺起眉頭,雖不記得那時候的嚴瑤五官是什麼樣,不過那次的迎新晚會,周邊聲音全在抱怨,還說歷屆交換生長相都不錯,這次來的女生怎麼這麼醜。
醜,大家是顧修延上學那會對嚴瑤的唯一印象了吧。
“我牙套摘了,眼鏡換成了隱形眼鏡,頭髮嘛,太長不好打理,就乾脆一刀剪掉,我短髮很多年了。”
顧修延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嚴瑤不想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氣氛驟然轉冷,又開口道,“我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那天真對不起。你一定被我的行爲嚇到了吧?”
他擡頭,望向他,燈光下粉黛不施的嚴瑤看上去似乎沒有之前那麼讓人厭煩了。
他淡淡道,“有點。你還是第一個那麼明目張膽說喜歡我的人。”
“真的?”嚴瑤顯然不信。
他點頭,“嗯。”
“不可能啊,上學那會有很多女生都喜歡你的。難道你都沒被表白過?”嚴瑤暗自竊喜這個他口中的第一次,可心裡卻忍不住質疑。
顧修延說來有點慚愧,良久他才緩緩搖了搖頭,“沒有。我喜歡安靜,很少和別人接觸,陌生人根本靠近不了我。”
“原來你自己知道。”嚴瑤壓低聲音,用唯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呢喃著。
顧修延沒聽清,“你說什麼?”
嚴瑤笑了笑,話鋒一轉,指著桌上標籤全是英文的紅酒,“喔,我說這紅酒很好喝啊。一定很貴吧?”
“那家餐廳沒有好紅酒,這瓶五十塊。”
嚴瑤的表情當場僵住,十分滑稽。
男人淡泊的臉上緩緩溢出一絲淺笑,他幫嚴瑤倒上酒,“今天晚上天氣很冷,你站太久,要是覺得好喝就多喝點,對驅寒有幫助。這瓶酒是我在酒店下面叫的,不是五十塊。”
嚴瑤先是一愣,隨後笑了出來。
她點頭,也給顧修延的杯子倒上酒。
一瓶喝完,嚴瑤吵著還要,顧修延乾脆打電話去酒店吧檯讓人又送了兩瓶過來。
兩個酒量並不太好的人湊一塊,還把三瓶紅酒都幹掉了,很快雙眼都透出了迷離。
嚴瑤趴在桌子上,歪著頭看他,“顧修延。”
“嗯?”
“你今天,你今天白天說有個女的差點成了你老婆?”嚴瑤的視線漸漸模糊,就連顧修延的臉都出現了好多好多的重影。
顧修延一手撐住下巴,胳膊肘抵在桌上,“嗯。”
“後來是怎麼回事?她,她爲什麼看不上你?”
顧修延用手戳了戳她的頭,嘶啞的說,“一……一個人要是心裡有了人,別人……別人就很難擠進去,你明……明白嗎?”
嚴瑤猛地仰頭,看他一眼又趴回桌上,“明白。”
顧修延擺擺手,“你明白什麼明白。你……你不明白。”
酒意促使,她搖搖晃晃的直起身,一把扯住他的領帶,“顧……顧修延,你,你給我聽好了,我嚴瑤要是不能當你老婆,我就出家……出家當尼姑去!”
清晨的陽光射進房中,顧修延頭疼欲裂的醒來,望著眼前還沉溺在睡夢裡的女人,眼眸暗淡了許多。
爲什麼會和她躺在一張牀上?
嚴瑤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好幾下,顧修延一時不知所措,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從未醒來。
很快,顧修延身邊的位置有了動靜。
他能感覺到嚴瑤下了牀,走進洗手間,大概十幾分鐘的功夫酒店的門被關上。
顧修延的眼睛一睜,便在枕頭旁邊看見了一張紙條。
他起身後拿起,盯著上面的字跡出神。
片刻之後,他下意識往門的方向望去,不由笑了出來。
(本章完)